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转战川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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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川东北部,大巴山绵延起伏,山势纵横,无数险峰峻岭构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使得那些被四川人称为“坝子”的山间谷地变成了易守难攻的地方,成为了一代代占山为王的草寇们理想的乐土,在十八世纪末,白莲教的起义者们也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园。
现在已经接近中秋时令了,临近傍晚时分,在四川省宣汉县境内一个名叫刘家坝的地方,一支由三万多人组成的白莲教大军正在山谷中缓慢艰难地行进着,为首的领袖正是王聪儿和姚之富。
自从他们进入了四川之后,本以为联合上当地的白莲教就可以势雄力强,可以有足够的力量与官军对抗,但没想到,虽然与徐天德、王三槐等人联合到了一起,但依然不是接踵而来的官军的对手,他们刚刚在达县与明亮统率的数万清军恶战了一场,结果遭到了失败,人马损失众多,原本有五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三万多了,而且其中很多还是随军前行的老弱妇孺,并没有战斗力。迫于无奈,他们只好向东逃跑,来到了宣汉县境内。
王聪儿骑在一匹白马上,她的脸庞明显地消瘦了,身上也落满了征尘,她身边有几个随扈的女兵,一个个形容还要更狼狈一些,有的女兵连衣服都破了,但也顾不上缝补,破衣之处连肉都露出来了,她们也没有办法遮掩。其余的将士们比她们还惨,很多人连鞋都没有了,只能光着流血肿胀的双脚在地下艰难地跋涉。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疲惫,有的人连路都不能走了,只能由同伴搀扶着缓慢前行。
迎面有一个人骑马从前面跑了过来,正是姚之富的心腹徒弟樊玉明,他对王聪儿和她身后的姚之富说道:“圣母娘娘,师傅,前面有一个坝子,里面有不少人家呢。”
姚之富说:“告诉大家歇一下吧,另外跟弟兄们说一下,到了坝子里,只能挑那富庶的人家拿东西,穷人家不许碰,更不许糟蹋女人。”
樊玉明答应了一声,整个队伍就停下了脚步,转而向着刘家坝走来。王聪儿、姚之富的人马由于没有自己的根据地,因此也就没有自我补给的能力,只能靠沿路抢劫为生。虽然王聪儿和姚之富都反复强调不许sāo扰贫民,只能抢夺富户,但是川东这地方有钱的人实在太少,而王、姚等人的部队连家属都算上又人数太多,少数富户家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所以他们只能是不管贫富,一律抢光,对此王聪儿和姚之富也无可奈何。只是在不污辱妇女这一点上,他们做得比较好,比清军可要强多了。
现在来到了这个刘家坝,大家就一拥而上,挨家挨户地搜罗粮食和能吃的东西,因为打完了达县这一仗之后,他们溃退得匆忙,把本来就有限的少数辎重都丢掉了,大多数人都饿了两三天了。刘家坝里很快就传出了一些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但大多数的村民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任由起义军们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王聪儿进了坝子,下了战马,几个女兵拥着她向着坝子里最象样的一座房子走去。这座最象样的房子也不过就是屋顶和四壁比较完整,住在里面不至于四面透风而已,而坝子里的其他民房,很多连墙壁都没有,就是几根棍子支着个茅草屋顶,里面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一个火塘,可以说连“家徒四壁”都谈不上。
王聪儿来到那间最象样的房子门前,只见里面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起义军老兵领着几个青年正跟那屋主说话:“兄弟,家里有粮就赶紧拿出来吧。咱和你一样,都是叮当响的穷汉,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跟着无生老母造反。看在都是穷汉的份上,咱们也不为难你,实话跟你讲,咱如今是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定啥时候就要让官家砍了脑壳的,咱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就可怜可怜吧。”
那个屋主的年纪大约也有四十多岁,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他搂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还有三个瘦骨伶仃的孩子,站在那里,就像根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管那老兵怎么说,就是一动也不动。
老兵有些恼了,说道:“这位兄弟,咱把好话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搭理,那可就别怪我动粗了。咱都饿了三天了,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后面的队伍里还那么多的女人和娃娃,实在是顾不了许多了!来,兄弟们,给我搜——”他回头招呼身后的年轻人,不想却一眼看见了王聪儿,不由得尴尬了起来:“……娘娘,俺,俺这是……这是……”

王聪儿没有说话,默默地从身边一个女兵那里要来一块碎银子,塞到了那个屋主的手里,又默默地转过身退了出去。那老兵见王聪儿走了,便对屋主说:“我们娘娘都给你钱了,这可不能说我们是白抢了吧?来,弟兄们,动手!”几个年轻人一涌而上,在屋子里到处翻检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大坛糙米,还有两袋红薯干。那屋主也不反抗,也不求饶,只是搂着老婆孩子,直直地看着他们动手,王聪儿塞给他的银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
王聪儿和几个女兵来到了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已经被布置成了她的寝室。她走进屋坐在木床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骨节都酸疼不已,不由得一头倒在床上,唉,实在是太累了,自从在达县那一战之后,连续奔波了好几天,每天晚上几乎都是在马背上睡的,真的是太想找张床躺下了。
几个忠实的女兵还没有停歇下来,她们张罗着给王聪儿烧水,让她洗洗脚,放松一下。正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忙乱的喊叫声,还有女兵惊恐的尖叫声,王聪儿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腰刀。这时,一个女兵满脸惊慌地跑进来说:“娘娘,不好了,那个房东一家人都死了!”
“怎么回事?”王聪儿一惊,急忙站起身走出了屋外,那个女兵引领着她来到了后院,只见在后院的一棵树的枝杈上,那个屋主和他的老婆双双吊死了在了那里,在树下的一口水井旁,几个起义军士兵正在那里忙碌着什么。刚才那个搜粮的老兵见王聪儿来了,便有些怯生生的说道:“娘娘,我……我们只顾了找粮食,也没留神,谁晓得他们竟然这么想不开,他们先把三个孩子头朝下地丢进了水井,然后夫妻两个就上吊了。咱……咱只是想找他借点粮嘛,娘娘您还给他银子了,他还是这么想不开,这,这可不能怪俺吧?俺可没想作孽啊……”
王聪儿向着水井处望去,只见几个孩子的尸体都被捞了出来,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声音颤抖地对那老兵说道:“这荒山野岭的,他们有了银子也没处花呀,再多的银子也不如那点粮食值钱,咱把他们全家救命的粮食抢走了,他们当然就活不下去了,唉,咱们……咱们这是……好了,把他们一家都好好埋了吧!”那老兵忙连声答应,和几个弟兄去张罗了。
王聪儿擦着泪水回到了屋子里,对一个女兵说道:“姚师傅呢?去请他过来。”那女兵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但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回来了,对王聪儿说:“姚师傅说了,现在大家都太累,还是好好歇歇要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聪儿默然不语,在这支队伍里,虽然王聪儿顶着个“圣母”的光环,但实际上当家的却是姚之富。另外,张汉朝、高均德等部队也都保持着一定的dú lìxìng,入川之后汇合的王三槐、徐天德的人马由于教义与王、姚等人的收元教有所不同,连王聪儿的圣母身份都不承认,只不过大敌当前,大家只能齐心合力地在一起战斗罢了。总之,王聪儿的位置就是个摆设,并没有真正的权力。
见姚之富不肯过来,王聪儿只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想躺下休息一下,但心绪烦乱,根本睡不着,于是她下了床,走出了屋子,从后院门走了出去,身后只跟了一个女兵,到村子里四处转转。
此时天sè已黑,刘家坝到处都挤满了白莲教的起义军,由于房屋根本不够,所以很多人都只能露天宿营。村子里到处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人们忙着烧水煮饭,填饱饿了几天的饥肠。王聪儿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并没有惊动他们。
很多将士们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他们摸出了烟袋杆,就着篝火抽上一袋烟,难得地轻松一下,他们的老婆孩子也都聚在了一起,大家就象从前在村里的地头上一样,相互之间慢悠悠地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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