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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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并没有朝着邵德玉卧倒的方向飞来,而是飞向了刚才看到的侧面不远处沟里的人影,双方开始了激烈的对射,战斗很激烈。邵德玉感到并没有人发现他,便飞快地向着远离子弹的方向爬去,当他判断没有人能够看得到他的影子的时候,就爬起身来猫着腰飞快地穿过紧连着芦苇丛一片灌木林,又爬着迅速地翻过大堤,匍匐着穿过大堤与大河之间平坦的田地,就又钻进河边的苇丛,越过冰封的大河,向着良庄的方向奔去,他还要到良庄海英那里送信儿。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对头。与柳小会保安团士兵正在激烈对打的是排地土匪张保廷部。提起排地土匪,还有点说法。排地原属天津,因清同治四年(1865年)祟厚等奏请朝廷派军队垦荒,"分地成排"而得名。在贰几年到三零年之间的军阀混战中,一些散兵游勇和在外地闯了祸出逃的人,纷纷流落到这块天津县与宁河县交界之地,干起打家劫舍的营生,慢慢形成大小土匪十几股,其中最大的一股就是张保廷这帮子人,有一百来人。排地土匪生性暴戾,加上有些人出身于旧军队,染上了很多的恶习,还有些人是有了人命在身,见过红的,已经无所畏惧,都是些亡命之徒,无恶不作。
柳小会他们自从被收编为保安团独立营之后,没在担山屯呆多久,就由杨玲玲带队回到城里。本来柳小会希望保安团司令部能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待自己,按照编制给足枪支弹药,并补充兵员,像其它三个营一样驻扎在城里,有吃有喝,还可以逛窑子上戏院。然而,刚回到城里没两天,保安团司令就被派他带着自己的弟兄去剿杀排地的十几股土匪。
柳小会当时回到自己的院子气的跳脚就开口大骂,说保安团这是变相消除异己。可是没喊两句,大烟瘾就犯了,一下子就趴倒在院子里,哀求着杨玲玲给他一只雪茄。杨玲玲冷冷地看着他,问他还骂不骂,愿不愿意服从命令。柳小会最后又屈服于杨玲玲的雪茄和**之下,带队出发剿杀排地土匪。杨玲玲倒是还行,去了趟保安团司令部之后,保安团啥都没说就给柳小会独立营补充了七十个兵,并配足了武器弹药。柳小会已是非常熟悉土匪的生活习性和出行规律,很快就干掉了几股小土匪,偶尔有几个漏网的,都投奔了张保廷手下。在柳小会剿匪的最后一战中,对手就是张保廷。双方在夜色中打得异常激烈,最终还是柳小会占了上风,毕竟他的武器弹药充足,自己的那帮弟兄在张排长过去的调教下,战斗力明显高于张保廷的人。张保廷捂着被打伤了的右耳朵,扔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带着残兵败将借着夜幕匆匆逃走了。
逃走后的张保廷恨死了柳小会,对着自己的弟兄发了死誓要除掉柳小会,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机会报复柳小会。大年二十九的上午,张保廷站在一处高地上,眺望着水淀村的方向,心想大获全胜的柳小会大年三十一定会放松警戒,不如就大年三十半夜偷袭水淀村。
然而,邵德玉的以外出现,使得张保廷还未接近村子便和柳小会的人发生了激战。激烈的枪声混在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中,倒是给水淀村的增添了更浓的年味。坐在屋里吃着饺子守岁的村民都觉得有些惊奇,今年这三十的鞭炮声咋这么响呢!
在邵德玉走后,孙向红兴奋的站在自家院子里,仰望着黑黑的夜空,他希望能找到北极星,都好几个月与上级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今天,终于盼来了希望。孙向红的内心就像燃起了一团火,他恨不得马上就见到阔别已久的王文瑞同志。就在孙向红望着夜空中灿烂的群星的时候,他分辨出了村西激烈密集的枪声。他的心不由地揪紧了,他在猜想是不是邵德玉同志出村的时候被炮楼上的岗哨发现了,敌人在追击他,向他射击。孙向红有些坐不住了,他想出去走近些看看,于是回屋取了手枪,就出了大门。孙向红想从胡同的后边沿着塘边绕到村西去,可是经过海棠家的门口时,他看到了站在大门口望着炮楼黑影的海棠。
“孙校长,是您吗?海棠也看到了孙向红,就轻声地问了一句。
“海棠呀,大年三十的不在屋里守着孩子,你站这怪冷的干啥?”孙向红停住了脚步,关心的问到。
“孙校长,孩子都睡了,我心里闷得慌?”海棠的话语很诚恳。
孙向红走近了海棠,他看清了海棠憔悴而又忧郁的面容,心里有些心疼,知道这个痴情的孩子又想念柳小会了,孙向红怕海棠作出愚蠢的举动,不要命地跑向炮楼找柳小会,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被岗哨当成袭击的来敌就坏了,柳小会这帮人的枪法是出了奇的准,弄不好海棠会出事。
此刻西边的枪声更密集了,孙向红心里也更着急了,他担心邵德玉同志的安全,可有害怕海棠发傻,他犹豫着,最后,他还是劝着海棠进了屋里。
屋里的炕桌上点了颗明亮的蜡烛,那火苗一闪一闪的,映着海棠脸颊上流淌着的晶莹的泪珠。孙向红看清了海棠穿着过门时那件扎眼的小红棉袄,头发梳理的就像要出嫁的女人,手腕上戴着一个看来质地上乘的玉镯子,一只黄金戒指在蜡烛的光亮中显得金灿灿的。
“咋的啦,有啥想不开的,海棠?孙向红看着默默流泪的海棠问到。
“我就是整不明白,上次分开时还好好的,咋就绝了情了?去年三十他还在我这过的,他咋就绝了情了?”海棠一只手转着那只玉镯子,一边伤心的自问到。

“哎,这人世间的世事,又有谁能掐算的准呢?不过,你别急,兴许慢慢地柳小会就明白了。”孙向红无奈的宽慰到,他也觉得不知该怎样劝说,毕竟他以前从未遇到这样的话题,尤其是劝说一个单身的寡妇。然而,他依然尽着自己的的努力在安慰劝说着海棠。
这时,枪声更密集了,似乎还有机枪连射的声音。孙向红侧着耳朵仔细分辨着,这时,他到觉得踏实了,他判断不应该是邵德玉和敌人在战斗,要是邵德玉同志,这枪声不应该越来越密。孙向红悬着的一颗心多少踏实了一些。
“孙校长,您听村西这不是鞭炮声,上回我听过杨家大院和小会哥他们打仗的枪声,这应该是枪声,该不会是杨天贵带兵为杨家大院报仇来了吧?”海棠有点担心地又发了话,从她的眼神中孙向红能看到她已经死死地钉在了柳小会身上的那颗中国妇女善良的心。
“听这枪声,打仗的人得有二百多人,不过也说不准是哪两方打了起来。”
“孙校长,该不会是杨天贵吧,他可有炮哩,上回听人说,他打杨大麻子根本没费劲,离着老远,那炮弹跟涨了眼似的就把杨大麻子的人都炸死了。”海棠这时已经有了一些担忧,甚至是恐惧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海棠,不是杨天贵,你说的对,要是杨天贵,这炮弹早在杨家大院的跑楼子上炸了。”
“那是谁呢?大年三十还来打小会哥。真是该死。”海棠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发狠地说到。
“海棠,千万在外人面前别提小会哥什么的啊!要不,你在水淀可就没法子过活了,这唾沫星子可能淹死你啊!”
“那我去延安,那里讲婚姻自由!寡妇也可以再找自己的男人,我要劝我的小会哥和我一起去延安。”
海棠听到孙向红的话之后不知咋地接了这么一句。
“海棠,你说啥了?去延安!你咋知道的?”孙向红听了海棠的话有些吃惊。
“我姐从北平回来后第一次看我时跟我说的。”
“海棠,听我一句话,以后这话千万别和别人说了,你姐夫不就是被当作**被人杀死的,你要是在外面乱讲,你姐姐也很危险,懂吗?”孙向红严肃地注视着海棠。
海棠看着孙向红的严肃的样子,也觉得失了嘴,她想起了姐姐也告诉她别乱讲,不然会招来杀身之祸。海棠一想到和自己一样守了寡的姐姐,心里也害怕起来,她看着孙向红,眼睛里已经流露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到:孙校长,您是国民党的人,您不会到官府告发我们姐俩吧?
“海棠,你看我像坏人吗?”孙向红看到海棠有点害怕,轻轻地笑了。
“孙校长,您看咱都是老邻居,您千万别和官府的人说呀!我姐姐和要是死了,这柳儿、狗儿和平安可就没了一个亲人了!”海棠还是有些害怕。
“海棠,你看你,说哪去了,我孙向红是那样的人吗?”
海棠这时已经顾不上柳小会了,她现在关心的是姐姐和她俩的三个孩子。海棠不再言语了,只是傻傻地望着孙向红。孙向红也注视着海棠,他说到:海棠,孙叔知道你的心思,你惦记着海英,其实,孙叔也惦记着海英,这阵子学校忙,我也没去良庄小学看她母子,海英和你都不易啊!这个世道太黑暗了,人命连个蚂蚁都不如。政府想杀个人,提去就杀了,哎!孙中山先生的遗志已经被蒋介石这帮子人给丢掉了大海之中,这东三省也丢了。
“啥叫东三省也丢了?”海棠听着孙向红的话有点糊涂了,她张口问了一句。
“就是关外的东北三省,一九三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日本人强占了我国东北三省,东北王张学良硬是一枪没放就撤出了关,跑到西安去了。蒋介石还叫喊着要通过什么联大解决,这联大是什么东西,是帝国主义欺压抢占落后国家的机构,蒋介石纯粹一个猪头。”孙向红越说越气氛,海棠是越听越不懂。
也是,在海棠的世界里,她听过的只有自己母亲小时候讲过的故事、神话、神仙、村里人议论的东家长西家短;她看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家人、孩子,水淀村的乡亲们;她关注的不过就是自家的房子、土地、庄稼收成、旱涝、以及房子后面的猪圈和猪,院里的鸡窝和下蛋的母鸡,还有院里那棵海棠树和柳小会;她体验的生活也就是日出劳作,日落回屋,生养孩子,以及她最留恋的和柳小会私会在炕上的每一个温馨时刻。除了这些,她甚至什么都不太明白。
“咣咣咣!”这时海棠家的大门不知道被谁狠狠地用转头砸着,一块砖头还飞了进来,砸在窗户旁边的砖墙上,紧接着一个变了音的破驴嗓子使劲地大声喊道:乡亲们,不好了,水淀小学校长孙向红大年夜钻进了寡妇海棠的屋子啦!”
孙向红正在和海棠继续讲着在东北日寇铁蹄下饱受践踏的同胞们的苦难生活时,海棠家的院子外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喊叫声。这破驴般喊叫声伴随着村西已经稀疏的枪声在水淀村的夜空宁静的空气中震荡着。孙向红和海棠听到这声音后,都吃了一经,俩人惊疑地相视着,但瞬间,孙向红腾地站起身,轻步冲到了院门外,他听到沿着院墙根向着胡同后面跑去的重重的脚步声。孙向红麻利地快速打开大门,一闪身逼到了墙角处,一探头,看到了一个飞跑着男人的背影一经快到胡同后的土坡了。孙向红有些怒火中烧,他举起了右臂,右手紧握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指向了那个正在飞奔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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