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诅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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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俪宫,海哲斯的心忐忑不安,他急切的想见到伊克丝蒂,却又害怕见到她,更害怕见到他们的女儿——早产,还是因为自己受到诅咒而早产,又因为自己一直冷淡伊克丝蒂,连她为自己生的女儿都没有得到及时的全面护理——虽然达亘没有说的很明了,但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没有人敢那样对伊克丝蒂的女儿的。他不敢想象他将会看到怎样的情景……
俪宫的气氛死气沉沉的,穿梭在庭院间的侍女们都是一脸的愁容,看到海哲斯时虽然也按礼节行礼,却没有了平日的毕恭毕敬,海哲斯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最低端……
“陛下,请留步!”亚丽挡住海哲斯,不让他进入伊克丝蒂住的房间。
“让开!”海哲斯低喝:“我要见伊克丝蒂!”
“她不想见您!”亚丽坚定的拦住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
“她是什么意思?”海哲斯心乱如麻,伊克丝蒂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她只是想和小公主在一起,不受任何人的打扰而已。”亚丽看着他,没有退缩,道:“她是不受欢迎和重视的人,小公主也只是多余的,就让他们母女安安静静的一起去迎接死亡吧!”
“闭嘴!她们不会有事的!”海哲斯恐慌的叱责:“让开,否则我杀了你!”
“您杀吧!小公主快不行了,皇妃又在自己身上下了‘同死咒’,要小公主分享她的生命,以期延长小公主的生命。但是看样子连‘同死咒’都无法挽回什么了,没有了皇妃,我怎能苟活?”亚丽淡然的道,一个人连死都不在意了,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海哲斯反而愣住了,他知道什么是“同死咒”,那是一个流传很广的咒语,说同死其实是将施咒人的生命力赋予被施咒人,用来延缓被施咒人的生命,如果施咒人死亡,被施咒人没有任何影响,但如是被施咒人死亡,施咒人将在半天内死亡,而并非单纯的生命共享。这是大陆上流传最广,却很少有人会用的咒语,施展这个咒语不需要太多的条件,只要施咒人是心甘情愿就足矣。伊克丝蒂下这样的咒语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认为这样就可以救女儿的命吗?
“您还是请回吧!”亚丽再一次下逐客令。
“你最好不要挡我,就算你想死,也不用这么急吧!”海哲斯甩开亚丽,推门进去。
“房间里除了伊克丝蒂没有别人了,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伊克丝蒂的歌声,她在唱摇篮曲,专注的为她的女儿唱着,这是她在怀孕后专门学的,为的她的宝贝而学的。
“伊克丝蒂——“海哲斯轻声叫她,声音是婚后从未有过的温柔,唯恐惊扰到一样。
“您来了。”伊克丝蒂轻柔的声音不带一丝异常,道:“谢谢您能来看我们母女俩,您看过了,您可以走了。”
“伊克丝蒂,你还好吗?”海哲斯担忧的看着她,她从小就被宠坏了,一向是刁蛮任性,现在看到她平静的反常,让他很是不适。
“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不过您就让我们母女俩安安静静的呆在这,不要吵我们吧!虽然我会一直陪着兰琪儿的,但是万一人死后灵魂不能在一起,我的宝贝会孤独的。对了,我的宝贝女儿叫兰琪儿,您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这是一位先哲的名字,那是在亚雷帝国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女性,她救过亚雷帝国的开国皇帝,赐予他智慧和力量,所以在亚雷的典籍中,一直奉她为先哲。”伊克丝蒂的笑容有些凄苦,但她还是笑了。
兰琪儿?是他起的名字啊!海哲斯忽然想起来,在那个宁静的傍晚,年仅十岁的伊克丝蒂听他讲完那位伟大的先哲的故事后,瞪大了眼睛,立志要做一个同样流芳百世的出色女性,自己笑着拍着她的脑袋:你啊,还是早点长大,嫁给我,然后我们生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儿,就取名为兰琪儿,让她去流芳百世,让后人敬仰吧。
“您知道吗?我后悔了!”伊克丝蒂的声音很轻,仿佛怕吵到了女儿,语气很淡,仿佛再说别人的故事,道:“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一直抱着两小无猜的童言童语,一直牢记您的无心之语,明明知道人长大了,就会忘了小时候的话,硬要嫁给您,为了嫁给您,明里暗里让姑母和父亲给您施加压力,让您不得不娶我这个讨厌的妻子,结果却让我的女儿承受这样的苦……”
海哲斯觉得鼻子一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呆在一边。
“不过,一切就要结束了,您以后不会在因为我带来的事情而不快了。我也留下了遗书,我们死了以后,父亲不会再让您因为我而烦恼,您可以轻松了。”伊克丝蒂继续道:“对不起,我要对您失信了,可是没办法啊,我舍不下兰琪儿啊,她还那么小,她更需要我。何况您早已忘记了我们的约定了,我也不算是很对不住您了。您还有您一心一意爱护的妻子和儿子,我本来就是多余的,兰琪儿也本来就是不受期待的,这样看来,这个结果并非就不好,是吧?”
失信?海哲斯真的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伊克丝蒂仿佛也是累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地摇着摇篮,海哲斯走到摇篮边,看见摇篮中那小小的孩子,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吗?
她好小,好小,整个人被包裹在柔软的毛毯中,露出小小的脸蛋来。虽然刚出生不久,但经过了简单的护理后,没有了红通通,皱巴巴的感觉,看起来就是一个小美人胚子,或许比伊克丝蒂还要美丽,当初他不是被初生的伊克丝蒂给迷住了么,才会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可是,她的脸色很苍白,而且很虚弱,连呼吸都很吃力。
“陛下,两位皇子哭闹不止,二皇子已经昏厥过去了。”一个侍从在门外禀告,带来的是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海哲斯不敢相信,才一会的功夫啊!他心痛如绞。
“您过去吧!”伊克丝蒂笑得淡淡的道:“您也不要再过来了!”
“为什么?兰琪儿也是我的女儿,她现在这样子我也一样很心痛,为什么我就不能来看她呢?”海哲斯失去理智的道:“我做错了什么?我是大意了,中了诅咒并不是我的意愿,所有的皇妃都早产了,所有的孩子都处在危险中,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还不理解我呢?”

“因为只有我在生产的时候没有御医,两个御医是在她们的孩子顺利出生后才过来的,我险些生不出兰琪儿。好不容易顺利生下来了,又因为她最晚出生,不让她进入防护罩。”伊克丝蒂平淡的陈述着:“才出生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昏厥了五次,每一次仿佛都要离开我。无论我怎样哀求,除了最初的九位牧师,没有一个人对兰琪儿失于援手。这一切您知道吗?”
“为什么会这样?”海哲斯呆住了,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为了保住皇子,也不能对兰琪儿不闻不问啊,她毕竟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因为她的母亲是个不受宠的皇妃!”伊克丝蒂嘲讽的道:“因为我企图得到我不该得到的身份,我不该嫁给您,更不该怀上您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却要我的女儿来承担。为了不让她觉得委屈,不让她觉得孤独,我决定用我的生命为代价,换取她的生存,就算没有用,我也可以与她一起离开,起码让她知道,她的母亲是爱她的。”
“伊克丝蒂,你忘了吗?你还有我啊!”海哲斯觉得自已的心被撕裂了。
“我没有忘……不过您本来就不是我能拥有的,就是因为奢望能够拥有您,才会让我的女儿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不会再奢求了。”伊克丝蒂道:“您走吧!她们和她们为您生的皇子才是您最关心的,您去陪他们吧!”
“你不想我陪你吗?”海哲斯问。
“不!”伊克丝蒂很是坚决。
海哲斯一滞,又终是记挂昏厥的皇子,顿了一下,转身出门。
“您这又是何必呢?”亚丽一直站在门口,她关上门,为伊克丝蒂的行为不解。
“他的心不在这儿,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伊克丝蒂不在意的道。
“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您为何要下这个咒语?”亚丽叹气道:“您还年轻,好好调养的话,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要孩子的。”
海哲斯恰好返回来,他决定将兰琪儿强行抱走,无论如何,让她现在接受治疗总比不管她要多一线希望,听到亚丽的话,他站在门边没有进来,他想听听伊克丝蒂的答案。
“怀上兰琪儿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怀着对他们父女最深的爱,期盼着孩子的出生。现在,我的心里还有对女儿的爱,却已经对他充满了失望,我对他的爱不在了,留在他身边也就没有了意义。对于我来说,兰琪儿不单纯的是我们的女儿,她还是我的爱恋的结晶。如果兰琪儿有不测,我会恨他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他的,我不想那样。我的一生是要用来爱他的,不是恨他或者伤害他的,那么在我还爱着他的时候,我就应该消除一切不利于他的因素,包括我自己。”伊克丝蒂爱的义无反顾。
原来是这样!海哲斯心头充满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满足和激动,他没有想到原来有一个人这么爱自己……
海哲斯推开门走进去,在伊克丝蒂迷惑的目光中将兰琪儿抱给她,然后将她们母女一并抱起来,轻声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努力一下,或许因为她是我们爱的结晶,冥神不会带走她。”
“陛下,快救救孩子吧!”莉莉丝哭得一塌糊涂,虽然她所生的大皇子看起来状态最好,但她还是很担心。
“陛下,先知来了!”达亘终于说了一个好消息。
“快请!”海哲斯将伊克丝蒂母女放在软榻上,先知来了的消息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不用客气,我已经来了!”先知列米特来•卡斯列斯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
“先知,您有什么办法吗?”海哲斯恭敬地问,卡斯列斯家族是一个与亚雷帝国一样古老的家族,他们拥有神秘的力量,能够预知一些事,在亚雷帝国有着崇高的地位。
“我得到了一些启示,所以来了。“列米特来缓缓的道。
“什么启示?”海哲斯担忧的问。
列米特来看着海哲斯道:“因为帝国的介入,一个古老的家族终结了,一段纠缠了千年的夙愿结束了。他们是冥神的信徒,他们的诅咒得到了冥神的恩许。只有一位无私的母亲,能够以最真的爱换来孩子的生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意思?需要我怎么做?”安娜丽亚急切的问,她的孩子已经昏厥了,她快急死了,连基本的礼节也顾不上了。
“陛下明白了吗?”列米特来没有理会她。
海哲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或许会有一个孩子可以逃过这个诅咒。”
列米特来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是有一位皇嗣有生存的可能的。
“您们说什么呢?快来救救孩子吧!”莉莉丝也听不懂他们的话。
伊克丝蒂若有所思的看着兰琪儿,会是她么?
“能救孩子的只有他们的母亲,我们无能为力!”列米特来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还有一句话……”
“先知请讲!”海哲斯恭敬地道。
“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太强求了。大陆将起风云,保证孩子有一个和谐的环境成长最重要。这件事不要闹大了。”列米特来意有所指的道。
“是的,先知!我会铭记在心的。”海哲斯知道先知指的是什么,或许他还是要退一步了。
“啊——”安娜丽亚一声尖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怎么啦?”海哲斯转过头去,看到的是昏厥在地的安娜丽亚。
“陛下,二皇子已经去了……”达亘颤声道。
海哲斯心痛的闭上眼,半响睁开来道:“送安格皇妃回瑛宫,为二皇子准备后事吧!”
莉莉丝慌乱的抓着海哲斯的手臂祈求道:“陛下,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求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孩子吧!”
“莉莉丝,你还不明白吗?能救孩子的只有你自己,只有全心全意的爱着我和他,我们的孩子才能存活。”海哲斯心痛欲死。
“我是很爱您啊,我也很爱我们的孩子啊!”莉莉丝慌乱的道,她不明白这与救孩子有什么关系。
“那就看我们的爱能否抵挡住诅咒了!”海哲斯丧气的道,至少安娜丽亚没有真心的爱自己吧。
伊克丝蒂一直没有出声,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兰琪儿,她在心里祈祷:冥神啊,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取兰琪儿的生命,她还小,就让我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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