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七章 岁既晏兮孰华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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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莲哭够了,有些疲倦,连午饭都没吃,就沉沉地睡着了,斑斑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我在她床前守了一会儿,像木莲曾经为我做的那样,时不时为她抿紧被角。转身走到窗前,看到暮秋的午后阳光静静地照耀着,院墙边的一棵木兰树几十朵晚开的花儿正在怒放,白的如轻云,紫的像彩霞,争抢着严寒来临之前最后的花期。
我轻轻走出屋子去,轻轻地为她带上房门。回到自己屋里,取了龙吟剑,去到家外的山坡上找到吃草的烈焰,拍拍它的脖子,亲昵地说:“伙计,我们上山吧!”
一路奔驰,我又来到了宽阔的跑马梁,拔剑起舞,就如《九歌》幻境里的灵逸一样,满场飞旋,多彩多姿。
将灵逸琴剑一百二十一路剑法一气练下来,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精神愈振,随手射了几箭,也是一发即中。忽然觉得没意思,将武器扔在地上,坐在梁上那块大青石上,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沉思。
多日来,我在这里骑马、射箭、抚琴、练剑,武艺与琴艺已经十分精湛。自从我来到北魏,来到花塬头村,成为花木兰,生活得一直很紧张,一步一个坎,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按说我的心里,应当是充实满足的,可是为什么,近来一股说不清的惆怅缠住了我,几许失落,几许祈望,到底失落什么,到底祈望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还在想着回到现代吧,可是随着时光的缓缓流逝,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山水草木,熟悉了这里的人和生活,回去倒也不必急在一时,而且,我在这里也有了在现代不会轻易遇到的奇迹般的收获啊,那么,我到底还要想些什么?或者,我需要一个目标?就比如参练灵逸剑法?虽然我的灵逸琴剑只是初有成效,还未到出神入化的程度,然而,这个只要假以时日就能修成。那么,这目标达成,我的下一个目标呢?又在哪里,又将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呢?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我甩甩头发,牵马下山,碰到在村口等待的棣儿。
这小家伙显然是属于那种记吃不记打类型的,晌午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现在痛劲过了,照常对人嬉皮笑脸。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他:“你在这干什么?”
“二姐,恭喜你啦!你大喜啦!”棣儿淘气地对我一揖到底,伸出手来向我讨要,“二姐给钱,我去买麻花糖吃!”
“想吃糖就说嘛,怎么还要道喜?喜从何来啊?”我一把打掉他抬起的手。
“姐姐给了钱,我就告诉你!”棣儿一脸地顽皮。
“姐姐房里的桌上那个瓦罐子里,有些碎银子,你自己拿去!”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一边轻轻抬手掸去烈焰长鬃上一片落叶。
“姐姐不想听什么喜事吗?”棣儿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受挫。
我吃吃地笑,我怎么可能不好奇呢?可是我拿准了棣儿的小心眼儿,他呀,越催他越不肯说,对他摆出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他反而自己急着把满肚子话朝外倒。
“败给你啦!”棣儿嘟起小嘴说,“花喜鹊给你提亲来啦!就在咱们家饭厅里啦!”说完,棣儿就抢过缰绳,蹿到马背上,一拍马脖子:“快走,烈焰,等哥哥拿到银子,给你买糖吃!”烈焰大概也想吃糖了吧,听话地小跑着回家去了,马背上传来棣儿孩童的欢笑。

我好笑地摇摇头,跟在后面。刚进院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真像个花喜鹊在叫。
“我跟你说呀,花老爷子,我给你提个这个人家,家境殷实,公婆健朗,膝下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儿子也已成年,人高马大,是远近有名的猎手哩!听说了吗,就是前不久秋社上县太爷亲手给颁奖的那个小伙子啦!”
我穿庭过院,来到西厢房门口,那女人说话的声音更大了,而我,也清楚地看到她的衣着和侧面,近五十岁的人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挥舞着香气扑鼻的花手帕,说得唾沫星子四溅:“说起这个小伙子啊,可是大名鼎鼎,打虎英雄啊!名字也响亮,就叫李广!”
娘满脸笑容,起身为她添着茶水,爹一脸喜悦,不停地点头,捋着胡须。
“人家小伙子的娘跟我说啊,她儿子看上你家二姑娘啦!要我死说活说,要帮李家把这门亲事说成啦!”肥胖的媒婆说到这里,捂着大嘴嘎嘎笑起来,一扭脸看到倚在门框上的我,不由眼前一亮:“这就是木兰姑娘了吧?啊呀呀,瞧这姑娘长得多水灵多喜人哪。连我看了都爱,别说青年小伙儿了!万花乡第一美女花木兰,真是名不虚传哪!”
说着,她起身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瞧个没完没了,嘴里啧啧有声,我挤出一丝笑容,尴尬地看着娘。
娘眉开眼笑地走过来:“二丫,这就是咱乡里第一大媒婆花大娘啦!经她撮合的男女呀,十有九成!”
“因为我总带给乡里人喜气呀,我又姓花,乡亲们都管我叫花喜鹊的!”媒婆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啊木兰姑娘,听说你和李广也缘分浅啊,人家小伙子救过你两次命啊!”
我眨着眼睛,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当然知道李广救过我,问题是……这是我和他配对的必要条件吗?
“啊呀呀,姑娘害羞了是不是?”花喜鹊喳喳地说,“没关系的,我知道的,这种事啊,孩子们都不好表态的。这样吧,你若是同意呢,就点点头好不好?”
我哭笑不得,为什么只是单项选择啊?可是我明明不想点头的啊。
“瞧这姑娘,一身的武艺,胆子听说也大,怎么遇到这种事也这么扭捏?”花喜鹊转头向我的爹娘,“这样吧,你二老给个意见?我看哪,你们就替孩子做了主吧!这门亲事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啊,听我的,没错!”
“我看行。”娘喜孜孜地说,看着爹。
爹微笑着,没有说话。
久通世故的花喜鹊察言观色,一看爹这种神情,就知道事情成了,喜欢地一拍巴掌:“花老爷子真是个爽快人!就这么定啦,我回头就跟李家说去,捡个好日子,把两个孩子的喜事给订下来!”说着,花喜鹊挥着手帕,抬腿就走。
“哎,哎,花大娘,”我赶紧拦住她,“您老不能就这样走了啊,我爹娘同意不等于我本人同意呀!”
“哎呀,你这孩子!”花喜鹊不管不顾地在我脸上拧了一把,“大娘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丰厚的聘礼是少不了的,包在大娘身上!”说着,笑嘻嘻地扭搭扭搭地从我身旁走过去了。
“哎花大娘——”我急得直跺脚,娘满脸喜气,出门送客去了。
我扭过头,气呼呼地冲着爹嚷嚷:“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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