037 土地爷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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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值月破,诸事不宜。
今天实在不应该出来,时至傍晚不仅一文未入,还数遭刁难与惊吓,不如早早收摊屋去。出租屋里还有半瓶没有喝完的衡水老白干,路上顺便再买上一把挂面、两个鸡蛋和一块钱豆腐干,整个晚上便可有滋有味地过了。抬头观观着这闷热无风的天气,一两小时之后,必有雷雨将下。
铜算子盘算着正待收工回府,从公车站那边看到了一个面孔熟悉的小伙子,无论面相还是卦相,此人今明两日必有大帐进至,怎么着也要抓紧这条大肥鱼,况且此面善心善,亦为可交之人,比刚才那个只知挥拳头的浑小子,实在不知强出多少。
小伙子显然看了他,冲他点头,但小伙子好象又望见了什么熟人,对更前方挥了挥手就急步过去了。
铜算子向那个方向望了望,除了买糖水菠萝的半瞎阿婆,实在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小伙子故弄玄虚冲谁挥手呢?在我半仙面前耍这一套,若想避开我这糟老头,只需熟视如睹便是,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么根基厚善的小伙子也沾染了这等世侩狡猾的手段,深钏这个地方真是毁人不倦啊。铜算子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看来下个月的房租还得自己掏了。
陈谛望见了铜算子,原来要过去打招呼的。但他同时看见路前方几十米处,土地神孙可君正在冲他挥手,于是便急步赶了过去。
别人是看不到孙可君的,直到一个急匆匆行走的壮汉差点直撞到孙可君身上时,陈谛才意识到这一点。
孙可君当然不会被撞倒,那个壮汉仿佛凭空被绊了一下,整个身子突然向右了闪了过去,正好让开中间的道路,使得孙可君旁若无人地过去。
“这么麻烦,不如显身好了。”孙可君自语,晃了一下身子,在陈谛看来,整个人瞬间好象增加了一层质感。
“先生,买块甜水婆萝吧,五角一块,消暑解渴又抵食。”路边半瞎阿婆赶紧为突出冒出来的顾客,推荐剩下的最后两块菠萝。
陈谛过来用一块硬币将两块小小的菠萝买下,让一下孙可君,“嗯,还满甜的。”
“少吃一点,一会儿我请客,让你吃个痛快。”孙可君说。
土地爷请客,真是难得,不知在地上餐厅还是地下饭馆。“好啊,不知孙公又何急事?”以陈谛对孙可君的了解,如果没有急事,他不会在当街显身找他的。
“有点小事,需要提前办理。——客家菜吃得惯吗?”孙可君边走边说,将陈谛领到冈夏一家客家饭馆门前,
“吃得惯。”于是孙可君带他上了二楼一个雅间。
“这是一家开了六年的老店,老板广东梅县州,为人还算正道,做饭也干净卫生,不用会潲水油和黑心米的,是冈夏地面上为数不多七八家可以放心吃饭的地方。”看来土地爷真比什么卫生局、工商局、食检局那帮人强太多了,真正的明察秋毫。但是好象,用潲水油的生意也照样蛮好。
孙可君让陈谛只点自己的钣食。陈谛要了一份客家酿豆腐,一碗米饭。;店小二等了片刻没有再点,记单下楼走了。
陈谛非常好奇孙可君平时吃些什么,神仙到底以怎样的方式维持生命及平衡自身能量。正想着,孙可君先开了口:“老夫在冈夏近四十年,白日显身行走街头不过三五次,一次是被家乡枣酒灌醉,再上一次就更早了,陪伴数十年才见面的老友去海边听浪……不说远了,土地爷不会白白请人吃饭的,需要你今天晚上马上办一件事。”
“是汩珠的事情吧?”陈谛首先想到了这个。
“那事需要细细谋划,四十年过去了不急这一两日。——是要你去取一笔钱,就在今天夜里。”
“什么钱?多少?到哪里取?”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不算少的一笔钱。民国八年制造银元,一共5000块,相当于现在人民币60万左右吧。”孙可君手指向下敲了敲桌面,“就在冈夏地下。”
陈谛真是吃惊极了,(铜算子的话真的应验了!)接着问:“这又是谁人的钱呢,该不该我们取呢?”
陈谛的吃惊和问话似早在孙可君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说到:“这笔钱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了,而且也没有留下后代。钱的主人当年埋下时,曾对天空土地言到:如若二十年我未来取,就赠与有缘人用吧。后来银元的看护者告诉我,这笔银元埋在地下已经七十二个的春秋,足足三代人了。今日看来,你便是那个有缘人了。”
“我现在并不需要银元。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它继续埋藏吧,将来或许有更大的有缘人。”
孙可君笑一下说:“现在问题就在于它无法再埋藏了。——你来深钏快十天了,对这个城市最大的印象是什么?”
“机会多,发展快。”陈谛脱口而出。
“对,机会多,发展快。这二十年来恐怕中国没有第二个地方,比这里发展变化更快的了。我们现在坐的这个饭店的地面,七年前是一排简易平房,十五年前为一片村边荒地,二十五年前是一方黄蟮钻地的稻田,五十年前是一块无主的坟地,呵呵,从这一点看,佛家说法有些道理,颇具梦幻泡影之蕴义。”孙可君笑一笑,接着说道,“这二十年来,小老我感觉上了一辆过山车,呼啸翻滚越来越快,眼睛越转越花,脑子越转越迷糊,看着这四周一片片大楼象吹气般起来。——这冈夏西边临马路一大块地又要建楼,你知晓吗?”

“看到了,地基已挖了三、四米深,停着三四台大掘地机,看样子又是一座高楼。”
“广场大厦,建好好之后将有38层。小燕子都飞不上去的。原本此楼预计明年十月交工的。哪想今年楼市一涨再涨,狂番一倍不止,投资人姜某人经商多年,很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担心明年楼市升至极点后反身速降,所以加紧了工期,要求明年五一必须峻工。所以呢,西边这块闲了已久的地就突然一下热闹起来了。”
听孙可君绕一个大圈说到这块地上,想到地基和大坑,陈谛心头晃动一下,似乎寻到了某个接口。“那笔银元是不是就在……”
“嘘——”孙可君不让他再讲,店小二将酿豆腐、米饭及一碗赠送的例汤送了上来。孙可君示意陈谛赶紧吃饭,听着店小二下了楼,才又接着说:“没错,那5000块银元,就在正在开挖的地基里。如果我们今天晚上不行动,明天上午他们便会挖出来。”
“那是不是这笔钱就该工人,或者国家得到呢?”有些陈谛总是较真。
“工人肯定是得不到,那么多银元,肯定不是一人能藏住的。工地临工头都是老板姜某的亲信和亲戚。国家呢更是得不到,那姓姜的能从国家身上少偷一点就算不错了。”冈夏这块地面上,好象没有孙可君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果真是头上三尺有神明(又何止只在头上),“姓姜的原本从曷石走私摩托倒运洋垃圾服装发财起家的,后来越搞越大,与人狼狈为奸,能从银行里贷出上亿资金来,玩得是两只手接抛五个球的游戏,只要楼市泡沫与资空链不断,还可以玩上一阵子。他的钱已经够多了,钱多了也是吃喝贿赂糟塌女孩子,徒然多做孽而已。这5000块银元不能再给他助纣为虐,所以,我们要抢先取出来,不管你用不用,就算我托请你做一件事,一定要把银元取出来。就在今天夜里,也只有这最后一夜机会了。”
陈谛想了片刻,说:“好,我取。说一下具体位置吧。”
孙可君点头:“地方倒不难找,就在已挖开地基的西墙壁上,西边停着的掘土机,左前灯正对方向和高度即是。财宝归属,皆有天意,如果下午收工前他们操纵电钮哪怕再多挖一锹土,就会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了。呵呵,这倒省去你不少事,就隔着一层和纸一样薄的黄土了。”
陈谛吃完,菜、饭、汤三个碗里皆吃得干干净净。
陈可君接着往下说:“一会儿你出去到超市买一个最大的旅行包或者行李箱,一小时后将会有雷阵雨,十点钟后雨会收小结束。那时工地上只有门岗老黄和他的侄子在工地简易房里值班,他的侄子每晚都要看录相或者打游戏,两点钟前实际上只有老黄一人。你可如……这么办,到了子时,就是十一点之后,便可进工地收宝了。记住了吗?”
陈谛点头。“钱取出后放到哪里?我房间还有一个朋友,再说民房也不尽安全。”
孙可君想了想,冈夏虽然不算小,但现在要找一个冷清能保密地方真和要找一个处女一样难。
“这样吧,我朋友不在就先放我小屋里,他若回来就放到你的土龛小屋。明天天一亮我在银行租一个柜子,就放心长期存放了。”陈谛提出一个建议。
“就这样吧。最好你那位朋友今晚不要回来,我的小屋你放进不易,取出更难啊。”孙可群喊小二买单,又对陈谛说:“你可以先自取出100块大洋,那是你近十日兼职的薪酬。”
“20块就足够了,我不会再预支地下的工资了。我很想看看袁大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买单吧,我有事先要走了,明天中午才能回来,你好自为之。”孙可君凭空消失了,桌面上多出来一张50元币。
店不二走进来,收了钱眼珠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心里止不住纳闷:明明进来一老一少两人来着,没见老头出去,怎么房里就剩下一个了呢?
陈谛在一家体育专卖店狠心买下一个最大看来最结实的背袋,能足足装得下一个活人。这钱不能省,他可不想象《疯狂的石头》里那个香港来的高手一样,图省事在路边小店购买工具,在关键时候出现“我顶你个肺!”的糟糕情景。
他想先到工地周围转一圈,没走几步就有人拍上他的肩头,仅凭拍的位置和力道,不用问就是怕他来他偏来的路天。
路天今天不想住宾馆了,虽然口袋里又多了欧阳燕刚“还”他的一千块。他很郑重地对陈谛说:“明天不用上班吧,陪我喝酒,今晚我们兄弟聊个通宵,喝个痛快。——哎,你背个这么大的空包做什么?”
陈谛心里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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