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也到阴山敕勒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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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老全放下碗筷,又走到门口向往警惕地望了望,才拉着李广和木兰坐到铺位上,压低声音说:“就李头儿这个人说来,除了会做饭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他有个妹子,长得像朵鲜花一样,嫁给了咱们的副将葛荣作小妾。凭借这层裙带关系,才落得这样一份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上战场拼杀也轮不着的好差事。”
“哦,”李广和木兰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尤其是木兰,还没好气补充说:“真是狗仗人势!看他哪天再招惹我们,我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木棣!”李广拿出大哥的势头,“不要信口雌黄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还是不要莽撞行事!”
木兰不服气地说:“李大哥你怎么回事嘛!明明是他先不对在先嘛!”
老全赞叹地说:“花老弟倒是快意恩仇,可是有葛副将撑腰,别人受了欺负,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啊!”
“这样说,那葛副将与他的大舅子是一丘之貉喽?”李广沉思地问。
老全正要回答,刘冲和他的两个河南郡老乡咋咋呼呼地走进来,各自手里端着两份肉菜,菜上还搁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
“吃饭了吃饭了!”刘冲大声地嚷嚷着,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又变戏法似地从腰间解下两壶酒,“今天为了迎接咱们新兵,有酒有肉啊!”
李广和木兰颓然地说:“可是我们两个没有打上饭啊!”
“不要紧,不要紧!”刘冲的一个老乡爽朗地回答,“刘大哥已经叫我们给你们代了两份!”
“这怎么好意思!相识不久,就承蒙你们这样的照顾,愧不敢当啊!”李广客气着。
“哎,这说的哪里话嘛!”刘冲笑哈哈地摆摆手,“李大哥你就不要客气了,咱们都是为保家卫国才来到这里的,理应互相关照才是。说实在的,我一见李大哥,就觉得你有大将风度,说话办事特别让人信服,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就是啊!”门外又走进另外几位同帐兄弟,手里也带着酒菜,集中摆放在大桌子上,大家互相招呼着,笑哈哈围坐下来。
“李大哥,你是我们的什长,我们呢,就是你的手下,以后操练打仗、出生入死的,都会在一起!我们今天能够分到同一个营帐,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大家今晚就喝点酒,庆贺一下!来,”刘冲高高地举起一个小碗,“这里没有酒杯,只有碗,咱们都是老爷们儿,用碗喝得痛快,咱们十个人一起喝这同一杯!请!”
同帐兄弟都举起碗来,个个喝得净光。木兰端着碗,叫苦不迭,李广抻抻她的袖子,用目光示意她少喝点儿,可是被眼尖的刘冲瞅见,立刻批评说:“哎,花老弟,你也要痛快点么,不要扭捏扭捏的好不好?”
“这个,”木兰为难地说,“刘大哥,我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就免了吧!”说实在的,刘璃在现代爱喝太子奶、鲜橙多成癖,可是一提到酒,别说白酒、啤酒,就连葡萄酒,也是不沾的。
“我表弟年纪小,尚未学会饮酒,我看,就不要让他喝了吧,”李广也代木兰辩解着,“要不,这碗我替他喝了?”说着,就要去接木兰的碗。
“不成不成!”刘冲伸手阻拦,“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花老弟还是不要扫大家的兴吧!我看老弟说话做事,也是个爽快的人,怎么喝起酒来左推右推的?”
木兰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天啊,这种场面上的应酬,在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啊!何况,这里全是大男人,自己酒量实在有限,喝醉了露了相,可如何是好?
“那,那我就抿一口吧!”木兰说,勉强地啜了一小口,顿时,一股辛辣冲入嗓子眼,呛得她咳嗽不已。
“哎,这样不行的,”刘冲说着,绕过李广来到木兰跟前,“男子汉大丈夫,酒量一定要培养,连这个都不能克服的话,还怎么上阵杀敌?喝喝喝!”说着,他把着木兰的碗,就要灌她。
“别,别,别,”木兰吓坏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着,无奈地看了李广一眼,李广也无奈地回了她一眼。
豁出去了,木兰眼睛一闭,咕咚咚把满满一碗酒灌下了肚,木兰本来就是空腹,这下更受不了了,结果嘴唇上、口腔内、嗓子里和肚子里,到处是灼人的火辣辣的感觉,李广急忙夹了一筷子菜叶塞进她的嘴里。木兰还不解辣,抓起一个大馒头几口咽下去,辣劲才略有缓解。
“哈哈!”兄弟们为木兰的狼狈样大笑不已。
“好了,好了!大家吃菜!”老全息事宁人地说,“不要空着肚子喝酒,这样容易醉!”
于是大家开始大口吃菜,大块吃肉,彼此之间还大碗敬酒,还好,此时,大家的重点大都在充饥上,木兰趁机吃了点饭菜,时不时扶下脑袋,一大碗酒下去,她已经有点头晕了。
刘冲喝得兴起,站起来大声地说:“这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就是痛快,做什么都能同心一气!要是老婆在这,肯定要啰里啰嗦地劝阻了。唉,也就咱们男人才能来从军打仗啊,那些个女人哪,什么也不干,正呆在家里享福呢!”

木兰听得皱了皱眉头,“刘大哥说得没有错!”一个叫吴大贵的用山西腔高声响应,“俺西邻那婆姨,人漂亮是漂亮,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就是不干活!”
木兰忍不住顶了一句:“那是你邻居的老婆一个人好吃懒做好不好?不要把所有的女人都扯进去!”
“唉,花兄弟你不要不服哇!”刘冲已经有点大舌头,“古往今来,这些女人哪,何曾干出过什么好事来?远说那妲己、妺喜、褒姒,近说这吕后,哪一个不是祸国殃民的贱人?”
“是啊,这些女人啊,死不足惜啊!”兄弟们纷纷附合着,“凡是女人,简直就没有什么好夸奖的地方!”
木兰腾地站起来:“男女生而平等,各顶半边天,我问你们,没有这些女人哪来的男人,哪来的这大千世界?”
李广慌得拉住木兰向营外走:“表弟,你喝多了,快到帐外清醒清醒!”可是木兰反手甩掉他的手,气忿忿地向桌边走来,“别忘记了,刘大哥,你说的‘这些女人’,也包括你的妻子和老母亲!”
“这!”一桌兄弟全傻住,老全赶紧打圆场,“花兄弟,这些弟兄们就是心直口快,酒后胡言而已,你又不是女子,耳边一过也就是了!”
“谁说我不是……”木兰几乎要脱口而出,又骇地急忙打住,李广暗地里冲她摆手,叫她止口。
可是满腹话语已经涌到舌尖,实在是不吐不快。怎么办?这帮家伙暂时被自己的气势压住了,可是男女平等的观念再先进,说到底,也要以理服人哪!怎么办?
心里兀地一跳:不会是豫剧里的那个名段,就发生在这时候吧?
她傻傻地抬头扫视一下,那些汉子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忽尔嫣然一笑:“各位大哥,今夜星月朗朗,又值我们兄弟聚会,不如,我给大家唱段小曲儿如何?”
“小曲儿?”汉子们一愣,随即啪啪鼓起掌来,“好啊!”
“那我就献丑了!”木兰目视刘冲,“刘大哥,众位弟兄,你们可要听好了!”
她后退一步,转过身来,已是满脸严肃,冲刘冲一抱拳,口里拖长声音唤了一声:“刘大哥呐!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她一边唱,眼前和姐姐木莲没日没夜辛劳的场景一幕幕闪过。
“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说着,她想把自己掌上的硬茧给这些轻狂的家伙看看,一想不妥,换了思路,“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你若是不相信哪,就往咱身上看!”她无限感慨地撩起自己的衣衫,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可是姐姐和母亲在她从军前两天日夜不停赶出来的啊!“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这衣和衫,千针万线可都是她们连哪!”木兰泫然欲泣,那些莽汉子也受了感染,急忙扯了自己的衣服来看,连连点头。
木兰声调一转,明显高昂:“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献,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她攥紧了拳头挥舞着,心里说,你们眼前可就摆着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这话当然不能说,她径直来到刘冲面前,把手一摊,“这些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刘冲被她有理有据、层层深入的句子反驳得张口结舌:“这,这,这……”一**坐到了凳子上。
木兰唱完,犹自不平,转身坐到铺位上,低头生闷气。
营帐内静默片刻,老全忽然举起酒碗,带头向木兰走来:“花老弟,是刘冲他们讲错了,你也不要太在意,我代表大家伙儿向你敬个酒,原谅他们吧!”
刘冲满脸通红地走过来,高举着酒碗:“老弟,原来你是借题发挥啊,是我口无遮拦,你就当我发酒疯,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再和大哥我计较。我虽是个粗人,听了你的话,也没个不服哇!”
人家堂堂须眉都当面认错了,又有旁人帮衬,木兰不再气消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扶住刘冲:“刘大哥,小弟今天也是有点喝多了,你莫怪莫怪!”
“岂敢,岂敢!”刘冲使个眼色,吴大贵端了一碗酒过来,“花老弟,如果真的是和解了,就干了这一碗表示一下诚意如何?”
“啊?”木兰瞪大眼睛,“对啊,干了吧,大家都是兄弟!”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木兰伸出双手推辞,可还是一下子被推坐到铺位上,一大碗酒逼近她的脸庞,不容不喝。
“花老弟,你真的是个奇才啊!大哥我佩服你的口才!”刘冲也陪着喝了一碗,又重新添满,好奇地问,“老弟,我家乡的小调,你一个外乡人咋会唱的?”
“我,”木兰已经头重脚轻起来,“我……”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没说出来,李广冲过来轰开众人,架起木兰,就向帐外走:“我兄弟年纪小,你们不要再让他喝了!”
木兰推搡着李广:“我能喝,谁说我不能喝?让开,我进去再和他们拼几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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