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万颗火丹破本相 一池水镜映心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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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话说金灵圣母放出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齐将那白猿困住,苍龙口喷青雷万朵,四下里狂轰滥炸,玄武口吐毒烟滚滚,如伞盖一般当空凝聚数万里方圆,黑雨倾盆纷落,白猿身上毛发被毒雨一淋,顿时黑烟升腾,兹兹做响,焦臭扑鼻。又被那朱雀振翅当空飞舞,不时喷出道道真炎,将白猿上下盘绕,白虎则足踏风火,青云护体,只奔白猿下三路,偶在小腿上咬上一口,直啃得白猿暴跳如雷,忽地纵身跃起,望上便走,不想那四象巨塔如须弥山一般当头打将下来,正中白猿顶门,轰然巨响声中,只打得三昧真火从七窍里狂喷而出,化作七条千丈火龙,摇头摆尾直冲天边,须臾随风散去。
白猿怒吼连连,肩扛巨塔,双手托住塔底,任那流炎千里,当头淋下,只是不理,双膝微屈,双臂肌肉筋突暴起,口里獠牙交错,咬得咯吱作响,一双金眼火光四射,竟然生生将四象塔顶起。
又见金灵圣母不知何时已然现了四首八臂法相,额生三目,八只手分持红日、秋月、紫金铃、乌金印、离合弓、刺天矛、风雷戟诸般法器,头顶宝冠,遍体珠络樱垂,八臂齐摇,将那四象塔压下。
白猿肩托巨塔,兀自冷笑:“金灵,你枉为通天弟子,也是截教里首屈一指的人物,怎地为虎作伥,替那元始老儿卖命?真一禄蠹也!”
忽地瞥见金灵圣母二十四只神眼中星光闪耀,犹如浩瀚星空,深邃无比,其间茫茫然全无喜怒悲欢之色,白猿看了,似是恍然大悟,叹道:“怪不得,怪不得!”
话犹未了,只听得北方天际滚滚雷鸣,黑云如盖压将下来,云中又射出神光万道,一人披发跣足,身穿玄衣,顶罩无量圆光,大笑而来,手指白猿道:“袁公,袁公,上与天通。机关算尽,坠落尘中!看你今日怎逃得此劫?”
袁洪见了,冷笑一声,亦不答话,只是奋力欲将四象塔托起。
那人看了笑道:“金灵小儿无能,虽有四象塔,却奈何此人不得——辱没了我的灵兽。”话音方落,便听得天外神雷轰鸣,隐隐有低沉咆哮之声。那人也不在意,把手一指,金灵圣母便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只见那顶天立地的四象巨塔转眼缩作七寸高下,落在那人手里。
那玄武巨兽见了此人,低鸣一声,便弃了白猿不管,竟朝他爬来,伏在那人脚下,摇头摆尾,喉间咕咕有声,其状甚是欢悦。
却说青龙,白虎,朱雀四位缺一,又失了四象塔压制,便困白猿不住,各自依旧化作二十八宿里的二十一位星君,只见星光道道,齐钻入塔中去了。白猿情知走不脱,仰头望去,只见那人立在玄武背上,手持三台七星剑指着白猿道:“若将书交出,我还可饶你不死——你莫执迷。”
白猿亦不搭答话,双拳猛捶自己胸膛,咆哮如雷,口里白烟溢出,喉中隐约有火光闪动。
那人更不迟疑,举剑望龟背上轻轻一敲,玄武怪吼一声,巨口开处,亿万颗斗大的赤红珠子如冰雹般打将下来。
眼见亿万颗火丹齐射,没头没脑砸在白猿全身,顿时雷火升腾,纷纷炸裂开来,皮肉纷飞,血光冲天。只是它终究是上古巨怪,虽然身受重创,兀自屹立不倒。
那人微微一笑,亦现了法天象地之相,双足一震,自黑云丛中疾冲而下,三台七星剑裹着无穷风火朝白猿当胸刺入,透背而出。
白猿低吼一声,耳鼻眼口里鲜血喷涌,头顶泥丸宫中猛地蹿起一股白气,隐隐凝作一个人形,遍体色如青玉,盘膝坐于满天风火之中,面露慈悲之相,双目似开似闭,遥望金灵圣母叹道:“六道众生皆无安息,苦难尽头其自降临。亦非神,亦非魔,一切皆随我意。”
叹毕,双眼合上,那亿万颗火丹不住打将下来,人形全身龟裂,轰然碎散,片片青玉洒落满天,尽皆随风化作细沙而逝。那头上古巨猿犹如天柱一般仰面倒下,没入重重雷云之中,须臾一个数千里高下的身子俱化作萤火点点,消散得无影无踪。
话说人间南瞻部洲境内,西昆仑一隅,有火海数百里,终年烈焰升腾,莫说寸草不生,便是山石亦烤作琉璃一般,满山遍野熔岩横流。火海中常有赤龙穿梭,一跃百丈,又时有火凤振翅而起,光焰四射,一飞冲天,转瞬即逝。

火海深处依稀一条曲径通幽,绵延曲折数十里,尽头处一面石壁,高五十丈,洁白如玉,晶莹剔透,上面两行斗大篆字熊熊燃烧,却是“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八个大字。崖前一座草屋,屋顶茅草枯黄,任四周劫火升腾,那草上却无半点火星。
屋后一池碧水,池边一个红袍道人倒负双手,凝视池水,那水平静无波,有如镜面一般倒映出道人的身影,只见他神情漠然,面上全无喜忧之色。忽地一声水响,倒影碎散,道人眼中光华陡现,只见那池中水淋淋站起一只白猿来,俨然正是袁洪模样,只是形影黯淡,飘忽不定,一步步走上岸来。抬头看了四周,恨恨道:“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说什么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却是我小瞧了他兄弟两个。今番前功尽弃,毕竟不知何年何月,得偿所愿?”
道人便携了白猿手道:“猿君,我与你多年不见,如今且莫管它娘的闲事,只情痛饮一醉。”白猿冷笑一声,席地坐下。道人就将腰间葫芦解下,与白猿你一口我一口喝了起来。饮到浓处,头顶一条火龙飞过,道人张口尽力只一吸,便将那百来丈长的火龙吸入口中,犹如吃面一般,和酒大嚼。
那白猿看了,忽地怪眼一翻,道:“陆压,你为何救我?”
陆压闻言一楞,旋即呵呵笑道:“袁公何出此言!你曾对我有收留之恩,正是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如今我以水镜化出你一点精灵不散,也是报答于你。”
白猿冷笑道:“蛋生,你莫弄这些虚头。我岂不知你的底细!实话说与你听,那书却不在我手中。你若不信,听凭处置,却休想从我身上得了半分好处。”
陆压听了默然半晌,站起身来只一指,只见那白猿真灵咬牙切齿,动弹不得。陆压笑道:“你既然这般想,只得叫你再历一劫。”也不管它,自化道长虹凌空飞起,径朝三十三天外不周山顶而去。无移时去而复还,手里托了一块九窍八孔玲珑石,手指白猿道:“猿君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只听呼地一声响,白猿真灵化道白光,吸入石中去了。陆压哈哈大笑,捧了那补天遗石,依旧化长虹而起,一路飞去,早来到那四大部洲中东胜神洲境内,遥遥望见一座高山临海耸立,只见满山奇峰突兀,怪石嶙峋,珍禽异兽奔走林间,盘旋峰顶,满山奇花异草,又听得松涛阵阵,果然是人间仙境,至福之地。
陆压看了一回,暗道:此地甚好,我便将这石头置顶此山罢。当下飞至山顶,将那块九窍玲珑石滴溜溜丢下,却是落地生根,更兼迎风便长,原本不过巴掌大小,转眼直变作三丈六尺五寸高,二丈四尺围圆,依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按政历二十四气,又有九窍八孔,对应九宫八卦之数。那石头甫一落地,周遭的草木立时便枯了一半,隐隐从石中传来呼吸吐纳之声。那石头也不是凡间之物,正是:
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做寄传?
陆压看了一回,笑道:“猿君,吾观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灵气深重。你且在此静养,久后自有相见之日。吾还有那武王之事未了,不及奉陪,就此别过,望君珍重。”乃作歌道:“忆昔烟锁白云洞,水火无情苦用功。而今脱得阴神体,千载之后闹天宫。”歌毕复回西昆仑去了。
看官牢记话头,这白猿自此托生花果山。却说人间,周武王姬发为陆压钉头七箭书所咒,终日只是昏睡不醒,文武百官人心惶惶。到了第七日午时,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直挺挺坐将起来,双目圆睁,睚呲迸裂,七窍里一齐流出血来,须臾气绝。有诗叹武王曰:
隐忍半生图霸业,父死不葬举黄钺。
白鱼跃舟成一梦,商纣方灭二载绝。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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