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3)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那么她自己究竟要怎么样的生活呢?
谭意哥虽然早有脱籍之心,却一直没有认真地盘算过,以前总是认为太早,等择定了事身的对象再作打算也不迟,现在那时机已经到了。
昨夜,她已经把自己献了张玉朗了。
旖旎的初夜情韵,仍在她的脑际回汤着,是那么的美妙,那种感觉简直是如诗、如仙、如梦。
正因为太美好了,她才急急地催着张玉朗快走,如果张玉朗不走,她知道自己就没有勇气离开他了,两个人沉湎在欢乐中,终至会消尽壮志,忘怀一切。
然后,……她无法想像下去,因为她自己也无法决定自己今后将是怎么样的生活。
只有一点她能自信的,就是她把一生都投注在张玉朗身上是不会落空的。
她也相信自己对张玉朗的态度与手腕,都将使他刻骨难忘,没有第二个女人所能替代的了,因此她非常放心,绝不会考虑张玉朗会负情的问题,这是张玉朗才该担心的问题。
以她谭意哥的条件,日前要择一个比张玉朗更好的对象,可以说是俯拾即是,虽然她只是一名歌伎,但是在长沙的人都知道她的身家清白,守身如玉,远较一般的千金小姐为尊贵。她交往的文人名士,无不对她赞宠备加,陆夫子准她列入门墙,及老博士视她如孙女儿,还有不少的官宦人家认她为义女,这便是一个寻常的官宦人家的女儿都求不到的。
最主要的自然是她的美艳,她的才华,不仅是当世难求,就是千百年也难得其二。
她读书启蒙得迟,并没有下很多苦功,这因为她喜欢,所以着实读了不少的书,而她的那些书,不是读过就算了,因为她有过目成诵的天才,所以她记下了满肚子的学问。再者,她更能把这些学问融会运用,落笔成章,这才是了不起的。
她若是个男儿,岂仅是一路及第,而且鼎日可期,所以的确也有不少有地位的人家,放开了门第之见,来向她下采求姻的。
那些人不是为自己求,而是为家中的儿子,不是求纳为小星,而是求娶为儿媳。
这可见别人对她的重视了,可是那些求姻之请,在丁婉卿那儿就被婉拒了。
因为丁婉卿知道,像这种人家,他们的子弟必然是天分较差的,也一定是到现在,连个乡试的举人都没有能混到手的,他们要娶谭意哥回去,实际上是想以谭意哥的才华去替他们督促一下儿子的。
娶到一个既美且多才的妻子,枕畔开导,闺房教读,说不定能使顽石开窍。
这种归宿,自然不是谭意哥所希求的。
严格地说来,张玉朗也不足以匹配,他虽然小有才华,跟谭意哥比起来,还是差上了一截,但是在芸芸诸子皆庸碌中,那总算是较为杰出的一个,而且又有山间救命疗疾的那一段缘份,才让他赢得了芳心。
所以谭意哥在终身归托方面,倒是放定了心,她绝不担心张玉朗会负她,心里面一直在盘算着今天午后如何接待周三夫妇与穷九先生以及如何去对付妙贞观中那一批匪徒?对这个,她是一点都没有经验,所以心里一直在思索这方面的种种了。
中午的时候,亚芹来回话:“夫人还没回来,小姐的饭是先开上来呢,还是等夫人?”
谭意哥知道丁婉卿一定是跟穷九先生谈得很投机,穷九先生已经开口求亲,这段姻缘大概没问题了,倒是很替丁婉卿欢喜,她一生颠沛,饱经忧患,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归宿,实在是件可喜的事。
杨家的底子还在,不会富贵,但温饱无虞,而丁婉卿也是个好心而大方的女人,更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女人,穷九先生杨岸,虽然玩世不恭,却有一付侠义心肠,也有一付识人的眼光,他必然能够体惜丁婉卿,欣赏她的优点,无视于她身上的疤痕,甚至于因此更疼惜她。
想到这儿,她不禁笑了,也忘了亚芹问她的话,直等亚芹问到第二遍时,才笑道:“开上来吧,娘中午是不会回来的了,要到晚上才会带客人回来。”
“夫人上那儿去了,她从也来没有晚上不回来过。”
谭意哥笑道:“亚芹,夫人要嫁人了。”
亚芹的确很吃惊,这个消息太突兀了,因为丁婉卿已经说过终身不嫁了,因此连忙问道:“真的啊,阿弥陀佛,那实在好了,像夫人那么好的人,应该有个美满归宿的,对方是那一家?”
谭意哥笑道:“开粮行的,湘潭杨家。”
亚芹道:“是杨大官人呀?夫人怎么选中他的?”
谭意哥哦了一声道:“那有什么不好?”
亚芹道:“杨大官人人倒是不错,只是家里已经有了好几房了,夫人何必去揍热闹呢?”
谭意哥这才意会到对方弄错了,笑道:“你说的杨胖子啊,凭他也配?再说夫人守身那么多年,也不至于再给人做小去,要嫁,一定是元配结发的大奶奶。”
亚芹愕然道:“湘泽杨家开粮行的,只得杨大官人一家,别无分号了。”
谭意哥道:“那是你孤陋寡闻,这位杨大官人是杨胖子的叔叔,家里开的粮行可大着呢,他比夫人大两岁,还没有娶亲,对夫人十分尊敬。”
亚芹欣然道:“真的啊,那可是好极了。”
谭意哥接道:“杨家已经求了亲,夫人也答应了。大概很快就要迎娶了,我呢,也不想在这儿混了。”
亚芹道:“那是张公子也要来迎娶了?”
谭意哥道:“我们还没这么快,只不过彼此口头上说了而已,可是我不能在这个门里叫人家迎出去,所以我在最近就要打点设法脱籍。”
亚芹道:“恭喜小姐也脱离苦海了。”
谭意哥笑了一笑道:“现在是你的问题了,你究竟是怎么一个打算,当初夫人虽然是付足身价银子,把你买了下来,但是你的家人还在,他们是盼着你也在乐籍里煞个出身的。”
亚芹低了头道:“在乐籍里还有出身吗?”
谭意哥道:“这要看从那一方面来说了,假如是想赚几文的,这是女孩子唯一的途径,想要巴个家有钱的人归宿,这儿的机会也多一点。”
亚芹道:“不是做小,就是偷偷的养在外头,没个正式名份的,那算不得什么归宿。”
谭意哥道:“你若能不在乎这一点,至少可以吃的是油,穿的是绸,住的是楼,也不必劳苦操作。”
亚芹道:“我情愿日子过得苦一点,心里舒坦。”
谭意哥道:“你自己斟酌一下,要是还在乐籍里,我就把你转介出去,你现在也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独立挑门户了,我可以跟夫人商量,把可人小留下来给你,让你开门立户去。”
这是很优厚的条件,可人小的一切布置是值几百两银子的,只可惜这儿的房子已经注定是乐户了,只能转让顶给别的乐户,却无法变卖。
不过可人小的名头已经闯了出去,远近无人不知,在曲巷中首屈一指,光是这块招牌,也非千金不易,谭意哥居然要无条件地转让,这使得亚芹不得不砰然心动。可是她想了一下后道:“婢子的身体已经是属于小姐的,自然是由小姐作主。”
谭意哥道:“怎么由我作主呢?从你父母那儿买下来的是夫人。”
“可是夫人把婢子指定了侍候小姐,婢子自然是一切听小姐的了。”
谭意哥道:“我……这是关系你一生的事,我怎么能替你作主呢?我还给你自己,让你自主去,夫人也不是刻薄的人,她要离开此地,也一定是放你自由,不会再拿你去转让的,因此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要继续在这儿撑下去,我在未脱籍前,匀出工夫来,把唱弹的曲子给你理上一理,再请个师父好好地教教你,两年后,你就可以自己挑门户了,在这两年里,找个人来在此地挂牌组班,你跟着搭班学学。”
亚芹道:“不!我不要过这种日子。”
谭意哥笑道:“那你跟了夫人去也行,不过她家的粮行虽大,却是个不赚钱的,因为他们那一家专放善赈,平价米给贫苦人家,饿不着你,却也富不了你,修的是来生,这辈子可能要苦一点。”
亚芹道:“婢子倒不怕苦,只是婢子一直是跟小姐的,将来也要跟着小姐。”
谭意哥道:“你要跟着我?”
“是的,婢子本来就是侍候小姐,将来还是一辈子侍候小姐。”
谭意哥道:“我脱籍之后,另外找所屋子住下来,什么事都得自己做了。”
“婢子帮着小姐做,小姐总不会多个人吃饭都养不起吧。”
“那当然不会,这两年来的积蓄也足够我们过一辈子的平稳日子了,只是跟着我,日子可平淡得很……”
“不会平淡很久,张公子还能把小姐久放在这儿吗?他一定很快就来接小姐的。”
原来这小妮子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谭意哥道:“亚芹,我要告诉你明白,你要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我到那儿,都会带着你,有我的就有你的。”
“谢谢小姐,婢子也一定永远侍候您。”
“可是我跟张玉朗只是口盟,并没有正式下定,他可能就此一去不来了,因此你跟着我也可能落一场空。”
“张公子不是那种薄幸无情的人吧。”
谭意哥道:“这个很难说,他上面还有老母,自己不能作主的,而我又跟他声明过了,不居侧,不做小,非正室不就,他在家里说不通,很可能就会耽搁下来了,因此你最好考虑清楚。”
亚芹不信道:“他家里会不同意吗?”
“那可难说,我虽然自信是清白的,但名义上毕竟是沦落风尘,对一个书香门第而言,到底不太合……”
亚芹不禁呆了,半晌才道:“婢子是跟小姐定了,小姐这样的人品,如是都要空守一生,婢子更该了。”
谭意哥点点头道:“好!你有这片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好在时间还早,你也不必这么早下定决心,慢慢考虑了再说,现在到厨下去看看,菜都准备了?”
“早就照小姐的吩咐准备舒齐了,全鸡整鸭,全条的大鲤鱼,猪羊牛肉各五斤,四拼冷盘,四小炒,四热菜,四大菜,两道汤,四式点心,小姐,今天有多少客人来,要准备这么多?”
“三个人。”
亚芹几乎没跳起来:“什么,只得三个人?”
谭意哥道:“客人是三个,或许还多一两个,不过就算不多出来,那些菜也准保可以吃完的。”
亚芹道:“那些人一定有个水缸似的肚子,这一桌子菜我估计十个人也吃不完的。”
谭意哥一笑道:“他们没有水缸似的大肚子,却有个大酒缸似的肚子,其中有一个,少说也能喝上三四十斤酒,你看看窖里的酒还有没有,要是没有了,就赶快上酒去叫他们再送几来。”
亚芹道:“还有一,婢子立刻就去叫,小姐,这可是陈年的烈酒,真有人能喝那么多吗?”
“当然有,昨天我带去了三,估计着五个人合分了一,他一个人就包了两去。”
“我的天呀,是谁有那么大的肚子,那不成了个大酒篓子!”
谭意哥道:“亚芹,没规矩,那是杨大爷,杨胖子的叔叔,也是夫人要嫁的人。”
亚芹吓得一缩舌头,不敢作声了,歇了一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小姐,那位杨大爷很胖吧?”
谭意哥一笑道:“你怎么会想到他胖呢?”
亚芹道:“这很容易想到的,杨大官人已经是个胖子,他的叔叔年纪总较为大一点,自然更是胖一点,而且也只有那么胖,才有那么大的肚子,可以装下几十斤酒,一个平常的人,就算是空着肚子喝水,也装不下这么多呀!”
谭意哥笑道:“不!他一点也不胖,你应该见过的,昨天不是有个人来接夫人的吗,就是他。”
亚芹一怔道:“什么,就是昨天那个穷秀才呀!”
谭意哥看了他一眼,亚芹自知失言,讷讷地道:“当然也不算太穷,至少他身上很干净,一领青衣上面只打了两个补钉,靴子上也只有一个破洞。”
谭意哥哼了一声道:“你倒看得很仔细。”
亚芹委婉地道:“小姐,婢子倒不是势利眼,以衣着取人,昨天他来的时候,婢子接待他的礼貌可没差,可是那位大爷的打扮,实在不像有钱的?”
这一来谭意哥也没话说了,只笑了一笑道:“别看他身上穿得寒酸,手头可散漫呢,成千上万的银子,大把抓来,随意送人。”
亚芹又哦了一声,谭意哥道:“总之,我今天要请的客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他们不喜欢跟外人接近,你把宴席开在后面的花楼中,然后就到前面守着,今夜我不见任何客人,不管是谁都给我回了。”

亚芹道:“是,婢子知道了,其实婢子已经回了两处的堂差了,早知道小姐今天不会应酬了。”
谭意哥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打发亚芹走了。
近黄昏的时候,丁婉卿带着客人回来了,看她满脸的喜气以及她对穷九先生不避形迹的亲热,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进展得很快。
穷九先生对她尤其体贴,连跨过门槛,都要伸手扶她一把,像怕她摔着似的。
这使谭意哥瞧着了很高兴,也很安慰,丁婉卿毕竟找到了一个爱护她、怜惜她的人。
而更使谭意哥感动的是周三两口子,老夫妇斗气分手了二十多年,昨夜才言归于好,欢聚重逢竟比少年新婚夫妇还要亲蜜,一直手挽着手,连坐下来时,两个人都挤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周大婶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周三道:“老鬼,你少肉麻好不好,也不怕人笑话!”
“谁会笑话,穷鬼跟丁大妹子这会儿自己也热络着呢,那有精神来笑我们!”
“不算他们,还有谭姑娘在呢。”
“谭姑娘,她跟玉朗那小子还不是跟蜜里调油一样,老伴,我们已经白白地放过了二十多年,该好好地亲热一下,才能补回来,谭姑娘,你不会笑话吧!”
谭意哥感动得两眼盈泪,忙笑着道:“怎么会呢,晚辈对你二位这样至情流露,只有羡慕。”
周二大笑道:“也别羡慕,你跟玉朗也不是一样的吗?咦,玉朗呢,那小子躲着还不出来!”
“他走了。”
“走了?上那儿去了?”
“上京师去了,要把今年的官茶送上京去。”
“那也不必这么急呀,晚个三五天动身也来得及,又没人指定他限期。再说这笔生意已经承接了多少年了,也不怕破人抢走,干嘛要这样子赶法呢,大夥儿说好了今天再聚的。”
谭意哥道:“他是急着要走的,正因为要走,才找到了三位,把他未竟之事相托。”
周三道:“这我知道,可是也不用这么急呀,我们还说是借今天这顿酒替他饯行呢,想不到他倒溜了。谭姑娘,则是你们俩闹了什么扭了。”
谭意哥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好好的。”
周大婶道:“我想也不会,前天他跟我们谈起你,把你捧成个天仙似的,只恨不得扶个神龛把你供起来,他也不敢得罪你的。不过这小子走得叫人起疑,平时他是最爱热闹的,只要有热闹可赶,他可以把身上的正事都放下来。”
谭意哥只得解释道:“他这次上京,不仅是送官茶,而且还要应试,秋比之期已近,他虽是现成的身份,还得去登记报名办手续,同时还要把试业略温一下,因为他已经放下很久了。”
“我说呢,这就难怪了,要是去应试,这会儿赶去,也嫌太迟了,人家为了求得一榜及第,三更灯火五更鸡,手不释卷,十载寒窗苦读,才博得那点荣誉,他却从来也不摸书本。”
谭意哥道:“这个在乎各人的天份与领悟,死读书是没用的,而且还有点运气,现在取士以经义策论为主,而且往往是从冷僻的地方,挖出一章一句来作题,有人把书都翻烂,偏就漏了那一章,也有人偶而一翻,偏偏就翻到了那一处。玉朗的底子很够,记性也好,略略读一下就行了。”
周大婶笑道:“宝宝,你跟我们谈八股文章,可说是对牛弹琴了,我们是一窍不通。”
谭意哥道:“晚辈也不懂,只是听人说过如此而已!”
周大婶道:“玉朗博个正途出身,我们很赞成,他那一身聪明在江湖上混实在是可惜了,不过你也别期望太切,考场上,一半要靠命,有人满腹才华而潦倒终身的多得很。”
谭意哥道:“是的,我并不指望他这一第就能中,他虽然聪明是有的,但是没下周苦功,努力不够,以前中秀才举人,都只能说是运气,进士就没有这么轻巧了,我倒是希望这一第不中,杀杀他的骄气,下苦功读它个三年,三年之后,再去应试。”
周大婶道:“三年后他就一定能中进士吗?”
谭意哥想了一下道:“三年后如若能然不第,最多还可以等三年,如果三试不第,就老老实实地开他的茶行吧。人过了三十岁仍与富贵无缘,那是命中注定了。”
穷九先生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白首穷经也很多,有人五六十岁还在赶考,而且你到京师去看看赴考的举子虽有不少年轻人,但中年人也占了一半,大相国寺跟报恩寺的客房,几乎全住的是外地的举子,一第未取,也不再回去,就住了下来,等候下一第,有人住了十几二十年了……”
谭意哥道:“玉朗却不是那样性情的人,他如若一连两比都没中,就会把意气磨尽,恐怕连参加第三次的兴趣都没有了,所以我想,这一第如不中,我还会鼓励他一下,好好用功,三年后如若再不第,我就看他自己了,他有意思,不妨再试一次,没意思也由他。”
周大婶接道:“这么一说,如若今岁不中,你至少要等他个三年,读书跟练武一样,是分不得心的。”
谭意哥道:“是的,他今年带个帐房去,准备接下他家的官茶生意,他自己则下帷苦读去,若是今年不中,他就留在京师,找个清静的所在,用它个三年苦功。”
周大婶怀有深意地道:“谭姑娘,那么你呢?”
谭意哥道:“我想尽快地脱籍,然后静居等他。”
周大婶道:“脱籍是对的,我跟丁大妹子谈过,她要是嫁了穷酸,就无法再照顾你了,你一个人支撑着门户怕应付不过来,何况又不少钱用,何必还在这儿混呢,我们都同意你就跟了玉朗,就算他在京里念书吧,也要人照料起居的,而且那小子我们最清楚,从小就是独养儿子,总不免骄宠了一点,要有个人在身边督促他,他才肯上进的。”
谭意哥道:“我要等他来迎娶。”
几个人都微微一怔,谭意哥庄容道:“我虽然身在风尘。但是一向洁身自爱,而且娘也爱护我,没有把我像一般倡家的女儿那样,当作棵摇钱树,所以我要求的是一个正经的归宿。”
周大婶道:“玉朗跟我们很接近,他的师兄胡天广虽是四君子之一,倒是很少跟我们在一起,可是四君子始终没要他补上这个缺,就是我们了解他的家里,有些事他自己作不了主。”
谭意哥道:“我知道,玉朗跟我说过。”
周三道:“那就好,谭姑娘,张小子的为人我们可以保证,不是个没良心的人,他要敢欺负你,我们几个老东西拼了命也能摘了他的脑袋,可是他上有老母,就不是我们能为力了。”
谭意哥一笑道:“多谢各位老人家关心,你们可是担心他的母亲不同意?”
穷九先生叹了口气道:“那位老太太我见过,人倒是挺和气慈祥,只是有点固执。”
谭意哥笑着道:“这些玉朗都说过了,他也表示过,他母亲那一关上可能有问题,不过他将尽最大的努力去求得堂上的同意。”
周大婶道:“万一说不通呢?”
谭意哥道:“那就等着,等到她老人家回心转意。”
周大婶:“可是玉朗是独子,要承祧香烟,不可能容许他拖下去的,如果老太太硬要作主替他定亲呢?”
谭意哥居然很平静地道:“我想到有这可能的,真到那时候,我就终身不嫁。”
“宝宝,你这是何苦呢,只要你不争名份。”
谭意哥道:“不!一定要争,当初我就要求娘,说我要嫁人,绝不为侧室,娘满口答应了,绝不勉强我,我自己又怎能自毁诺言,自甘下流呢。”
周大婶道:“那你就别死心守定他,如果玉朗那边不成,他另娶了,你也可以另嫁。”
谭意哥笑笑摇头道:“不,虽然倡家女子不受人重视,我要自己看得起我自己,二三其德,那算什么?”
大家都愕住了,三个人都看着丁婉卿,谭意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笑道:“娘,是你要他们来劝我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女儿是怎么一个人?”
丁婉卿的眼角有点润湿道:“意哥,娘一直把你当作像亲生女儿一样,怎么能不关心呢?”
谭意哥一笑,道:“你关心的只是女儿的终身,玉朗不是个很好的对象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丁婉卿道:“对玉朗,娘是十二万分满意,只是怕事情不能尽如人意。”
谭意哥笑道:“事情没到那个田地,现在急什么呢?再说果真到了那个光景,女儿也打算好了,最多这辈子不嫁人罢了,反正有你跟几位老人家在,总不愁会冻着我,饿着我,我们别为这个事儿烦心,还是谈谈目前的事儿吧。”
周三叹了口气道:“不谈也好,吉人天相,老头子不信什么红颜薄命的话,像谭姑娘这么好的女孩子上天也不会太亏负它的,咱们还是谈妙贞观的事吧。”
周大婶道:“那还有什么好谈的,那是一批黄巾余孽妖人在幕后作怪撑腰。纠合几个侠义道上的朋友,给他们来个扫**犁庭,最干脆的了。”
谭意哥道:“大婶,这可使不得,观里的女道士有的并不知情,有的是受了胁迫。”
周大婶道:“她们怎会不知情,在出家人清静之地,**谋财害命,这些事她们都知道不是好事吧!”
谭意哥道:“她们虽然知道不是好事,可是在淫威之下,不敢反抗,这也难怪。我想首恶固然不可饶恕,但是一些从犯,却应该予以自新之途。”
周大婶道:“这就麻烦了,如若出其不意,我们只要掩杀进去,见一个砍一个,最后再来上一把火,烧了那个地方,既干净又省事,照你说的。就得先弄明了那个是主脑,那些又是从犯,就不免要拖延时间,打草惊蛇,很可能会了风声,逃脱了主犯。”
穷九先生道:“大嫂,谭姑娘的话有道理,我们不能滥杀无辜,更不能因为怕费事就乱杀一通,吾辈行侠除害,虽不为名,但也不能落人言诠,留下个口实来给人非议,虽不为王法所拘,但杀人也要杀得合情合理。”
周大婶一笑道:“穷酸,以前你做事是最鲁莽,最图省事的,现在居然也讲合理了。”
穷九先生笑道:“这都是婉卿化育之功,昨夜我们借了你们的宝舟在湖上漫游了一夜,也谈了一夜,说起我们的种种,她并不反对我们今后行侠。但是力主慎重杀人,替天行道,因无不可,但是我们要杀死一个人时,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是不是万恶不赦,是不是除了我们之外,别人无法除得了他。”
周三道:“这话我赞成,我一直觉得我们过去杀孽太重,虽然杀的都是坏人,但究竟有为恶轻重之分,不见得每个人都是该死的,只不过你最后那句话我不懂,怎么说是除了我们之外,别人无法除得了的人才该杀。江湖上行侠的同道,又不止我们这几个,我们也不是天下第一的无敌高才,非要别人除不了的恶人,才能轮到我们。”
丁婉卿笑道:“周三哥,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举凡能把罪状揭发出来,而由王法会处置的恶徒,还是由王法去处置的好,那样对警惕人心,效果还大一点,锄奸惩恶只是消极的作用,最主要的还是让别人看了,心生畏惧,不敢作奸犯科,那才是大功德。”
周大婶道:“大妹子,这话说得好极了,只是我还不明白,像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是王法所不能及,而要我们出手的,什么样的事,我们只要揭发的。”
丁婉卿道:“这个要看情形了,比如说有个江洋大盗,在别处杀人越货,却在家乡假冒伪善,那只要把他作恶的证据,提交官府,官府仍会去惩处他的。至于有些恶霸豪门,财大势雄,跟官府中也有勾结,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告到官府里也奈何不了他的。”
谭意哥道:“真有那种人,就一层层地告上去,总有扳倒他的一天的。”
丁婉卿道:“你到底年轻气盛,还不明白世情的险恶,一个巨奸大恶之辈的形成,也不是一天的气候,你如果一处告不倒他。恐怕已经没有第二次告他的机会,先将蒙受其害了,即使能躲得过,一个平民要想告倒一家豪门,谈何容易?我自己就是个例子,我的父亲贪了污是不错,但他只是个小县令,而且是受了一家豪门的请托枉法恂情,在一件官司上偏袒了那家豪门,委屈了一个读书人。”
穷九先生忙问道:“怎么样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