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组 廖士元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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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顾家堡,廖家大院内,几乎每个角落都插上了松油火把,火光在夜风中跳跃闪烁,将黑夜逼散开去,同时,也就斜挂在空中的那轮银盘一般的明月洒下的清辉拒之门外。
廖士元双手搭着背在身后,像一个巡视田间的老农在院子内来回踱着步子。
火光吞吐着他的影子,忽而极长、忽而极短、有时候几近于无、有时候则投射在一旁的院墙上扭曲得甚为高大。
屋内,不时传来一声呻吟或是一声痛呼。
那是被顾寻射伤的廖家人在包扎伤口,虽然,大部分人是轻伤,不过,有的家伙伤势还是比较麻烦,比如被顾寻射伤肩胛骨的廖五郎……
“父亲大人……”
屋外的檐廊下,廖昌斌将双手分别垂在大腿外侧,一直低着头的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起了头,然而,瞧见廖士元闪电射来的目光之后,他欲言又止。
“说!”
廖士元停下步子,盯着廖昌斌,干净利落地应了声。
“莫非就这样算了?”
廖昌斌再次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的缘故,他的双眼看起来有些赤红,语气多少有些愤愤不平。
“你想怎么样?”
廖士元似笑非笑地说道。
“今天下午,是小儿鲁莽了,没能记住父亲大人的教诲,不该在没有了解敌人底细的情况下鲁莽动手,没想到那家伙射术如此精湛,也就吃了大亏……如今,整个顾家堡的人都晓得我们廖家丢了面子,那些顾家人不晓得在心里要怎么笑话我们?”
廖昌斌停顿片刻,咽一口口水下肚的同时在脑内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被人笑话还是其次,就怕那些对我们不满的顾家人有了主心骨,以后,就会团结在那小子身旁处处和我们作对,那时候,父亲大人说话恐怕也就做不得数……就这样放着那厮不管可不成,父亲大人,那是要变天啊!”
说到激动处,廖昌斌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
“嗯!”
廖士元瞧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说那么多废话有屁用,我问你,你想怎么做?”
廖昌斌的眼神多少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他呐呐说道。
“父亲大人,那厮还年少,身子看上去如此单薄,近战的本事恐怕一般,不过是射术精湛罢了,此时,那些对我们廖家不满的顾家人还在观望,那家伙仍然是孤家寡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要休息。到了半夜,让小儿带上几个好手悄悄摸过去将他围住,然后,手起刀落便是……”
说到兴奋处,廖昌斌双手比起手势起来,双眼发亮。
“蠢货!”
廖士元一巴掌拍到不知觉间走到他身旁的廖昌斌头上,打得那小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脑袋无辜地望着自家父亲。
“才说要了解敌人的底细以后行事不再鲁莽,你小子又开始自以为是了!”
没等廖昌斌回话,廖士元继续说道。
“你知道那个光头大汉是谁吗?像你这样的货色,那家伙一个能打三四个,连那样的好手都死在顾家小子手里,你还说他近战本事一般?你说你今晚要去偷袭对方,你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哪儿吗?”
瞧见廖昌斌摇头,廖士元忍不住骂道。
“让你老子我来告诉你吧,那小子没回狗窝,而是他的那个小舢板上,舢板停在河中心,防的就是有人半夜摸上门去。你小子要是被那厮发现,姓顾的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那时候,你死了也就死了,我们顾家怎么办?纠集全族人和那家伙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杀了那厮,恐怕也要伤筋动骨……我们是瓷器,别人是瓦罐,非要拿瓷器和瓦罐碰,你不是蠢货是什么?你做事情之前就不会在脑子里想一会么?为什么不向你大哥多学学……”
廖昌斌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道。
“那就这样放着不管?我们廖家以后岂有立足之地……”
“放肆!”
廖士元怒喝一声,扭头瞧了瞧左右,然后小声说道。
“蠢货,谁说杀人一定要用刀?”
“父亲大人……”
廖昌斌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瞧着廖士元。
在廖士元眼中,他那个表情就像小时候向自己讨要玩具一般,他忍不住心头一软,也就泄露了两句。
“我已经托人带了一封信连夜赶去滑台交给大郎……”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大郎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怎么办?”
廖士元瞧了一眼满脸迷惑的廖昌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一母同胞,这家伙怎么就不像他那个大哥廖昌杰那般懂事呢?

“这些不用你晓得!”
见廖昌斌还要开口说话,他虚踹一脚,吓得对方往后退了好几步。
“自个把自个的事情做好,千万不要再惹事了!”
……
第二天一早,太阳照在曲溪上,漾起一层层鱼鳞般的金光。
阳光掠过铺着青瓦的房顶,落在对街的屋檐下,廖昌斌沐浴在晨光中,他眯着眼睛,瞧着对面那户人家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他挥了挥手,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砸!”
几个壮汉从他身后的屋檐下走了出来,那些家伙手持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棍沉默无声地走上前去,来到门户前。
为首一人飞起一脚踹在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后,门后的门闩被一脚踹断,两扇门像被飓风吹过一般向两边急速分开,又快速弹了回来,第一个冲进去的那个家伙的鼻子险些被撞上,还好他躲得及时,不然必定鼻青脸肿。
“去你妈的!”
他气急败坏地把门后的一个竹篓踹得飞了出去。
竹篓向院子中间飞去,险些撞在闻声赶来的顾建的身上。
顾建手里拿着一把锄头,作势要向那人头上打去。
“你敢!”
那人忙往后退了半步,急急忙忙拿起木棍,指着顾建。
这时,一群人簇拥着廖昌斌走进院内。
瞧见廖昌斌,顾建面色惨白,手里一个哆嗦,没能拿住锄头,任由锄头落下,在院子里的泥地留下一个清晰的锄印。
见顾建放下锄头,先前被他吓了一跳的那个家伙手持木棍就要给他来一下。
“住手!”
廖昌斌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按照他的本意,他倒是想痛痛快快地揍这外带猪像心中嘹亮的家伙一顿。
然而,他记得来之前父亲廖士元说的话,这一次前来顾宅主要是要回买那五十亩田付出的财物,不能伤人,毕竟,那厮和顾寻是两兄弟。兄弟之间的恩怨,外人是不明白的,同样,外人也不能随便插手。
“孩子他爹,你怎么啦!”
顾建的妻子李氏拿着一把菜刀从屋内冲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小男孩身后则是一个七八岁大的丫头。
“顾大郎,你涨本事了啊!”
“三少爷,小人以为是贼子闯了进来,不知道是您啊!”
顾建脸上挤出了一缕微笑,真心与否只有天晓得,随后,他慌忙扭头朝自家妻子喊了一声。
“孩子他妈,还不放下菜刀!”
李氏慌慌张张地把菜刀放下,用自己肥胖的身子将两个孩子挡在了身后。
“顾大郎,知道本少爷来你这里做啥么?”
“知道!小人知道!”
顾建像捣蒜一样急忙点头,阳光落在那张黝黑的脸上,看上去颇为温顺。
“三少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顾建恭顺地将廖昌斌等人引到前院的一间放杂物的偏房,屋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只箱笼。
“三少爷,廖大爷上次赐给小人的财物都在这儿,小人正准备喊人帮小人将这些财物送到府上,既然三少爷亲自上门,到是省事了!”
门前,顾建笑着说道。
他的这番作为让廖昌斌颇为诧异。
说实话,他之所以亲自带着庄客上门,夺回父亲为那五十亩良田付出的财物只是其次,最主要是为了泄愤,想要将从顾寻那里获得的羞辱转嫁给他的大哥顾建。
他原以为对方会绝望地挣扎和反抗,不想顾建的反应如此干脆,让他颇有点奋力一拳却落在了空处的感觉。
“呼!”
吐出一口闷气,廖昌斌挥挥手。
“搬!”
几个庄客应声上前,在顾建的笑容和李氏悻悻的目光中将那几只箱笼抬了出来,那些箱笼并不轻,里面装满了布匹和铜钱。
“三少爷,要不要?”
一个庄客凑上前来,向廖昌斌做了个手势。
廖昌斌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要顺手牵手捞点外快。
心中不由一阵意动,然而,想了想之后,想起昨晚父亲大人让他做事前多动一点脑子的责骂,他摇了摇头。
没必要横生枝节。
于是,这次交接快速和干脆,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廖昌斌一行如风一般闯了进来,又像风一般离去。
等他们离开之后,李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中气十足的大声叫骂起来,其责骂的对象有顾家的列祖列宗、有顾家的两兄弟、当然,不开眼的老天爷也在其中……
顾建没有说什么,他望了李氏一眼,吐出一口长气,然后,蹲在院子里,皱眉眉头盯着墙角的一窝野草,寻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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