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右派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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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6月8日,**中央发出《关于组织力量准备反击右派分子进攻的指示》;同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这是为什么?》的社论。。说反右派斗争“是一场大战(战场既在党内,又在党外),不打胜这一仗,社会主义是建不成的,并且有出‘匈牙利事件’的某些危险。”是“那些人利用党的整风运动进行尖锐的阶级斗争的信号。”要求各省市级机关、高等学校和各级党报都要积极准备反击右派分子的进攻。
反右派斗争从1957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我们1959年毕业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最终带着一个“团内留团查看一年”的处分,走上了工作岗位。
这两年,虽然上课、实习、写毕业论文等等与学习有关的各种活动,我能够正常参与,但是,在反右派斗争运动中,已经成为大多数同学的对立面,只是始终没有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
通风报信。
运动开始之初,系里以年级为单位,召开党团员会议。唐彬主持会议,一个党支部委员念了《人民日报》社论。社论说,“资产阶级右派和人民的矛盾,是敌我矛盾,是对抗性的不可调和的你死我活的矛盾”。“这一次批判资产阶级右派的意义,不要估计小了,这是一个在政治战线上和思想战线上的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同时也提出“我们的目标,是想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
在党团员会议上,唐彬板着不太光滑的、好像面对战场上敌人一般的铁青脸,严肃的、稍微有些颤抖的山东口音高声告诫:在我们系里,有右派言论,有敌我矛盾,要求有问题的同学要主动交代问题。同时要求同学们积极参加反右斗争,揭发右派言论。等等。
散会后,我和杞芳根据对会议的理解,找到周易,希望他争取主动,承认错误,以减轻可能遭遇到的惩处。
我:“周易!要反右了,我们刚刚开完会。”
周易:“闻到火药味了。”
杞芳:“你平时说的话和右派言论能对上号的,好好想一想,主动向党支部交代交代。”
周易看了看我们两个,现出一丝阴冷的微笑,说了一句,“幼稚!”
很快,党支部就把杞芳和我找去进行批评。说我们两个与周易的谈话是向资产阶级右派通风报信,丧失了共青团员的革命立场,已经站到了阶级敌人一边。
其实,我们两个的行为并没有违背党团员会议的精神;如果换了柳骏或昆岫,不仅不会有问题,还会受到表扬。看起来,我们两个已经被圈到革命阵营以外去了。
杞芳对我说,“我们两个找周易谈话,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场,党支部缘何知道的如此之快!”
我:“大概周易主动去党支部交代问题去了?”
杞芳:“幼稚!”他是用周易的语气说的。
写检查
既然被划过去了,交代问题是必须的!整风会我很少参加,也没有发言,没有成套的“右派言论”。既然把你推过去,为了表现认真悔改,就得从日常胡言乱语中去搜罗能够上纲上线的言论。写检查是一个不断“提高”,内容不断增加的过程。通过团支部大会、同学们提醒,现在能够记得住的主要问题大概是这些:
首要的是党团支部认定的在整风运动中逃避开会,对整风运动持消极态度;以及在反右斗争开始之时向右派分子通风报信,丧失党团员立场。
其次,也是要命的,是周易揭发的两个问题。一个是,闲扯的时候,我讲了在密山(知一)南门外住五叔住过的房子,门前有一颗大柳树,房后有一片灯笼果灌木丛……,坐四匹马的毛子车去杨木岗外祖父家,回忆一些小时候的生活;周易说,这是“留恋旧社会”,“美化旧社会”。另一个问题是在反右斗争之前、在宿舍和周易谈论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我在周易滔滔不绝评说之后说的那句“看来我们是处于黑暗的历史时期。”这被认为是很反动、十分恶毒的语言。
再次,五一节早晨在床上发牢骚说的那句:不如五一节前死去……。等等一些不负责任,不考虑影响的胡言乱语;包括那些不顾前因后果、断章取义的、可以属于或近于右派言论的言论。把这些言论交代出来,以表示态度老实诚恳、彻底转变立场的决心。
写检查的另一部分重要内容就是深挖社会根源、思想根源。这一部分可以没有事实,尽可能地说得严重一些。不可避免地要把三爷、六舅、五叔被镇压,外祖父土改被斗争等等都重复写进去。还要检查自己受阶级敌人的感染,立场动摇。
最后,还要给自己的问题定性。当时有两个概念:立场问题;认识问题。如果是前者,那就是敌我矛盾,如果是后者,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这个结论是很不好下的。自己说是认识问题,怕过不了关;自己说是立场问题,心里通不过,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反社会主义,不是阶级敌人。经过多次参加批判(其他人),看报纸,反复掂量,对于自己应该下的结论基本形成:丧失无产阶级和贫下中农的阶级立场。当然,这不是最后的结论。

批判会
每一次批判会之前,都要事先写好检查提纲,嗣后再写一份详细的检查。写检查对于我来说,不是难事;一个人跑到图书馆,找一个背静的地方,尽可能别把同学们新提出的问题遗漏,上纲上线,写的蝎虎一些,就算完成任务。
站在全班同学面前检查,然后倾听大家的批判发言,生怕有谁再给你提出一个严重的、上纲上线的问题,心中实在是难以忍受。诸如分析问题的性质,挖思想根源等等务虚的发言,无关痛痒,那是越多越好。譬如,师中兴,已婚,是我们高中生中年龄最大的一位;有一次睡觉从上铺跌落到地上,没有受伤;平时很少发言,在面对大是大非的反右斗争中,不发言是不行的。他从不说别人的事实言行,而总是声色俱厉地挖根源、找危害。他批判我的时候说了一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至今记忆犹新。
尽管很多同学都和师中兴一样,每一次开批判会的时候都是说些陈词滥调;说些开脱的、减轻我的“罪行”的话语,我还是害怕类似小王那般的积极分子,周易那种反戈一击、要命的揭发。一次下午,在三楼一个教室开批判会。中间休息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徘徊在窗下的榆树墙边上。我抬头看看教学楼,头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景象:从四楼礼堂的窗户跳下来……,如果摔不死……,住院?无法参加斗争会?或者出现了什么人力无法控制的大事件,斗争停止?小王大声疾呼:“开会了!”吓我一跳,我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头顶。在登上楼梯,回教室的瞬间,自己安慰自己:一切都让时间去决定吧!
谈话
在整个反右派斗争中,有两个人分别和我谈过两次话。这大概就是“拯救”。
第一次,是在1958年,多次批判会之后,支部杨书记,把我找到她的宿舍,分析我的问题,提出改正错误的方向等等。其中,她说道,“你呀,让人家卖了都不知道……”自然,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次,是在1959年毕业的前夕,学校团委对我的处分还没有下来之前,小王找我谈话。小王在毕业前入了党。当时他是什么干部,我还真的不清楚。这次谈话好像没有主题,总的看,还是围绕政治问题,局势问题……。说着说着,我说出了如下一番话,大意是:历代新建立的政权的统治者,都是企图把统治的国家治理好,不可避免的要对敌对势力进行镇压,我们的国家也是一样……。
这次谈话之后,我和孙殿卿把谈话的情况讲了一遍。
孙殿卿:“你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谈话之后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还没有什么征兆。难道,小王是在套我!”
孙殿卿:“等着吧!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批判会白开了。你这个团员,还赶不上我这个白丁。”
果真如孙殿卿所说。
处分
毕业的时候,反右派斗争基本结束。右派分子的名单已经确定。我们班定了两个人,一个极右分子周易,另一个是部队转业的姓刘的同学。我和杞芳没有戴上右派分子的帽子。这就要感谢**定的阶级敌人的比例为“百分之五”了!我们班毕业的时候大概40人左右,只能有两个右派分子名额。我和杞芳算是没有戴上帽子。
大约是党支部杨书记找我谈话之后,团支部开会,处分我和杞芳。经过检查、批判,最后,我和杞芳都是根据全体团员的提议,然后一致举手通过的处分是:批评(是团内处分的最轻的一级)。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快毕业了,学校团委的处分决定批下来了,我和杞芳都“改判”为“团内留团查看一年”团内最高级的处分。这是套着脖子上的枷锁。参加工作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在新的工作单位团支部“监督”下,总算卸掉了。为什么“改判”?我分析,杞芳涉及“三大改造”等等社会问题较多,问题性质比较严重。至于我,大概不无与小王的那次谈话无关,真的让孙殿卿说中了。
(2010年9月15日17:4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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