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杀机重重南行路,破釜沉舟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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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杀机重重南行路,破釜沉舟显光明
由于卫山的坚持,正卫府进行了七天的准备。从四大分堂调来一等鹰卫十七人,二等鹰卫二十九人,三等鹰卫四十六人,共九十二名精锐,计划夜袭位于皇城东面刑部内的天牢。
所谓天牢,也就是天字号大牢,专司关押重刑犯,守卫深严直同皇城一般,每个时辰便有一班二十人的禁卫士兵在巡逻。要想成功抢出高恒,那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自满清开国以来,天牢还从未被人打劫过。
第八日,刘翼又来到卫山关押处,还带了一副皇城地图,向卫山禀报准备工作,
“大人,这天牢就在此处,附近还驻有三个兵营约六百人左右,分别隶属五城兵马司、步军衙门以及丰台大营。”刘翼特意指了下地图上已标出的三个红圈圈。
“天牢内部则全由侍卫处负责,蓝翎侍卫九十九人,三等侍卫二十四人,以及前锋营的弓孥手一百名。大人您自己也在侍卫处呆过一段时间,您是知道侍卫处真正实力的。”
卫山当然知道侍卫处的真实面貌。能进侍卫处的都是武进士出身,其中不乏武林高手。要知道这一等、二等、三等侍卫可是被授予正三品、正四品、正五品官衔,并分别有定额,六十、一百五十、二百七十人,作为护卫禁宫的卫士,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
“若惊动了天牢外的士兵,他们能在一个时辰内增援天牢。而天牢外则是灯火通明,百米之内任何可以让夜行人藏匿的物体都被移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看可能性极小。”
“那你的意思就是需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抢出那高恒,否则就只能撤退?”
“正是。我们必须在天牢换班的瞬间突击进去,这样则可能在他们产生混乱的时间里抢到人并成功身退。”刘翼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卫山从不做无把握的事,若按刘翼此种说法,那干脆就别去抢人了。既要冒巨大的失败风险,又要承受不小的损失。要知道这鹰卫花的血本可是极高,培养出一个一等鹰卫需花银二万两,二等鹰卫也需一万两,最不济的三等鹰卫都要七千两,这完全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水里扔,看着都心疼。
“既然如此,那明抢的不成就来暗的吧。”
“大人之意是要买通天牢的看守?”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这天牢看守个个都不爱钱。”卫山自信满满地答道。
“不是他们不爱钱,而是他们的家人全数都被朝廷置于一处,若被发觉受人钱财,立刻满门抄斩,想逃都逃不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岂不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恒死于他人之手?”
“大人,我这有一招可保万全。”不愧是刘翼,鬼主意频出。
“说吧,别在这跟我打马虎眼。”
刘翼得意地说道,
“其实大人可以把那刽子手来个调包,自己上刑场亲自给高恒来个斩决,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翼这主意倒是不错,没丝毫风险可言。不过若真这般做了,卫山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居然连个人都抓不来,还需靠这种招数来报父仇,实在心有不甘。
卫山自己冥思苦想了好一会,眼一亮,有了,于是高兴地对刘翼说道,
“子安,你看看能不能找个与天牢里的看守会熟的那种人,我们不需要看守带我们直接进入天牢,只要他能提供天牢内的准确方位图,并详细告知高恒关押所在即可。”
“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见刘翼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卫山耐心解释道,
“我要快速地挖一条地道通往天牢,直接通过地道把高恒给抢出来,这样就避免了与官府直接冲突。”
“时间上来得及吗?”
“来得及吧。一般秋后问斩都要拖到八月下旬。我们这地道挖得快的话,不出十天半月即可竣工。若不行,再按你说的去办。”
“那我马上去雇工着手进行。”
“慢着。”卫山阻止了刘翼的行动,训斥道,
“子安呀,你这就糊涂了。你不会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去雇人挖掘地道吗?这可是挖掘通往天牢的地道,所需的人手可能要百来个,还要日夜不停地轮番进行。你总不成想事后全部灭口吧?这可是京师,稍微有些异常动静,五城兵马司的人便会找上门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卫山早就想妥了一切,对刘翼说道,
“把集结的鹰卫全部派出去挖掘地道。”
这招可真算得上是石破天惊,听得刘翼差点没昏阙过去。堂堂的正卫府王牌杀手,全部被派去干苦力,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大人,这不太好吧?我怕鹰卫们不屑做此等事情。”刘翼吞吞吐吐地讲道。
“不做山冷哼了一下,不悦地说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过是让他们挖一条地道,就这般推三阻四?告诉他们,谁想不做,那他这辈子也就不要做了。”
卫山撂下狠话,言外之意便是谁不做那就是死路一条。刘翼哪敢再哼哈,现在卫山急着要报父仇,自己若再多说上几句,那可就在卫山眼中留下个极坏的印象。为了与己不相干的人得罪人,犯不着嘛。
刘翼乖巧地转移了话题,说道,
“大人,诚老郡王邀您上王府一趟。”
“老王爷找我?没事找我干么?我都失势丢官被关押在此,想走动也走不了呀。”卫山疑惑这允祁的动机,那老狐狸哪会有什么好事摊到自己头上。
“是呀,学生也是这般向老王爷推说的,可老王爷他说了,这小卫子甚是有本事,哪会连关押他的地方都走不出来呀。去他王爷府一趟,说不准还有开复的机会,不去的话,可就一场空了哦。
大人,我看还是去一趟得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的。”
“也好,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就去诚郡王府。”卫山扭头想想,刘翼说得也对。
收了卫山一大笔银子的看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卫山出去,毕竟皇命乃是软禁非,有很大的灵活性。
与前次前往诚郡王府相比,卫山少了些排场而已,有点灰溜溜地身着便服从王府后门进入,生怕被别人给瞧见。
允祁依旧在小亭内等候着卫山,他半眯着眼嘴中哼着京曲小调,翘着二郎腿,左手中握着钢珠在不停地转动,好个自在悠闲的王爷。
“老王爷在上,小卫子给您老行礼了。”卫山一甩袖子,给允祁请了个安。
“这不是前任徽州知府卫山卫大人嘛,怎么这么有空到我这府上来坐呀?”允祁明知卫山已来,但还是讥讽了一句。
可不是,这小卫子确实可恼,有事求自己,则想尽法子送来极品蜥蟀,没事的时候可是请都请不到。
“老王爷实在是怪错小卫子了。小卫子不是不想来,实在是分身乏术。小卫子可想您了,在梦里都想见到您。我在徽州府衙内供了您老的香位,成日供奉,企盼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不老松……”
卫山嘴皮子功夫比起那刘翼来一点也不差,听得允祁倒是没什么怒气了,于是他老人家点了点卫山说道,
“好了好了,也就别在我面前拍什么马屁了,都听了几十年了,听都听腻味了。这次叫你来,主要是要点化点化你。”
“老王爷的话我怎么敢不听?您指东我不敢向西,您指南我不敢走北。”
“得了,别尽捡好听的说。
我可告诉你,你此次福建之行,凶多吉少哦。”
“老王爷,能不能透露点详细的消息给我,也好有个准备呀。”卫山又走前了几步,差点都快抱住允祁的大腿了。
允祁眼一睁,目露精光,有板有眼地教训起卫山来,
“小卫子,你在徽州搞的都是哪门子学问?怎么脑袋跟浆糊没两样呀。本来很好的局势,因势利导起获两淮盐引案,在本王爷的力荐下,很有希望可以官复原职,重回福建出任巡抚的。谁叫你居然作出那种傻事来着。
纪昀他是你什么人?居然会泄露消息给他,而且还被和珅给盯上参奏了一本。”
说到激动处,允祁忍不住用手指戳戳点点在卫山脑门上敲击着:
“我看那纪昀可不会有什么事,大不了过两三年,又能蒙皇上开恩,重返京师到翰林院任职。而你呢,被和珅穷追猛打着,这辈子想回京,我看没门。”
卫山颇为委屈地答道,
“老王爷,您是不知晓呀,这纪昀曾经救过我一命,他兼程赶到扬州,就是为了救他那姻亲一命。受人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我怎能不助他呢!”
“呲。真是把这个世道想得太美好了点。我可告诉你,小卫子,你此次福建之行凶险呀。”
“老王爷不会看着小卫子不管吧?”卫山装出副可怜相来。
“不管?不管我也不会把你给叫到我府中来了。不管我也不会让安徽按察使黄耀章助你一臂之力了。不管我也不会让新任福建巡抚庄存与关照你了。”
卫山眼眨了眨,怀疑地问道,
“老王爷,那庄存与也是自己人吗?”
“哼哼,当然是自己人。他可是本王爷的得意门生。乾隆三十二年本王亲自在乾清殿上代吾皇点的状元。”允祁向天翻了下白眼。
“那是不是叫他能手下留情,别把小卫子在福建搞的那套都给整没了。”
允祁斜撇了眼卫山,不满地说道,
“小卫子,你现在自顾不暇,还操心你那些破革新?我看算了吧。那庄存与可是最讨厌你那些所谓的改革的。若不是本王千交代万交代,他可不打算理你。”
不理也就算了,我还怕他不成?卫山打心里没把庄存与放在眼里。
允祁讲到关键处了,他正色地对卫山说道,
“小卫子,我这里有一招可使你摆脱目前的困境,你要不要听?”
卫山不晓得允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应该没害自己之心。
“老本王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小卫子为了能早日官复原职,心急如焚呀。”
允祁意味深长地说道,
“要想在大清国升官发达,首靠关系,次靠军功。你也久在福建任职,应该不会连天地会的名头都没听到过吧?”
“天地会?”卫山心中有点纳闷,不会这老王爷连自己暗中加入天地会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吧?那也太过厉害了些。
“是不是你与天地会有什么瓜葛呀,面色这么难看?”
“我哪能与天地会有什么联系,王爷您老说笑了。”卫山打着哈哈掩盖自己的失神。
允祁可是老于世故之人,单从卫山的表情便能端详出一二来,意语双关地说道,
“其实你与天地会有无瓜葛我管不着,关键的是你要能抓住天地会里几个骨干份子。那样我才好在皇上面前重新举荐于你,和珅也无法从中做梗了。
你可知道为何你那部下锡宝做不成福建巡抚吗?”
卫山最近一直忙于徽州事务,对于福建的事情倒是没太注意,只听说锡宝因事被革职查办,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一年以来,福建天地会活动非常频繁,到处袭击官军。让皇上最气恼的是,这天地会居然连押送往京师的耗羡提解银都敢抢,一次就给抢走了四十七万两白银,还打死了随行押送的官兵八十九人,只生还了三十一人。
虽然锡宝走了和珅的路子,竭力想把事情给隐瞒下来,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被阿桂闻知后把这事给捅到老佛爷那里。于是锡宝被当场免去巡抚一职,而我这门生才有机会去福建上任。”
这么大的一件事锡宝居然没向自己汇报,他的胆子越发大了。看来翅膀硬了想独飞了。卫山也是满脸的不悦。活该被撤职。
“其实你也别怪那锡宝,他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嘛。若跟你搭上边,你那些革新还能继续得下去?锡宝主政福建期间,你那些新玩意都保持得还行。我看这锡宝也是个人才,你可别废了人家。”允祁看出卫山的心思。
“我哪会那么做。老王爷多虑了。”卫山太尴尬了,这老狐狸还真他妈的会看相,敢情自己脸上全写着字哦。
“我这可要提醒你一句,福州将军塔吉克可是和珅的门人,你在他手下做事免不了要受点罪,你千万别太意气用事了。尽快地把天地会福建分会的那批人,尤其是劫耗羡银的那批人给逮住了,你才能脱离苦海,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救你了。”
从诚郡王府回来的路上,卫山也在琢磨着,自己与天地会是有一定的联系,应该可以通过鹿世旬这条线把天地会的精英一网打尽,以便尽快缩短在福建受罪的日子。
过了一日,刘翼通过一个熟人结识了天牢内的一个牢头,通过他,弄到了整个天牢的地形图。卫山为了能顺利达成目标,还花大价钱让人把刑部正对面的几处民宅全部都给买了下来,就为了能方便地日夜施工挖掘。
当晚,天鹰卫的鹰卫们便开始了忙碌的挖掘地道工程,个个放在心里大骂卫山,堂堂的杀手居然干起体力活,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由于卫山日夜都在监督工程进展,所以这挖掘速度堪称一绝,只不到十日功夫,已经挖进了刑部的天牢大门正下方。
不过天不从人愿,也就在即将继续往天牢内挖掘的时候。因突降暴雨,致使土壤松软,整个地道发生了小规模的坍塌,压死了十来个鹰卫。而天牢看守们从坍塌的地方也察觉出有地道密通天牢内部,于是整个天牢都加强了戒备,整个营救计划功败垂成。
要不是卫山又多花了笔钱,堵住了天牢管事的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京城里早已又是一片鸡鸣狗跳、官兵到处乱搜人的局面。
卫山仰天长叹老天对己不公,在无可选择的情形下,只好同意刘翼的意见,对那刽子手进行调包。此计甚妙,官府只会防备犯人是否会被劫走或是调包,倒是从未想过刽子手也会被人给调了包。
刘翼给了那刽子手一万两白银,叮嘱他先出京师避避风头,等行刑完毕风平浪静后再返京。随后又对卫山进行刽子手刑前强化突击大辅导:
“大人,这刽子手姓刑名考天,做这刽子手一行有三十个年头了,在京师刽子里可是居头一把交椅的。您千万要记住,这刽子手讲究的是腕力、眼力,出刀一定要迅速果断,否则犯人无论是被腰斩还是砍头都会很痛苦的,也就很容易被人识出破绽来……
本来高恒的刑期并没那么早的,可就是因为和珅去求了情,反而变得更加提前了。和珅对乾隆说道,这位高恒乃是慧贤皇妃之兄,前大学士高斌之子,还望老佛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暂且饶过他一回。可乾隆好面子,认为若斩了高恒,不仅能沽名钓誉,更能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所以一点都没给和珅面子,直接驳斥他说,若和珅他自己贪赃枉法,自己也一样手下不留情。和珅碰了一鼻子的灰,不敢再多说什么。
卫山并没久等待,高恒很快就被执行斩决,时间就定在七月三十。
那天早上,卫山起了个大早,敷上人皮面具,把浑身的行头都穿戴整齐,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刑部堂前,与大部队汇合之后便向菜市口出发。
根据刘翼提供的资料,这刑考天为人骄横,对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有点目空一切的感觉,所以与同僚们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倒使得卫山要假扮他一点难度都没有,也无人上来打招呼,反正清闲得很。
卫山下意识地瞧了眼被关在囚车内的高恒。此刻的高恒哪还有半点霸道的官样,只一副耷拉的脑袋垂头丧气样。往日如童婴般光滑红润的面部顿显暗淡无光,摺皱遍地开花。往日光鲜夺目的绫纙绸缎早已不见踪迹,穿在身上的只剩破烂不堪的囚衣。往日目空一切、骄横无比的神情也一扫而空,有的也只是怯懦、后悔。一夜之间白了头,这句话用在高恒身上最恰当不过,只短短一夜功夫,高恒保养甚好的一头乌发顿变白发。在死亡的压迫下高恒心理整个崩溃掉了。
大街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围观百姓,百姓们最恨的也就是贪官,他们哪会有什么良善之举,无一不是把手中的烂白菜叶子、臭鸡蛋、烂西红柿子往高恒头上砸。
高恒此刻心如死水,脑袋一片空白,哪还会理到这些,只是嘴中不断地念叨着,和大人救我,和大人救我……
骑着高头大马,离高恒囚车最近的卫山,听到高恒的话后,冷不住发笑,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和珅也无力救你了,你就等着上刑场挨我的那一刀吧。
到了菜市口,只等了片刻,坐于搭建起来的监斩台上的监斩官顺天府知府侯伟杰,终于拿起放置于面前大筒内的火红斩字令,往地下一掷,高声喊道,
“斩。”
卫山大踏步上前,来到高恒跟前,缓慢地高高举起了刀刃口被磨得闪闪发亮的屠刀,酝酿着气势,也顺便想再看看濒临死亡的高恒的窝囊样。
高恒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此刻反而却变得不再蜷缩,有点气急败坏地仰起脖子高声呼喊起来,
“和珅,你说要救我的,你现在居然见死不救了。收了我三十万两的银子,现在就撇下我不管了。我就算到了地府,也要找你算帐……”
高恒反正也是豁出去了,开始大抖落起自己与和珅之间的秘帐来。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那声音大得简直可以把监斩官的耳朵给震聋。
坐于台上的侯伟杰可是和珅的门人,他此刻大为光火,这刑考天做事向来利索,今日居然如此磨蹭,于是又拿起个斩字令,再次掷了出去,声音提高了八度,
“斩!”
卫山也晓得现在不是看白戏的时候,若让高恒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自己这个假刑考天就要露陷了。卫山把头靠近高恒的耳边,另一手按住他的头,低声说道,
“高大人,高盐政,你晓不晓得我是谁?”
高恒从这刽子手身上觉察出了浓浓的杀意,他有些怯懦地摆了摆头,随后又想到反正也要没命了这语气立刻转硬起来,声音沙哑地骂道,
“知不知道还不是一个死字,老子我管你是啥人。”
“好好好,高大人还真是临危不惧呀。不过死前我可要让你知道杀你的人是谁,免得你下了地狱还冤枉了好人。他可不是刽子手刑考天,而是十余年前在长芦盐场你离任时当着普福的面被你所杀的一个沧州盐犯的儿子,那个盐犯叫段世野,我就是他的儿子卫山,今天来取尔狗命,以祭奠我父再天之灵。”
手起刀落,迅雷不及掩耳,喀嚓一声,高恒人头落地,那脖颈处切痕整齐,只有少许血迹流出,而尸身尚尤自半跪在刑场上,并没躺倒下来。
被卫山一脚踹飞出老远的高恒头颅,展现狰狞恐怖状,令人触目惊心。大概坏事做得太多了,高恒在死时还没回忆出这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所以双眸若死鱼眼般凸睁,一副死不暝目的恐怖模样。
大仇得报,卫山顿感浑身轻松了不少,一直压在心头的事终于得到圆满解决,那面庞上也难得溢出一次灿烂的笑容。
回到关押之处,卫山摆下香案,恭敬地点上香,跪在蒲团上告祭亡父在天之灵:
“义父在上,儿卫山今日终于手刃大仇人高恒,您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还没念叨上几句,这院外乱哄哄的一阵。卫山眉头一皱,起身走到门口处,远望了一下,原来是是刑部的人,有一个还是老相识。
只见带头的也瞄见了卫山,他推开阻拦自己的守卫,径直走到卫山跟前,客气地说道,
“这不是卫主事嘛,许久不见了。”
“曹主事,刑部一别,可有三四个年头了,你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胖。”卫山一看这架式便知定是刑部准备押解自己去福建的人派齐了,现在就要送自己上路了。而这个胖子便是刑部福建清吏司的主事曹正德,自己在出任刑部员外郎及福建按察使时都与这曹胖子打过交道,有过几分的交情。
“呵呵,卫大人不一样的大腹便便,一副官样呀。”曹正德回应说道。
“怎么,曹主事今日前来是要送我送路了?”卫山问。
曹正德打着哈哈说道,
“卫大人是聪明人,一猜便中。军机处一直在催我们福建清吏司,要我们尽快把卫大人你送往福建。没办法呀,上头催得急,我们也得把事给办掉。这不,今日我便带着三位差大哥来见你。”
曹正德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三名衙差,对卫山说道,
“卫大人,这三人乃是押送你前往福建的差役,你们就多熟悉熟悉。再等上一个时辰,就得马路了,您就快去收拾一番吧,免得误了时辰。”
敢情生怕自己飞了,要这么风风火火的吗?卫山大为光火地朝曹正德喊道,
“我说老曹,有必要这么急吗?我又不是朝廷重犯,只不过是被押送到福建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留点时间给小弟。”卫山想争取到一些时间与刘翼他们商量商量对策,以防途中发生意外。
曹正德也很无奈地耸了耸肩答道,
“不是我不肯,实在是上峰有严令,命我务必在午时三刻前把你押解出京师的德胜门,还望卫兄不要让兄弟我难做哦。”
“是谁这么赶尽杀绝?他就不怕我卫山东山再起?”卫山眉毛都快挤到一处地问。可不是,做人总要给人留点余地,也给自己留条后路。这般耍狠,摆明要对自己动歪脑筋。
“还能有谁?我的顶头上司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何风立,公认的马屁大王。他这个郎中要不是走了和珅中堂的路子,哪能轮得上他来当!”曹正德一说起这何风立来,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自己早就能高升到福建司郎中之位了。既然卫山问起,曹正德便狠狠地损了他几句。这姓卫的命硬,说不定还真让他逃脱升天也不定。
“何风立。何风立。”卫山默念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对曹正德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让曹兄难做,现在就上路吧。”卫山对刘翼很有信心,相信他一定会暗中组织人手保护自己的,应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半道上把自己给做了。
卫山做事干脆利索,一下就赢得曹正德的好感,他也好意嘱咐三名押解卫山的差役道,
“你们三个,在路上要好生照顾卫爷。伺候得好,回京之后我会另外选派个优差给你们的。”
三个差役齐声‘札’了一声,动作整齐划一。不过卫山从这三人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嘲笑的语气来,不详的预感顿时在卫山脑海中出现。
一行四人走得极快,只五天功夫便出了直隶地界,进入到了山东省。而一入山东,这三人的脸色便拉了下来,对卫山在态度上就没那么恭谦了,并给他上了脚链。而且使唤的事情多了起来,一路上简直就是在拿卫山当仆人用。卫山可不是那种头脑容易发热的年轻人,在没摸清这三人的用意前他是不会冒然兴师问罪的。
这一日,四人下榻于武定府商河县的七羽客栈内。商河县乃武定府辖下第一大县,属繁、疲、难的一等大县,背临商河,交通便利,故商贾云集。
由于入住得晚,四人只得到一间客房,任三个衙差磨破嘴皮子也没法多讨得一间来。平日里四人都是两间客房分着睡。没法子的事,卫山只能委屈去蹲马厩。小二给卫山抱来一捆稻草,丢在卫山身边,权当他晚上睡觉之用时。卫山躺在冰冷的稻草堆里,耳边响着马匹的撅蹄声,闻着的又是其臭无比的马粪,就算想睡也睡不着。凭着从前在盐帮呆过的日子学到的开锁本领,虽然忙碌了好一阵,还是把脚链给打开了。于是索性在客栈内随意的走动,反正夜间也没什么人。
今夜星空格外的亮,月亮宛如圆盘一般挂在半空中,散发着皎洁的光芒。而一旁的星星也格外的多、亮,望眼一抬,便是十余颗尽收眼中。
客栈内大多的客房的灯还点亮着,时不时断断续续地有夫妇俩打情骂俏悄悄话、生意人商量明日行程的话语、脚夫震耳欲聋的打酣声都传到卫山耳内。
而院落内的老树也仿佛有人性般驻立在那里,就像卫士般忠诚地站着岗。它的树荫则挡住了不少的月光,让客栈内的小径变得幽僻。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副和谐的画,完整地浮现在卫山的脑海中。
在徐徐秋风的侵袭下,站在曲径通幽处的卫山感觉到一丝冷意,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美丽无双的王聪儿,口中念出了南宋周邦彦的诗词来,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
竹槛灯窗,识秋娘庭院。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
水盼兰情,总平生稀见。”
画图中、旧识春风面。
谁知道、自到瑶台畔,眷恋雨润云温,苦惊风吹散。
念荒寒寄宿无人馆,重门闭、败壁秋虫叹。
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卫山轻轻朝空中呵出口暖气,看着那一道明显的白气,莫名其妙地情绪低落起来:
为官数年,为朝廷为百姓自问也做了不少的事,可事到临头怎么自己反倒下狱发配福建?清官有时还真难做。单不说得罪了个和珅,就是每一次任内的官员,见到自己也如遇着杀父仇人般,敌视自己。皇上更没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搞那么多的革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大清的江山。赚钱的法多得是,自己又何必一定要弄出这些又利国又利己的东西来呢!单纯赚钱岂不简单容易。哎……
义父朱硅曾耳提面命地教导自己,凡事需为百姓、朝廷着想,自己的荣誉则不可太过计较。那谁又替自己着想过呢?自己总不过是条皇家的走狗,当用不动的时候就会被踢开。‘鸟尽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话又不是没听说过。
但人活一世似乎总该做点什么吧。不为满清也得为自己着想,为后代子孙着想。满清也是取明而代之,就不信自己取代不了这满清。
卫山从低落的情绪中逐渐恢复过来,这思路倒是越想越歪:
由着福建连环夺命案,自己不是从密洞中获得了大量的钱财与兵刃,若凭这些东西来颠覆满清,是不是可行?
应该不行,就凭那种旧式兵器,与满清相抗衡,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而新编练的卫军,人数不多,虽然精锐但毕竟还不能与占人员优势的满清相比。虽然八旗绿营的战力急剧下降,已经腐朽不堪,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垂死挣扎的力量绝不可小视。
再者说来,广大的地方乡绅富豪还是支持清廷的,因为他们正享受着特权。若换成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则地主们的利益则要大大受到损害。由他们在旁协助,则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又缩小了。
此时的满清,经过乾隆五十年的铁腕统治,相对来说社会还算安定,贪官污吏虽然横行,但因为中国老百姓的善良忍让,尚未让他们觉得到了要起身造反才能生存的地步。所以百姓也不会太支持自己的。
今后的目标应该是学宋太祖赵匡胤,等待绝佳时机,来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内部瓦解满清。打着光复汉族,驱逐鞑虏的口号,应该可以聚集一大批人在自己身边。
卫山野心也不小,对于康熙年间的吴三桂谋叛失败下了一定功夫的研究,所以若由他自己起兵造反,断不会再犯吴三桂那样的致命错误。
吴三桂起于云南,自己若反,则必然起于福建。锐军渡江北上,径取武汉、荆襄而直指中原,取金陵后再攻河南。河南所称四战之地也,当取天下之日,河南在所必争。立国之本必在清廷灭亡之后始可得人承认。清室当以北京能守与否为断。取河南便可与清廷隔河相峙,后方又无后顾之忧,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南京则绝不会定为国都。历来定都南京之朝皆短命之朝也。
(卫山这些思想都被其子马新贻继承,可太平天国之东王杨秀清与其意见严重向左,故取定都南京之策,导致前期成果付之一炬。马新贻之事迹将在《逆清》中有所表述)
到那时,自己再剿灭白莲教,把王聪儿给娶回来,那才真叫天作之合,气死那情敌死人大师兄。
想到兴奋处,卫山不由暗嘿了一声,握紧了拳头,朝天击了一下。慢慢的,这思绪平静了下来,卫山回到了现实中,他感到这押解自己的三名衙役今日行动还真是怪,路上总是商量个不停,说不定有什么行动瞒着自己。
去他们房外偷听,说不准有什么秘密被侦知。想到做到,卫山立刻向三人的房间摸去。卫山还没到他们的窗外,便瞅到他们房内是灯火通明,根本没睡,还商量着事情。卫山悄悄用口水把窗纸捅破一点,眼睛凑近看,耳朵竖起来听:
“王强,你说何大人已发来讯息,要我们明日就动手吗?”
“是啊。明日出发必会路过横阳岗,横阳岗有野兽出没,一不小心被兽给吃了也属正常。只要我们仨在那里动手,给他来个意外死亡,没人会计较的。更何况这事还有和中堂在里面撑腰,我们怕什么。”
“李宇说得不错,杀了姓卫的,我们既能拿到一大笔钱,又能升官,何乐而不为。王强,别在犹豫了。再磨蹭下去,得罪了和中堂,我们仨都没好果子吃。”
“郑代、李宇,你们说这姓卫的就昨的开罪了和中堂呢?看他倒是仪表堂堂、精明能干的模样。”王强还是有点胆小怕事地问。
“你管他那么多。得罪和中堂,一般就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不贪钱又爱嚼死理的人,这种人活在这世上岂不浪费粮食。你没听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不懂得赚钱,还当什么官。当官当官,不贪不腐不是官。大清朝那可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没官贪不成,只能被人贪。兄弟,世道就这样了,知道不。”李宇摆出一副大哥模样教训起那王强来。
“是啊,我说王老弟,这年头识相才有饭吃。我们若不杀卫山,那回京后和中堂就要杀我们仨了,我们可是都有妻儿老小的人哦,你可得想清楚。”郑代威胁利诱。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跟你们一起做掉这姓卫的就是了。”
三人随后又闲聊起女人来,说了许多风流韵事的话。既然不关自己的事,卫山也就偷溜回马厩,斜靠在稻草堆上,嘴中含着根稻草思量起对策来:
这三人分明想中途杀掉自己,不让自己活着到达福建。既然被自己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危险可言。最理想的法子当然是同样的依样划葫芦,在他们行将动手之际,请个人来教训此三人一番。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上,谅他们也不敢再怠慢自己。可正卫府的人没见到一个,该怎么办呢?
卫山正头疼万分的时候,从屋檐上落下一人,落地无声,轻飘飘地便站在自己身前。卫山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来人,乐了,自己真是个福将,想到什么便来什么。来人可不是那个在徽州龙舟赛上夺魁的那个南少林弟子洪七宝嘛。
“拜见大人。”洪七宝朝卫山施了个礼。
卫山热情地说道,
“怎么,是刘师爷派你来的吗?”
“是的,七宝因初入正卫府,未立寸功,故此次先向头领申请前来护驾,而刘师爷也批准了我们头领的请求。只不过未料到此三人一出京师,脚头便快上一倍,并且行踪飘呼,以致一度走失大人的踪影,还望大人您处罚。”
事情都发生了,也没啥好罚的,而且自己还要靠他才能脱险不是。卫山装出大肚的模样,安慰道,
“没事的,只要你明日能把我交代你的事给办好了,反而是大功一件,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此话当真?”洪七宝朴实无华的脸上现出紧张的神情。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就放心吧。附耳过来,我授你锦囊妙计。”
卫山一行四人一大早便从七羽客栈出发,向横阳岗行去。此岗果然称得上是人迹罕至,行上半个时辰,居然见不到半个人影。
快行至午时,卫山暗中瞧见李宇在给其他两人使眼色,表示可以在这里动手的暗号。于是赶紧朝前一囔道,
“你们看,前面有个小酒铺哦。小犯我脚带链,行动不便,脚底板已是被磨得起了血泡,实在有些走不动了,不如就在那里暂歇片刻吧。若能歇息片刻再走,就算马上死我也心满意足了。”
三人一想,也好,这姓卫的自己说若能歇息片刻就算死也心甘情愿,那自己也没啥负担,这人犯死了后必不会找上自己了。
王强首先开口道,
“那好吧,我看大伙也都走累了,就去那边歇息一小会吧。”李宇及郑代也都了解王强的意思,都没反对地走向那个小酒铺。
酒铺里空无一人,显得特别的冷清。三个衙差一进酒铺,李宇便唤来老板问道,
“老板,这从横阳岗往前走到滨州还需多远的行程?”
老板是个四十余岁的人,看起来瘦瘦瘪瘪的,人倒是精干,语速飞快地答道,
“从横阳岗到滨州城,也就两个山头的路程,我看依几位爷的脚力傍晚时分准到。”
问过路途后,王强问道,
“老板,你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可招待我们哥几个的?”
“我这横阳岗酒铺方圆数十里可是出了名的。”老板才刚开始吹,就被卫山忍不住打断说道,
“呵呵,我说老板,你这方圆数十里有人吗?我看可是人迹罕至呀。你这酒别说传个十里,我看百里也不定有人晓得。若做个无本生意来着,也是人不知鬼不觉的。”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答道,
“这位爷还真会说笑了。我这酒铺的酒可是厉害。这里头还有个名堂,叫三碗不过岗。”
刚说完,卫山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老板的鼻子差点笑岔了气说道,
“呵呵呵,你这老板怪会说话的。你莫不成欺我没看过施耐庵的《水浒传》?三碗不过岗,那可是景阳岗可不是你这区区的横阳岗。难道前面也有母大虫?”
身为公门的王、郑、李对水浒传略有耳闻,细节就不是太清楚了。水浒传可是被朝廷列为,公门中人最怕看这类书了。尤其在乾隆朝,因文字起狱的更不在少数。
酒铺老板还以为这四人都没看过水浒传,故特意拿出来戏弄人,谁料碰上个读遍万卷书的卫山,知道遇到对手了,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辩解道,
“我这酒确可比那武二郎在景阳岗所喝之酒,不信的话,四位尽可一喝试试。”
卫山鬼眼珠一滴溜,便对王、郑、李三人说道,
“三位差大哥,这位酒铺老板说我们喝了他三碗酒必醉无疑,你们说气不气。”
李宇可是酒桶,喝酒就没喝倒过,哪会信什么三碗就趴下的大话。大手一捋,把袖管卷得老高,大嘴一咧,喊道,
“快给我上三大碗酒,若没喝醉,看我不砸了你这鸟店。”
老板双眸异闪浮动,应了声后勤快地跑去拿酒。很快就抱来一大坛子酒,给李宇倒了三碗,并奉送上两碗切好的熟牛肉,笑眯眯地说道,
“客官请慢用哦。我这店里的酒可是后劲十足,俗称出门倒。初入口时,醇甜好喝,少刻便要醉倒。”
卫山在心里冷哼数声,这店家哪是上什么出门倒,根本上的便是药。反正这三人倒了之后倒要看看店家要做什么把戏。
李宇确实在喝了第三碗后便昏迷不醒,而王强及郑代好奇心顿起,也各自取了三碗来喝,结果一起昏倒在地。
当三衙差都瘫倒在地后,卫山并未急着喝酒,反而把酒杯置于桌上后朝店老板大肆鼓掌并称赞道,
“真是好酒呀,好个出门倒。我这三位伙伴还没出门便都躺倒了,我看这根本就是药。”
店老板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答道,
“不愧是卫山卫大人,精明得很哦。给这三个蠢猪喝的确实是掺了药的酒。”
“那阁下的身份是?”
店老板微露笑意,答道,
“既然卫大人死前想知道我的身份,若不告诉你,可能下了地狱还怨恨不已。我乃烟雨楼中人,姓花名榕。特奉了和中堂之命,取尔狗命的。本不劳我亲自出马的,可谁料这三个泼才迟迟不肯动手,只好在这横阳岗摆下个局子送卫大人去见佛祖了。”
被这花榕说得卫山好似一具傀儡,任人摆布。卫山不敢小瞧了这花榕,虽然已经看出此人身上并无任何功夫,还是试探着问道,
“那你准备如何杀我?我看你并无一丝武功。若想杀我这体形尚算魁梧之人,怕有点吃力吧!”
花榕笑笑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有时做事不能光凭气力,脑袋可是最好的武器。”
“难不成你对我已经动了手脚?”卫山渐感不妙。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又何必陪你在这里啰唆一大堆无用的话。我就是在等你毒性发作,到那时再把你往野兽堆里一扔,一切事情就做完了。”
“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的毒?”
“递给你的酒杯上就涂了毒了,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傻得可爱,明知你已清楚这酒里下了药,还会在你的酒中也下毒吗?”
卫山感到一阵天悬地转,两眼发黑,身子一软,便瘫软在地。不过他昏迷前还是很庆幸地想着,幸好早就安排下洪七宝这招棋,不然今日被这无名小辈做掉还不自知。
当卫山重新醒来时,只觉头沉沉的,显然药性还未完全退却。身前几米处,则躺着另一个人,分明便是刚才那个叫花榕。他两眼无神地圆睁着,目光中失去了活性,被人一剑刺中咽喉,毙命多时。而王、郑、李比自己都早一刻苏醒,他们也在望着花榕的尸身,议论纷纷。
卫山暗怪洪七宝剑下未留活口,不然可以从此人身上套出点所谓烟雨楼的秘密,这一定是和珅暗中栽培的组织,与自己正卫府的作用一致,看来以后还是得堤防着点和珅。
卫山凑近王、郑、李三人,故意发问道,
“三位差爷,我怎么喝了那厮的酒居然昏了过去?”
“何止是你昏了过去,我们仨也都昏了过去。这人定不是个好角色,居然想图财害命!”李宇心有余悸地说。
“不过此人居然死在此处,甚是可疑。到底是谁救了我们?我总觉得这地方阴森得很。”王强内心发虚地说着。
“应该不会是敌人吧。不然早就把我们几个给宰了。”卫山插话道。
“卫山说得不错,是这个理。我看还是继续赶路吧,别管隐身人的身份,关键是莫要晚上都到不了滨州那就惨了。”郑代作了个总结,他也怕鬼上身。于是四人继续上路,把这横阳岗的事先搁置一边。
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王、郑、李同时有了默契,互相打了个眼色,决定马上动手宰了卫山,免得夜长梦多。
三人同时停止了脚步,把卫山围在当中,各自把腰中的钢刀拔了出来,架在卫山的脖子上。郑代先开口说道,
“卫大人,我们兄弟仨决定在这里送你老人家上西天了,你咳别怪着我们哦。”
虽然早知这三人有杀己之心,但还是装出副怕怕的模样,卫山惊恐地退后了几步不解地问道,
“你们擅自杀犯人,就不怕王法的制裁吗?”
“屁个王法。现在谁官大谁说的话就是王法。不宰你,和中堂的法便要拿我们开刀了。”李宇答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死后可别找上我们仨,这都是和中堂吩咐的,我们也是受人差遣。”王强胆子小,多余地解释起来。
“跟这将死之人废话什么嘛。我数一、二、三,一同下手。”郑代不满王强的懦弱。
“一。”
“二。”
“三。”
三字刚出口,三人手腕只觉一麻,被三颗石子击中关节,钢刀拿不稳,都掉落在地上。
洪七宝准时出现在卫山跟前,他手中的长剑一舞,三个差役咽喉处一凉,被剑风划破皮肤,各自现出一寸长的伤口。
三人不自觉地后退了数十步,眼中惊恐地望着洪七宝,话都讲不出来了。显然那个酒店老板便是被此人给杀的,三人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官府中人。擅杀官差可是死罪一条哦。”王强结结巴巴地说着。
洪七宝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那你们擅杀人犯又是何罪?我可告诉你们,这卫大人乃是我的恩人,你们这三人敢再动他一根寒毛,我这手中三尺青锋必取尔等狗头。”听到洪七宝威胁的话语,三人都不敢多吭声。
只见洪七宝运剑朝十步之外的一棵老树顺势一挥,一声巨响后,苍天大树被整个拦腰斩断,切口处异常整齐。上头的一部分轰然倒塌在地,那扬起的灰尘足把三衙差弄得狼狈不堪。
“你们若对卫大人不敬,就如此树般死法,听到没?我会暗中跟踪保护卫大人前往福建的。”王、郑、陈三人慌不迭地点头,表示都听见了。
以来无影去无踪来形容洪七宝不为过,只眨眼间,洪七宝便销声匿迹,仿佛本来就无这人来过一样。
王、郑、陈互相对视一眼,顿觉邪门,毛骨耸然。还是王强悄声说道,
“二位,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呀?”
“做你他妈的大头梦!你没见那边还倒在地上的那棵断树吗?我们脖子上可都留着剑痕呢!”郑代猛斜了眼王强,没好气地说。
“我看还是先平安地把这姓卫的给带到福建吧。若不这样,还没轮到我们回京我们就已丧命他乡了。至于回去的事回去再商量。”李宇冷不丁瞄了眼此时正旁若无人的瞧着天上的浮云的卫山说道。
“也好,我看也只能这样了。”王、郑同意了李宇的意见,于是一路上这三个衙役对待卫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好过了自己的亲妈,服侍得异常热情周到。当一把利剑架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能不乖乖的吗!只恨自己的腿为何不多长几条,好尽快把这个瘟神送抵福建,免得日夜受到死亡的威胁。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的话,那他们绝对不会贪图点银子而押解这个叫卫山的犯人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跋山涉水,卫山一行人终于到了福建首府福州。李宇他们如释重负般地飞快办了移交手续,把这烫手的山芋推给了福建按察使司衙门,二话没说拍拍就回京。
当卫山又重新踏进这往昔自己办公之处时,一股黯然心伤之感油然而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谁曾想到二年前自己还是堂堂的福建巡抚,威风凛凛,这二年后便是以一罪民身份重返按司衙门。
“卫大人,只能委屈您先在牢内呆上一日,等明日我们再派人送你前往福州将军府。”牢子客气地说。
毕竟卫山经营福建数年,虽然官被罢,可威望还在,牢子们都不敢小视了卫山,给他开了个单独的牢房。
坐于被整洁打扫过的牢房内木板床上,卫山闭目养神,静候着福建锦衣卫的头头来此汇报。
不出半盏茶功夫,锦衣卫便来了个人,他是正卫府锦衣卫闽浙镇抚司镇将林天。他朝卫山请了个安后不敢起身,半跪在地上等候卫山的吩咐。
卫山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眼未睁,淡然问道,
“林大人,福建最近的情形都是如何的?给我汇报一下。”
见卫山并没发怒,林天心安地赶紧挑要紧的情报讲了起来,
“庄大人上任的第四天,便下令全面关闭大人您亲手缔造起的革新产业,龙腾纺织总局、马尾炽山煤矿、福建军械厂均被一一查封。”
“损失大不大?”
“还好刘师爷从中谋划,并提前转移走了相当一部分的器具,损失并是特别厉害。”
这死老头还真会坏我大事,看来读书读得越多,人就变得越来越傻。卫山忍不住骂起那庄存与来。
“天地会有何异常动作?”这可是卫山比较关心的问题,也早就让林天提前关注。
“天地会的铁血堂堂主张憬祈已远赴台湾,他正与台湾雷袍会密切联系,似乎他们有起兵造反的举动。”
居然想起兵造反了吗?看己东山再起的机会又来了,卫山喜上眉稍。卫山这一点与和珅的观点极其相近,都认为打战乃是晋升的绝佳时机。
“林爽文在台湾那边干得如何?”
“我们通过林爽文对台湾的局势已经相当的了解了,而且林爽文在我们的资助下,已经从红棍跃升至山主,成为彰化天地会的头目。”
卫山很满意林爽文的表现,这是深入天地会的一颗重要棋子,而林爽文自己则还不知晓被卫山给利用了。
“那劫耗银的事又如何?”
“天地会此次劫耗银,乃是闽东分堂主顾世旬与闽南分堂主陈历汶合力弄出的名堂。”
“真是两头蠢猪,看我日后怎么剥了他们的皮。”卫山比较顾忌这天地会南区总头目张憬祈,而对于他手下的四名分堂主则还不放在眼里。
“根据我的观察,这陈历汶不学无术,乃是靠着与张憬祈的关系才爬上了闽南分堂主的位置。而顾世旬则还有些本领,不过他在福州也过于招摇,只要想抓,便能抓住。另外两名分堂主全不在福建,都随张憬祈远赴台湾,这可是一举消灭福建天地会的良机。”林天卖力地说着。
“很好,你办得不错,下去吧。把刘师爷给我叫来。”卫山把这还处于兴奋中的锦衣卫闽浙镇抚司镇将给打发走了。
刘翼并没让卫山久等,一接到宣召,他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卫山。
“大人您受苦了。我安排的那位鹰卫如何?”刘翼关心地问。
“不错,身手敏捷,脑袋瓜好使,是个可造之才。
子安,我看是时候收网了。”
“大人要从哪里下手?”
卫山想了想,说道,
“擒贼先擒王,先从两个天地会的主持人下手吧。把那顾世旬与陈历汶给抓来,严刑逼问之下不怕他们不招出部属来。我要对福建的天地会来个大清洗,宁可错杀一百,绝不错放一个。”
刘翼由衷赞叹道,
“大人此举定能彻底铲除天地会这一我大清的祸根,皇上知晓后必会让大人官复原职的。”
卫山倒不一定是为了满清才追剿天地会的,而是因为天地会掠劫耗羡银,导致福建巡抚锡宝丢官,自己在福建苦心经营数年的洋务维新局面毁于一旦,所以要报复一下这天地会。
卫山从没认为自己是个忠君爱国之人,只是脑海中还有那么一丁点为民造福的想法存在。但这也只能是顺势而为,若大环境所迫无法实现,也不会强为。能三赢最好,不行的话,先顾自己而后百姓最后朝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历史上的明君也不是一开始都把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中的。
卫山也没打算把自己给伪装成一位正人先君子,率性所为才是自己的风格,哪管得那么多的条条道道。天地会既然要与自己作对,那就不能怪自己狠毒了。
“顾世旬经常在小桥头及南门兜一带摆弄洋玩意赚钱,你马上带上一批人去抓捕。而那个叫陈历汶的就让林天去抓,我很早就让他盯紧铁血堂的四位山主了。若在场的天地会会众敢有反抗的,都给我格杀勿论。衙门那边子安多去活动活动,免得他们出面干扰。”
“学生明白,其实衙门里还不都是我们的人。就算庄大人想为难我们,一时半会也拿我们不怎么样。”
“这样就好,速速去办吧。我希望在明日之内能把这事给办妥当了。”
“学生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还有一事不知当禀不当禀?”
卫山诧异地看了眼刘翼,旋即笑道,
“你我之间还何事不能谈的!”
刘翼甚为忧虑的说道,
“大人,据买通的塔吉克府中老管家传来的消息,那塔吉克有可能把大人发往大军草料场管事。”
卫山晓得刘翼担忧什么,但听完刘翼的话后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出声,答道,
“满人学个水浒传都这般的生怕别人不晓得的样子。不就是妄想把我比作那林冲嘛,来个夜烧草料场而后嫁祸于我。嘿嘿,汉人可不是满人那般蠢法。
子安,等我去草料场上任之后你多派些人手,我倒要抓上几个兔崽子给塔吉克瞧瞧。”
见卫山胸有成竹的模样,刘翼不再担心什么,放心地去办抓捕鹿世旬的事去了。
对于捉住天地会这两名分堂主,卫山还是很有把握的,毕竟自己打入天地会内部,得了不少绝密消息,几个分堂主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现在只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没什么难的。
果不出所料理,锦衣卫的行动极快,到了晚上就分别把鹿世旬及陈历汶给抓到按司大牢内来见卫山。
鹿世旬是在南门兜耍洋魔术时被锦衣卫给盯上的,而陈历汶则是在家中嗜睡时被捕,两人被捕均未引起官府的注意。
被带到按司大牢的鹿陈二人以为此次定是在劫难逃,内心绝望时,却见到牢里正襟端坐的卫山。
陈历汶拉扯了下鹿世旬的衣角,鹿世旬也扫了眼卫山,感觉有点奇怪,莫非这卫山先一步被官府抓了进来,而把自己二人的行踪告知官府不成?
卫山瞧出二人的困惑,打趣说道,
“这不是鹿山主、陈山主嘛,怎么你二人也被关入大牢来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可能就见不到熟人了呀!”
“卫九衡,你怎么也被抓到这里来了?”鹿世旬问。
卫山装出无奈的模样,耸了耸肩答道,
“能来这里当然是被人给出卖了呀。你们呢?”
“废话,跟你一样。”陈历汶没好气地答道。
鹿世旬已有许久未见到卫山,很好奇地问,
“你刚回福建,怎么就有人出卖你呢?”
卫山神秘希希地说道,
“鹿山主,天地会不是将在台湾起事吗?朝廷已有所觉察,所以侦骑四出,对天地会众大肆捉捕。大概是因为我有点招摇,所以惹得官府中人注意了……”
陈历汶想想不对,带着怀疑的目光询问卫山道,
“我天地会与台湾雷袍会联合起事,这可是会中的机密,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红棍,又是从何得知此等机密的?是不是帮中另有人透露讯息给你?”
陈历汶比起鹿世旬来还算精明了几分,很快就找出卫山话中语病。
见已无隐瞒的必要,卫山遂阴阳怪调地对鹿陈二人说道,
“既然都这样了,我也就不隐瞒两位了。我这是自愿进大牢的,而你们二位则是被我出卖送进大牢来的,二者区别甚大。”
鹿世旬脾气急,听后立马眼珠圆睁,冲卫山大吼道,
“居然是你这叛徒出卖了我们?入会誓言里你可是发了毒誓的,你不怕日后遭报应?”
卫山嘴角一撇,不屑地答道,
“天地会算什么东东,凭什么要我效死力?一没给我钱,二没给我权,三没给我女人。想让我替它卖命,省省吧。”
“你……”鹿世旬正要扑过去死掐卫山的脖子,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时候,从牢外迅速冲进来两个牢子,把鹿世旬的两臂分别反扣住,语气冰冷地说道,
“大胆人犯,敢在大牢内犯肆!不要命了吗?”
卫山见危险解除,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样子,朝两位牢子说道,
“有劳两位大哥了,可否先退到牢外,我有话要对他们两位说。”
“大人吩咐岂敢不遵。”两位牢子非常客气地又重新退出大牢,不过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鹿陈二人。
陈历汶比较识相,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指着卫山问道,
“你莫非本就是官府中人?”
“陈大山主乃是聪明人,一语中地。不错,我是官府的人。”
“好啊,居然你自己承认了。我要杀了你。”顾世旬又要扑上来的模样,陈历汶不敢怠慢,立刻紧紧抓住顾世旬的手臂不放,大声说道,
“顾老三,你别太冲动了,这可是官府的地盘。你这样做,会害死我们自己的。”
“还是陈山主识大体呀。”
陈历汶不愠不火地朝卫山问道,
“不知九衡兄弟的真名是?既然你奉官府之命打入我天地会内部,用的当不是真名吧!”
“这卫九衡是我的表字,其实我的名字你们都知晓的,姓卫名山,前任福建巡抚便是我。”
“卫山?卫山!”轮到鹿陈二人大吃一惊了,居然让满清的巡抚打入内部,不过也着实为这个大官的胆量感到敬佩,就算是神仙转世,他也不会估料到堂堂的满清巡抚会亲自出马卧底天地会。满清官员在天地会眼里只是个只知捞钱啥事不办的能手。
见鹿陈二人沉寂下来,卫山可没闲着,张嘴便开始游说道,
“这人活一世,当要有审时度势之明,为自己谋个前程路,也好造福子孙后代。像二位这般,甘愿替天地会效力,作什么反清复明之举,实在无意义呀。
现在可是乾隆五十一年了,再提什么大明朝,那可太遥远了。民心思定,我看百姓也不会太思念大明朝了吧。
其实以二位的身手及在天地会中的地位,要是能拨乱反正,在天地会中反戈一击,那我敢担保,二位的前程无量。这参将、提督一职自不在话下。”
陈历汶听闻卫山这番话语,并未如顾世旬那般喜形于色,冷静地说道,
“卫大人,您这不也是与我们同在牢内坐这个牢吗!我还听说你是得罪了那和大中堂,而被罢官发配至福建,你又如何能让我们仕途顺当。你可是自身难保。”
“陈山主考虑周详,卫某佩服。不过你不会没听过烂船还有三千钉这古话吧,我卫某虽然被罢官,可背后的靠山还在,不然我也不会在大牢内享受指使牢子此种优厚待遇了。不是我卫某人自夸,我要想出这个牢门,轻而易举。要想官复原职也不是难事。但你们若不合作,硬要让衙差们动了刑才肯招供的话,那时可就没得反悔了。一入牢门深似海,想回头往矣!想想吧,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为何非要与天地会串在一块呢?衙门的刑罚可不是闹着玩的,苔、杖、讯杖、枷、钮、铁锁、镣等等,一概用上,我怕尔等二人受不起。残疾那可是在所难免的,能留条小命下来已是上辈子积德,当然更别想什么去青楼风流了……”
被卫山一恐吓,平日里潇洒风流惯的顾世旬面色苍白,有点吓虚脱了。陈历汶倒是一如平日镇定自若,他说道,
“卫大人,本山主其实早有归附朝廷之心,与官府也有过几次联系,只不过当时身受天地会思想之毒害,未能及时清醒,犹豫未决。今日听大人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感悟到与朝廷对抗之愚蠢,我愿归顺朝廷,剿杀天地会。”
陈历汶不愧是个脸皮极厚不要脸之人,说出个话来也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仿佛当个叛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顾世旬见陈历汶向卫山大表忠心,也醒悟过来,自己何必一个人替天地会卖命,不如也归顺得了,还能换得荣华富贵,免得像今日这般穷途潦倒,要靠卖艺赚钱。
“大人,我也愿意归顺朝廷。”
卫山很满意自己的说词,看来最棘手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来的便是从二人口中套出天地会在福建的所有人员名单,然后再依照名单逐一逮捕,不来个白色恐怖之夜难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经过十日精心策划,九月十一日晚,按照顾世旬及陈历汶提供的天地会重要成员名单,锦衣卫倾巢出动,北起北峰村,南至城门乡,一条直线下来逐户搜捕天地会份子。
因奉了卫山的格杀勿论令,故但凡稍有反抗的天地会会众,皆被当场击杀。一夜之间,福州城血流成河。据事后统计,在九月初一晚的那场动乱中,天地会被抓七千七百六十六人,被杀四千三百二十一人,损失极其严重,整个铁血堂在福州的根基被连根拔除,骨干全数落网,一个不落。
许多的天地会会众,还是在睡梦中被敲门声给吵醒,朦胧中开了门,在被问清姓名之后,便无辜地当头挨上锦衣卫一刀,连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血泊中。
也有一些警觉性比较高的,看到骚乱之后从后门逃走,也只是多走了一段路便被锦衣卫团团围住,乱刀砍死。
铁血堂闽北分堂副堂主刘习,子初时分被陌生人带走,辰时被人发现人头分家地死在城隍庙附近。闽西分堂副堂主高见,同是子初时分被捕,带去后已时被人发现倒毙在西湖畔,颈部几乎被人砍断,只剩一点皮相连。闽南分堂副堂主陈尹,被人带走后居然尸体出现在按司大牢内,浑身无一处完好皮肤,硬是被人活活用乱棍给打死,整个脑袋瓜子被打到连熟人都辨认不出来的地步。唯一活着的是闽东分堂副堂主肖甲亮,不过其却呈疯态,满口胡言乱语,漫无边际地游走于大街小巷中。铁血堂堂主张憬祺的家眷更是被锦衣卫全部擒获,秘密解往京师。
由于官府早就受了卫山的暗示,故衙门当班的衙役均默不作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锦衣卫对天地会进行屠杀。直到第二日凌晨,福州城内最后一个天地会会众后背中十六刀死在抚衙门口才算完结。
在接到汇总报告后,坐于牢内指挥一切的卫山大感欣慰,总算付出可以与得到成正比了。若这种的功劳上报给朝廷,再经过诚郡王的疏通,自己还是有望重返仕途的。
但刘翼却担心和珅从中作梗,不会派个好差给卫山,于是提了个意见给卫山,
“和中堂断然不会如此便宜了大人您。就算同意您重返仕途,必也是个难缺,估莫非云南、吉林等边陲省份知县莫属。以大人之能,也绝不屑于此等官职。”
“依你之意呢?”
“承平之日升官难,而在战时则就不同了。我看不如趁着剿灭福建天地会的东风,把局势给搅乱。到那时,以大人之能,必会在兵慌马乱之年代一展身手。”
刘翼的意见很合卫山的胃口,他现在也是惟恐天下不乱。若都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确实升官无望,有和珅在上头整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白搭。
“有林爽文在台湾为我们作细作,报知天地会的一举一动,我们又何必怕天地会呢。直接迫使天地会造反,而我们在一旁暗中相助,最好能让天地会把整个台湾都给打下来。到时候大人您毛遂自荐,出面围剿天地会,光复台湾,那可是大功一件,绝对够得上封侯拜相的了,就算和珅也奈何不得羽翼渐丰的大人您了。”
刘翼的脑海中根本没有顾及百姓的死活,他有的也只是如何让卫山爬升至权力的颠峰自己才能间接地拥有实权的念头。而卫山自己则很在乎官位,直接认为有了权力才能更好地为百姓做事。而在取得权力之前所付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刘卫二人可谓得上是一坵之貉,一拍即和。但卫山颇为顾忌一旦局势失控又该如何,刘翼继续进言道,
“大人若怕鞭长莫及,不如趁拿获福建天地会的大功劳,换取去台湾为官的机会,那样就比较好掌控一切。我想和中堂若知大人是去台湾为官,也不会有所阻拦的。”
那可不是嘛,政敌远离京师而渡海至台湾为官,换谁都是巴不得的。卫山同意了刘翼的意见,第二日便去拜访新任的福建巡抚庄存与。
经过一夜的屠杀,天地会铁血堂在福州的势力算是被彻底抹除掉了,而整个福州城也被笼罩在一股浓重的白色恐怖之中,人人皆怕出门被歹人乱刀砍死,以致城内所有营生皆停业达三日之久。而该事件也被清廷在密档中称之为‘911白色恐怖’,其主使人便是卫山。
一夜便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着实让新任的福建巡抚理学大儒庄存与异常的恼怒,这卫山也太过于喧宾夺主了点。但在登门拜访的卫山狡辩下,终于对其有所忍。一是因二人皆是诚郡王门下,临行前诚郡王还交代要好生善待卫山。二是因卫山把这一场捕获天地会会众的大功劳大部分记在自己帐下。三是因自己初到福建,周围都是卫山的人,于是也就不再与卫山斤斤计较了。
第三日,卫山连福州将军府的大门槛都没迈进去,便被福州将军塔吉克打发派去东门外十五里处的八旗军料场管粮草,这早在卫山的意料之中。他也不着急,反正已看透了塔吉克的招数,就等着他派人来烧草料场嫁祸自己吧,另一方面还要等着京师的消息。
九月的天气着实有些冷,卫山似乎身上的衣裳穿得单薄了点,把衣服裹紧了些,咒骂了老天几句后,还是顶着风跟着差役来到了东门的草料场。
这草料场看起来也简单得很,一长堵的黄土墙,绕了个圈把整个草料场围了起来,两扇木门颇有点年头,给人种一推就散的感觉。
推开看里面,十一二间草屋作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厅。
到了厅里,只见一个老军士正在升火取暖。那名差役也想早点回家,很简单地朝老军士交代道,
“老黄,这位是新来的弟兄。从今日起,你便把这里都交给他来管理,你回军营听差遣去。”
老军士拿了个钥匙,带领着卫山在草料场内转了数圈,不断地指指点点,说道,
“仓廒内自有官府封起。这几堆草,一堆堆的都有数目记着。
交割完毕后老军士便与差役一同回省城去了,只留下卫山一个人。
卫山边取着暖边心里直觉得好笑,满人有时做出来的事情你不想笑都不行,还非要原著照搬,一点细节都不变,真是无聊透顶呀。接下来应该是在自己离开草料场的时候派人来烧,那等到明日便留个机会给那些奉命前来公干的人吧,免得塔吉克说自己不配合他。
走路走得累了,卫山随意地抓过老军士留下的被褥蒙头就睡。这一觉可以算是卫山二次入闽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了。
第二日刚醒来,这门外便进来两名鹰卫,看他们的袖管口有着两杠两颗星便知是五等鹰卫,于是问道,
“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大人,我们俩兄弟发现三个可疑人物接近了草料场。”
卫山睡意全无,好嘛,这塔吉克似乎很是心急呀,才不到一日的光景便派来三个人要焚烧草料引发大火了。
“我们就闪到一边看他们演的是什么戏吧。”卫山心情舒畅地说着。
一个可疑分子悄悄地推开草料场的木门,头探了进来望了望朝后面的另外两人说道,
“人不在,快点进来。”一挥手,门外立刻闪进三个人来。而躲在房梁上的卫山三人则闭住气静静地盯着这三人。
此三人在草料场内转了几圈后发觉真的没人,都大喜过望,一个像是领头的对另外两人说道,
“赶快办事吧,把这里都给烧个精光,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呢。回去迟了,塔吉克大人会不高兴的。”
三人各自从怀内掏出火石,正要给打着的时候,从梁上跳下三人来,其中两个动作神速,只轻轻一点,这偷着进来的三人俱被点中了**道动弹不得。
“大人,您看这三人该如何处置?”
卫山摸了摸下巴,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
“这三人都是福州将军府的人,不用审也晓得了。这样吧,把他们给捆绑一下,都给我送到塔吉克府上,就说我卫山刚刚上任接管草料场,便抓住三名强盗,让塔吉克将军替我好好审审他们吧。”
“就这样轻易放了他们吗?”一名鹰卫有点不大相信。
“放他们三个回去,其实只不过是把屠刀塞给塔吉克,由他下手宰了这三人而已。你们记得把这消息给放出去,我想塔吉克若不能大义灭亲,他的面子也不太好过哦。”
一切都在卫山的算计之中,这一回塔吉克吃了个暗亏,有冤无处伸,连带着三名家将被他自己给送到官府中法办,结果是被枭首示众。
被卫山给整了个一脸土头灰的塔吉克,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榆木疙瘩脑袋又开动起鬼主意来。可没等塔吉克二次发难,朝廷的上谕发了下来,因剿灭福建天地会的功劳,卫山官升七品,由吏部分派至台湾府嘉义县出任知县,而陈历汶、顾世旬因揭发有功,同升为福建绿营都司。
这道上谕似乎并未给卫山带来好运道,反而由刘翼处知晓了些令人不愉快的消息:
首先是和珅秘密成立了个类似天鹰卫的组织,名为烟雨楼,组织中人全部都暗藏于民间及各个衙门之中,一但有事便可立刻执行和珅的命令。其中又有烟楼与雨楼之分,烟楼七十二人,负责黄河以南之地,雨楼三十六人,负责黄河以北之地。他们的人武功不一定很高,可脑袋绝对好使,计谋百出。
其次是和珅似乎已知晓有正卫府这个组织存在,在发给卫山的这道上谕中明确指出卫山应即日起程前往台湾,所带随从不得超过二十名。而且自卫山渡海之后便会让福建、浙江水师督对闽浙海域进行全面封锁,任何超过五艘船只的船队均不得出海。这就等于切断了卫山与新卫军的联系。
再次便是此次分发到的嘉义县乃是台湾府辖下四县之一,是台湾府最南的县治。由于驻军不多,治安极端恶劣。再加上时不时有其他地方的流民翻越松柏山而来,造成当地人口流动的复杂化。更要命的是嘉义县以南皆是未开发之地,一片荒野,使得那里成为盗贼、流寇的天堂。
在短短的三年里,单单嘉义县令就换了五任,而这五任之中没有一人是得保善终的。不是因为南面的盗贼军攻破县城自缢亡,就是因为县中百姓的暴动而死,更有的因为得罪了县里的大族而被刺杀。
台湾受清廷管辖时间不长,却吏治废驰,官吏贪赃枉法,名词人金城武说,台湾“从前地方文武,以械斗、捕盗、捕会匪为利薮,择肥而噬,正凶巨匪虽被获,得贿辄纵去”。是以受委台府官员,皆不以冒险渡海为畏途,反以得美缺为喜。台湾满汉官员不和,互相攻讦,也是个突出的问题。乾隆年间,台郡兵政更趋涣散,兵丁经常在外开赌嫖娼,贸易牟利,以致戍兵所存无几。一些老兵竟毫无顾忌地外出打工或做生意,每月交300至600文雇请同营兵丁替班,称为包差。起初,包差的钱全部交代班兵丁及署内四项目兵收受。乾隆四十八年,柴大纪任台镇总兵之后,带头敲诈,各级又相率效尤,于所管包差兵丁,派缴钱文。由于大多数兵丁长期在外,兵方营汛焚毁倒塌极为严重,据统计,原先有2400多间,到乾隆五十年末仅存400间。许多营兵干脆在外租房,甚至寄宿娼家。林爽文起义前夕,卫山咨查得实,原有兵丁额数1万名,仅存7500,其余无着多达2500多名,台湾府戍兵3700余名,实存仅有500名。在营兵丁,军纪败坏,打家劫舍,迹类兵匪。
就因为以上种种原因,才导致天地会的势力不断扩展,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卫山从林爽文那里了解了足够的情况,但也不至于害怕到不敢上任的地步。
虽然台湾自建府以来可谓起义不断,先后计有:康熙三十五年的吴球起义,康熙四十年的刘却起义,康熙六十年的朱一贵起义,雍正十年的吴福生起义,乾隆三十五年的黄教起义。
但任何一次的起义都将是自己向上爬的良机。只要抓住一次,就够自己咸鱼大翻身的。和珅不让自己带上兵马,那便到嘉义县招兵买马去。若能在台湾搞出些名堂来,说不准还能因功升至台湾知府,那可就是真正的土霸王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只要能对症下药,烧得起来,那自己的名声定会远播全台湾。一旦林爽文所属天地会发动起义,自己便可依靠嘉义这个根据地,向天地会进行凶猛反扑。前提自然是要先帮助天地会彻底打垮原有的驻防台湾的绿营兵。只有那样,乾隆当无将可用时,便会想起在台湾官声不错且又曾带兵镇压过甘肃回教起义的自己来。
卫山怀着美好的憧憬带上刘翼及二十名三等鹰卫登上海船,直奔彼岸的鹿耳门港。
由于卫山的强势介入,使得本就是错综复杂的台湾局势进一步加剧。在有心人的不断推波助澜之下,台湾终于爆发了轰动全国的林爽文起义。
该次起义因义军有组织、有信心,力量强大,清军先后三次调兵I0万余人,耗军费1000余万两白银,历时1年又3个月,才得平定。乾隆帝还将该役列为他的“十全武功”之一,可见林爽文起义的规模和影响之大了,
卫山在其中可谓功不可没。他即参与起义,又参与了镇压,简直就是双重刽子手,杀够了清军,又转而剿杀起义军,最终并达到了自己的终极目标,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台湾府知府的宝座,进而重返封疆大吏行列。
注:1、吴三桂叛清之检讨:康熙十二年终之除夕,三桂东进之军攻克沅州,揭开反清之序幕。十三年一月克长沙,三月下湖南。随后四出宣言,以复明为号召。于是广西将军孙延廷、提督马雄、四川巡抚罗森、提督郑蛟麟、总兵谭洪、吴之茂、襄阳总兵杨来嘉等,据各省响应。越月耿精忠亦举闽省响应。三月间六省均复,声威所及,中原震动,清军驻荆、襄、武、宜诸郡,亦莫敢撄其锋也。三桂将吴屏藩更是联结王辅臣,占据陇右,与清据西安,而成对峙局面,西北大局对清廷来说大为不稳。
唯此时三桂却滞而不前,分兵扼守险恶要道,既不东进取金陵,又不图取中原,更不兵援陕甘。妄想划江而治,可见其才智之短浅,非成大业立大功者,并给了清廷足够的反扑良机。
设三桂军至常德岳州之时,即乘当时之气势,锐军渡江北上,径取武汉、荆襄而直指中原,则霸业可成。
2、水浒传:《水浒》讲述的是北宋末淮南盗宋江史事,论规模不算大,只有三十六人的小股悍匪转掠齐魏一带,最后海州知州张叔夜埋伏下千人就将之一网打尽。
当时北宋朝廷已经日趋,奸臣当道,皇帝昏庸,国事日非。宋徽宗受蔡京挑唆,取太湖石,就是花石纲,营造皇家园林。江南百姓不堪忍受,激起方腊民变。北方更是沦落为金朝领土,北方起义频繁。
而说书者正是利用这一机会,营造出一百零八条好汉聚义梁山泊、与当时的政府对抗。其后梁山泊好汉受朝廷招安,为朝廷征辽国、方腊等的故事,全书中心思想是官逼民反,故大受民间欢迎。
水浒传因里面有反抗迫害的思想,鼓励人民起来做斗争,故受明、清两朝镇压,均被定性为。
3、台湾:古荒服之地,不通中国,名曰东番。隋开皇中,遣虎贲陈棱略澎湖三十六岛。明嘉靖四十二年,海寇林道乾掠近海郡县,都督俞大猷征之,追至澎湖,道乾遁入台湾。天启元年,闽人颜思齐引日本国人据其地。久之,为荷兰所夺。清顺治十八年,海寇郑成功逐荷兰人据之,伪置承天府,名曰东都,设二县,曰天兴,曰万年。其子郑经改东都为东宁省,升二县为州。康熙二十二年讨平之,改置台湾府,属福建省,领县三。雍正元年,增置彰化县,领县四,计有台湾、凤山、诸罗、彰化,一直隶厅淡水。光绪十三年,改建行省。
二十一年,割隶日本。省在福建东南五百四十里。西北距京师七千二百五十里。东界海;西界澎湖岛;南界矶头海;北界基隆城海。广五百里,袤一千八百里。一统志载户口原额人丁一万八千八百二十七,滋生男妇大小口共一百七十八万六千八百八十三,户二十二万四千六百四十六。领府三,州一,三,县十一。台湾屹峙海中,为东南屏障,四面环海,崇山峻岭,横截其中,背负崇冈,襟带列岛。浪峤南屏,鸡笼北卫,澎湖为门户,鹿耳为咽喉。七鲲身毗连环护,三茅港汇聚澄泓。畜牧之饶,无异中土。诚东南一大都会也。
4、庄存与(1719——1788),字方耕,江苏武进人。
乾隆乙丑中一甲二名进土,授编修,屡迁内阁学土,擢礼部侍郎。提督直隶学政,满蒙生童素无赖,因关防严密,传递者不得逞,遂哄场,几坐免职。典试浙江,浙抚馈金,不受;遗以二品冠,受之。及途,从者以告曰:“真珊瑚也,值千金。”驰使千余里而反焉。其方正耿介如此。
庄存与为学贯通六经,悉有撰述,说《易》以孟氏六日七分为经,以马、班天官地理律历各书志为纬。其为文,辨而精,醇而肆,旨远而义近,举大而不遗小,能言诸儒所不能言。于《书》:不分今古字同异,而剖析经义,深得孔子序书、孟子论世之意。于《诗》:详于变雅,发挥大义,凡毛、郑异说者,多是毛而非郑。于《礼》:独重《周官》,原本经籍,博采传记诸子。复采经中大典,如郊庙族属之类,原本郑氏,又遍览古人所论列者,件系而折衷之。于《春秋》:专主公羊、董子,虽略采左、穀及宋、元诸家之说,而无何劭公所讥“倍经任意反传违戾”诸弊。于四书不崇虚语,而归中于六经,盖深得汉人遗意;虽多非考亭,要可处乎诤友之列,为《四书说》一卷。厥后从子述祖、外甥刘建禄等畅发先生《春秋》遗绪,遂衍常州派今文之学焉。久之,以年就力衰请老,乾隆五十三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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