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一枚心底的胸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体检不容易通过,却不是一定通不过,他爷爷沙中狮子就是当年在“沙漠之狐”攻击下,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老蓝人之一,曾是整个帝国的东南行域的军事要员,即使现在,也仍任双子行星带太空中转港总务官,特洛伊城第一顾问,自然足以影响很多人,他急切升空,认为他爷爷能赞同他的应征,就是赶去太空港,打通他的爷爷,通过爷爷的地位要政府中的官员网开一面。
这种对应征入伍的渴望,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血液中加入了一种奇特的物质,把人心头的一切都搅乱,让人只剩下一种庄严和冷穆。
据说这种庄严,在若干年前属于一个叫“男子汉”的人,可它现在正驱使着沙红狐,使得沙红狐的心情和快艇一样的。
要说沙中狮子男爵,他与帝国皇帝一样自称老蓝人,不同只在于帝国皇族早来了二千五百年左右,而沙中狮子却是后到。沙中狮子总告诉自己的孙子,自己是在一个巨大的舰艇上出生,长大,战斗的,而这个舰艇上的第一代人是从一个蓝色的星球上乘坐舰艇,飘泊于宇宙,所以,自己家族和帝国疆土上的所有平民并不相同——这里的人土著化了,而自己家族才是血统纯正的老蓝人。他常说,老蓝人离开自己的蓝色星球,走向茫茫宇宙,和这些胆小、堕落,一切都依仗机器人,疯狂的土著兔子完全不一样,一直还保存着祖先身上优良的血液,睿智,无畏,英雄,健壮,性格坚韧,拥有家庭,能够在任何逆境之中生存,若不是舰队遭受“沙漠之狐”的攻击,也许不会向帝国皇帝投降,引进殖民人口,也许现在统治帝国了,也不一定。
沙红狐也确实感受到自己家庭与他人的不同。
帝国皇帝给政客、爵士的婚姻权,就是让他们去组织家庭,回忆老蓝人的生活,在母胎中孕育婴儿,提升全民族的素质,使得具备血性、野性和荣誉心的灵魂一代代流传,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去珍视。
很多新贵一时新奇,留下子嗣,可是会衍生出许多奇异的关系,有的父母发觉自己的子女受到法律的保护,名正言顺地分享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从而无比厌倦;有的父母觉得自己在政坛上没有同道中人,则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从政,与自己遥相呼应;有的父母则会忍不住以一种怪异的心理喜欢儿女,或者当成玩物,或者当成禁脔,只要儿女给外人微笑,他足可以妒嫉得手提枪械,前去报复;还有的人拼命把自己的嗜好传授给儿女,确定这叫传承,而这些嗜好之中甚至包括自慰的姿态……
相比他们,自己的父亲却理性多了,他好像天生能够做父亲,虽然自己生活堕落,却一力崇尚寡欲,从来不会给纤细的机器人做一个柔软的,以供儿子淫乐,时常说,真正的美色是异性。
同时,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管带孩子,就把沙红狐交给更具有老蓝气质的父亲沙中狮子。
沙中狮子已经活了三百多岁,除了不把土著当人看的脾气外,个人充满情趣,也充满学习的,能从古董拍卖会上买下无人认识的黄木板,在庞大的智脑身上搜索,得到一个名字叫“琴”的东西,装上几根弦,拨几道音,再教孙子拨,他也能够在陨石来袭之后,修正回太空港口的位置,然后傲气凛然地给一群土著,说:“你们就是一群白痴,如果没有机器人脑袋里存储的东西,没有例案,你们还不如沙漠中狡猾的蝎子。”
老人很喜欢沙漠种的蝎的,他一点也没恨那些几乎让他们这支老蓝人毁灭的蝎子,而是带着某一种对坚韧愚蠢的蝎子的崇拜心,正因为这样,沙红狐有了一个让人遗忘的名字“红狐”。
沙红狐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祖父身边,直到入学为止,他都是生活在纯粹的老蓝人世界中,乐于打印远古书籍,静静阅读,乐于感受琴弦徐徐振颤的声调,不喜欢打碎人脑袋的风暴音乐,不调药、磕药、甚至不、不看根本没有情节的搞笑节目,更不想着千里迢迢,倾家荡产,卖身跋涉,只为追捧自己的偶像。
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也不会底歇里斯地发狂。
入了学,他可以不去刺激那些很胆小的,却又随时疯狂、持械杀人的同伴,反而可以通过谦让与一些朋友来往。
当然,这些老蓝人的习俗也给了他丰厚的回馈,使他可以不动用机器人,手工改造自己的飞艇,并演算出一系列自己并不知道对错的方程式。
远古的书籍奇特无比,会记录、推崇一些傻事,比如在战争中牺牲,会说,烈士将永久铭刻。
远古的书籍也古怪得很,没什么先做什么后做什么的学问,时常会问一些根本不用解答的疑问,时常也会有出现一些数字和符号,似乎没什么用处,却能让你停不下来地思索各种各样的问题。
如果你不曾读过这些远古的书籍,不能用一种接纳的角度去诠释,那你就是无法忍受它们的折磨的。

比方说书中一个盖世的英雄,却甘心被自己愚蠢的母亲以一个可笑的理由打断双腿,交给仇人处死。
如果你不能理解,你感觉自己都要气死了,可如果你能理解,你浑身就会冷嗖嗖的,两眼泛酸,崇敬而着迷。
沙红狐无疑是着迷了,他简直陷进去了。
是的,他相信,烈士将永久铭刻。
沙红狐的心里就一直铭刻着一位烈士。
摩艇很快接近了一片苍穹盖儿的灰黑。出了大气层,东西天各有一枚恒星,一个迸射出似乎是粉瑰样的紫色烟云,一个通红,就像炼狱中的魔鬼骷髅,更使得巨大的太空港丑陋无比。
蜂鸣之声像一把贯彻宇宙的无形长剑,从遥远的地方拉起,跃到电磁—音频转换仪上,低沉而有力。随着摩艇的跃进,巨大的硅合板铺在下方,一截、一截地拼凑成一个平面,平面中间不时有轨辙裂开、消失,这些轨辙就是舰艇维修和补充能量的进港通道。刚刚的电磁蜂鸣声表示一艘巨大的太空舰艇正在接近,于是,正前方浮现一列电子视频模拟板。模拟的视频板上出现的不是巨大的舰体,而是一只小鱼在一条裂缝中游来游去,这表示舰艇要进港了。
一辆四爪抓轨车迎面倒奔,一看就是在引导舰艇进港。
陡然,前方沉沉的太空紫雾中冒出一个黑点儿,好像一个睡梦中的幽灵,只带着几个白亮的窗口,又仿佛巨大的山岭翘出一只犀牛角一样的舰舷,给阴森森地扎了进来。很快两路都是舰艇排气孔中排除的炎热气浪,足可以把失重的人掀进渺茫的宇宙。
随着这股气浪,躲避的摩艇也好似折翼的蜜蜂,不由自主地往一侧撞去,沙红狐不停地调整着,最后面对舰身,去估计它的万吨位,顷刻之间,便又从舰艇的吨位中回忆到幼年的往事。
虽然事隔多年,可沙红狐对当时发生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那一年,他陪伴爷爷在这太空港生活,咯咯笑着,在内重力大厅上给那些船员们摇手,突然,一只海盗的舰艇撞了进来。
这只飞船在宇宙战中战舰受损,急于修补,为了胁迫太空港,先用中子炮击轰击,紧接着,放出了上千的海盗,海盗们或驾驶摩艇到处放射光枪亮线,或胁迫太空港的技师去修舰艇,忽然就闯进了内重力大厅,轰开防护玻璃,而当时,自己就站在防护玻璃上面的银合板上,都吓傻了过去。
能量线好似雨泻。
机器人都胆战心惊,往各种窟窿中钻。
爷爷放出去抓自己的机器鸢被打落,只能趴在栏杆上看自己在光枪中嚎叫。
眼看自己就要被无数能量线击穿,一个胸口上带着几颗星星的军人就地一滚,到了自己身边,抱起自己,背着海盗往后奔跑。
一边跑,一边身体微震,一边跑,一边发出沉重的鼻音。
沙红狐当时只感觉了这么多,等清醒一些,就看到这位军人的胸口从后胸一直焦黑到前胸,不比看他的后背,就可以想象到他被高频能量枪打了一个怎样的蜂窝。但是,这位军人却没放下自己,也没有停止,他飞快跃起来,在一端光滑的银合板上一拔,大鹏展翅一样扑向另一层。
可就在这时,他单膝跪到了,把自己放下来,轻轻地说:“不要怕。”他再也没有说第二句话,就给趴下了。
爷爷从楼上下来,让一群机器人抬他救治,而后,就拿了几颗星星一样的胸勋和一个信封出来。
从自己的角度,自己获救了,可是从那位太空军人的角度,这绝对只是一件在远古书籍中被讲述的傻事。
这件傻事却触发了沙红狐,沙红狐从此铭刻在心。
他记得过后,自己曾经缠问过爷爷。爷爷说:“他让我把这枚勋章送给你,另外托我把信转交给自己的上级,你得感谢他,感谢他救了你一命,他一定是位血统纯正的老蓝人,也只有我们这样的老蓝人才会舍己救人。这些土著兔子绝不会去伸一伸手的,只有我们老蓝人才有如此品质,你把他的勋章收下,时刻不要忘记,我们是纯正的老蓝人。”
想到这里,他眼睛立刻就是通红、通红的,不由从身上拿出了一枚珍藏的胸勋。
这个军人救下自己,真的因为他是一位老蓝人吗?!
红狐肯定地说。
因为当时有个爷爷的朋友——一位来访的老蓝人,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当时站在银合板台上,只要有人把自己放下,自己就安全了,可是爷爷的这位朋友却第一时间躲到可以避能量枪的银合板下,忘记刚刚为了取悦爷爷,曾经对着自己堆满微笑,假装慈爱。
自己清楚地记得,事发时,他溜走二十多丈,而后来,却一味撒谎说离自己太远。
这不也是位老蓝人?!
而那位年轻的战士,却根本没告诉任何人说自己是老蓝人。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