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清风连环夺命案,方显江南险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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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清风连环夺命案,方显江南险恶路
乾隆五十年的年三十晚上,徽州府城之内到处洋溢着喜庆的味道。家家户户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门联换新。顽皮的小孩不时朝街上扔几个响炮,偶有过路人被惊吓到,也只是低头一笑而过,赶着回家过节。辛苦劳作了一年的大人们,则都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攀谈着闲事。虽然门外飘着鹅毛小雪,却丝毫不影响过节的气氛。
身为徽州知府的卫山,经过几年的官场捶打,倒也显得老成了许多,这不,还留起了两撇细胡,他此刻正与刘翼一起坐于卧房内畅谈国事及眼下徽州的形式。桌上摆着一壶酒及几盘下酒菜。旁边则立着银雪,默默注视着二人。角落处还燃着火盆,给房间增暖。
本来卫府年末小聚会倒不至于就这么两三人,只因福建咏丹词一案被和珅抓住把柄给贬至这徽州来,并且严禁多带家丁亲随,弄得身边只剩下刘翼及银雪相随,其他诸如二杨及封尚宾、郝尚、封炀、言世铎都留在了京师的卫府中。
“子安,京师方面有何消息了?”卫山自半个月前向允祁发出密信要求让尤拔世补上两淮巡盐使的肥缺后,直到目前尚无任何消息从京师传来,弄得卫山夜不能寐,毕竟这尤拔世对于卫山来说可是颗对付高恒的重要棋子。
“尚无消息过来,不过从京师的凌叶堂倒是传来另一个奇怪的讯息。”
卫山‘哦’了一声,颇感兴趣地问道,
“是何等消息?”
“幻剑盟半个月前突然派出了数十人的小队,由十三死神中排行第九的陈醒带队,自出了北京城后便不知所踪。”
卫山听完刘翼所说的情报后,眉头紧锁,沉思起来。
这幻剑盟乃是和珅的得力工具,许多不方便做的事都是暗地里交由幻剑盟来完成的,不晓得此次又是哪个官员会遭殃。记得前一次十三死神出动之后,江南道御史宋思杰便在家中被蒙面人神秘刺杀,而那时宋思杰已在写弹劾和珅专权纳贿十三条大罪的折子,准备第二日便上奏朝廷。
而近来好友纪晓岚的叔父纪松君似乎对幻剑盟也逐渐地失去了控制。以自己得来的消息,这纪松君已然被和珅完全架空,空有个幻剑盟盟主的称号,实权其实都已转到和珅手中。
“子安,我们还是需未雨绸缪一番。你发文让各地的凌叶堂抓紧探查陈醒的行踪,务必在七日之内找出他们的踪迹。府衙方面晚上多增派人手护卫。”卫山对于陈醒的踪迹很是关切,冥冥之中似乎觉察到这陈醒的行踪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内心中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卫山起身走到火盆前,拿起火钳拔弄了几下炭火后,在火光的照射下又轻声问刘翼道,
“子安,我叫你查的事进行得怎样了?”
“禀大人,这两淮盐务果真混乱不堪。据尤拔世的说词,每年从两淮私自流出去的官盐起码都在二百万两以上。”
卫山似乎早就料到两淮盐有此行径,只不过对如此巨大的贪污未曾想到罢了。
“二百万两呀,这数目还真不是一般的小。早就听闻圣祖爷曾说过,两淮之盐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这些贪官们胆子大得很,嘿嘿,那就不妨从这边入手,敲敲雅德及闵鹗元。”卫山长嘘短叹了好一阵。可不是,这贪官得钱就是容易,哪像自己,靠生意赚点辛苦钱。
见卫山一副沉思默想的样子,刘翼知道他这是为了两淮的盐务而在伤脑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时机,于是大胆提议道,
“大人,两淮的盐务诸事历来都是。官以商之富也而肥之,商以官之可以护己也而豢之,二者互为交通当事。我想那江春江老爷子,乃是两淮地界第一盐商,家资万贯计,定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妨由此处打开突破口,设个局让雅德等人钻上一钻。”
卫山寻思片刻,感觉刘翼此法在目前局势下尚算好计策。你想强行查帐,那些盐务衙门的官员哪会乖乖地让你查,他们又不是不知自己与总督的关系闹僵了。查来查去,只能是一无所获。
卫山点头同意了刘翼的意见并说道,
“子安,你明日一早便送贴子过去,告诉江老爷子,就说本府尊准备在正月初九登门拜访他这位徽州知名老乡绅。”
“大人,一说起这幻剑盟,我就又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不当讲。”刘翼又说道。
见刘翼吞吞吐吐的,卫山感到一阵好笑,爽朗地说道,
“子安你就说吧,在我面前你尽可知无不言。”
“据那尤拔世所说,纪昀纪大人的姻亲卢见曾卢大人似乎也与这两淮盐政有着理不清的关系,好像还涉足颇深。”
卫山自然记得纪昀纪晓岚,就是这纪昀把自己给搭救回府,逃离了和珅的魔手。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故一听到与纪昀有牵连,立刻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那纪昀之长女下嫁与卢见曾的孙子举人卢荫文,故纪卢两家的关系甚为亲密。
卢见曾此人曾于二十年前出任过两淮盐运使一职,听说得罪了盐商而被诬陷导致充军两年。随后重新被老佛爷所赏识,又起复为官,历任知府、道台、布政使等职,十年前重归两淮盐运使一职。此次乃是年纪到了而致仕回乡,传闻其还写下诗词庆贺荣归故里,‘从此风波消宦海,始知风月足家园’。
卢大人虽然以书法闻名于世,桃李遍天下,又与杨州八怪郑板桥及袁枚等人相交,常在一起吟诗作画,可谓是我大清的知名才子。但他终究在这官场上混过,难免会沾上点恶习,就以尤拔世的话来说,他也在两淮盐务上捞过一笔。
若真要算计那高恒,必把卢大人也牵涉在内了。”刘翼作为师爷,甚为尽职,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卫山此时心中已有了主意,高恒乃是杀父仇人,任谁都不能阻止他的复仇大计。虽然纪昀救过自己一命,也不能因了他的姻亲而放过高恒。其实那样更好,在乾隆要动手整治两淮盐务之时,卖个人情给纪昀,让他给他的姻亲通风报信,这样纪昀才能真正感激自己。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卢大人之事我会妥善解决,你尽快把贴子送过去给江春。”
“学生明日一早就去办。”
“银雪,来来来,一起坐下来聊,今晚可是除夕夜,难得也要轻松一下,别受累了。”卫山见银雪还站立在一旁,便体贴入微地叫唤她一起坐下。
银雪脸微红了一下,声音小小地说道,
“奴婢不敢!只要少爷高兴就行了,雪儿再苦再累点也不打紧。”
“坐啦坐啦。”卫山可不管银雪的推辞,一把抓住银雪的柔荑,硬是拽着她坐了下来。银雪表面上推辞再三,其实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子安,雪儿,来,我们大伙举杯共庆新年的到来。虽然这里人少了点,缺些过节的气氛,没事的,这笔帐都算到那和大中堂身上。等他败了势,我也让他一人好好孤芳自赏地过过年三十。”卫山万事皆看得开,不然早就被乌黑的官场给整倒了。
碰杯之后,卫山与刘翼二人倒是极为热乎地闲谈开来,从古说到今,又从今谈到古,各朝各代的密事趣闻一一道来。而银雪则默不作声地小口地吃着菜,并时不时瞧着卫山,倒是生怕卫山跑掉似的。乾隆五十年的最后一晚便这般过掉了。
乾隆五十一年正月初九,经过一夜的大雪洗礼,徽州府每条大街的地面上都堆积了层厚厚的白雪。江春一大早便率领下人们候在府外等着卫山的到来。
虽然雪已停止,可那凛冽的寒风依旧是透心凉而来,直往衣服里钻。江春毕竟年纪已大,着实还受不起这风寒,不自觉地又把白狐裘外套往里裹实了点。
管家江汉民跟随江春已有三十年的时间,关切地问道,
“老爷,要不要您先回府,小的在这里候着府尊大人,等卫大人他到了我再把他引入府中可成?”
江春摆了摆手,望了眼一直就没晴朗过的天空若有所思地答道,
“汉民呀,你家老爷我好歹在徽州地面上混出个名堂,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江汉民哪敢吭声,只管低头聆听江春的教诲。
“靠的便是谨慎二字。”江春加重了语气,
“但凡做生意,从来都是与官府相勾结的。我还从没见到过一个不与官府相通的商人能做大了的。
官场上的官,不论大小,我们总要小心伺候着。反正官商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眼前这位卫大人,千万别看他年纪小,可厉害着呢,连和大中堂都要怕他三分。像他这种官员就属于鬼难缠的官,不像制台大人般好摆弄,丢上几张银票就能解决了事的。在没摸清他的喜好之前,都得仔细认真对待。
“是。老爷说得对。小的想得太浅了点。”江汉民唯唯是喏。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卫大人可能命不久矣,我们没必要为了些小事情来触他的霉头。”
江汉民乍一听这姓卫的命不久矣,还真吓了一跳,进言道,
“老爷,您不会是想要……”
江春笑骂道,
“你这奴才,想到哪去了。本老爷我做的是正当生意,何曾有过杀人的想法。况且与他卫山又没深仇大恨,何必去冒那个风险。”
见江汉民依旧是好奇心颇重的模样,于是江春小声告诉这个亲随道,
“据我得来的消息,督府内最近来了一批外乡人,很大的可能是京城里的。瞧他们的样子,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在这敏感的节骨眼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制台大人对那卫山已起了杀心。照我自己的推测,这姓卫的后生,应该活不过这正月了。”
江春乃是老江湖了,对江宁及徽州所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不然生意也做不了那么大。
就在江春与江汉民在私聊的时候,从远处慢慢走来一行队伍,前面是衙役锣鼓开道,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后面则是一群亲兵手握兵刃护驾,居中的是一顶蓝呢四人抬大轿。
江汉民眼尖,瞧到了衙役高举的卫字大牌,赶紧用手指轻触了下江春的腰,压低声音提醒道,
“老爷,那是卫大人的座轿。”
江春哦了一下,抬头瞄了一眼后便不再作声,静静地等候着卫山的到来。
卫山没想到江春这显赫江南的大商人居然亲自率人在府前等候自己,蒲从轿内下来顿时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了。心中则不住地猜想着,这老头平白无故如此高看自己,不会反倒有什么事情求自己吧?
一边与江春说着客套话,一边花了不少时间才进到了江府的主厅之内,宾主落座。
“江老先生,自本府上任以来,还从未过府拜访过,实在是惭愧万分。”
“卫大人您说的是哪的话呀。卫大人您一心为公,为朝廷办事那是鞠躬尽瘁,有目共睹的。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府看望我这将朽之人,倒是老夫深感宽怀不已。
卫大人,请用茶。”
卫山端起茶盅,闻了一下,顿感一阵扑鼻的香味,夸赞道,
“江老先生,这是洞庭碧螺春吧?”
“正是正是,那是老朽让人特意从江苏省吴县太湖的洞庭山采摘回来的。”
“难怪香飘万里呀。江老先生贵为徽州及江南首富,倒是很会享受人生。”卫山由衷地夸赞道。
是啊,这做人就应该像江春般,事业有成,便享受着物质上的沐浴,那是何等的快哉。
光看其七进的朱门大宅内,装饰何等的豪华,便知其身家号称江南第一丝毫不为过。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等的河口柳木制成,而用布则全是缘恒记的一品丝绸,碗碟则出自景德镇御用瓷窑隆窑。府中更是亭园楼榭,星星点点,松林茂密,曲径蜿蜒。这要没有百万两的投入,焉能有这富绰一方的江府。从另一方面也可知这江南盐商的富有,确如传闻中的一般,富甲天下。
“卫大人过奖了。”江春赶紧谦虚地回答。
“江老先生以盐为生,想必每年的收入也极为可观吧?不然哪置办得起这么个大豪宅呢!”卫山话锋一转,口气大变。
江春滑头之极,他岂会上了卫山的圈套,不漏半点破绽地答道,
“大人,小的经商从来都是正正规规,凭着官府的盐引做买卖,从未做过违法的事,这点徽州府历任父母官皆可为我作证。而且每年向朝廷捐输、报效的银两都不在少数。从乾隆三十八年至四十九年,我江某人与他人“急公报效”、“输将巨款”达1120万两之多,户部都有帐可查。老朽每遇灾赈、河工、军需,百万之费,受命立办,以此受知于乾隆老佛爷,特赏老夫“奉宸苑卿”、“布政使”、“文林郎内阁中书”、“直奉大夫内阁侍读”、朝议大夫掌山西道监察御史”等5个头衔……”
见江春口若悬河地大讲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卫山大感后悔让他讲了那么多,于是重咳了几声,打断江春的话语说道,
“江老的大名我早在福建为官时便已听闻了。谁人不晓得江老先生的急公好义、实心办事,多次在征盐课及捐输军需报效中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要不然怎会受皇上之恩宠,赏了5个官衔给老先生呢!本府并无说老先生有不法之行径,老先生太多虑了。”
不愧姜的还是老的辣,只几句话便把局面给扭转过来,反让卫山处于被动之中。卫山暗骂起这老猾头来,真是老不死的,滴水不漏呀,看来还是单刀直入得好,免得又节外生枝了。于是卫山堆出笑容说道,
“不瞒老先生,本府今日过府,实有要事相商。”
江春哪会察觉不出这个味道。正月初九便来拜访自己,摆明了是有事。于是江春朝左右各扫了眼,在江汉民的带领下,丫环、奴婢、家丁尽数退下,而刘翼也知趣地跟了出去。
“卫大人,这里没外人了,请说。”
“江老先生素来为皇上所倚重,本府所办的也是皇上所交代的事,想来江老先生定会鼎力配合于我。”卫山透着神秘说道。
其实卫山想做什么江春心里也有些底。新来的官无非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出点政绩来。但江春还摸不透卫山的具体所为,故试探地说道,
“还请大人明示,老朽才好配合。”
卫山此次径直找上江春,当然手中也握着一些牌,不然也无法与江春谈条件了,正经地说道,
“江老爷子,本府虽然是在去年底接任的这个知府一职,到任不足半年,可对两江的盐务在京师时还是下了点功夫研究,故略知一二。”
江春微闭双眼,只管聆听卫山的高论,真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味道。卫山停了片刻,见江春没接话,只好继续说了下去道,
“两江地界,盐商们虽然首推江老为总商,可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免有对江老心怀不满的人在私下活动,妄图染指那两淮总商一职。”
说到此刻,江春半闭着的的眼睛才开了一条缝,不是太急迫地问道,
“卫大人说的可是鲍志道?”
“正是此人。江老先生,这鲍志道志向可不小,我听说他正在四处活动,想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两淮总商。”
“依卫大人的意思我该如何是好?”江春把难题抛回给卫山。
不愧是老江湖,啥主意都不出,光会推脱,这招一定要学精了。卫山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从容答道,
“江老先生在两淮之影响力岂是他鲍志道所能望顶的?只要你我二人联手,定让那鲍志道吃上一大亏。”
鲍志道乃是雅德的人,可谓是雅德的得力助手,是两淮盐商中排第二的大商,同时也是督府与盐政衙门之间的联系人。若能重创那鲍志道,必会让雅德爆跳如雷,方寸大乱,到那时自己便有了可乘之机,再寻机给雅德最致命的一击。
卫山想得不错,那江春也非等闲之辈,卫山那点伎俩岂能瞒得过他的法眼。嘿然一声笑后,开颜说道,
“卫大人,一切尽皆照你说的办。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江府敢不从命?”
卫山感觉这老狐狸答应得有些太干脆了,本来还想要花点时间来劝说,却未曾想刚提出来这江春便一口应承下来了。
“江老先生,您此话可是当真?”
江春捋了捋长须,呵呵笑道,
“老朽都七十好几的人了,骗你这父母官何为?那鲍志道最近也做得实在不像话了些,理当给他点教训尝尝。”
江府外,江春目送着卫山离去,直到卫山的座轿离开自己的视线老远了才缓慢踱回府中。江汉民紧随在江春身旁,他问道,
“老爷,府尊究竟所为何事而来呀?居然弄得如此神秘?”
江春撇了撇嘴笑道,
“这年轻人确实有一套,居然想拉我一起对付鲍志道。那姓鲍的是制台大人身边的人,这不是明摆着逼我与他卫山站在一起嘛!”
“老爷您不同意?”
“当然同意,为何要跟他唱对台戏呢?你要清楚,跟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但那鲍志道也实在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他与数十位有名望的盐商广泛联系……”江汉民还要再说下去,被江春阻住了,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付鲍志道的事都留到卫知府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进行不迟。”
商场如战场,是非也多,卫山虽然知道江春与那鲍志道素来面和心不和,极有可能会站在自己身边,却不晓得江春另有算计。而卫山所面临的则是危机四伏。
正月初十早上,卫山手边没什么公务可忙碌的,便随意地逛到了刘翼的房外。正要拐进去,余光瞅到里头已经有两个人坐于内,一个好像是本衙门的刑名师爷陈能,另一个则是个三十出头阔少打扮的人,一脸的焦虑不安的模样。
陈能跑到刘翼房中作啥?卫山脑中冒出个大问号!
刘翼现在在府衙内充当钱谷师爷,可算得上除开卫山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只是不晓得有没背着自己贪钱,这下可要偷听一番。卫山毕竟还年轻,忍不住便学起了梁上君子的勾当,在纸窗上捅开个小洞,**起房内的举动来。
“子安兄,这位是徽州前大盐商汪有玄的长子汪信强汪公子,汪老爷已于年前刚刚过世了,在汪府中只有其发妻汪郑氏及长子汪信强、长女汪秀心、养女包秀琳四人再加上一些奴仆。”
“汪公子?怎么,他们府上有什么难事需银钱周转不成,居然找上我这府衙管钱谷的师爷来了?”刘翼暂时不清楚陈能的来意,故打趣说道。
陈能面色凝重地说道,
“非也非也。汪家坐拥万贯家财,岂会被银钱所困扰了。此事还是由汪公子来叙说比较妥当。”
“怎么?”刘翼顿感好奇。这陈能居然不直接跟自己说,反而要那姓汪的来讲述。这里头有名堂呀,莫不是命案?
站在房外的卫山也从那汪信强紧绷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来。那汪信强自随陈师爷走进刘翼的房间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他体型颇为瘦小,再加上面色被晒得黝黑,给人种几近干瘪的感觉。一双眼睛不只长得太靠前,眼睑更是凸出得很。疏疏落落的、修得很短的浅茶色八字胡覆盖在唇边,典型的那种游手好闲、被酒色掏空身子、富家纨绔子弟。
“刘师爷,我是汪府的大少爷汪信强。本想只要地方父母官能秉公直断,我也无必要通过陈师爷的引见来拜会刘师爷您了。”
刘翼听出点意思来,转身问已抽起旱烟来的刑名师爷陈能,
“我说老陈,这汪府属哪个县管辖?”
“清风县管辖。这是清风县发来的结案函,看完后我便感觉很是蹊跷。再加上汪公子又亲自找上门,于是小弟我就把汪公子给领到子安兄这里来了。看看是不是能通过子安兄的关系让府尊大人对这汪府的命案亲自进行重审。”记起什么事来着,陈能赶忙放下烟枪把随身携带来的清风县结案公函递给刘翼。
刘翼接过后边翻阅边继续听着汪信强的话,
“刘师爷,凭我的直觉,此事恐非清风县审得如此简单。若府衙不赶紧出面制止,更悲惨之事还会接连不断发生。”汪信强自己越说越发抖,似乎也看见自己在随后的谋杀中死于非命般。
“汪公子你又是怎么想的?你总要有一个能让我向府尊卫大人禀报并推翻清风县初审定论进行重审并最终找出真凶的理由吧。”刘翼反问。
到问话时止,刘翼已经粗粗地扫了一遍清风县的结案公函,这里头确实混乱不堪,也不晓得这位主审知县究竟有没用心去审理,那么多不明的线索通通弃而不用,还如此快地便把案子给审结送到府衙中来了。
这汪府确如自己所料发生了命案,正月初八晚,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潜入了汪府,汪府的四十出头还孤身独处的大女儿汪秀心当场被杀身亡,而另一个养女包秀琳则身受重伤,应该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据清风县的表述,此案大概是一名窃贼潜入汪府,想在汪府中偷窃点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被下人发现。仓促中逃跑却不辩方向,窜入到汪府后院的长女汪秀心闺房中。汪秀心反抗之时被窃贼杀死。随后该名窃贼又窜入了包秀琳的房间,趁其不备,在其后背部猛刺一刀,致使其身受重伤。
窃贼在两个房间内连杀了两个女子后,却连根蜡烛都没顺手牵羊走,实在于情于理都讲不过去,非常的不可思议。清风县居然连这般慈眉善目的结案呈词都能弄得出来,也亏那个知县做官做得这般的好。
“刘师爷,我想清风县衙若真要抓捕那个所谓窃贼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抓不到他。我猜想一定是有心人想要一个一个地把我汪府中人都杀光才做出那晚的事情来。”汪信强一提到那晚的事情便情绪激动。
“老夫也认为这清风县的案子实有再商榷的地方,不能这般轻巧的便结了案。若让那真凶给逃走了,这汪府说不准还真如汪公子所预料那般会有更多的人命案发生。
刘师爷,还望您能在府尊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求大人他重审该案,还汪府个公道。”陈能是老师爷了,说起话来不急不慢。
刘翼正要开口讲话,站在门外许久的卫山终于按捺不住少年性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里面的陈能及刘翼一见卫山现身,都不由吓了一大跳,随后赶紧甩了个马蹄袖向卫山请安道,
“参见大人。”
而汪信强见两位师爷这般模样,便知进来之人一定是徽州府知府大人了,也赶紧识趣地往下跪。
“诸位都起来吧。”
卫山在门外偷听了半天,没听出多少名堂来,只知这汪府命案发生得蹊跷,疑点众多。反正在外也弄不清具体情形,莫如进门直接翻看卷宗来得直接。
自从当了官之后,卫山对破案的兴趣大幅增加,而他所破获的案件也不在少数。每侦破一案之后,内心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的自我陶醉感,直至发展到对破案已达痴迷的状态,三天五天没案子可破,便心痒难耐。
“本府顺路来找刘师爷谈点事,谁料正好碰上尔等在此谈案子,便……”卫山装腔作势地说了一下,随后转入正题对刘翼说道,
“子安,你把手上的卷宗给我。”
接过卷宗后,卫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而刘、陈、汪三人则凝视着卫山,不敢吭一句话。四周静悄悄的,安静之极,连人的喘气声都听得出。
片刻之后,卫山合上清风县发来的卷宗,饶有兴趣地问起汪信强道,
“汪公子,你知不知道有谁会对你的两个姐妹意图不轨?”
汪信强陷入茫然之中,想了片刻,口气不够坚定地答道,
“大人,我实在想不出有谁非要了我两个姐妹的性命不可的人来。
家姐及舍妹都无仇人,都是一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大家闺秀,应不会与任何人结下恩仇。”
“初看此卷宗,我也没半点头绪。不过既然汪公子不信这是窃贼随意而为,而两位小姐也确实遭到不明人的攻击,以致一死一伤。那我可以这般断定,的确有人想致她们于死地。而作为她们亲人的你,同住在一个大院里,该不会有什么异常现象都察觉不出来吧?”卫山大胆地对汪府命案作出自己的猜测,并鼓励汪信强回想汪府是否有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应该不会有人吧!我想不出有谁会对我汪府不利。要是我真的听说过什么,我又怎会不告知府尊大人您呢!”汪信强寻思片刻后略有迟顿地不是太肯定地作答道。
看来想从汪信强口中直接问出嫌疑人大概是不可能的了,还是从细微的环节入手吧。卫山也不气馁,开始从细节小处盘问起汪府当日发生命案的情形来,
“正月初八晚是谁第一个来到杀人现场的?”卫山问。
“是我第一个到达家姐汪秀心的房间。而发现背部受重创,血流不止,已不省人事的舍妹包秀琳则是管家汪福。
“背部遭到重创?”卫山呃了一下,注意到这个细节,然后又继续问道,
“那汪秀心也是背部被刺吗?”
汪信强摇了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答道,
“家姐则是正面遇袭,胸口被刺了致命的一刀。”
卫山到此时感觉到有些蹊跷,这两个被害人居然一前一后被刺,凶手为何有这般奇怪的作法?
“那事发时令姐与令妹都已入睡了吗?”
“是的,应该都已入睡了吧。当时已是亥正时分,巡夜的丫环家丁在后院巡视时那边的灯都是暗的。”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令姐已死的情形?”
汪信强答道,
“因为我的房间离家姐的房间相当近,只隔了一堵墙而已。当家姐传出哀号声,那凄厉的叫声把我从睡梦中给惊醒了。于是我急忙踹开上锁的后院大门。”
“后院大门在入夜时分总是上锁的吗?”卫山询问道。这也是个细节,不可不问。
“是的。每过了亥初时分,家丁及丫环巡视完毕后院后便把后院大门给上了锁。”汪信强连想都不想地答道。
“那谁又握有钥匙?”
“是老管家汪福。”
卫山点点头表示已经清楚了,又继续发问下去,
“然后呢?”
“我冲到家姐房中的时候,便见到家姐已躺在血泊中了。”
“慢着。”卫山打断了汪信强的说话,问道,
“你怎么会在黑暗中便能瞧见房内的情形?”卫山非常敏锐地发现了汪信强话中的毛病所在。
汪信强咯吱地停顿了一下,后慌忙补充说道,
“当我冲进去时,家姐的房中便早已亮着灯的。”
亮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卫山发觉汪府命案确实不是意料中的那么简单。一个小偷总不会要亮着灯偷窃。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灯乃是汪秀心自己点亮的,她总不至于会与小偷促膝谈心吧?
“当时家姐仰躺于床上,衣服上都是鲜血。除了她的尸体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人。”
“那是自然。若真有人在,恐怕汪公子也不会今日站在我面前了。”卫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是是是,府尊大人说得极是。
就在那时,我又听到舍妹房中的尖叫声。”
“原来令姐与令妹都有发出声尖叫声,不过我倒是想问一句,这两声尖叫声相隔多久?”
“嗯,这个嘛,应该间隔极短才是。那时我早被这混乱的场面给惊呆了,也没法快速移动脚步冲到舍妹房中。不过我是听出了老管家汪福的脚步声,他是第一个赶到舍妹房中的人。”
“这么说令姐与令妹房间相隔极短,几步路便可到达呢?”卫山提出个问题。
“是的,只不过数十步之遥。然后我便听到汪福在大声疾呼我的名字,我很快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于是急忙赶了过去。舍妹就躺在梳妆台前,我与汪福便把舍妹给抬到床上,跟着便去叫大夫前来夜诊。”
“从你的众多描述中本府可是丝毫瞧不出任何可以推翻清风县所谓的盗贼入室抢劫杀人的证据。更何况据卷宗记载,这门外雪地上还留有两行明显杂乱无章的脚印。”
汪信强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卫山记起什么似的,又再问了一句道,
“那令妹房中的灯是否也亮着?”
“这我就不晓得了,毕竟我不是第一个进入舍妹的房间。虽然我进入的时候灯已点着,但也不排除是老管家点亮的。”
这点倒是关键,对那老管家很有必要详细询问,卫山认定灯光是案情的关键所在。既然汪府血案如此错综复杂,光凭问讯是问不出子丑寅卯来的,必须到现场去才行。卫山想了一会,对刘翼说道,
“子安,立刻安排衙役及卫队,我要带上二十鹰卫兼程赶往清风县。”
“那汪公子呢?”
“他与陈师爷一路,随后赶来。至于子安你,还是先留在府衙,处理一切未处理完毕的事务。汪府命案由本府亲自过问,你就专心办事吧。”
卫山留给刘翼的任务也不轻。年前,府衙便忙着动手撤换官员,不断安插进卫山天鹰队自己的人手,如府通判、府同知、府经吏、府照磨等等。
同知岳起钿因贾刘氏一案被捕下狱,而那徽州府通判师文英也被卫山寻了个事端给关了起来。许多官吏见势不妙,纷纷请辞,导致徽州府出缺甚多。于是卫山趁机便置换进大批人手来。
对于徽州出现如此状况,身为两江总督的雅德及安徽巡抚闵鹗元却一声未吭,任由卫山折腾,着实让卫山不解了好一阵。
雅德等人没作声,可这徽州府衙还是要运转的。大批新吏上任,没人指导总会出点仳漏。所以卫山特意把刘翼留在了徽州,以便替代自己坐阵徽州府衙,暂时处理一切府务。
刘翼当然知道眼前的局势,也没多吭说,只答道,
“大人尽管放心,有我刘翼在,必保这徽州府的平安。”
卫山拍拍刘翼的肩,鼓劲道,
“我留给你天鹰队鹰卫一百名,想来足以镇住地方的治安了,可不要辜负了我一片希望哦。”
“大人尽可放心前往。那雪儿姑娘呢?是不是也一同前往?”
“小姑娘家我看就不必远行了,她一整年也没怎么休息,就让她这回也留在府衙中帮你,你别小看了雪儿的能耐,她可是文武双全哦。”卫山心头想,这雪儿跟着自己忙碌了一年,也该让她在这年头多歇息一番了。
银雪的本事刘翼那是看在心里,也佩服在心里。可不是,银雪既能核对钱粮,又能代写些折子,还能批复公文,且武功又是这全府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连男鹰卫们也都难望其背,有她留下帮忙,可省了刘翼不少心思。
正月初十晌午,卫山一行四十余人稍作准备之后便从徽州府衙出发了。从徽州到清风县需一日的功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
只不过令人颇为卫山担忧的是,就在卫山一行人刚走不久,府衙斜对面一处粮行的二层窗户被打开,悄然放飞了一只信鸽,走的也是清风县方向。
当卫山一行来到离清风县只十余里地的刘家庄附近时,天色渐黑。一名丙级二等鹰卫卫远行(天鹰队因为专收孤儿,所以所有的人员都随卫山的姓,并以‘长风远乾’排序)拍马来到卫山跟前,颔首问道,
“大人,这已到入暮时分,是否还要继续前行?”
卫山在马背上把头转了转,望了望四周的地形后,用马鞭指着前方仅几里远的隔了个废弃的村落的刘家庄对卫远行说道,
“快马加鞭,大伙就在前面的庄子歇息片刻,喂饱马匹后再上路,今晚务必要赶到清风县。”整个队伍在卫远行的指挥下极有秩序地加快了速度奔向刘家庄。
从福建被贬到徽州,卫山只从天鹰队要来了一百二十名鹰卫,这其中又以丁级鹰卫居多,最高不过是丙级一等鹰卫。
留在徽州充当衙役维护府城治安的鹰卫就高达百名,可见卫山的重心还是在徽州。而能随卫山到清风县来的就只有这区区二十名鹰卫以及四十名的普通衙役,因为卫山私下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现场勘察而已,没必要弄得大张旗鼓、众人皆知。隐患也就由此埋下了!
天鹰队乃是杀手出身的组织,故不管在任何时候防范都是十分严密的。这不,夜色刚黑,整个队伍在领头的卫远信的指挥下,只点起四盏灯笼,两前两后,队伍中间部分都隐入了黑暗之中,除了马匹徐徐前进时发出的蹄踏蹄踏声外,就再也听不到任何的杂音了。就算是有意外发生,也足够让卫山能趁乱逃走。
卫山很满意卫远行的布置,这小卫挺有大将风度,把一切都调度得那么得体,看来回去之后应该要升他一级了,把他调到身边来用。虽然不习惯黑夜中行路,但这刘家庄近在咫尺,卫山也只好将就着。
两旁山野秋意肃杀,树木枝叶凋零。没走上几步路,边骑着高头大马边眯着眼养神的卫山突然就没来由打了个冷颤,浑身毛骨耸然起来,他能直接感受到从周围无端冒出大量浓烈的杀机,紧紧包围着自己。
卫山睁圆眼睛,望着四周昏暗无比的地形,想从中看出个端倪来。可惜,就这么几步路的光景,夜又黑了一层下去,已经无法让人瞧清三丈以外的情形了。
卫山双手同时用力勒紧了马缰让马倏地停了下来,一个人坐在马背上快速回想着此次前来清风县的经过。
先是清风县胡乱结案,把个明显的预谋杀人案给判成盗贼入室抢劫未遂杀人案。而那汪府长公子又很恰当地来到府衙伸冤,向自己这个父母官喊冤。这里头怎么想都觉得有点问题在里头,太顺了,简直就像预先安排好的,一步步引自己入圈套。若再考虑上幻剑盟那个无故失踪的死神队伍,就有理由认定这是和珅使的阴谋。
“大人,您这是怎么呢?”卫远行冲前了十多步后,才勒马走回头来奇怪地问。
“远行,你派人探过路了没?”卫山眉毛紧锁,不无忧虑地问道。如果现在就调头,也实在不符合卫山的风格,半途而废非己所为。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误判。所以也没必要为了第六感觉而做出折返徽州的决定。但前提是要把一切防护措施都弄妥,免得发生意外。
“已经派出了四人的小队前往侦察地形。”
“这里快到刘家庄了吗?”
“先到费家集,而后才达刘家庄。”
“费家集就是那已废弃多年的村落吗?”
“正是。费家集于十年前因一场瘟疫村民死伤惨重而导致逐渐衰败,过半的幸存村民在瘟疫过后搬迁到了刘家庄居住。渐渐的,费家集便变得空无一人起来。”
费家集四周尽是茂密昏暗的雨林,再加上集内已是空无一人,所有的空房子均可被用于暗藏伏兵。若有人要偷袭,这实是个最理想不过的地方。
自从在福建为官之后,由于树敌颇多,出于保护自己身家性命的考虑,卫山特意让亲兵们每次随行都必须携带重型长盾牌,以加强防护。
费家集被暗而无边的黑夜给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外来人只能凭着肉眼大致揣测出它原来的轮廓。它就如一只猛虎在夜晚盘距于山上,紧盯着上下的猎物一般,给卫山很大的压力。
小心无大错,这也是卫山近几年来紧守的信条,于是他冲卫远行果断下达命令道,
“远行,立刻再给我增派四人前往探路,一但路上有变,立刻燃起红色信号。到那时全体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火速后撤。若无情况则燃绿色信号。
现在马上把队伍给我转换成鹤翼阵。前后四盏灯都给我灭掉,暂时全体留在原地待命,等候斥侯探查完毕再行通过。”
卫远行领命轻喝道,
“卫乾东、卫乾南、卫乾西、卫乾北,尔等四人立刻赶向费家集,瞧瞧那先行的四人小队为何了无声息。若发现有可疑情况马上燃放红色预警信号。”
卫远行单手轻轻挥动了一下,以一个特有的手势打给手下看。于是在眨眼间,队列立刻形成个半圆形,把卫山围在了当中。
在朝着费家集方向的阵形缺口处驰出四骑,一夹马肚,举着刚燃起的火把快速朝费家集方向冲去。紧接着,原来还亮着的四盏明灯皆在同一时间灭去,卫山一行五十余人顿时都没入黑暗之中。那冲往费家集的火龙在黑夜的衬托下非常的显眼,但不过一会功夫也消失在卫山的视野中,完完全全地被费家集的黑幕给吞噬掉了。
就在静候斥侯消息的时间里,卫山再一次感受到威胁所在,从那远而无际的黑暗中不断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气,明显还在增强中。
卫山不自觉地身形微颤了一下,这潜伏着的敌人会是谁呢?真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是幻剑盟的人吗?若是督府的人手,凭借着天鹰队鹰卫的实力自己当可高枕无忧。
“小心无大错。”卫山也是第二次轻声地在马背上念叨着这句话。唤过卫远行嘱咐了几句后,队伍第二次大变阵。
两排各八人的骑着马的衙役,列成长形,一个接一个靠外而走,像两堵活动的墙般护着走在中间的骑队。八人均手持长盾,向着外侧,即使有人在道旁或密林内放箭偷袭,亦休想一下子射中他们,更不用说夹在中间骑队中的卫山了。
中间那组骑士有十六人,都是天鹰队的鹰卫,个个兵刃紧握,双目紧瞅着四方,一旦有突发情形发生,就将掩护卫山撤退,他们形成个小四方形把卫山再一次护了起来。
其他四组各约五人,均左手持刀,右手握短矛,既可劈刺,又可作掷击之用。
在夜风疾吹下,更见肃杀森严之气。
队与队间隔了足有二十多步,就算遇上伏击,亦很难将他们完全包围,除非敌人兵力十倍于他们。所有的人都停留在原地等候着派出去侦察的四个鹰卫的讯息。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消逝着,卫山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大,从费家集方向并无任何信号传回,明显那四人已是凶多吉少。
卫远行同样忧心忡忡地靠近了卫山,他想向卫山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而此时端坐于马背上纹丝不动的卫山却摆了摆手,示意卫远行先别说话。
卫山他遥望夜空,一副沉肃的模样,心头也是在紧张地做着决断。
是进还是退?以当前的形式看,此次必有人在前伏击。可这身后,更为可怕。在这么长的等待时间里,足以让敌人把缺口给堵上。以自己的判断,敌人想必猜测出自己已然窥破这陷阱,并且会随时有后撤回徽州的可能。如果这样,那回撤的危险更加大了。
正想着,身后方向的一片树林里,此时突然有数十只夜鸟无端被惊吓扑哧扑哧的飞出林子,响声同时也引起了卫山的注意。
回头望了望被惊吓走的飞鸟,卫山冷嘿了一声,这分明是有心人在树林之中设伏,不小心惊动了栖息在内的鸟类。这也就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回归之路已被堵上,敌人此次真是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
看来只能是兵行险招了,直闯表面想来应该攻击力最强的地方,这费家集岂能是自己的命丧之地?养尊处优已久的卫山,难得下了拼命的决心,那张脸略微发红了起来,眉目异闪连连,果断对卫远行下指令道,
“远行,立刻让全队保持阵形快速向费家集冲锋。只要我们一举冲过了费家集,刘家庄那边便有我们的绿营兵了。”
在卫山对徽州官场进行大规模清洗时,他第一个更换的便是徽州地界的绿营各游击。安徽绿营虽受两江总督雅德所掌控,可在卫山的强力攻坚下,徽州地界的四个绿营游击全部都倒向了卫山,这其中当然不乏美色、钱财、暴力的作用。
驻扎在刘家庄的游击本是雅德的亲信,统率着四百绿营兵。卫山直接派出鹰卫在一个风高杀人夜把那个游击给做掉,随后换上了自己人。那人经过易容后顶替了雅德亲信的位置,并牢牢掌握住了兵权,所以前往刘家庄寻求庇护是最为理想的。
此时天上厚云重重,不见一点星光月色,卫山一行五十余骑快马加鞭地如龙卷风般冲进了费家集。
费家集此时此刻死气沉沉,若大的一个集子,除了卫山一行人的急促的马蹄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一种声响,就连平日夜里村庄常有的狗吠声都听不到一丝半响。街边有规律地亮着昏暗的灯笼,从集口一直亮到了集尾,把费家集给照得妖异无比。
骑在马上的卫山伏低身子,边把脸尽量贴近马头,以减少被暗箭袭击的风险,边全神贯注地盯着四周的动静。右手还把佩剑也给抽了出来,这样可以在一旦事情突变的时候可以立即用来防身。虽然卫山功夫蜕化得相当厉害,可毕竟原来的底子还留有一点,瘦死的骆骆比马大,在关键时刻怎么着也能抵挡两三下,比那些纯粹文官还是要有些反抗力的。
随行的鹰卫每见一盏亮着的灯笼便手起风出,随之便有一处陷入黑暗中,这能减少被袭击的风险。一路行去,灯笼在一盏盏地有秩序地熄灭中。
就在卫山冲进费家集的同时,费家集两边的房顶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同时隐藏着无数的连头脸都紧紧裹在黑布中,只露出一对眼睛,有若一群只在黑夜出动的幽灵的黑衣人。他们都在关注着卫山的行动,并且一直在等候着攻击信号的发出。
幻剑盟十三死神之九的陈醒,他也伏在屋檐上,一直等待着最佳的袭击时间。一道长长的醒目刀疤把陈醒的一张脸一分为二,犹如厉鬼般让人在夜里见了不禁心惊肉跳。他为幻剑盟可是出过死力的,这脸上的伤疤便是拜黄泉门门主曹风月所赐。但也就是这一役之后,京城名震多年的黄泉门从此在江湖中除名,取而代之的是幻剑盟。
陈醒这十三死神老九的位置自黄泉一役后许久都没挪动过了,这一次只要能击毙卫山,提着那姓卫的项上人头去见和珅,或许他便能升到老六的位置。想到这,陈醒不免吞咽了下口水。
但今次要杀的乃是徽州的知府卫山,也是前任的福建巡抚。据行前和副门主的交代,此人乃是个狠角色,功夫虽然不高,年纪虽然不大,可心细狠毒,老巢徽州府的防护极其严密,光是护卫就有一两百之众,若在徽州府城内定难杀得掉他。现今幻剑盟已然使了个计策,把卫山给调动出了老巢,务必在费家集一举击毙卫山,否则自己也难逃盟内刑堂的制裁。
手下人碰了下陈醒,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卫山的队伍已然接近陈醒所隐藏之处,于是他赶紧凝神向猎物望去。
前方不远处的灯笼正在一盏盏地灭去,可见敌人正在接近。紧接着,便是前头部队冲了过来。瞧阵势,在行进间队列丝毫不乱,这主将应是个难缠的对手。
中间一组的人特别的多,看来应该是他们的主将所在。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不了那么多了。陈醒从衣袖中掏出了幻剑盟专有的通讯火弹,朝空中一抛,啪的一声响,把夜空给照得通明。本已漆黑一团的费家集在某一时刻恍如白昼般光亮夺目,只片刻重又回归漆黑。
“飕飕”声响个不断,伏在两旁屋檐上的幻剑盟弟子,弩箭齐发,取马而不取人。
战马的惨嘶声,人的怒喝声,震天响起。
虽有所防备,可还是有数骑被射翻落地,余骑在卫远行的指挥下继续前冲,整个队形仍能大致保持完整,并且趁机把离得最近的所有灯笼全部打灭,使得己方队伍重新隐入黑暗之中,便于防守及撤退。
陈醒知是时候了,再发出攻击的暗号,本人如豹子般扑出屋檐,鬼魅般在暗黑中来到大街上的空处。
同一时间两旁掷出十多个燃着了的火球,隐约照出了卫山队伍的位置。这批幻剑弟子掷出的飞刀,准绳力道均无懈可击,若不是事先有所防备,起码最少一半人要中刀堕马。
因为有众多的长盾挡着,故卫山直到目前尚未受到攻击。不过最外围的人手已有数人中刀落马而亡,而内圈人则无事,马则死伤怠尽。
此时长街喊杀震天,从费家集阴暗角落里不断冲出蒙面的幻剑盟弟子,手持巨斧,赶杀着已有所溃散的敌人,只顷刻间,负责最外围的四组人手已是全部死亡。而手持长盾的专职保护卫山的那组人顿时变得孤立无援。
失了主人的马儿更是横冲直撞,把场面搅得乱成一团。
陈醒手持惯用兵刃星辉剑,直冲卫山而去,有挡道的两名鹰卫与陈醒交手两三招后皆被刺死。卫远行见状不妙,大喝道,
“给我上。”立刻又有五人扑前迎住陈醒,他自己则拥着卫山后撤想趁乱逃走。
身为幻剑盟十三死神的陈醒,自然有过人之处。他师从崆峒派的化阳真人,深得崆峒之镇派剑法七羽剑的真髓,出手杀人以快著称。
只眨眼功夫,挡道的五人胸口处皆现出细小的窟窿,随后又被陈醒连环五腿把尸身踢飞出老远。
“哪里走,留下命来。”陈醒一跃而起,扑向正在后撤中的卫山。
身旁的卫远行哪敢怠慢,立刻也跃身而起,拔刀与陈醒在空中对了一招。陈醒凭借着从上至下的惯力及深厚的内力,迫得卫远行下落之后被震入土中足有一尺,嘴角边浮现出血迹,显然第一招便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此刻的陈醒借着卫远行的力在半空中折返了一下后又一次攻向卫山,剑花幻出了四五朵,把卫山整个人都笼罩于星辉剑的攻击范围内,那剑尖带起的数十道剑风足已让卫山感受到死神的味道。
卫山对付对付小咪啰尚可,应付起那陈醒,哪有招架之力。他只能见到满天的剑影,连陈醒的影子都瞧不见,就算想躲也躲不开。
“吾命不保矣!”卫山闭上眼睛,绝望地说着。
“大人小心。”尚未调息清楚的卫远行,勉力从旁斜冲过来,抱住卫山直滚向撕杀最激烈的地方,堪堪避过陈醒这一杀招,不过那道剑风刺穿了卫远行的左肩,血丝如泉涌般喷射出来。抱着个两败俱伤的想法,卫远行与追踪而来的陈醒对攻一掌,他丝毫不理陈醒对自己的袭击,强行也击中了陈醒右肋。
二人身子各自晃了晃,都退后不少距离。陈醒由于不想与卫远行同归于尽,故掌力收回了一点,这才使得卫远行没立毙当场,只腹部重重挨了记崆峒七伤拳。
卫远行咬着牙顾不得疼通边翻滚边施展着地堂刀法,处于激战中的幻剑盟弟子促不及防,顿时被他给杀了不少。
“大人快走,我替您挡一会。”已成一血人的卫远行滚到人群稀少处,已是站不直的他半跪着挺立起来,把卫山给推往后边,手中的刀勿自舞动不停,抵挡着冲杀过来的幻剑盟弟子。
卫山眼框有些湿润,这是个真汉子,舍命救主。若能逃得回去,自己定给他做百日道场,超渡他的英魂。
卫山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在此紧迫时刻,顾不得许多,直接长剑朝后挥出,有两个试图偷袭的幻剑盟弟子溅血倒地。紧接着便是一窜,逃往黑暗处。
卫山记得离费家集不远有条河,河宽且深,只要趁黑跳进河里顺河游走,便不怕被人往死里追杀了。在生死存亡关头,卫山发挥出全部潜力,以常人不多见的速度逃窜,并直劈所有挡路者。
&qt;当!&qt;一名敌人竟被他连人带剑劈得飞跌开去,吓得本要扑上来的其他人也立时退避。
也亏了那誓死挡住追兵去路的卫远行,他强悍地不顾生死堵住幻剑盟的人。在他身前起码躺了不下十六具尸首,这给卫山赢得了宝贵的逃逸时间。
就在卫山行将逃至河边的瞬间,卫远行终于体力消耗怠尽,瞬间身中九剑十三刀。被刀剑刺穿腹部的卫远行,挣扎着并把已流出体外的肠子重新塞了回去,缓缓后退,拔刀顶住地面,身子半靠在刀柄上,强撑最后一口气,尤自想阻碍幻剑盟追赶卫山的脚步。卫远行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顿时把幻剑盟弟子给震慑住了,一个个都不敢推倒已濒临死亡的卫远行身躯。
从后面赶上来的陈醒见状,也不由佩服卫远行的死志。不过追人要紧,现在可没闲功夫可怜他,于是陈醒一上来便直接一掌击中卫远行心脏。卫远行摇晃了数下,双眼圆睁气绝身亡,那眉目间流淌出鲜血,可尸身却依旧不倒,硬挺挺地立在路中央。
陈醒瞄了眼卫远行的尸身,确实是条汉子,不过这时追那卫山要紧,手一挥高声传喊道,
“给我拦下那姓卫的。”绕过卫远行的尸首,幻剑盟一干人等便继续追击下去。
现在整个局面已是幻剑盟的天下了,卫山一行六十人基本都已被歼灭,只剩卫山独自在拼杀,为逃生而努力。
右后肩一阵火辣。
卫山狂喝一声,反手一剑,透入了偷袭者小腹去,接着健腕一抖,架着了由左侧劈来的一剑,趁对方退闪时,就在这刹那间的空隙连消带打,运剑猛刺,硬插进敌人胸膛。
敌人见他如此强横,都退了开去,使他倏忽间深进了数丈到了水流湍急的河前。
“去你娘的,老子我赌上一把了。”卫山也到了力竭的地步,再无力抵挡幻剑盟的攻击,他并没多想,纵身一跳,便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在正月还未过去的天气里,下河简直是种不要命的冒险,单单是低温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冻死,更何况是已拼杀了多时多处负伤的卫山。
也已追至河边的陈醒,望着借迅猛的河水逃遁的卫山,一言不发,手一伸,接过一把长弓,搭上弓箭,慢慢瞄准卫山的身影。
“嗖”,箭破空而去,笔直直追已远去的卫山。卫山幸好听到风声机灵地往右边挪了一挪,箭深深插进卫山的右肩,入肉三分,河面立刻染红了一片。卫山哪还顾得上疼痛,咬紧牙关硬撑着往下游,现在是多游一分就减一分危险。
河水越发冰冷,而身上的体温也渐渐离自己而去,箭伤处的血依旧在流失。卫山在坚持了盏茶功夫后,终于人不支,两眼一抹黑昏迷了过去。
卫山自为官之后第一次做了无数的噩梦,梦到自己被和珅给抓住,然后以私建军队、滥杀朝廷命官、以权谋私之罪押赴刑场五马分尸。
和珅奸险的目光直盯着手脚头被套上绳圈的自己,高声狂笑着说道,
“卫山呀卫山,你也有今日呀。这五马分尸就要让你受尽痛苦!你的家产,你的婢女……哈哈哈,我可就要全部接收了。”
一会又有无数被自己坑杀的卫军将士从坑中爬了出来,向自己讨要公道(甘肃王亶望案结束之后,卫山怕带到甘肃的卫军两营有泄露者,故全部予以坑杀)……
耳内不时响着哭泣声,鬼魂啼号!
隐隐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于生死关头。
不!我定要活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自己也是为了天下百姓而手染鲜血。功成名就时,脚下万骨枯!成者为王败者寇!自己并没错。阎王岂能留自己。
在死亡边缘挣扎了不知多久的时间后,卫山终于醒了过来。
仿佛间,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一声欢呼在榻旁响起,卫山睁眼一看,床塌旁侧坐一女子,似曾相识。
“这不是那沈碧云吗?在陈三德一案中有所牵连的贺沈氏?”
搭救卫山的女子确实是沈碧云,详细的说也就是白莲教红阳使者沙雩葑。
沙雩葑按住想要挣扎着起身的卫山说道,
“不要乱动,我的府尊大人。你伤得可不轻,尤其肩上的箭伤。若再斜上几分,你的肩膀就毁掉了,任凭神仙也救不了你。”
卫山虚弱地朝沙雩葑致谢道,
“多谢夫人搭救之恩,等回到府衙,本官定有重谢。”
沙雩葑嘲讽说道,
“就凭大人您这个状态,还不知能不能闯得出幻剑盟的包围呢!”
“果然是幻剑盟的人干的!”卫山一想起被幻剑盟杀光的那些鹰卫,顿时气愤无比。
沙雩葑正色问卫山道,
“幻剑盟也算得上是一大派,他们怎会要杀你这个堂堂的朝廷命官?真是奇了。”
卫山解释道,
“沈夫人有所不知,本官与那和珅结怨太深。而那和珅又掌控幻剑盟实权,故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袭击本官。”
“哦。”
“沈夫人是怎么会如此凑巧地搭救了本官?”卫山可是个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马上询问起沙雩葑来。
沙雩葑掩嘴娇笑道,
“我的卫大人,您莫不是怀疑我这个救命恩人与那幻剑盟窜通一气来蒙你不成?”
卫山尴尬地说道,
“哪有这回事,我只是很想知道沈夫人是怎么晓得我遇难了。”
沙雩葑故意挨紧卫山,把整个胸脯靠着卫山的肩膀,口吐香气,以诱人的声音说道,
“卫大人呀,你想不想知道奴家的身份呀?”
卫山还算镇定,顶着沙雩葑丰满的半享受地答道,
“当然想呀。像夫人这般漂亮的女子这世上可是不多见的哦。”
“是吗?”沙雩葑用舌头轻轻添了下卫山的耳垂,弄得卫山浑身一颤,有些意乱情迷开来。不过卫山还算坐怀不乱,心中默念着,
这女人可是大四十好几了,眼角有鱼尾纹,有鱼尾纹,有鱼尾纹,说不准还有花柳病,花柳病,花柳病……
其实卫山主观认定这沙雩葑乃是荡妇,生怕自己染上不治之症。其实这沙雩葑也只一个男人,也就是那死去的贺修,以他做掩护。这贺修也非白莲教中人,只是与沙雩葑乃青梅竹马关系而已。卫山自己想得多了,凭空错失良机罢了。
卫山便是靠着这个绝招强行把沙雩葑的妖艳给暂时抵挡住了。
见卫山不吃自己这一套,沙雩葑非常满意,高兴地说道,
“卫大人,您还真是正人君子。看来这次我是救对人了。”
“此话怎讲?”
沙雩葑终于肯挪开一定的距离,正色对卫山说道,
“想必大人还不晓得奴家的真实身份吧?”
卫山暗自皱眉想道,
“这女的不会是幻剑盟的人吧?他们演了场戏给我看?”
见卫山以狐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瞧,沙雩葑猜出了卫山所思,指着卫山的脸轻声笑道,
“看来卫大人定是自作聪明地认为奴家是幻剑盟的人了!
其实我要是幻剑盟的人对大人您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我对幻剑盟内部情形很了解,对大人您报复幻剑盟大有裨益。
可惜我非幻剑盟中人。”
“那夫人到底是?”卫山忍不住问道。
“不知卫大人听没听过白莲教?”
“听过呀,白莲教可是天下第一大教,教徒已席卷半个大清国。”卫山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沙雩葑乃是白莲教中人。
“什么,你是白莲教的?”卫山大吃一惊。
“怎么呢?卫大人似乎怕我们白莲教胜过那幻剑盟呀!”沙雩葑对卫山这一反常举动大为不解。
自与那齐林为了王聪儿反脸成仇后,卫山最讨厌听到的便是白莲教三字。只要自己为官之地,必对白莲教斩草除根。只可惜福建乃是天地会的势力,白莲教始终打不进去,不然,福建早已是腥风血雨一片。
卫山掩饰神情说道,
“没有那回事。只是乍一听夫人是白莲教的有些惊奇罢了。夫人还未讲明是如何晓得幻剑盟要袭击我的?”
沙雩葑并未在意卫山表情,也种下了日后白莲教灭亡的种子,她答道,
“我是在抚衙附近偶遇那幻剑盟的陈醒,他居然无端进了抚衙,便甚感惊奇,于是这几日就一直盯着他们。”
“你是说那陈醒他去了抚衙找那巡抚闵鹗元商议?”卫山理出点头绪来了。定是那和珅交代陈醒去找闵鹗元,而闵鹗元又与雅德一起协商该如何找机会袭击自己。想来那清风县知所以会如此草率断案,定是闵鹗元及雅德指示所做。而至于汪府的血案,也有可能是陈醒犯下的。所谓的外来窃贼杀人还真是不假才对。
“陈醒位列十三死神之九,功夫虽然不如我高,可他手下确实相当众多,以我一人之力想在乱军中搭救大人,着实有些困难。幸好有个义仆相救,迟滞了陈醒的行动,奴家才能把大人您给搭救上岸。
大人可要听清哦,奴家乃是白莲教红阳使者沙雩葑。”其实沙雩葑藏了个私心,她是想在卫山最困难的时候出手搭救,这样卫山才会牢记自己的恩德。凭那陈醒的微末功夫,就算是幻剑盟十三死神排行第一的不死圣鹰泉鹕也难敌自己的极心诀第六重太极释天,更别提加上一群无用的帮手。
白莲教红阳使者?那岂不是与那小白脸齐林的师父齐末云乃一个级别的高手?卫山心中犯嘀咕了。
“不知青阳使者齐末云夫人是否认识?”
“怎么,你也认识齐使者吗?”沙雩葑还真不敢小瞧了卫山。齐末云久不出山,听说最近一直在闭关修炼极心诀第七重皇极净土。
白莲教内流派众多,光光那青阳使者座下便有四小门派:闻香、收元、混元、八卦门,而白阳使座下一样是四门派,唯独自己这红阳使孤家寡人。
自夫君贺修死了之后,沙雩葑也燃起收教徒的念头,于是才有了相中卫山的事情。
卫山怎好意思说是为了与那青阳使者座下的关门弟子齐林为了个女子争风吃醋,打哈哈地转移话题道,
“其实只见过一面而已,青阳使并不认得小人。对了沙大姐,什么时候带我回府衙或者去刘家庄也行?”
卫山把对沙雩葑的称谓从夫人改成了大姐,这关系近了一层。
沙雩葑对卫山从一开始便有好感,故也接受了卫山这个叫法,笑眯眯地回答道,
“这周围都是幻剑盟的人。若我一个人闯出重围自不在话下,但现在还要带上你就有些麻烦,还是等他们撤围再说吧。反正这个地点他们是找不到的,你就放心地在这里养伤吧。你说的那个刘家庄现在可是死庄了,村民早就于前些日子被官府给赶走了,而刘家庄附近的那个绿营,则是全数被幻剑盟给杀光了,另有一批人在那边埋伏着。”
“幸好当时没向刘家庄突围,不然那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只不晓得府城那边怎样了?卫山听到噩耗开始担忧起府城的情形。
府衙的情形确实比较的乱。当卫山一行遭袭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到徽州府衙后,刘翼两手冰凉一片,而银雪则昏倒在地。
为了寻找袭击卫山的一切蛛丝马迹以及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刘翼立刻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包括徽州绿营三支部队及天鹰队所有的鹰卫,还飞鸽要求两江所有的凌叶堂都要派出人手增援来搜索卫山的行踪。而念主心切的银雪则重病不起。
徽州知府在前往清风县探案途中遭强盗袭击,随行亲兵无一人生还,这可大大震动了整个两江官场。虽然每个官员都晓得定是与那两江总督雅德及安徽巡抚闵鹗元有关,可有谁会出面报打不平呢!除了徽州的人马在费家集一带搜索外,就再无一支队伍现身于费家集。
雅德接到刘翼送来的公文后,只稍微看了眼后,除做戏般地落了几滴鳄鱼眼泪,嘴上说什么定要严办此案,不捉获凶手誓不罢休之类的空洞话语外,就别无其他表示。
闵鹗元在当天夜里便来拜访雅德,告知卫山身受重伤但依旧脱逃的消息,雅德着实气得不轻。那陈醒办事太不牢靠,居然没把卫山一箭射死,现在留了个隐患在那,头疼不已呀。
雅德一门心思期盼卫山重伤不治而亡,并关照属下严密监视安徽各地药铺医馆,一旦有卫山出现,立刻击毙。
他可不想这么早便让朝廷知晓卫山遇袭的事情,想再等上几天,找到卫山的尸首后再呈报不迟。毕竟朝廷四品大员在自己辖区内遭盗匪袭击而亡,乃是个天大的案子。虽然有和相在上头顶着,一但老佛爷发起怒来,还是罪名不小。

事情就这般拖着,直到卫山神采奕奕地重新现身于徽州府衙内。
在休养了近十日之后,卫山终于在沙雩葑的帮助下,突破已然松了戒备的幻剑盟弟子的围堵,回到了久别的徽州。
当刘翼看到卫山后,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擦了几下眼睛,愣了片刻后才巍巍然发问道,
“你,你,你是卫大人?”
卫山热情地朝刘翼走过去,边走边说道,
“怎么,我才去了几日,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刘翼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卫山的手,热泪盈眶地呜噎说道,
“大人哪,真是想死学生了。学生还以为您以遭了那帮痞子的毒手了。现在终于见到您平安归来,学生今晚终于可以放心睡一个好觉了。”
刘翼为了卫山的事,已有数晚未眠,着实辛苦,眼睛都熬得通红。
“辛苦子安了。”卫山关切地拍着刘翼的肩。忽然发现少了个人,于是又问道,
“对了,子安,怎么不见雪儿的身影呀?”
一提起银雪,刘翼又是一阵的哎声叹气,对卫山说道,
“大人,雪儿姑娘一听到噩耗,便当场昏倒过去,至今还卧病不起。大夫都说了,这是心病,没法医的。不过现在好了,大人回来了,雪儿姑娘只要见到了大人,便能痊愈了。”
听到银雪为了自己而卧病在床,卫山也深受感动。收了这么个为主的丫头,自己没看错哦。卫山赶紧急步前往银雪的闺房探视。
来到床塌前,卫山已见着卧床不起的银雪,可不是,只短短十余天的功夫,银雪整张俏脸消瘦了不少,面无血色,苍苍白白的,哪有往日那副体贴可人的神态,被思念给折磨得都奄奄一息了。银雪乍一见卫山现身,顿时泪如雨下,强支着病体想站起身来,却被卫山温柔地按住,他深受感动地对银雪说道,
“雪儿呀雪儿,你就快些好起来吧,我还需要你的帮忙,你可别自己消沉下去了哦。这若大的徽州府衙可是缺不了你这个女诸葛哦。”
其实银雪并没什么大病,只是听说了卫山的噩耗后怒急攻心,气血不散郁结而发病。现在卫山重新现身,银雪也破啼为笑,心病终于去掉了,人也一下精神了许多。
在走入主厅的时候,沙雩葑在身后开玩笑道,
“我看那小妮子对你很是中意哦,你就收了她做小妾得了。”
卫山摇摇头,正色答道,
“我对雪儿有的只是一种兄妹情份,大姐可别想歪了。”
卫山不想在银雪的问题上与沙雩葑多纠缠,于是又问刘翼道,
“子安,我不在的这几天,府城及督府那边有什么反应没有?”
一谈起这个来,刘翼就火大了,向卫山申诉道,
“大人,这世态炎凉呀。您没了着落,那些官员倒像没事人一样,连上府衙询问消息的动力都没有,全都往督府那边钻。”
卫山对这一情景早有预料,也不动气,说道,
“这也不能全怪了他们。我卫某人与制台大人、抚台大人翻脸成仇,岂能奢望他们雪中送炭?只要不落井下石已是大有良心了。
今日我主要想与子安检讨此次遇刺之后我方的反应。”
刘翼眼眨了眨眼,听出了卫山的意思,他是想要趁机重新整合所有麾下部门,以提高效率,再有不测之事发生时,能及时驰援。
也难怪卫山有此想法,这幻剑盟十三死神悄然出京,行踪不明,而凌叶堂居然一无所知,情报已是落后。若往后都如此这般,那自己都不要活了。第一次可以这么幸运,被沙雩葑所救,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幸运之神总不可能一直眷顾你吧!
沙雩葑可是老江湖了,知道卫山要与刘翼说几句外人不得而知的话,便知趣地与卫山定下约期后飘然而出徽州府衙。
望着一跃而出墙头的沙雩葑,刘翼嘴合不拢,高呼真女侠是也。好奇地问道,
“大人,此女子不是那贺沈氏吗?如何与大人一同回来了?”
“这是我新拜的干姐。你可别小瞧了她,她可是白莲教数一数二的高手。”
白莲教?刘翼直言说道,
“大人,您可千万别与这白莲教沾上边呀。”
“怎么?”卫山不解地反问。
“这白莲教日趋坐大,宣言所谓的“习教者,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可周行天下”、“弥勒转世,保辅牛八”等教义,已渐有与我大清相抗衡之意,日后定会有一场可怕的杀戮。大人您若加入白莲教,这仕途凶险呀。”
卫山放颜一笑说道,
“子安多虑了,我并未想加入什么白莲教,只是想为朝廷打探这白莲教的底细,为日后彻底铲除白莲而做些水到渠成的工作罢了。”
“那学生我就放心不少了。对了大人,您想对凌叶堂如何处置?”
“凌叶堂必须把有关情报收集这一块单独分离出来,而且我发觉封老对打探情报并非很在行,以致浪费了不少人力与物力。
我是想单独成立个类似前明东厂、西厂之类的机构,单独进行细致的情报侦察,把触角延伸至天下任何一处,这样我们才能从容应对突发变故,不至于慌了手脚。
头领可由封尚宾担任,他毕竟当过一任的捕快,对于这一方面不至于弄得太糟糕。”
刘翼由衷佩服卫山那不同常人的思维,花样百出,而且都切中要害。
“新成立的机构也叫锦衣卫吧。明太祖可是个雄图霸略之人,起出来的名字甚合吾意,今次就借花献佛了。
还有,那天鹰队所负责的卫军训练及杀手培养、及刺杀任务的执行也需分开。从今日起,天鹰队改成天鹰卫,专司行刺及护卫工作,由张闽榕负责。另成立个新武卫专司负责卫军的兵员补充、训练及一切战斗人员的培训,由郝尚负责。成立文曲卫专司负责考取朝廷功名人员的培养,由言世铎负责。凌叶堂不变,只是去掉侦察情报的职责,还由封炀负责。另成立忠烈卫,专司供奉那些为卫府捐躯的将士。
劳烦子安兄今夜多多操劳,把所有的细节给订好后,再转发回京师,一月之内执行。”
“学生定当效犬马之劳,大人尽管放心。不过大人,对于清风县的案子又该如何处理?”
不提则已,一提卫山便恨得牙痒痒。重砸了下椅吧,目露寒光,指示道,
“马上派人前往清风县,把那狗知县革去顶戴押入大牢侯审,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做官的,居然敢下套引上司上钩!这清风县的案子我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不然难平胸中一口恶气。”
“制台大人会允许大人这般做吗?”刘翼担心起来。
“不肯也不行。就算闹到朝廷的金銮殿上,我也要破了这鸟案不可,非把所有涉案官员都判了不可,以解我心头之恨,这伤可不能白受了。明日我就去督府拜见我们的总督大人,看他如何向我交代。”卫山恨恨不平地说着。
乾隆五十一年元月二十二日,由卫山亲自修改完成的有关整个卫府制度革新的密折,通过各地的凌叶堂,以四百里加急的方式传回了京师的卫府。
按照卫山的话语来说,那是古有天波府,今有正卫堂。字面也满好解释的,天下之正理,皆出卫山是也!
正卫堂辖六卫,锦衣卫、天鹰卫、新武卫、文曲卫、凌叶卫、忠烈卫。
锦衣卫依照省份划分为两江、直隶、陕甘、闽浙、湖广、四川、两广、云贵、盛京、黑龙江、吉林、山东、山西、河南十四个镇抚司。
天鹰卫循前例分为四大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按东南西北来划分,设九等,取消甲、乙、丙、丁之分类。另增设一死士堂,卫山把所有练习过邪功已迷失本性的鹰卫全部划归到死士堂内,在必要时做死士用。
新武卫设于福建,因为现任福建巡抚锡宝是自己人,在他关照下可以明目张胆地收人,补充卫军两镇的兵力。
文曲卫与凌叶卫则在每个省份皆设立分支机构,文曲卫为阳明书院,凌叶卫为凌叶堂。
忠烈卫在京郊的福广寺内,并设立了个靖卫神社,以奠祭死者,立首位的自然是卫远行。
乾隆五十一年三月二十一日,正卫府一切革新均提前完成。在天鹰卫玄武堂副堂主的陪同下,卫山亲率二百鹰卫及一百亲兵再次赶向清风县。
此次行程倒是一派风平浪静,归咎于卫山的据理力争。卫山向乾隆发了密折,诉说自己在前往勘探汪府命案途中发生的变故,矛头直指两江总督雅德及安徽巡抚闵鹗元。
乾隆这一看还得了,四品知府办案途中遭匪袭击,差点命丧黄泉,这内中缘由居然与两江督抚有关联。乾隆发了明谕给雅德,严词训斥表示,若今次卫山办案过程再出任何不测,则拿雅德及闵鹗元抵罪,绝不姑息。有关汪府血案,全权交由卫山审理,两江任何官员均不得插手,否则以命案正凶处置。
接到圣谕后,雅德及闵鹗元并未太过吃惊,和珅早在军机处发出这道明谕前便给雅德提前通了消息。若不是和珅在乾隆面前极力保荐雅德及闵鹗元,恐怕这二人早被革职查办了。
“镜清兄,您看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闵鹗元很是担心卫山此行,故一大早便来找雅德商量。
此时的雅德还半躺在床边端着大烟枪凑近烟灯大口大口地吸着大烟潇洒快活,哪有闲功夫听。过了许久时间,雅德才清醒过来,指着闵鹗元问道,
“我说少仪兄,你刚才都说了什么来着?”
闵鹗元早就料到自己刚才的一般话,雅德绝对没听进去。他雅德是个旗人,若被卫山扳倒,只不过多浪费几年的光阴,随后又会重新起复为官,最不济调到盛京或关外去任副都统、副统领之类的闲官。
自己可就不同了,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才金榜提名,外放为官。在两江为官数十年,积功升迁至巡抚一职,这年岁也已半百,一旦被贬就无起复的希望,哪能与雅德相提并论!
“这圣谕上写着两江官员必须配合那卫山破案,所有阻扰者将从重治罪,若卫山再遭不测,惟雅德、闵鹗元是问。下官担忧的正是这点呀。”
雅德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冲闵鹗元说道,
“我说少仪兄,这汪府血案是我等派人做下的吗?”
闵鹗元摇了摇头。
“那我们会再派杀手去杀那姓卫的吗?”
闵鹗元又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我等又何必担心。”
闵鹗元一副非也的模样,神色凝重地开口说道,
“镜清兄,这事可不能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这里头还有什么名堂吗?”雅德奇怪地答道。
闵鹗元确实是想得长远,他凑近雅德小声附耳说道,
“镜清兄,这汪府血案虽说不是我二人所为,可当初接到清风县的卷宗后不久,和中堂的人便来了,随后更利用清风一案诱使卫山上钩,我想这在时间上也太巧合了点吧。”
“你是说这汪府血案是和大中堂派人所为?”雅德装傻地问。其实雅德早就察觉出有些可疑。那些幻剑盟的人简直就是候着清风县的案宗而接踵而至,那陈醒连问都没问一句,便直接提出要在前往清风县的必经之地费家集伏击卫山。以雅德的奸滑,早已想到和珅的意图,只是嘴上不说罢了,聪明人还是由别人来当比较妥当,大智若愚才是高人所为。
闵鹗元亦有相当把握地答道,
“若非和大人所为,也必与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又如何?”
闵鹗元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说道,
“镜清兄,今年两江孝敬给和大人的钱相比往年可是大幅减少,难免和大人会心生不满啊。”
“这怎能怪我们!每年进贡之数皆非一成不变,况且今年两江连逢干旱,庄稼欠收,诸多赋税收不上来……”雅德一脸委屈样。
“和大人可不会这么想。我是怕他趁机报复。”
“怎么会呢!要报复又何必在圣上面前把我们给保了下来,多此一举嘛。我看不会的。”雅德此时确实不大相信。
闵鹗元比雅德多了几分心眼,谨慎地进言道,
“镜清兄,那时若和大人不保我们,我们又岂会给他好日子过。毕竟这数年来进贡的银钱数目都有底可查。”
闵鹗元这话说得有理。为防不测,雅德与闵鹗元特意留了份单子,把每次进贡给和珅的钱数礼物都一一记录下来。
“若此时在卫山重赴清风县审案途中,和相派人再次伏击卫山,镜清兄你认为谁会受到严惩?”
“当然是你我二人,这还用说!
嗯,你是说和相会派人伏击?”
“此时袭击,才是意想不到的好效果。既能杀了卫山,还能使你我二人同时获罪,而他和珅则不沾任何嫌疑,这一石三鸟之策岂不妙哉。”雅德细细品味闵鹗元的话,确实说得极有道理,也像那和珅和大中堂的一贯作风,过河拆桥。
“那依少仪兄的意思?”雅德虚心请教。
“我看还是要加派重兵保护那卫九衡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也好,为了你我二人的前程着想,看来只能如此了。”虽然雅德极不甘心派人保护仇家卫山,但也只能愤愤不平地接受了。
官场只有永恒的利益,从无永恒的朋友。闵鹗元及雅德一方面替和珅办事,另一方面也在防备和珅背后捅刀子。
在两江总督雅德及安徽巡抚闵鹗元以防范安全的名义分别给卫山增派了一百的绿营兵后,卫山的出行就越发显得威风凛凛,排场压过了两江任何一名官吏。这也使得两江官场都在私下议论纷纷,搞不懂总督及巡抚二位大人的意思了。即与卫山有仇,又加派人手保护,真是怪之又怪。可他们哪会猜到雅德及闵鹗元的苦处。
清风县原知县姓徐名介,乃是个有名的糊涂官。在经过数日的秘密提审后,卫山已认定徐介与自己被伏击一事无本在的联系,应是有心人极其巧合地利用了这个案件,看来不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是破不了案的。
汪家老宅屹立于清风县城内已有三代之久,就位于城北柳儿胡同的尽头。
汪宅背靠着汐河,面积颇广,区划院宇。轩厅结构,廊庑配列。以致门窗栏槛,新意层出,不落常套;宅内亭院相连,湖泊点缀,连结汐河水,配上小桥流水、绿树兰花,更是极具江南水乡特色,无愧于清风首富之称号。周围又无什么人居住,显得非常的幽静。
三面围墙都是用大理石整块整块地砌成,足有三人多高,显得异常白亮,突显汪家的富绰。临河一面则种上一长排的垂柳。
前院之内则是会客之所在,共有七院八亭;后院供家眷居住,分为四阁九居。
乾隆五十一年四月初四,卫山率领着一批干练的衙役在知县徐介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被凄凉气氛所笼罩的汪府大宅中。
管家汪福是一个身材瘦小的老人,满头白发,并且一张老脸上布满了皱纹,他正自率着三个家丁在府前等候着卫山。
卫山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穿过前院,直奔后院而去。在行进间,卫山边欣赏着风景边像是不经意间的问话,随口问了汪福几个问题,
“汪福,你在这汪府已有几个年头了呀?”
“已有十六年了。”
“那可是跟随有玄公多年的老管家了!”
汪福一提到已逝去的汪有玄,便泪流满面地呜噎说道,
“我家老主人可是个大善人呀,在这清风县内义举无数。谁能料到他会如此早地撒手而去……”
“你们汪府以何营生?”
“老爷在数十年前便把前面的横山给买了下来,从那边开挖煤炭贩卖,着实发了一笔。”
原来是个煤贩子呀!卫山总算明白这汪府为何如此富绰,美焕绝伦了。单看这园中设计,很有名家之手笔,花费应不在少。
“你家老爷在生意场上没有仇人吗?”卫山不信汪信强的话,这人活世上怎可没仇家呢?不合常理。从汪信强在徽州师爷房内的表情上卫山也能看出些名堂来。
汪福先是从容答道,
“没有仇家。我家老爷可是个慈祥之人,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你再好好想想,比如某个仇家之子之类的?”卫山开导着。
此刻汪福脸色大变,面如土灰,嘴中轻声无意识地囔着,应该不会是她!应该不会是她!
“汪管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卫山关切地问。
被卫山一问,汪福立刻又摇起头来,表示道,
“老爷平日里待人和蔼,绝无可能会惹上什么仇家,更别提什么仇家之子了。”
这里头定然有自己不晓得的秘密,不然一问起汪府是否有仇家时,个个都如拨浪鼓般否认。卫山也不在一处折腾,把话题又转向另一面,接着问道,
“那汪管家跟我讲讲那日案发时的情形。”
见卫山没继续追问下去,汪福缓了口气,平静地开始叙述正月初八晚的情形来。他先是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道,
“正月初八晚,应该下了场雪吧,我冒雪照例在全院内巡逻。从前院的飘香阁开始一直巡到这后院的门口,那时后院的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房内的灯也都亮着,并无任何的异常。”
“那时是什么时候?”
汪福答道,
“应该是亥初时分吧,我记得刚刚敲过更。”
“后院紧挨着汐河,外人容易从水中潜入府吗?”卫山提问。
“那汐河水流湍急,我家老太爷生前也曾让人专门从河中潜入府中来,可都是失败的。”
“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排除贼人从后院溜入汪府的可能性了?”
汪福不断地点头,说道,
“想潜水闯入我汪府,那是绝无可能之事,除非他们从前院翻墙入内。”
卫山从汪福话语中觉察出了什么,便问,
“你们汪府从前也有过入室抢劫之事吗?”
汪福尴尬地答道,
“在乾隆五十年曾经发生过一起,府中被偷了不少东西。”
卫山敏锐地发现,这汪府所说窃案也就是汪家老爷死的那一年,应该来说不会那么凑巧吧?
“你们老爷是怎么死的?”卫山突然喝问了一句。
“这这,……”
“是不是在窃贼行窃完之后死的?”卫山严肃地询问。
汪福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卫山把汪福的神情尽收眼底,于是已能断定这汪老爷子定是非正常死亡,不然这个老管家不会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
卫山也不说话,自个考虑开来。若此时再开始调查那汪老爷子的死因,时间上有些迟了,而且还真有点自己搅乱局势的感觉。还是先把汪老爷子的死因放一边,等随着案情的发展,再适当考虑二者有无必然的关联,归案处置。
“你继续说那晚的情形吧。”
见卫山并没追问老爷的死因,汪福也松了一大口气。
“那晚我亥初时分到的后院,那里还一切正常。我巡视各处完毕后便把后院之门给锁了起来。”
“钥匙一直携带在你身上吗?”
“是的,我一直随身携带。”
“那除了女眷居于后院外,你们男子都住何处?”
汪福干净利落地答道,
“就住在仅离后院一墙之隔的厢房里。少公子居左边,老奴我居右。其他的下人住得更远些,不过也都居住在我的附近。
我记得那晚老奴睡得正酣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尖叫声,颇似少公子的声音,而更奇怪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从后院的大小姐房中传来,而不是从少公子房内发出,故老奴急匆匆而起,赶向后院。”
“后院大门洞开着吗?”卫山细心地问。
“是的,我到了那里的时候,门早就开得老大。于是我赶忙冲了进去,本想直接去大小姐那边,可这时二小姐房中突然也发出惨叫声,于是我赶紧跑向二小姐的闺房。”
“其他的婢女当时都在哪里?”
汪福难为情地答道,
“府中人手缺了不少,大部分的婢女都被遣散走了,留在府中继续伺候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小翠,另一个是小红。小翠伺候大小姐,小红则伺候老夫人。”
“怎么,二小姐居然没人伺候吗?”卫山捕捉到一个在言语中不易发觉的的小细节。
“是二小姐自己提出不需要婢女的。二小姐通情达理,是个受到大家尊敬的人,老奴就很是敬佩她,而且我也是从小看她长大的。”
“为什么人手这么缺?你们汪府倒不像缺钱的主嘛。”沿途走来,卫山见到的都是汪府的富丽堂皇,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如此节俭,唯一合理解释便是强撑门面。
“哎,家门不幸呀。”汪福长叹了一下。
“是你家少爷惹的祸吗?”卫山也猜出个一二来。
“是的。老爷才过世不久,少爷他便发狂地赌博,以致不到半年光景,便输了近三百万之巨的白银,还欠下了一的债,偌大的一个汪府都发生周转困难。老爷若还在世,少爷也不敢这样胡作非为。若不是老爷预存了不少银钱在老夫人那,恐怕连那几个男家丁都养不起了。”
“你家老爷倒是满能算计的,可惜去世的早呀。”
“我家老爷能称雄这清风县,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可是预先替几位子女做了打算。每人各自留了一笔财富,都放在老夫人那。”
听完汪福的这一番话,卫山没来由的心头一动,这可是理由充分的杀人动机呀。杀掉其他的继承人,独占所有的银钱,可以用来还债并能继续逍遥快活。如果是这般的话,那汪信强可是头号嫌疑人了。
自古以来贼喊捉贼的事例那是层出不穷,更何况在这种大富之家里为了家产争个血流遍地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家少爷与你家大小姐关系如何?”
“关系一直不是太好,老是有口角上的冲突。”
“那与二小姐的关系又如何呢?”
“二小姐身世可怜,她并不是老爷的亲生子女,不过老爷待她就如大小姐般,并无任何区别。而二小姐她自己也勤劳好做,经常帮下人做这做那的,与少爷之间的关系尚算融洽。”
非亲生?看来这二小姐也有疑点。卫山秉承着未破案前任何人皆有可能是凶手的观点开始推敲起谁会是凶手的答案来。
“当我冲进二小姐的房内时,二小姐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二小姐她哪个地方中刀?”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清风县知县徐介此时冒了句话出来,
“是后背中刀,刀伤是由本县捕头刘松亲自验的。本县原先以为定是那二小姐所为……”
“你怎么就认定是二小姐所为呢?”卫山饶有兴趣地想听听这糊涂徐知县的见解。
见府尊大人并不怪罪自己,徐介胆子也大了不少,舔了舔嘴唇巴结地说道,
“大人,据我的调查,那二小姐在汪府可是被当作佣人来使唤。尤其那汪老夫人数十年前瘫痪之后便动不动就打骂起那二小姐,自然会让二小姐心怀不满,进而怨恨起整个汪府的人来。
但因为那处刀伤乃是后背刺入,并且非本人可下得了手之处,故本县便排除了二小姐作案的可能性。
加上这前门洞开,雪地中有一行足迹通往远处,而后院门锁又被撬坏,故本县便草率地断定乃是外贼所为。”
“原来贵县是依此作出结案呈词的,嗯,本府不怪贵县。”
卫山漫不经心地问汪福道,
“老管家,你进入到二小姐的房中时,这灯可是点着的?”
汪福愣了愣,对于这个细节倒不是太在意。仔细地回想了片刻之后答道,
“大人,这二小姐房间中的灯应该也是亮着的,因为一进去老奴便见到二小姐卧倒在血泊之中,被那灯光照着异常的鬼异,心还不由得仆通仆通地跳。”
听到这,卫山开始问起那徐知县来,
“徐大人,这二位小姐的伤究竟乃是为何种利器所伤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乃是被锋利的小刀给捅的,刀有这么长、这么宽……”徐介慌不迭地比划起来。
从徐介的介绍中卫山知晓这凶器乃是把长约一尺、宽约半尺的普通短刃,这种刀满大街的铁铺都有的卖,查起来还相当费功夫。
“在汪府中贵县可否找着凶器?”
徐介摇了摇头,答道,
“寻遍了整个汪府,未见凶器的踪影。”
“听说案发当晚下了场雪吧?”
“正是。”徐介与汪福同声答道。
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被凶手扔进了雪堆中,而后在雪化之后趁人不备又悄悄地把凶器给处理掉。那个凶手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凡是杀人都需要有个动机才对,总不可能真是按这清风县所提乃是外贼入室所为!绝无可能,外贼不会苯到点灯杀人劫货。那又会是谁呢?卫山托着腮帮想着。
“你家老夫人与府中众人的关系又如何?除了与那二小姐以外。”卫山打算先从动机入手。
“非常不好。少爷及大小姐乃是二姨太所生,而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则已死去多年。在府中老夫人乃是最难伺候的一个人,尤其是在对待二小姐身上,那可算得上是折磨,二小姐倒是未出任何怨言。”大概是汪福对二小姐印象颇佳,一直在帮她说好话。
看来这杀人动机这汪府中很多人都有,实在是头疼呀。这线索要一样一样地捋,也别太着急了。正想着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后院门前。
卫山仔细瞄了几眼那后院大门,大锁一把挂于左扇门前。而汪信强的居所与大小姐的闺房确实只一墙之隔,也难怪他听得见惨叫声。
踱步进入汪秀心的闺房内,卫山抬头四下张望了一会,普普通通的一个少女闺房,一个梳妆台摆于床左侧,稍微过来点便是扇窗户,紧对着便是汪信强的房间。
“伺候大小姐的婢女小翠的房间在哪?”卫山问汪福。
“也紧挨着大小姐的房间,就在隔壁。”
卫山感觉有些怪,按理说婢女小翠更应该比汪信强更早听到叫声,她怎么没到达现场?于是发问道,
“我说老管家,这大小姐遇害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是汪少爷吗?”
“是的。”汪福肯定地答道。
“怎么不是小翠?本府认为身为婢女的小翠更应比汪少爷早一步到达才是。传小翠过来问话。”卫山话语锋利地说道。
汪福说话颇为暧昧,
“大人,这小翠已被我家少爷收为偏房,择日正要把事给办了。那晚,小翠并不在自己房间内,而是在少爷房间内。”
原来如此,想来应是汪信强听到异响后独自一人奔向大姐房中,而把小翠留在了房中。
卫山另有个主意,他唤过一个衙役嘱咐了他几句后,便见到这名衙役走出房,顺手把房门给带了上去,房中只留下卫山、管家汪福、知县徐介以及清风县捕头刘松四人。
汪福、徐介、刘松三人不晓得这位知府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六眼相对后都望着卫山想弄出答案。卫山不理这三人,径自走到窗前,把窗给关了起来,随后长喝了一声后,便立在房中等候。
经过了漫长时间的等待,房门终于被刚才那个衙役给打开了。卫山满意地点了下头,随后严肃地对房内三人说道,
“这案子恐怕不会是一般窃贼所为。”
刘松是捕头,很快就清楚卫山的意思,奉承道,
“是啊是啊,单看这名衙差从汪信强的房中过来的时间,再对比两声惨叫声所间隔的时间就清楚了。”
刘松话说得这么白,另外两位也都回过味来,刘翼也说道,
“这两声惨叫声间隔时间如此之长,实在想不通这个窃贼又干了些什么?难道在摸黑找可下手的物品吗?”
“大人,下官断案有误,还请重罚。”徐介抹着额头上的汗珠终于开口自请惩处。
卫山安慰徐介道,
“贵县也不要太过自责,人无完人,谁都会出错。走,我们再去二小姐房中看看吧。”此时再严惩这徐知县,还不如笼络他,以便破案。
卫山带着一大群人进入到二小姐的闺房中,这二小姐与大小姐的房间距离倒也很近,卫山注意到从大小姐汪秀心房中跑到二小姐包秀琳房中不需花太长时间。在刚进门的瞬间,卫山注意到门把处有一深凹进去的痕迹。
“这位是马晓秋马大夫,他在街边拐角处开了家诊铺,坐堂行医,汪府有人病了多找他来看的。这次府中发生不幸之事,第一时间便把马大夫给找来了。”汪福热忱地把一直照顾二小姐的年轻医士介绍给卫山。叫马晓秋的年青人只是客气地朝卫山点了点头,而后不悦地说道,
“大人,二小姐被歹徒刺了一刀,流血过多,极需静养,故还请你们看完之后立刻退出,勿要打扰病人休息才是。”
这年头出来行医的医士一般年龄都偏大,像马晓秋这般年青且又英俊的不多见,应该医术了得,不然汪府也不会请他来看病。
卫山也不想这位二小姐就这么快咽了气,答道,
“那是当然,只不过本府想问一下,这二小姐何时才能醒转?”
看着尚躺在床上,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人尚且处于昏迷状态的包秀琳,马晓秋答道,
“二小姐恐怕还需二到三日才能醒转。她的背伤相当的严重,只要稍微偏一些,便可要了她的性命。”
“那本府就过三日再来拜访这位二小姐,她的证词对于本案来说可是异常关键,希望她能看见凶手的面目。”
最后,卫山来到汪老夫人的房内。
汪老夫人自丈夫过世后,便一人独居于此。所有的饮食皆由包秀琳一手操办。她因为久病在床,整个人都显得比常人瘦小了一号,双目凸出,面部肌肉如被风干般,跟干尸无什么差别。只见她懒洋洋地斜靠在床上,在被窗帘厚厚遮住的黑暗中望着来拜访的不速之客。
卫山皱了皱眉,这房间味道实在难闻,有种欲呕的感觉。
还是徐介乖巧,抢着对汪老夫人说道,
“我说老夫人呀,这位乃是徽州知府卫山卫大人。本县今日陪同卫大人来见您,只是想听听您对事发当晚的一些看法。您老是否有听到些不寻常的声音?”
“秀心的房间离我相当的远,而秀琳的房间则正对着我,她为了照顾我,房门总是开着的,所以秀琳房间传出的惨叫声我是听到了。”汪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答着话。
“那惨叫声之前老夫人您就没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吗?比如脚步声之类的?”
“没有。可能那晚我比较疲劳,很早就睡了。”……
在汪老夫人那里卫山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等走出了汪府后,刘翼便忍不住问起卫山道,
“大人,您是不是对此案已有所发现?”
而徐介及刘松更是紧张地等着卫山的回答,这清风命案关系着清风县官员们头上的顶戴,哪能不关心。若破不了案,这伏击府尊大人的罪名可就要由他们来承担了。
卫山笑着对刘翼说道,
“子安对我期望过高呀,我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此案虽然疑点重重,但也需我等抽丝剥茧,一样样来,快不得的。明日子安与我一同上这清风县内四处转转,看看有何消息可打听的。”
乾隆五十一年四月初五这一整天,卫山都在县上微服私访,探听汪府的虚实。也没白受累了一天,从中卫山还是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诸如小翠乃是贪汪府的钱财而与汪信强好上,这小翠天生水性杨花,在外还瞒着汪信强勾搭了不少男人;而汪信强贪得无厌,一心想谋得家产,与其姐早已不和多年;汪老夫人瘫痪多年,对汪秀心、包秀琳早就恶语相待;马晓秋看上了汪秀心,托媒人上门提亲,却被汪老夫人一口回绝;汪福之子汪仲与包秀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汪福与汪仲两父子早已交恶、关系几近破裂……所有街上听来的话中对汪府的养女包秀琳评价极为正面,从她身体现出的都是传统女性的美,看来这包秀琳很得人心。
四月初六,卫山与刘翼及徐介、刘松加上五六个衙役再次来到了汪府探望包秀琳的伤势。
此时的包秀琳伤势已大有好转,她正好奇地看着卫山等人。那一抹淡淡的红晕,使得她那苍白的脸颊生色不少。她往右边斜躺着,正对着门,用枕头支撑着尚裹着厚厚的纱布的肩膀;纤细白析的玉手,安静地平放在被子上。
马晓秋也端坐于包秀琳床前,尽责地看护着自己的病人。
“二小姐,我们府尊大人为能尽快破案,特意从徽州兼程赶到这清风县来。希望你能把当晚所看到的一切尽皆讲出来,让正凶伏法。”刘翼替卫山问话。
包秀琳点点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开始叙述道,
“当晚我已经入睡,也不晓得几更天,总之是被姐姐的叫声所惊醒。那时我正要下床点灯去姐姐房中看个究竟,但就是在突然间,一个陌生的感觉靠近了自己。当时我能体察出有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包秀琳的声音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令人恐惧的沉默。
“房间是暗的吗?”卫山又抛出这个问题来。
“一片漆黑,连月光都被遮挡住了。我那时总觉得有个恶鬼在悄悄地逼近自己,那双干枯的手在往自己的脖子上靠。”越说越紧张,包秀琳的身躯都开始发抖起来。
“这可能是受惊吓过度吧,府尊大人还是尽量少问这类的问题吧。”马晓秋以一个医士的角度说道。
“我知道那个恶鬼一直呆在房中,但我终于鼓起勇气,缓慢摸索到放刀石的地方,想打亮灯芯。就在那时,我碰到了一只手。”
包秀琳那本已恢复一丝血色的双唇重新失色,开始颤抖起来,恐惧的神色深入她睁大的双眸中。
“我不顾一切地想往后跑,可双腿就是迈不动,想试着叫喊,也喊不出一丝的声音。我听到身后一个脚步声在一点点地靠近自己,最后便是后背一阵冰凉,一个硬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说到恐怖处,包秀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脯也起伏得厉害。
“你再好好想想,这碰到的手有没什么特征或者你有没闻到什么味道?比如香味?”刘翼启发着包秀琳。
“嗯,应该是有些味道吧,香香的,可以肯定是女性的味道,就是前门大街王麻子的脂粉铺里卖的一种吧。”在刘翼的启发下,包秀琳终于想起了什么。
“那脚步声实在分辨不出是谁的吗?”刘翼不甘心地继续诱导着。
包秀琳死命地摇了几下头,惊恐的眼光望了望房中的某个人,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最后以低沉震颤的声音答道,
“我听不出来,听不出来。”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我的脚步声?我脸上打的粉就是王大麻子铺卖的。”在旁的小翠突然高亢、尖利大笑起来。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小翠,这个未来的管家人。
“小翠,你这是干什么。在府尊大人面前如此不恭,还不给我闭嘴。”汪信强大为光火。
卫山此时的兴致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翠,这个胭脂粉打得恰到好处、资色尚佳的女人。她有精明女人的样子,内在里又有种成熟女人的风骚,高挑修长的身躯,配上那自信的神情,足以构成迷人女性的特征。若说小翠有杀人嫌疑,单看外表卫山便信了七分。这种女人一般都能为了钱财而不择手段,在卫山破获的案子里占相当的比例。
“你别管我。那个小贱人可是存心想让整个汪府跟她一起陪葬。”随后更是直接把手指向了尚躺在病榻上的包秀琳,冲着卫山说道,
“大人,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杀了大小姐的。”
“小翠,你怎能这样说呢?”包秀琳喘息着说。
小翠的反控让在场的众人都一时愣住了,实在是突如其来呀。
“老爷好心带她进了汪府,并收留她为养女,可她却不思报恩,反而处心积虑地想把汪府的人一个个杀光。现在她先杀了秀心大小姐,因为秀心大小姐是目前管事人,为人精明强干,若不先除掉她,她就不可能轻易地再除掉我们这些眼中钉。”
床上的包秀琳悲哀地一一看着卫山等人,她的眼神中没有哀怨,只有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被小翠冤枉的无辜表情。
“你当真这么认为是二小姐杀了大小姐吗?”卫山再次问道。
“是的。二小姐有这个胆子杀人。”
“杀人总有动机吧!”
“她就是想独吞这汪府的百万家产,与她的情人比翼**。”
“证据呢?你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二小姐是杀人凶手吧?”
“我没有证据,但这绝对是事实。”
“没有证据岂能胡乱诬陷他人。本府念你也是想帮官府破案,姑且饶过你一回,不怪罪于你。”
似乎这口气难以咽下,惟恐天下不乱似的,小翠又神神秘秘地朝汪信强问道,
“信强少爷,好像你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吧?它放在哪里?”
被小翠这么一问,汪信强顿显不安,儒弱地回答道,
“放在抽屉之中,已于十余天前不翼而飞了。”
这可有意思了,汪信强手上居然也有一把匕首。
徐介性子急,马上喝问汪信强道,
“大胆汪信强,手中藏有匕首居然匿而不报,该当何罪?我看你八成就是凶手。”
被徐介这么一说,汪信强马上脖子红气粗地大声辩解道,
“大人,小人是有把防身匕首,匕身上还刻有姓名,可早就不知被谁给偷走了,怎能怪到我头上呢?”
见局面越搅越乱,出于对包秀琳健康着想,马晓秋出面说道,,
“我看今日也问得差不多了,二小姐还需休息,各位就请回吧。”
“慢着。”小翠出声阻止,矛头还是指向包秀琳道,
“各位大人,二小姐她偷走了信强少爷的匕首,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也就在十几天前,我见到二小姐在信强少爷的房内,不晓得在做什么事。”
“小翠,我不晓得我在哪里得罪了你了,以致你是如此的讨厌我。”包秀琳掩面难过地哭泣起来。
“哪里得罪了我?你根本就是个蛇腹心场的恶毒女人,你聪明地掩藏起心内的杀机,你一直就在谋划着杀害我们所有人的计划……”小翠越说越激动,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够了够了,小翠,你今日实在是太激动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马晓秋打断了小翠渐渐失去理性的责难。
马晓秋平日在汪府的身份超然,故也受到大部分人的尊敬,也包括小翠在内。于是在马晓秋的大喝中,小翠终于恢复了平静。
“信强,你先带小翠回房吧。”马晓秋对汪信强说道。
小翠一言不发地随着汪信强走了出去。
好好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了,卫山感到很遗憾,只能朝马晓秋道别说道,
“马大夫,今日就这般吧。等二小姐痊愈了,我再来拜访,告辞。”
出了汪府,卫山长嘘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道,
“今日可真是大有收获呀。”随行三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卫山的意思。刘翼大胆问道,
“大人,您这是何意?”
“好戏还未开锣,我们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才行。汪府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也未看透真相,只能等待再等待,我有预感那凶手会再一次行动。明日子安安排几个鹰卫去汪府日夜监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做的。”
四月初七一大早,卫山起床后刚用青盐涑完口,刘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慌张地冲卫山说道,
“大人,不好了。汪府又出命案。”
卫山眉毛拧在一块,叹息自己为何不当晚便立刻加派人手监视汪府,凭白又错过抓获凶手的机会,于是询问道,
“是汪府中哪个死了?”
“汪府少爷汪信强。”
“怎么死的?”
“跟他姐一个模样,正面挨了致命一刀。这就证明大人的看法是正确的,此案绝非是简单的窃贼入室抢劫杀人案。”
“走,速去汪府勘查现场。”
卫山以最快速度又一次来到了汪府,大清早的汪府被死亡气息浓浓地遮盖着,让卫山都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个府第还真是被死神看上了,连续有三人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相续死亡。先是一家之主汪有玄死亡,随后更有其长女汪秀心死亡,养女包秀琳重伤,直到今日的汪信强死。
汪信强死在自己的房间内,死时正好斜靠在椅背上,身体有点往前垂弯,而一把匕首正好不偏不离地正插中心脏,一击毙命,那双眼睛始终睁得老大。他的眼珠子本来就有些凸,现在更因某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诧异,更加从眼中往外凸。
一名忤怍过来禀报道,
“大人,此人于亥正时分死亡,致命伤乃是匕首直中心脏。”
徐介听完之后只扫了下汪信强的尸体就对卫山说道,
“大人,这汪信强死状与其姐相似,连时辰都不差分毫,二人表情又都是这般惊诧,只是这汪信强身上多出了把凶器。”
“看来应该是熟人所为。”刘翼据此情景下论断道。
卫山从死尸身旁检起一卷书,稍微翻了翻下,又瞧了瞧还亮着的蜡烛,跟着把插在汪信强胸膛的匕首拔了出来,仔细查看了一阵,下定论道,
“汪秀心与汪信强之死皆为一人所为,可定为有预谋的凶杀案,绝非普通窃贼所为,贵县可有异议?”
徐介目睹汪家姐弟死亡,早就相信是预谋杀人案,佩服地说道,
“大人您英明神武,包青天转世,下官敬仰万分。恳请大人指点下官迷津。”
“凶手把隐藏的匕首重新拾回后,选好时间进屋,那时汪信强还在挑灯看书,他并不在意其进来,直到凶手拿出匕首捅进自己的胸膛中。而汪秀心也是如此,她点灯后把凶手迎进屋内,至少闲谈了一盏茶功夫后,凶手才拿出偷来的匕首刺杀了汪秀心。因走得太匆忙而忘了吹灭蜡烛,留下了些许破绽。
可以肯定的是,这凶手乃是汪府中人,他意图转移官府视线,妄想以一般行窃案蒙骗官府。”
“那为何包秀琳被刺时,居然屋中一片漆黑?”刘翼不解地问。
“每件事都有其独特的理由,只是我们暂时没想到或没看到罢了。或许当时凶手另有谋算也未可知,这一切只有等案情大白于天下时才能知晓。
凶手如此着急杀人,就是怕被汪信强识破,他的马脚已经在逐渐显露:比如两次遇害人尖叫声的不合理的间隔时间。三个房间的灯都亮着的,两个是杀人前就亮着,一个则是于杀人后再点亮,怪异呀。再有便是包秀琳所描述的那只黑手并没强行进入的迹象等等,相信不久就能抓捕归案。
子安,再加派人手秘密监视整个汪府,不出所料的话,这凶手胆子特别的大,还会趁机会再次动手的,那时就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了。”
从门外进来一个衙役,他朝徐介禀报道,
“大人,刚才有一人行为鬼鬼祟祟的,一直在房外**,被小的抓到后,他便称有重要线索禀报。”
徐介恼火地骂道,
“你这没头闹的家伙,这种谎言也信?摆明是凶手的探子,还不赶快把他关入大牢,待本县回衙后细细审问。”
那名衙役正要转身出去,却被卫山给拦下了,只见他朝徐介说道,
“徐知县,此人我要亲自见见。”
徐介见风使舵,朝衙役呶了呶嘴,训斥道,
“还站着干么,还不把那人给带上来让卫大人问话!”
被带进来的人与汪福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便知是汪福的独子汪仲,人矮小,肩膀微向前弯曲,大大的一个头不协调地顶在颈上,略带结巴的腔调向卫山及徐介行礼作揖说道,
“见过府尊大人、老父台大人。”
卫山威严地问道,
“你可是汪府管家汪福之子汪仲?”
“正是小人。小人要向大人您举报一人,应与府中三起命案有关。”
卫山精神一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关切地说道,
“有何知情就速速道来。”
汪仲说道,
“小翠昨晚亥正时分进入汪少爷的房中,随后便神色慌张地退了出来。今日我听闻汪二少爷被人杀死于房内,便觉得应该过来向官府举报。”
卫山一时陷入沉思中。
在旁的徐介一听,这还了得,自己早就觉得小翠可疑了,为了能在卫山面前弥补自己的无能,赶紧抢着说道,
“来人呀,赶紧拘捕小翠归案。”
“徐大人你太心急了,先别这般冲动。叫来问问便是,无需用上抓捕二字吧!汪仲,你怎会在亥正时分瞧见小翠的呢?”卫山先是出言阻止而后更是仔细地询问起汪仲来。
汪仲不好意思地答道,
“大人,小的昨晚正巧闹肚子,从茅房解手归来后意外发现了小翠的身影,于是就暗中跟踪其,直至发现小翠进了少爷的房间。今日早上便听到少爷被人所杀,故前来举报小翠。”
卫山把汪仲夸赞了几下后,把他给打发走,正要对众人讲些什么时,后边靠后院的那扇窗户附近突然发出异响。清风县捕头刘松迅速靠了过去,推开窗,发现一个女人的背影正在远去,而窗纸上也被挖了个小洞。
“卫大人,窗前有个女子偷听,她已匆匆离去,看其穿着极像小翠。”刘松惭愧地说道。
女子?徐介又自作聪明地说道,
“大人,这定是小翠在此偷听。”
卫山郑重其事地对徐介说道,
“案子一天未破,便不能胡乱猜疑,破案讲究的是证据确凿,那样才能使犯人心服口服。贵县看来素以主观办案呀,这可要好好改正不可,否则清风县日后必不太平。”
被卫山数落了几句,徐介满面通红,不敢再作声。
“刘捕头,你去召来小翠,现在确实需要问一下她昨晚的行踪。”
很快小翠就来到汪信强的房内,当她见到汪信强的死尸后,马上便撕心裂肺般哭泣起来,
“汪郎,你这是怎么了呀?”小翠伏倒在汪信强尸身上痛哭不已。
卫山一直都在暗中仔细观察着小翠,偶然发现她的眼中有不自然地呈现出一丝慌张的神态,但只片刻就掩饰过去。
“小翠,本府问你,昨晚亥正时分你人在哪里?”卫山问到。
“在自己房中休息。”
“大胆小翠,居然不老实交代?”徐介端起父母官的威严,威喝道。
“徐大人,究竟是你审还是我审呀……”卫山不悦地说道。
这徐介有时还真惹人讨厌,动不动就自作主张,难怪都四十好几了,一点政绩都没有,还窝在知县这个位置上。被卫山骂了一句后,徐介低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没有来过汪二少房中吗?”
“没有。”小翠先是沉默了会,然后才底气不足地答道。
“既然你未到过汪二少的房中,那本府就不再多问了,你请回吧。”
直到小翠消失于房外后,卫山又让刘翼把马晓秋给找来。
“马大夫,你昨晚到过汪府吗?”
“来过,是为了二小姐的病情。”
卫山关心地问道,
“二小姐病情如何了?”
“再过两三日就能痊愈,只不过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她太虚弱了。”
卫山哦了一声,又问道,
“那马大夫是几更走的?”
“大约在亥初时分吧。”马晓秋没有任何表情地答复。
随后卫山又传唤了汪福。汪福一样对当晚的情形毫不知情,问他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跟着到了老夫人房间,也问了几句,汪老夫人一问三不知,只是听到汪信强死了之后,才干嚎了几声,以表示哀伤,从她的脸上倒是看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在返回县衙的途中,刘翼忍不住问,
“大人您莫非怀疑马大夫?”依据刘翼自己的调查发现,这马大夫同样缺乏不在场证据,他总是在汪府中人被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不过随便问问,子安不要多疑了。
“大人,您就这样把小翠给放走了?她可是嫌疑最大的人。”见小翠被放走,徐介使个眼色让刘松出面说话。
卫山直到现在,对于汪府的连环命案终于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但还有些疑点想不通,所以不愿意打草惊蛇,想在收集完所有证据后再捉拿凶手归案,于是回答道,
“要说起嫌疑来,这汪府所有的人都有嫌疑。而且单从已有的线索中我们无法找出任何能直接指认小翠就是真凶的证据。仅凭包秀琳的一面之词,所猜测到的可能是女性的手触碰到她的供词,就断定小翠杀人,那不行。说小翠进入汪信强的房中,却无人证明她确实杀害了汪信强。若她狡辩说进去时汪信强已死那又如何。所以当前最好的方法便是派专人盯紧那小翠,而对汪府中的其他人也严密监视起来,等待凶手的再次出动吧。我有预感,凶手还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的。
凶手越来越急不可耐了,他可能认为最危险的时刻反而是最安全的,所以肆无忌惮地疯狂杀人。不过到现在还不是擒拿她的最佳时候。”
四月十三日,就在鹰卫毫无进展而卫山等得又极不耐烦的时候,县衙来了个客人。卫山眼一亮,居然是刚刚痊愈的包秀琳包二小姐。她脸色不再苍白,肩膀上也不再打着绷带,不过依旧给人种虚弱的印象。虽没打胭脂,可依旧显得艳丽绝伦,举手投足都带着女性的娇媚。
“见过府尊大人。”
“包小姐不在府中静休居然有空到清风县衙来了,真是没想到呀。”卫山笑呵呵地说。
包秀琳严肃地对卫山说道,
“卫大人,小女子是想到一件有助于破案的事情,特意赶到县衙中来,向您禀告的。”
“那就请说。”卫山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老夫人的脚疾早已痊愈,根本不再有瘫痪之苦!而且大哥遇害那晚,我在床上听出了老夫人的脚步声,她曾经于亥初时分出房,直到亥正时分才回房。”
“什么?”听到包秀琳的说词,卫山愣住了,这可有点出乎意料呀,平白给案件的侦破增加了波澜。不过若自己猜想正确的话……
但一切皆有万一,还是去老夫人房内查个究竟吧。
一行人急匆匆地刚到汪府门口,便见到汪府老管家汪福老泪纵横,颤微微地从府里跑出来,一见到卫山就跪在地上猛磕头,话都说不出来。
卫山见状,赶紧把汪福给扶了起来,好言劝说道,
“老管家,你这是怎么呢。有何事尽管道来,本府不会坐视不管的。”
“大人哪,您,您,一定要为犬子做主呀。”
卫山一惊,不会那汪仲死了吧?
“犬子今日无端死于非命,其状惨不忍睹,还望府尊大人擒拿凶手,以慰我儿在天之灵。”汪福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可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简直就是人间一大悲事,与汪仲自小青梅竹马的包秀琳听说后更是昏倒在地。
卫山直摇头,看来还是低估了凶手的性情,她真是凶残至极。
汪仲也死于自家房内,眉心处插着把小匕首,直没匕顶,鲜血流满了整个脸庞。他的尸体横躺于一副山水画前,左臂伸直,右臂弯曲,似乎想拿什么东西。他圆形的大头有些倾斜,大概是匕首冲力太大的缘故吧。细细的血流从眼睛上方的小洞沿着鬓角淌到地板上。
卫山仔细观察了汪仲尸体一会,又打量了那副山水画片刻,眯着眼睛注视了好半天后突然很隐蔽地用手指骨敲了敲墙后对汪福说道,
“老管家请节哀顺便,这名凶手我一定在半个月内给你抓出来,以便祭奠这汪府所有冤死的亡灵。
我还有事要询问老管家,这汪仲乃是何时死亡的?”
“也就是二小姐出府后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他对老朽说要进屋取样东西,叫老朽我在府外等他。可老朽在府门口左等右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他出来,感到事情有所不妙,赶紧领着三四个家丁,把紧锁着的房门砸开,而后就见到这个场景了。”
“一个时辰?那应该是在包秀琳到达县衙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包秀琳应该没有作案时间。我看会不会是那汪福自个杀了自个的儿子?有听说他们可是父子不和的传闻。”刘翼小声对卫山说。
卫山没理会刘翼的话,继续问道,
“那房门当时是从内锁住的吗?”
“是的,犬子确实亲自把房门从内反锁,这也是老朽亲眼见到的。我们汪府所有的房门皆有内外两把锁的。”汪福又补充道。
“看情形,这名凶手正面来到汪仲跟前,直接就给了他一刀,可奇怪的是汪仲居然不作任何抵抗,简直视那凶手如无形,真是奇怪呀。”刘松作捕头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如此复杂的案情。
“是啊,这还是个密室杀人案,窗户全部从里面锁住,而门也从内关着,外人想进入室内,有些不大可能。”徐介抬头望了望屋顶,感慨万分。
一桩密室杀人案,案情越变越复杂,但真相也相对快要浮出水面了。这次袭杀汪仲,反而让她露出了致命的破绽。只要看过老夫人,再去某人房间调查该案就可水落石出。卫山想。
在汪老夫人房内,汪老夫人继续半卧于床上,精神很好地看着不速之客卫山道,
“卫大人,您怎么又到老身房内看望来了?实在很是清闲呀。若这般清闲,还不如把那个凶手给抓住为好。”
卫山不理汪老夫人的讥讽,紧盯着汪老夫人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道,
“老夫人,听闻您的瘫痪之症早已痊愈,为何时至今日还装病在床?”
汪老夫人全然无防备,一下被卫山说中要害,顿时慌了神。
“是不是老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开口?”卫山凑近了汪老夫人……
四月十六日晚亥时,一个黑影动作神速地潜入汪老夫人的房内,趁着老夫人小睡的片刻时间,在其常喝的药酒中下了些药粉。就在其正要离去之际,房内一时火光大亮,卫山从隐蔽处走了出来,冲着那人鼓掌说道,
“好毒的心肠呀,居然还想嫁祸于老夫人,让其背上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刘翼、徐介、刘松都很好奇这个凶手会是谁,定睛一看,脸上都现出‘不可能’的表情。
清风连环命案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折腾之后,终于真相大白,而正凶也得到应有的报应,被立斩于菜市口,汪府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秩序。
(为了读者能看注解,只能把迷底挪到了注解中去了。看看注解,可以了解清史相关知识,也算是普及清史了。呵呵)
注:1、幕客也叫师爷,是由主管官员自行出资选聘,协助进行工作的人。清代地方政府机构,除军事、盐课、榷关有专官,其它正印官均兼行政、司法、监察、赋税于一身。如此众多的事务,只靠本官是无法胜任,于是幕客制度便发展起来。
幕客(师爷)主要管理折奏(主要负责起草奏疏)、刑名(专理刑事、民事案件)、钱谷(办理财政、税务事务)、书启(负责撰写官方文书处理信函等)、征比(负责稽查与考证田赋)、挂号(主要负责批牍,即代理主官批答文件)这几类,其中以折奏师爷和刑名师爷对官员的升黜、荣辱干系最大。
在幕客中,清代的绍兴师爷是最出名的。绍兴是浙江的一个府,辖山阴、会稽、萧山、诸暨、余姚、上虞、嵊、新昌八县。绍兴师爷主要指府城近傍的山阴、会稽县。他们从事专业性较强的刑名、钱谷之类的工作。干这一行当,靠的是师传秘本,外行人很难插手。另外,当时“上自督抚,下至州县,凡有官署,皆有此席,而彼此各通声气,招呼便利”。这也加强了他们的垄断地位。
幕客应聘,除专业较强的绍兴师爷外,多数都具有很大的临时性。丁忧人员服满后,即起复补官,未补缺的京官或新进举人、进士、秀才之类,也随时准备候命或赴科考。他们向往的是科举做官。不管先入幕后为官,还是已做官、中举再入幕,都是并行不悖的。
2、安徽:乾隆二十五年领域:东至江苏溧水;西至湖北麻城;南至江西彭泽、浙江遂安;北至河南鹿邑,广七百三十五里,袤六百六十六里,领府八(安庆、凤阳、庐州、颖州、徽州、宁国、池州、太平)、直隶州五(滁州、和州、六安州、泗州、广德州)、属州四、县五十一。其名山(霍、皖、黄、九华、陵阳、敬亭)其大川(大江、皖、泾、枞阳、巢湖、淮、颖、涡、滁、洪泽湖、浍、西肥、北肥)
3、清风县连环命案真象:在经过连夜突审后,真凶终于把所有的犯案事实都招供画押。在探其犯案缘由时,居然发现了和珅的影子,他的得力助手程立文曾现身于清风县。也是他的挑唆,才使得真凶起了杀意,也让和珅设局陷害了一次卫山。
不晓得聪明的读者你是否猜出真凶到底是谁了?对!正是那个包秀琳。
包秀琳之父与汪有玄乃是结义兄弟,二人年轻时以抢劫为生,在一次抢得一富商的钱财后分道扬镳,包父继续抢劫,而汪有玄则转行经营煤矿,进而发了大财。不幸的是,包父一次意外失手,被抓入狱,在狱中供出了汪有玄,而汪有玄那时已是有地位的大商人,哪肯让丑行败露,故贿赂狱卒毒死了包父。由于愧疚,汪有玄收养了包秀琳。
不知何种缘由,这事被程立文知晓,他献计于和珅,亲自出马来到清风县,把实情告知包秀琳。再加上包秀琳爱上了马晓秋,而马晓秋却喜欢汪秀心,这足以让包秀琳嫉妒,让她产生杀心。随后程立文详细告知可能的暗杀步骤,另一边则安排幻剑盟高手伏击必来查案的卫山。
包秀琳先是于半年前毒死了汪有玄,而后在一个雪夜敲开了已就寝的汪秀心,在汪秀心点亮蜡烛与她谈了一会后,包秀琳直接掏出从汪信强房中偷来的匕首捅死了汪秀心。第二个受伤的则是包秀琳自己,她把匕首安于门把上,自残自己,而门把上也才出现了凹陷,因为太急,包秀琳忘了吹灭汪秀心房内的灯笼,这也是为何汪秀心房内点着灯而包秀琳灯却是暗着的原因,这也是致命的漏洞,使得卫山第一次对包秀琳起疑。
而小翠的检举,在当时来说确实是案件的真相,可惜没人能察觉出来。
为了除掉汪府的长子,包秀琳又趁机来到汪信强房中(包秀琳身体如此强悍,则多亏了程立文的传授,他把幻剑盟的一种内功传与了包秀琳,也使得她会比一般的人更快复原。),汪信强不知死期将近,还把她也迎进房中。趁汪信强没注意的时候,包秀琳把汪信强自己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膛内。汪信强与汪秀心一样根本不相信包秀琳会杀自己,所以死前会那么的惊讶。包秀琳还故意模仿汪信强的笔迹约小翠前来,并算准时间约汪仲来见自己,使得汪仲看见了小翠进入汪信强房中的那一幕。
包秀琳故意穿上小翠的服饰来到汪信强窗下偷听卫山等人的谈话,以便让卫山把怀疑转到小翠身上。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也怕汪仲把自己给招了出来,包秀琳又起杀意。包秀琳与汪仲乃是青梅竹马,二人房间也是相连在一起,也就是那副山水画后面,有个小洞方便二人传递物品,而两方的出口皆有自动机关可以自动翻转,外人不仔细查看,根本看不出究竟。经过实地探查,卫山发现了秘密。
包秀琳悄悄告诉汪仲在自己去县衙后去密洞里取东西,而包秀琳就在密洞内设置了个自动触发装置,(这也是程立文提供的)可以在外人打开机关后自动弹射出匕首,所以那汪仲死时才那么平静。
至于汪老夫人脚疾已好而私下隐瞒,也是早疑心包秀琳毒死自己的丈夫,深怕受到伤害而做的一种自保之策。
迷峰叠出的命案终于落幕了,卫山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迎接与雅德的下一场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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