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三章 彩绣花容绘金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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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莲在前,“吱呀”一声推开红漆剥落的两扇门扉,眼前是一个小厅堂,厅堂左右二室,显然是花家一对姐妹花的卧室了。
木莲姐姐掌着灯,把我径直领进左手屋内,烛影摇红,看那粉红透明的纱幔低垂,红白相间的床铺井井有条,一束洁白的木莲花斜斜悬挂在铜钩上,吐露出淡雅的幽香,似乎连朦胧的夜色也要熏醉了。
我有点发傻,虽说我是刘璃的时候,也会整理内务的啦,可是像这样精致的寝室面貌是我做不来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花木兰是个上疆场杀敌为国家兴亡建功立业的女英雄,做姑娘的时候大概也不会过得如此细腻吧?所以,这间屋子应当不是属于花木兰的,而是……
窗下架起桌面大的绣花案和其旁堆积的绣品,印证我的猜想,而木莲姐姐羞涩的神情也告诉我确切的答案。
她坐到绣花案前的竹凳上,纤手温柔地抚上尚未完工然而已经鲜妍可爱的一对鸳鸯,怔忡地,陷入沉思。我在侧面打量着她,只见她浓密的睫毛上下扑闪,妙目弯成月牙儿一般,棱角分明的小嘴轻抿着,却遮盖不住从内心涌出的甜蜜笑意,象牙一样白皙清丽的脸庞抹上一层浅浅的红晕。
她是如此这般地楚楚动人,她是如此这般地地惹人怜爱,二九佳人一枝花,果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在心里暗挑大拇指。
看木莲明亮如星的眼睛里迷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雾,想必她又想起了那刚刚订婚的未婚夫了吧?
我调皮心起,悄悄地蹑脚走到她身后,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一声:“姐!”
木莲被唬了一大跳,捏起小粉拳在我肩膀上轻轻一记:“你这个丫头,总是这么咋咋乎乎的!”
我呵呵地笑着。其实,21世纪的刘璃纵然活泼乐观,然而性格中也有内敛沉潜的一面啊,只是,现在我的年纪凭空减了六岁,十六岁的花季哟,为什么不能快乐一点呢?
我探头望望案上的绣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天啊,我长这么大,除了老爸出差给我带回的一块江南苏绣丝巾,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上上品的绣品,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啊,看那荷塘内红莲亭亭玉立,或盛开芳华或菡萏未启,如盖的碧叶下,一对彩色鸳鸯交颈和鸣,鹅黄色的掌蹼拨动着盈盈绿波,简直马上就要从案上游下来了。
“姐啊,好棒啊,你长了一双织女手啊。”我拉过她的手仔细端祥,惊叹不已。
“哪有啊,”木莲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你就不要打趣姐姐了,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花家二姑娘花木兰针凿女红首屈一指,姐姐怎么能跟你比呢?只你房内那幅《万花山春晨》就足够把我比下去的了。”

我?我诧异极了,就凭我?天啦,我长这么大,也就在2003年高三那年全国闹**的时候,跟风一般地绣了几副大大小小的十字绣,像木莲绣案上复杂的针法我可是从未染指。
可是木莲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我不忍再谦虚下去,说实话,我对于花木兰的所有认知,通通来自一首不到四百字的乐府民歌《木兰辞》,也许,我应当静下心来,全新认识花木兰这样一个从军前的普通而又不平凡的活生生的民间少女?
木莲高高兴兴地,忽略了我的沉思。她从案前堆积的绣活中,捡出几样来抖动着给我看:“你看,木兰,你绣的这罗帕,这帐幔、这桌布,哪一样不精致可人?带着这样的嫁妆出嫁,姐姐是多么荣光呢!这可比去年邻居家阿菊出嫁时的嫁妆可还好得多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来抚摩着那细密的针脚,心里暗自感叹着:“木兰木兰,可恨天妒红颜呵。你已谢世,这天大的秘密只有我一人知道,我该怎样才能继续做一个名符其实的花木兰,成就你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生?”
“妹妹,好妹妹,”木莲打断我的感慨,一脸诚挚地央求着,“再帮姐姐做些活计可好?姐姐只怕自己忙不过来呢!再说,妹妹说话也十六了,也应当为自己的婚姻大事早做打算啊!”
“我……”我吞吞吐吐地不知如何是好,此木兰岂是彼木兰,堪叹阿姊看不穿。
木莲不由分说,就将一块四尺见方的布料塞给我,那布料,绵白细密,轻柔如丝。
我呆捧着,不知所措,看来不绣真是下不了场呢,我咬咬牙,抬头仔细盯了两眼木莲床头帐上的那株花,拈起彩色绵软的丝线,穿过银针的小小鼻眼,颤颤巍巍,将针芒刺了下去。
说也奇怪,那小小一枚绣花针捏在我敲击惯了键盘上的指间,竟然游刃自如,似沾染了仙气,虽然我是刘璃心,但毕竟身儿是木兰,只见我飞针走线,布料上一抹抹,一痕痕,交织错落,直绣得茎杆葱儿绿,直绣得花瓣夺荷魄。一盏茶功夫,我已经绣毕,满头大汗,倒不是累得,而是因为心慌因为不自信,不过现在看着自己的处女作,觉得还挺像回事,又也许是,真木兰的灵气并未远离?
不想那么多了,反正现在我对自己的女红已经是信心大增,木莲凑过头一看,啧啧称赞:“简直就跟我床头那束一模一样呢。不,比真的还要平添三分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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