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传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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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耳,长长的柳梢轻轻摇摆,红绳的一头系在柳梢上,另一头系着一枚铜钱,铜钱悬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嗤!”
声音响起,一只制作简陋的竹枪划破空气,枪尖准确地点上了那枚铜钱,将其击飞,远远地荡了开去。表面看去,那枚铜钱像是要飞到不知名的远方一去不回,然而,因为系在红绳上的缘故,当它飞到最高点之后,又猛地荡了回来。
这时,竹枪已经收回。
竹枪握在顾寻手中,右手握着枪尾,左手放在枪身上,两手相距一尺有余,这会儿,他面带微笑看着那些顾氏子弟,视线不曾放在正向他飞速荡来的铜钱上面。
“哇!”
“小心……”
旁观的众人长大了嘴巴,脸上表情各异,怪声连连。
就在此时,顾寻猛地扭腰转头,身子微微下蹲,双目直视那枚风一般向他急速荡来的铜钱,手中的竹枪像是有生命一般往前窜了过去,宛若一条寻得猎物的长蛇,蛇信在半空中极其精准地吻上了那枚铜钱,将其再次击飞。
“嘿哈!”
顾寻舌绽春雷,哼哈出声。
每一声便出一枪,每一枪都不曾落空,总是点在高速飞荡的铜钱的钱面上。
一时间,围观之人叹为观止,一个个张大嘴巴合不拢,当顾寻放下竹枪,用手抓住飞速荡来的铜钱,将其握在手心的时候,方才惊呼出声。
随后,他们的目光变得更加热切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稍微带着距离。
目光之所以热切是因为顾寻是他们的希望,在他们心中乃是能够反抗廖氏子弟的带头人,一改昔日被廖家打压的窘况。略带距离则是顾寻在顾家堡出现的时间不多,和大伙并不熟悉。
顾寻知道自己并非一个长袖善舞的家伙。
或许,他比这些山村少年见多识广,也比他们会说话,能够讲一些大道理。但是,他不认为单凭几句话就能让这些家伙倒头就拜,毕竟,他的年龄和长相摆在那儿,并非什么霸气侧漏的类型。
击败顾青牛,以寡敌众这只是第一步,让众人无法小觑自己的第一步。
仅仅这一步是不够的,不足以让众人拜服,他还需给那些家伙一些好处才行,从古至今,利益都是将人们拴在一起的最佳纽带。
顾寻所走的第二步便是如此。
北方中原由于久经战乱,习武之风盛行。
不过,对顾家堡这些乡下少年来说,很难遇到功夫精湛的名师,大伙儿也就只会一些粗浅的把式。最初,大伙儿聚集在这里的目的是想询问顾寻那身武艺来自何人,看能不能寻一个门路去拜师。
如今,既然知道顾寻的武艺来自家传,传艺之人是他已经过世的外祖父崔立,也只好求顾寻传授。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文还是武,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到的。
在那些流传数百年仍然存在的汉人世家大族家里,经书乃是传家之宝,决计不会外传;而在那些将门世家家里,马上骑射、枪棒功夫、近战本事、以及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观察地形水利皆是家族的不传之秘。
在大伙儿的鼓动下,顾青牛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他们的来意。他们原以为会被顾寻拒绝,无非听到的拒绝方式是委婉或是强硬罢了!
毕竟,这是不情之请。
然而,顾寻非常爽快地应许了,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也就是他刚才表演枪术的原因。
“二郎,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青牛拿起顾寻丢在地上的竹枪,睁大眼睛瞧着枪身,似乎想从中瞧出什么玄机来?
“你试试……”
顾寻笑了笑,放开铜钱,将它定在半空中,任其随风微微摇摆。
“我不行!”
顾青牛面色涨红,双手连忙急摆。
“试试吧!”
“大牯牛,你行的!”
……
旁边人连声起哄,顾青牛有些下不了台。
“好!试就试……”
他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家伙,立刻大声应道。
顾寻让了开去,站在一侧,院子里,众人安静了下来,视线齐聚顾青牛身上。那厮脚下不丁不八,双手持枪,平息静气,目光死死地顶着悬挂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的铜钱,一眨不眨。
“嗨!”
顾青牛厉喝一声,前脚往前一踏,扭腰之际,竹枪呼啸着刺了出去。
如果说顾寻出枪的姿势是轻描淡写,姿态优美有如行云流水,不沾半点烟火之气,那么,顾青牛出枪就像巨汉握斧,声势惊人。
竹枪有些不堪重负,在空气中穿行,发出吱呀的呻吟。
到最后,枪尖还是准确地点中了铜钱,只是,稍微有些偏差,不曾点中铜钱的正面,而是稍稍带上了铜钱的侧面,于是,铜钱飞出去的轨迹就有些不妥,斜斜地飞向了偏顾青牛右侧的地方,然后,又斜斜的荡了回来。
这一下,顾青牛抓瞎了。

手中的竹枪在微微颤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出击。
“啊!”
到最后,顾青牛豁了出去,大吼一声,挺枪直刺。
结果自然很悲催,竹枪与那枚铜钱相距三寸左右的距离擦肩而过,刺到了空处,发现自家刺空了之后,他一下扔下竹枪,捂着脸嘿嘿笑了起来。
院子里,众人哄堂大笑。
顾青牛转过身向着大家,貌似恼羞成怒地吼道。
“笑什么笑?你们谁敢来试试?”
那些少年并不怕他假模假式的发怒,听他这么一说,不仅没有停下笑声,起哄声反而更大了。
“好啦,好啦!”
顾寻面带微笑,摆了摆手。
“拿枪刺悬在空中的铜钱,只要不是太差劲,第一枪基本都能刺中,要想刺中在空中飞荡的铜钱呢?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环视众人一眼,见大伙儿都平息静气地听着,他继续说道。
“要想像我这样,有几个诀窍,第一自然是要练眼力,第二必须练习双臂喝腰腹力量,第三则是出枪的姿势……眼力好才能看清楚铜钱飞舞的轨迹,这一点无需多说,之所以要练习力量,是因为双臂和腰腹有力量才能控制住手中的长枪,之所以要练习出枪的姿势同样如此,因为正确的姿势除了能够让你省力之外,还能让你掌控出枪的角度,出枪的速度,能够快慢由心,精确到位……”
“怎样才能锻炼眼力和力量?”
有人在人群中询问。
顾寻笑了笑。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捡起地上的竹枪,然后,摆了个双手持枪的姿势,定了片刻,让众人看在眼里之后,过了一会,轻轻扭腰,把手中的竹枪疾刺出去,接下来,保持着出枪的姿势,仍然停顿片刻,半晌,向前一步,收枪入怀。
他望着众人,朗声说道。
“就是这样的姿势,每天持枪向前疾刺上千次,既可以练习双臂和腰腹力量,也能练习出枪姿势,如此,不久后便能如我一般……”
“那怎样才能练习眼力呢?”
人群中有人问道。
顾寻笑了笑,放下竹枪,向前走了一步,望着众人继续说道。
“所谓眼力,和心性有关,和人交手,须得胆大心细,保持冷静,最起码的原则是不能闭眼,一旦在交手中闭眼,也就是胆寒了,胆寒就意味着你死定了……”
“二郎,要怎样才能保持冷静呢?”
“某家每次和人打架,人家一拳打来都会忍不住闭眼,怎样才能克服呢?二郎可有法子教我……”
人们七嘴八舌地发问,院子像市集一样热闹。
顾寻举起右手,环视周围,人们纷纷闭上了嘴。
“将一个猪尿包系在绳上绑在梁上,然后,轻轻甩动它,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先是在眼前左右横移,然后,让它面向自己飞来,不能眨眼只需偏头闪躲即可……过一段时间再将猪尿包换成小石子之类的硬物,如果都能做到不眨眼地自然闪躲,就算是成了……”
抿了抿嘴,顾寻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单人的练习方法,还有一个双人修炼的法子,一人持枪刺向另外一人的面门,另外那人需不闪不避,睁大双眼纹丝不动方才算成功……这样做,需要相信自家同伴,两人但凡彼此稍有点疑心,都是不成的!”
听了顾寻这些话,有人意犹未尽,仍然继续追问。
“二郎,第三步又如何?”
顾寻摆了摆手,神情有些威严地说道。
“学会走才能学跑,连走都没学会,怎么学跑……无论是练武还是做别的,只能一步一步的来,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最为重要,地基的牢靠程度和这栋楼的高度有直接关系,大伙儿还是悠着点,慢慢来……”
这番话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人似懂非懂,有的家伙则完全不懂,不过,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应了声是。
顾建一家四口来到顾寻院门外,瞧见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他咬了咬牙,带着李氏和两个孩子大踏步走了进去。
少年们瞧见了他们一家人,有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笑着向他点头示意,不过,更多的人对他则置之不理,他们知道昨天在祠堂发生的事情,晓得顾寻的这个大哥和他并不对付。
院子里,慢慢安静下来。
人们让开了一条通道,顾建脸上堆着微笑不时向两侧行礼。
顾寻站在院子中间,负手而立,阳光落在他尚且稚嫩的脸上,就像披上了一层金光,颇为耀眼,顾建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笑容像是被寒冰冻住一般凝结在嘴角,随后,像是被高温烘烤一样迸裂开来,化为碎片,在他脸上消失不见。
“扑通!”
顾建双膝落地,跪在了顾寻身前,脑袋重重地磕在泥地上,抬起来时,额头红肿一片,已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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