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借问谁家玉笛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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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变故,五人中有四个人都惊呆了,除了朱九璇软倒之外,一同转过头去,只见偷袭之人竟是被朱九璇一阳指点了**道,只剩手指可以活动的佘德希。
杨逍点了朱九璇肩上**道,将一枚药丸塞在她口中,道:“凝神静气,不可妄动真气。”这边衣袖一卷,一股劲风将佘德希击得跌出数丈,口吐鲜血,也不知能活不能。
卫四娘本对佘德希颇为厌恶,但见他居然绝境之地还敢发暗器伤敌,倒有几分佩服,虽觉得他应当去偷袭杨逍,只对付一个小女孩未免胜之不武,却不允许旁人欺到自己师门头上来,破口大骂道:“大魔头,有种的将姑奶奶几个都杀了,不然你最好下半辈子都留神,不要叫姑奶奶看到你,不然叫你后悔做人。”
旁边那路师弟接口道:“师姐这话却是说差了,这等魔教魔头,如何还称得上人?比之禽兽还有不如。”两人一起大笑。
杨逍恍若未闻,走过去抓住佘德希的脖颈,倒提起来,狠狠一晃,将他怀中之物都晃得掉了出来,乱七八糟撒了一地。只见其中只有七八枚暗器,两三块散碎银子,一把三个骰子,一方女人用的丝帕,一张欠条而已,除了可以证明这佘德希业余生活着实丰富之外,并无类似解药之物。
见到杨逍眉头微皱,卫四娘笑道:“本门弟子外出,师尊和掌门向来只给喂毒暗器,不给解药,你别白费心机了。”
杨逍这才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道:“何太冲的本事,原也只能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倘若何太冲,班淑娴在此,敢说我一句是非,我早已割了他的舌头。可惜你却还不配。算了,今日我懒得杀你,且瞧你再练一百年,还能不能再接璇儿三招。”说罢双目寒光一闪,卫四娘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心一直涌上头顶,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逍摇头一笑,一手抱起朱九璇,飘行而去。
路上,杨逍一搭朱九璇脉搏,发现她脉象甚是平实,似乎并非十分凶险,便放下立即为她以内力驱毒疗伤的念头,另转其他主意。要知朱九璇毕竟是喝过灵蛇宝血的人,倘若她像郭靖一样吸光了那蛇的鲜血,现在也该百毒不侵了,可惜她只喝了半碗,还是不新鲜的,效力便不怎么显著,但也足以拖缓毒素,给她赢得宝贵的时间了。
到得平日练功的小谷,杨逍将她放在草庐床上,在她灵台一点,道:“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不可分神。”见朱九璇面上颇有兴奋之色,道,“怎么啦?”
朱九璇笑道:“内力去毒,我可看过许多次,是不是这个招式?”双掌平推,摆了个传统的“推背”姿势。
杨逍被她气的乐了,道:“看你的精神,倒是没什么大碍了。你从哪里学来的的搓澡之法,倒也看得。傻笑什么,我教你运用内力将毒逼出来,好好听了。”刚说到此,却见她神情不对,脸色转白,眼神渐渐涣散,似乎毒气渐渐侵入,情况转急。
杨逍在她灵台输入一股真气,见她呼吸又平稳下来,才道:“你记着我真气运行线路,我带你的真气走第一周天,之后你自己依法运功,将毒气凝到中冲**,再将毒排出体外。本来你内力不深,该当用蒸熏之法,将毒素从汗毛孔蒸出,不能一次直接从**道直接逼出,但这条线路本与‘弹指神通’大同小异,你这两年来也该走了上千遍了,**道俱通,该当不成问题。这一课你走江湖必然要学,正好趁此机会一并教给你。刚开始练武之时,该当学习如何挨打而不受重伤,受了伤如何能保不死,中了毒又如何保命,这些你都不曾学过,也是我疏忽了。”
朱九璇心道:那我岂不要倒大霉?我好歹也见过好几十具解剖后的人体,人身上的零部件在哪里,这里谁有我清楚?怎么才能挨打不死,我怎会不知。想要抗议,但内力一经输入,只觉一股透心凉气直窜上来,冰冰凉凉十分舒服,这才知道杨逍内力也是偏寒一路,但已趋于正中平和,就境界来讲,应当在一味阴寒的韦一笑之上,不及细思,便觉浑身内息流转,几乎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只得静下心来加以引导挟制,深恐一个走神,便即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当即做声不得。刚有些对内息的把握,杨逍内力一撤,把朱九璇一个人留下,道:“记住了么?”也不等她回答,自己走出门,把朱九璇想喊得那句“一点没记住,你要害死我呀!”生生憋了回去。
朱九璇勉力控制内息,沿着原本线路流转,她只记得七八分,反正杨逍说跟‘弹指神通’差不多,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时按照记忆线路走,一时拐回‘弹指神通’之路,简直是在拿着自己性命做耍,若非她经脉经过易筋锻骨篇改造,分为结实坚韧,只怕早给她玩死了。偏偏这厮就是有福,不但没就此呜呼哀哉,真气反而在一遍遍的反复冲刷中越来越凝练,也越来越控制自如。本来她自小修习内功,进境急速,远超常人,但所谓欲速则不达,虽然她有神功辅助,弊处一直不显,但长此以往,便如空中阁楼,早晚有倒塌一日,不免后患无穷。只有在一遍遍冲击运转之中,让内力与经脉慢慢磨合,才能慢慢弥合其中差漏,这一番驱毒之功,虽未让她片刻之内功力大进,其中好处,却会在以后慢慢显出。
当朱九璇结束入定,睁开眼睛时,竟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着实吓了一跳。定下神,才明白现在竟已经是晚上了,她记得旁边桌上有一支残烛,摸过去点着了,淡淡的光晕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
走出门去,见杨逍独立旷野之中,抬头望天,一身白衣在夜空中分外扎眼。朱九璇也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天上是厚厚云层,雾气缭绕,无星无月,更没有诸如UFO,鸟人,塑料袋等一众稀奇古怪物事,真不知他看见什么了,心道:难道他流鼻血了?便悄悄绕到他身前去看,似乎也不像。
杨逍也不理她转来转去,突然开口道:“听见了么?”
朱九璇奇道:“什么?”左听右听,周围也只有虫鸣之声,直到杨逍略有不耐烦的道:“耳门。”她才想到将内力凝聚于耳门**,果然听到若有若无的乐声,似断似续,也听不出什么曲调。只觉得自己控制内功的本事大有长进,暗自得意,道:“什么人晚上吹箫?”
杨逍道:“是笛声。笛声轻扬,箫声凄婉,此笛曲中情意深切,绵绵不绝,格调哀而不伤,凄而不绝,正是大家风范,此人光风霁月,却终究也是个伤心之人。如此人物,该当见上一见。”说着往笛声来处行去。朱九璇自然跟在后面。
昆仑山陡峭崎岖,任是天生长在这里的人,也不敢说能叫着一座座山峰认得全了,更别说穿插其间的沟谷岭岳了,明明是呆过两年的小谷,不过换个方向,才离开数里,朱九璇已然晕头转向,不知所在。
越过数座山峰,地势转低,只见一条望不见底的深沟横在眼前,笛声从地底传来,愈加清晰,在茫茫夜空中分外悠扬,也分外神秘,清冽之声,直透人心。朱九璇听得神驰梦移,竟不知身在何处。

良久,杨逍轻轻一叹,将她从恍惚中惊醒,也生了兴趣,及想见这吹笛之人,遂沿着一条极陡小路,斜斜向下,几乎是直**深沟底部,也真难为她好歹控制住身体,没有直滚下去,但要像杨逍一样如履平地,那也断然不能。走了片刻,心道:这家伙住在山崖地下干什么,难道是跳崖之后没死,却上不来了么?他笛声传的那么远,必然是内力高绝了,嘿嘿,也许他本事稀松平常,乃是因为我内力惊人,才能听出他的笛声来。想了片刻,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狗屁不通,便不再想。
走到崖底时,算算时辰,也有半夜了,只见崖底只有狭窄一条通路,两面是耸立入云的峭壁,正是极险恶的地形。前面有黄澄澄一道火光,看大小明暗,应是篝火所发,火光中一条青衣人影,在火苗的晃动中被映的分外不真实,自然是那吹笛的人了。
杨逍从袖中取出一管洞箫,凑到口边,似乎准备相合一阕,然未及吹出,便听一声琴音响起,“铮”的一声,连杨逍这样深厚的内力,也被震得心口一跳。回头看看朱九璇,发现她脸色大为不好,但似乎并没收什么内伤。朱九璇闭目运了一遍内息,发现并无大碍,睁开眼睛,点头示意自己安好。
那琴声并无停歇,铮铮连声,不再像第一声那样霸道,却始终咄咄逼人,虽弹得是一首欢快的《采桑子》,带其中隐隐带着冷淡决然之意,似乎在暗示情断义绝,再无回好之日,一个个音符皆带着威压之势。那笛声渐渐转低,几至细不可闻,却丝毫未断,仍是死死相抗,缠绵之意更是不绝。
杨逍听得心中压抑,被缠斗之声勾起回忆,不觉眼眶慢慢湿润,却恨那琴声不解风情,一味杀伐相对,表面上大占上风,其中情趣之短,相去远矣。蓦的只听一声“呲”的一声巨响,琴音戛然而止,再无二声。杨逍熟知音律,自然知道那是琴弦断裂之声,暗暗奇道:这弹琴之人的内力深不可测,绝非吹笛之人可比,怎么倒是他的琴弦断了?是了,他心思必已然乱了,心绪不宁之下,自己将琴弦勾断,这一番缠斗,终究是输了。
只听笛声又再转高,确实再也掩不住其中伤心欲绝之意,渐渐无力,最后只余下几个发颤的尾音,消失在夜空之中。那人影放下笛子,幽幽一叹,半饷无声。最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笛子在崖上一敲两半。一时夜空之中,万籁俱寂。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拱手道:“敢问兄台贵姓?兄台武功之高,实是难得一见,不知找小弟有什么见教?”
杨逍道:“在下杨逍,见教谈不上,只是无意中听得兄台笛声,十分心折,这才想来一观兄台风采。”
那人“啊”了一声,道:“竟是杨左使,在下何德何能…在下董笑尘,能见到天下闻名的光明左使,真是三生有幸。若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如何?这里,太危险了。”
杨逍能够感觉到旁边山壁似有人在,凝功于目,果然看见石壁上方有一处黑幽幽的洞口,似乎是一山洞,料想是那弹琴之人所在,他从刚才琴声中已猜到那人武功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了身边的朱九璇一眼,心想今日不方便查看,但这里离明教的势力范围如此之近,有两个高手便在左近,若不查探清楚底细,万一让他们危害到明教兄弟,真是枉做这个光明左使了。
董笑尘的家却在沟谷上方,三人行至天亮方才到达,其间董笑尘有意加快脚步,试试杨逍的轻功,看到朱九璇年幼,便没有走得太快,后来发现她居然不用杨逍提携,尽自跟得上,暗道:鸾凤身边岂有凡鸟,看这小女孩年级虽小,轻功不俗,看来明教虽然分崩离析,到底底蕴还在。
董笑尘所居住的院子真有些小桥流水人家的意思,简单而富有情趣。朱九璇看了,自然觉得比杨逍在小谷上所盖得那间不知所谓的草庐好上百倍。哪知进入屋门一看,也是一团乱麻,比之猪窝好点有限,唯一空旷的地方就是那张大的不像话的火炕,上面有一个歪七扭八的小炕桌。杨逍不必人提醒,自己坐在炕桌一侧,朱九璇无奈坐在炕沿边上。
董笑尘不知从哪里抱出一坛酒来,给杨逍倒上,笑道:“这小姑娘有趣得很,可是令千金?”
杨逍微笑着摇摇头,道:“是我的弟子。”詹春走后,朱九璇自动升到了开山大弟子的位子,朱九璇也没有再抗议。杨逍说完,想起自己的女儿杨不悔,心下一黯,想到纪晓芙一人不知如何艰辛,更加后悔当时一时冲动,放了她远走高飞,这些年不知多少次打探,想要知道晓芙的消息,却是再也不能了。一时冲动,竟至如此境地,几乎就要落泪,却不肯给人瞧出自己伤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董笑尘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该当同饮一杯。”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杨逍偏头道:“看来董兄果然也是伤心之人。难道是为崖上之人?”
董笑尘喃喃道:“三年,三年,今年是第十五年,唉,还不知下一个十五年又是如何光景?倒是杨左使,闻听当年风流之名,天下皆知,如今竟也为此烦恼了吗?”
杨逍喟然道:“吾今年四十有三,才知过去四十年之非也。看兄台也逾而立,当惜取少年时,将来若像我这样,不免后悔不及。”
董笑尘惨笑道:“杨兄看我还有少年时可惜取么?罢罢罢,悔之何益?喝酒喝酒。”两人只谈了这两句,便各自有默契的扯开话题,谈到诗词,又谈到武功,进而谈到天下大势,倒是越谈越是投契,酒便喝得极快,却皆无醉意。朱九璇在一旁数着,看两人谁先喝倒。
喝了数杯,杨逍道:“看董兄见识武功,皆非池中之物,何不加入我明教,共襄义举。合力完成反元大业?”
董笑尘眉头略皱,道:“不是兄弟不领情,实在是……”刚说一句,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人数还不少。杨逍只做没听见,看主人怎么处理。
董笑尘涩然摇了摇头,道:“是刘妈妈么?”
门外一个女声大声答道:“正是老奴,天气转凉,夫人吩咐给公子送几件冬衣和几篓银碳来,另有十坛好酒,两盒点心,请公子赏收。”
董笑尘扬声道:“费心了,替我谢谢夫人。”握住杯子的手轻轻一抖,又撒出些酒来。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片刻功夫,门外便悄无声息。
杨逍只道是董笑尘家人或知交给他送生活用品,也不在意,回头一看,见朱九璇呆呆坐在那里,脸色发绿,问道:“怎么了?”
朱九璇呵呵两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因她竟听出了外面那个刘妈妈的声音,知道她就是朱夫人身边服侍的那个贴身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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