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大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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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看着管中邪倒地的尸体,我潸然长叹:“人呢,一定要相信自己,你都已经说听到外面有伏兵了,我也没有否认,可你怎么还那样放心的把后背露出去了呢?啧啧啧,这不是摆明了要给人家做一个好靶子么?人活一世,不光是要看得清,还得认得准才行呀,王老将军,你说对不对呢?”
“嗯,这个么……”老王仿佛是被刚刚刮进来的寒风冻着了一样,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并不傻,管中邪一中暗箭,他立时就知道我的用意了。管中邪的武功奇高,他并不是没有耳闻,而现在大帐之中左右都是我用的顺手的手下,怎么可能不顾他们的安危就在大帐之中拿人呢?对于他王陵来说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可是对于我来说却不能不投鼠忌器,毕竟不论是走是留,大战马上就要展开倒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我在这里平白的折了人手,那不是自断手足了么。现在见我这么问他,仿佛看穿了他的用心似的,他怎么能不心惊,那管中邪被我阴的死不瞑目还要再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那么如果他王陵在马上要开始的同匈奴人作战中,被我安上一个迟疑不前怠慢军心的罪名,似乎也并不会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王翦可就是前车之鉴呀,听说他的那个儿子叫王贲的,现在还在修着河渠呢,就是徐先和鹿公都没有办法把他给捞出来……
着王陵的额头在打着寒噤的同时冒汗,我嘿嘿一笑,不再理他,却转头对外面放暗箭的家伙吼道:“管宁,你小子还不过来把你那个本家拉走,躺在那里挡着帐门很好看么。”
“是!”外面管宁应了一声,带着人上来,立时就把管中邪的尸体拖了开去,他自己却向我禀道:“爷,营中管中邪的同党二百六十八人现已全部缉拿,其中因为顽抗而被就地处决者二百一十七人,其余五十一人生擒。请爷发落!”
“嗯,”我点头,心里面对我那欠账老泰山吕不韦着实的又默了一次哀,口中却问道:“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折了十六个兄弟,”管宁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羞臊的,语气微颤了起来:“伤了四十一个,管宁办事不力,请爷责罚!”
来吕不韦这次真的是下了血本了。配给管宁的人手战力如何,我还是十分清楚的,他们个个可都是实打实的经过我摔打出来的,装备了完整的一套坚甲劲弩利刃,这次又是出其不意以众凌寡,可就这样还伤亡了近六十人,可见吕不韦派来的那些人的确都是他豢养经年的死士了。
“不说这个,”我摆了摆手,道:“这次你和弟兄们做的不错,你去把阵亡的弟兄们好生安葬了吧,受伤的弟兄也好生照料一下,另外整理好队伍,马上还有事要做,去吧。”
“是!”管宁躬身领命,却并不下去,反而屈膝跪倒,道:“管宁……领命!”
哦——我一愣,这才明白管宁刚才话里的意思,原来他以为管中邪既然已经死了,对于他这个即非嫡系且又同管中邪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再加上来路还有些不那么光大的被俘转化人员来讲,我即使不会兔死狗烹,可也未必还会让他继续担任现在这个要职了,毕竟被当成亲兄弟一样的管中邪卸磨杀驴的事儿他也是亲身经历过的。现在见我对他的态度跟管中邪死前没有什么两样,他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呵呵,还真是纯属多余呢。
“你这家伙,”我用手指点着管宁,笑道:“我说你这两年怎么光吃不长肉呢,原来还以为你是用心做事,现在才知道,你倒是用心了,却是在踅摸这些东西呢,你也真是不嫌累呀?起来吧!”
“嘿嘿,”那家伙放下了心结,倒也知道笑了,站起身来,摸了摸头,却又想起一件事来,隧道:“对了,爷,还有一件事——差点儿忘了——就是那些被生擒的人里面,其实还有二十多人是反了水的,能生擒这么多人,倒多数是这些反水之人的功劳呢。”
“噢?”我来了兴趣,坐倒在椅子里,伸手从旁边的桌案上拿了一杯茶,边喝边问道:“还有这事,那带头反水之人叫什么名字?”
一下子有二十多人反水,那可绝不会是自发的行为,其中肯定是有人带头的了。
“那带头之人叫韩竭。”管宁道:“身手着实不错,看起来跟管中邪也有的一比呢。”
“咕嘟!”我猛然一口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原来是那极品人渣呀,难怪会做出反水这种超时代的举动来呢。
“好吧,”我想了一想,道:“韩竭临阵举义,赦其前罪,并将其义举晓谕全军。另,韩竭等人既已举义则仍是我军中之骁士,着其编入杨端和所部诸军听用。其余所擒之逆党,于今日午后出征前祭旗——就由韩竭等人执行!”
“是!”管宁躬身领命,自去了。
“杨端和!”我站起来转身拉开了厚厚的牛皮帷幔,指点着那露出来的、挂在木架之上的地图,继续发令道:“你率领轻骑左军一万人马按原定计划由这里向西侦查前进,到了石河滩子之后仔细查看,如果无异常,即以快骑回报,之后按计划全军隐伏至谷口附近待命——记住,一定要隐伏好了,绝对不许暴露——一俟进攻的信号发出,则全军出击谷口掩杀,记住,控制谷口的原则是准出不准进,从谷口跑出去再多的人都不要紧,但是在大战之后的两日内如果由谷口处放进来一个匈奴人,我就罚你一个铜圆,两个人两个铜圆,三个人六个铜圆,四个人二十四个……你自己算算,以你的家产,你能放进来多少匈奴人?”

“呵呵,”杨端和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当下也不在意,大大咧咧的站了出来道:“左相国,照您这样算法,那我把匈奴人都放了进来您也罚不完我的家产吧,哈哈哈……得,您放心,我保证一定把谷口守好……”
还放心呢!这家伙连阶乘都没学过,居然还敢说这种龙卷风一样的大话,就不怕闪了舌头!果然他身后的副将乌硌跳着脚把他拉了回去,伸嘴跟他咬起了耳朵,然后就见那杨端和的笑意就像被他刚刚刮的龙卷风给风干了一样,一点一点的僵在了脸上,看得我心情越发舒畅,当下断喝一声:“要想不倾家荡产,现在还不赶紧的去把准备做足?晚饭后,你们第一波就出发!”
“是!”杨端和猛地跳了起来,应了一声,拉着乌硌就往外跑——当他终于算清楚他的家产还不够支付10个匈奴人的名额的时候,准备的时间对于他来讲,立刻显得百倍的重要了起来。
“乌言舒!”我瞪着那瞧着杨端和乌硌两人的背影哄笑的家伙喝道:“我也给你一万轻骑人马把守大宅,在乌卓李牧率军赶来之前,绝不容大寨有失,更不容匈奴人越过大寨追击我们,你明白么?”
“明白!”乌言舒悚然一惊,立刻跳了出来大声领命。
“记住,”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等到大帐里面的生息渐渐凝重起来了,这才道:“在我们离开后,虽然大寨将是你们最终的屏障,但是守住大寨却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你知道你们的最终使命是什么吗?”
“保护住将要同月氏人决战的中军的后背!”乌言舒功课做得果然够足,当下毫不迟疑就答了上来。
“很好,”我凝视着乌言舒道:“爷的后背这次就靠你来撑着了——去吧!”
“是!”乌言舒用力一抱拳,领命去了。
“其余众将,”我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帐中诸人——平静从容的琴清、古井不波的龙阳君、跃跃欲试的项燕、自信满满的段贤、以及……几乎又要跳起来的王陵,沉声道:“如无军情,则各回本部,整军结束,晚饭后出发!”
“左相国且住!我有疑义——”老王陵果然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那个……适才左相国所言及的月氏人,是怎么一回事?”
王陵并不知道月氏人的存在。事实上,整个大营里面除了我刚刚提到过名字的寥寥数人外,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月氏人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在五百里外的月氏与匈奴的边界汇集,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在今后至少一年之内,我们这些人将马不停蹄的追随着那些月氏人以及那些匈奴人的脚步,不停地向西向西再向西,直到整个西域完全彻底的匍匐在我们的脚下颤抖为止。
但是现在,我仍然不会将实情向他们任何人托出,我需要的只是他们的服从与……信任!
所以我只是转过脸来。淡淡的看了王陵一眼,道:“王老将军,假如我告诉你说,你现在还不够资格知道那些关乎我们生死存亡的机密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不过他却只能接受。我之所以将他从拱卫咸阳的位置上调到西征大军中来,除了对他们那一派人马的不放心之外,对于王陵本人难道就没有某些方面的期许么?
不相信这些天来王陵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也许自始至终,他们那些人抱定了的世家传承的骄傲就没有让他们正眼看待过如今时局的变化。传承,固然是一种积淀,可是当这种积淀成了一种阻碍的时候,不论是我,还是历史,都不会容忍。只不过我与历史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会积攒起足够的力量,以一场狂风暴雨将之洗涤;而历史则会以全民族的痛苦与衰败为代价,慢慢、慢慢的琢磨。
“知道了……”王陵老脸顿时臊的通红,但我却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受到了侮辱,而是因为他觉着自己现在正在背弃……是背弃多年的好友?还是背弃家世的光辉?抑或是背弃自己曾经骄傲的……忠诚?我没有兴趣探究了,因为我分明的听到他接下来虽然结结巴巴但却毫不含糊的说出了以下的话:“……那、那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能不能拥有这个资格?”
入夜,初春的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将气氛渲染的格外肃穆。我很满意于将士们的沉寂。列队之前,将官们一层一层的向自己的下属通报了军情,直到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了,我们将要面对的除了一百里外的那近二十万的匈奴人之外,还有勒马关山外的整整三十万月氏人。我交代下去的命令只有软绵绵的一句话:既然月氏人想要抢夺我们击败匈奴与人的战果,那么就让我们先把他们变成战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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