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冉渐渐发现，自己看到蓝觅时心绪会有点乱，没法像从前般冷静思考。课上，蓝觅的双眼总牢牢盯住自己，那眼睛好似随时会着火，使人焦躁不安。
“郁明冉，操场后花园有人找。”传话的女生一闪便消失。
明冉犹豫一瞬，还是放下手中画笔，朝操场方向去。
后花园无人，阳光从树缝里细细碎碎洒下来，明冉没再走近，手背挡住额头眯眼望了望天。
“你好，郁明冉。”欧阳秋不知从哪颗树后晃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女生。
明冉打量她们，微扯起嘴角：“你好。”
“这样叫你来真不好意思。”欧阳秋抱歉一笑：“我只是有件事情想单独问问你，可以么？”
明冉望着她，仍勾着嘴角，却不作声。
欧阳秋走近些：“我叫欧阳秋，和你同系不同班，我们俩或许还同年呢。”
明冉还是沉默。
“你不说话做什么？”旁的女生见明冉如此，不悦地插口。
明冉瞥她一眼，又看向欧阳秋，开口道：“你刚才说，单独？”
欧阳秋察觉自己语误，脸一热，解释说，“金宝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分彼此。”
明冉点点头，不再言语。
欧阳秋感得一丝难堪，心中生气，又不好表现，故抱起趴在脚旁的秋儿，也不看明冉说：“事情问完我就走，没别的意思。”
“如果是蓝觅的事，还是问他自己吧。”明冉接口道。
欧阳秋抬眼对上她，抚着怀中秋儿，轻挑起眉：“你知道什么？”
“不知道什么，只是青年大赛的冠军找到我，总不会是请教画技吧？”
欧阳秋心中一动，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想一想又说，“既然你明白，我也不绕弯，我就想问，你与蓝觅是情侣么？”
明冉浅笑：“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都这样可爱？”
“什么意思？”欧阳秋慢慢收敛笑意。
“情侣…”明冉轻声重复，反问：“怎样算是情侣？”
欧阳秋面色一沉：“你戏弄我？”
明冉摇头，认真说：“只是确认。”
“如果他说过喜欢你，并且你们在一起，就算是。”
“不是情侣。”明冉答，“他没有说过喜欢我。”
欧阳秋神情刚松懈一分，明冉又道：“他只说爱我，并且我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一阵静默。
“少得意，王婆卖瓜罢了！”金宝在边上抢白一句，但感觉那是必须有个人说些什么的口气，并不理直气壮。
明冉不理会，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欧阳秋追上一步，急道，“你认为你们合适？他不是别人，是图巴尔！”
明冉停下，回头看住她，目光莫测。
“或许，他是因为你仿造他的画而对你产生兴趣。”欧阳秋逼视着她，“图巴尔爱上一个自己的伪作者，不可笑吗？你们不会幸福！”
明冉轻叹，目光安静落在虚无缥缈之处，缓缓说：“知道结局会不幸，就能够不爱上，爱应该不是那样可以掌控。”
“既然知道不幸，总可以选择离开，将伤害的可能降至最低吧？”
“离开？”明冉再看向欧阳秋，说：“没用的，无论我走去哪里他都会跟来，他无法离开。”
“这样听来，他竟是在单恋你。”欧阳秋哼笑着放下秋儿，“世间最不值得原谅的，就是抱着同情与深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我虽然没有被爱的记忆，不懂如何去爱，但至少，能分清那感情是不是同情。而你，对不爱自己的人投怀送吻，又高明在哪里？”
“你说什么！”欧阳秋没料到明冉撞见那天情景，面上挂不住了。
“为什么不愿承认，觉得丢脸？自己爱的人却爱上比自己低档的女人，若是真爱又怎会连这些都承受不起。朗芬能在我面前大声说爱他，你却只一味让我离开，你爱的方式，未免太牵强了。”
“住口！”欧阳秋盛怒之下，抡起手臂甩出一记耳光。
……
一时静默，草丛里清晰传出悉悉邃邃几声响动。
“谁！”欧阳秋紧张看过去。
蓝觅躺着的地方本算隐蔽，但因纸页间清脆的摩擦还是暴露，他从容扯下盖在面上的报纸，慢慢坐起，眼神清洌的直望过来。
“蓝觅！你，你怎么在这儿！？”欧阳秋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时不知所措。金宝寻她的手握住，让她镇静。
明冉也是意外，看着蓝觅，狐疑地皱起眉。
欧阳秋暗自吸气，故作平静再对蓝觅问道，“你，在这里休息？”心却苦笑，竟会这样凑巧，被他撞个正着！
蓝觅不语，静静扫一眼明冉微肿的侧脸，眼里却分明透着寒。
欧阳秋怔住，一时没了应对。
蓝觅注视着她，幽黑的瞳孔毫无波澜，他轻声念出她名字。
欧阳秋不明所以，下意识应一声。
“我总是无法忘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像你的名字。”
蓝觅说着，仍望着她，神情淡漠。
欧阳秋愕然，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
就这样，蓝觅忽然出手挥出一耳光，欧阳秋顺势退坐在地，愣愣反应不过来，嘴角立马肿起。
金宝尖叫着，忙上去扶起欧阳秋，冲蓝觅愤愤怒道，“你不是男人！居然打女人？况且她这样喜欢你！”
蓝觅不作声，面无表情望着她们。
明冉心中一紧，又是这眼神，让她轻易就记起那个夜晚，在那条后巷里发生的可怕的事，想着便觉心里犯怵！
欧阳秋好半天才能反映过来发生什么，她胸膛起伏，鼻翼微微颤动，似一只被激怒的鹳鸟，难以抑制。她猛推开扶住她的金宝，愤然上前拽起蓝觅衣领，眼中却嗜满泪光，“你打我？从未有人打过我，父母也不曾！你凭什么打我？就凭我爱你？还是你爱她！”她伸直手臂狠狠指向明冉。
蓝觅任她拽着，慢慢望向明冉，眼里是坚定与执著：“我爱她，承诺过保护她，不让任何人伤害。”
欧阳秋面对静静相视的两人，心潮翻涌，悲从中来，感到自己无比可笑，当下骇笑一声，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咬唇上前，用尽浑身力气狠狠甩回蓝觅一掌，哑声说：“为她，你没有资格打我，混蛋！”
蓝觅偏过阵阵发麻的脸，伸手擦掉嘴角血迹，将仍死拽住自己的欧阳秋强硬拉开，朝明冉走过去。
“痛么？”蓝觅扯开明冉抚住脸的手，问道。
明冉将脸别到一边：“没事。”
“你没说错。”蓝觅凝视她，目光温沉：“我怎么会离开？即使你离开我，欺骗我，背叛我，我也无法离开，无法不爱。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就追到天涯海角，我会永远跟随，今生今世如向日葵渴望太阳般的仰望你。”
明冉微愕，没想蓝觅竟此刻表白，面上一热，慢慢挣开他的手，不与他对视。
欧阳秋忍无可忍，尖声叫出来，她难以置信盯住蓝觅，无法接受那些话是出自他口：“难道你疯了？以前也就算了，偏偏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不明白，一个万人景仰的大画家，却如此追逐一个美术界人人不耻的造假画者，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你爱了，你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爱到连尊严都不要？”
“万人景仰的大画家，是你们说的。”蓝觅转头看她，神情依然：“我不需要，那没有意义，她伪造假画也好，捐助困童也好，我不会有改变。美术上的才华如果能换来她哪怕一点点的爱，我不会犹豫。尊严，在她面前是可笑的。”
欧阳秋怔怔听毕，完全无言以对，她无法理解面前这人是如何爱的，这爱使她震撼，却也害怕。她隐约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这爱，超出她理解范围，但她感到它的强烈，这已不是自己甚至其他任何人能够扭转。悟出这点，欧阳秋反倒释然，她不再愤怒，只觉心灰意冷，于是不再言语，沉默与金宝离开。
“旁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明冉背过身去，冷冷开口。
“没有值不值得。”蓝觅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我没想过，还能考虑那样的问题，便不是真的爱。”
明冉沉默，然后微微抬眼，观察蓝觅嘴角：“你流血了，没事吧？”
蓝觅摇头。
明冉忽然伸手碰了碰蓝觅伤口。
蓝觅猝不及防，蓦然吸气，疼得一缩。
“还说没事？”明冉皱眉，望着他说，“跟我去医务室，需要消毒。”
蓝觅不置可否，抓住明冉停留在他伤口处的手，慢慢滑至双肩，将她拉近自己。
明冉眼里泛起疑惑，刚要开口，蓝觅就朝她红肿的侧脸温柔吻下去，他一遍一遍轻啄着，嘴唇向下游移，流连在她颈项间，双手慢慢收紧，环住她腰际。
突兀的铃声惊动两人，蓝觅停下来，明冉将头转向一边。
尴尬的沉默，蓝觅伸手想再碰明冉颈项，明冉下意识后退一步。
蓝觅望她一眼，轻道：“留下痕迹了。”
明冉望着别处，淡淡说：“上课了，我先过去。”
蓝觅没说什么，看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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