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翟摩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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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翟摩侯带着十几个手下纵马从大开的庄门奔了进来,校场上,扬起一串烟尘。翻身下马之后,让几个手下将坐骑牵往旁边的马厩安置,随后,他带着其他人穿过校场,通过二门进入后院,这时候,后院人声鼎沸。
一路行来,翟摩侯的面色很是难看。
这次营救翟让出狱,翟摩侯并未出什么力气,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单雄信和徐世绩等人对他不放心,故而,并未让他担当重任。
这让自认为武力强悍的他情何以堪!
说起来,翟摩侯也算武艺精熟,四五岁开始就开始练武,七八岁时就可以在疾驰的战马上玩一些花活,十几岁之后,一杆马槊也使得像那么回事。成年后,翟家的那些好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让他如何不引以为傲,平时都是用鼻孔看人。
不过,这厮脾气不好,一点也沉不住气,常常为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所以,当他自告奋勇要单身进入黑狱当内应将翟让救出来的时候,单雄信和徐世绩都没有同意,而是让他一点也不了解的顾寻去做。翟摩侯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只是,单雄信和徐世绩乃是翟让的结义兄弟,劫狱的那些人也多是他们的手下,翟摩侯掌握不了权力,他脾气再是暴躁,事关自家二叔的生死,故而,也不敢造次。
这娃也就把满腔怨愤放在了顾寻身上。
之后,负责带人攻入滑台大牢的是单雄信,负责阻击鹰扬郎将李四维的是徐世绩,翟摩侯被派在了城外看守马匹。
将翟让救出来之后,大伙儿分成几队往四周散开,翟摩侯亲率一队往荥阳郡方向而去,以做疑兵,兜了很大一个圈方才回到了槐花坡。一路上,他心情极为糟糕,一直压抑着,像一座随时快要爆发的火山。
身为翟家子弟,竟然没有在援救自家二叔这事上面派上用场,这让自视极高的他怎么不感到羞辱。
翟让和顾寻等人在屋内饮酒议事,屋外,隔着一道角门的院子里,他们的手下也在饮酒为乐,几堆篝火散落在院内。
汉子们围坐在篝火旁,篝火上,驾着瓦罐以及烤叉,瓦罐内煮着羊肉羹,烤叉上叉着烤羊。有的人拿着陶碗,盛着从瓦罐内舀来的羊肉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有的则拿着小刀割着烤羊揉,大口大口的吃着。
有肉自然少不得酒。
每一处都有一个大酒罐,里面装着浊酒,大部分人都用陶碗去盛酒喝,也有极其粗豪的汉子就那样端着酒罐往嘴里灌。
有的人已经喝高了,袒胸露背,在火堆边摇摇晃晃地唱着小曲。
瞧见这一幕,一天没有进食的翟摩侯心情更为糟糕,他阴沉着脸穿过院子,拐过角门,来到木屋前,准备进屋。
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认得这人,乃是单雄信的手下,一个叫单冲锋的家将。
“翟大少,翟老大正在和各位当家议事,说是不许任何人进去,还请翟大少止步……”
“什么!”
翟摩侯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你敢拦我,你晓得我是谁?”
“抱歉!”
单冲锋阴沉着脸说着,仍然挡在翟摩侯的面前。
翟让等人在屋内商议定策,的确给在屋外护卫的单冲锋下令,说是不许闲杂人等进来。这些闲杂人等里面是不是包括翟摩侯,并未说明。单冲锋之所以将翟摩侯挡在外面,并非他有多么铁面无私,实在是翟摩侯为人太过嚣张了。
一年前,翟摩侯曾经闯过聚贤庄,说是要找单雄信挑战。
他不服气单雄信东郡枪棒第一的名号,想把这名头抢来。
那时候,单雄信恰恰不在家,单冲锋等单家家将不忿翟摩侯在言辞之间侮辱单雄信,也就纷纷出战,不料,他们并非翟摩侯的对手,一个个皆败在了翟摩侯的手下。打斗时,翟摩侯下手极狠,单冲锋的亲弟弟单闯阵被翟摩侯打断了一条腿,变成了一个瘸子。
后来,翟让及时赶到,狠狠地教训了翟摩侯一顿,迫使翟摩侯向单家道歉。
纵然心有不忿,单冲锋也只能将那口气强行咽下。
有着这个梁子,单冲锋自然对翟摩侯心生怨气,现在,能有机会让对方下不了台,他自然不会放过。
牙关紧咬,鼻孔内喷出两股粗气,翟摩侯很想大闹一场。
不过,他虽然脾气暴躁,脑子却不算太笨,也知道一旦将事情闹大,自己决计讨不了好。毕竟,自己并不占理,若是无理取闹,二叔翟让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在翟家、甚至在整个天下,他最为畏惧的人就是自家二叔翟让。
“你好!”
翟摩侯伸出手指,在单冲锋胸前点了点。
“某记住你了!”
说罢,他掉转头,挥挥手,带着手下离开了。
单冲锋冷哼了一声,望着那群人的背影,没有说话。
“兄弟们,先把肚子填饱!”
出了角门,翟摩侯只想喝个尽兴,以此来忘掉先前受到的屈辱。
然而,院子内,每处篝火都坐满了人,他和手底下的那些人无法插足。当然,他可以让那些杂役另外升一处火,然后,将吃食拿上来。并且,这个时候,的确有杂役跑了过来,询问他在哪儿生火。
翟摩侯摆摆手,示意那厮不要多说。
他不想饿着肚子再等一阵。
他面色阴沉地望了望四周。
所有人都按照各自所属坐在一起,比如翟家的人就霸占着几个火堆,单家、徐家也各自霸占几个火堆,顾寻有十几个人,他们在院子的最角落围着一堆篝火。瞧见翟摩侯一行站在那儿没有落座,并没有人理会他们,就像没人看见他们一般。怪只怪翟摩侯平时为人太过嚣张,连自家人也得罪干净了。
紧握拳头,将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翟摩侯铁青着一张脸带着手下往院子的角落行去,大伙儿大多沉默下来,注视着他们一行,瞧着他们来到顾寻那群手下面前。
陶辉站起身,他知道这人是翟让的侄子。
“翟大少……”
他脸上带着笑容。
“滚开!”
翟摩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轻喝一声。
“这个……”
笑容僵在了脸上,陶辉的表情有些茫然。
“这地儿我们要了,你们有多远滚多远,杂碎……”
翟摩侯的一个手下将陶辉一把推开,然后,一脚踹在一个仍然坐在火堆边的汉子身上,被踹的那个人顿时火冒三丈,立刻爬了起来。
“想做啥?杂碎……”
翟摩侯的手下有恃无恐地用手指着那个人。
“老三,等一下……”
陶辉忙喊住手下。
他们虽然是顾寻的人,跟着顾寻却不久,乃是投降的马贼,在这里若是和翟让的侄子有所冲突,事情若是闹大了,最后恐怕还是自己等人吃亏。所以,陶辉决定退让,虽然,在那些围观的人眼里,自己这些人恐怕变成了软骨头的代称。

然而,也只能这样做。
他们并不是害怕和翟摩侯等人冲突打斗,都是将脑袋提在手上的厮杀汉,连死都不怕,有啥可怕的?
他们怕的是顾寻,没有顾寻的号令私自动手,后果恐怕比死还糟糕。
于是,大伙儿沉默起身,随着顾寻离开。
翟摩侯的人一个个对着陶辉他们做着侮辱的姿势,说着各种各样的怪话,若是有人走慢了,甚至冲上去就是一脚。
翟摩侯冷笑一声。
全他妈的是胆小鬼。
手下如此,恐怕那个头领也是这样吧?
他伸出手,一个手下非常恭敬地将已经烤熟了的羊腿递在他手上,刚刚将羊腿拿在手里,堪堪放在嘴边,这时候,翟摩侯听到了一声怒吼。
小时候,翟摩侯随父亲进入瓦岗打猎,曾经近距离地听过猛虎的吼叫,他和那头猛虎只隔着一条山涧,直线距离不过三丈而已。幸好,山涧深有十余丈,那头猛虎若是要扑过来,需要下到山涧再爬上来。
虽说如此,他仍然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尿了裤子。
此时,听到那声怒吼,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手一抖,羊腿落入火中。
又是一声怒吼。
随后,他瞧见一个手下飞了起来,贴着自己的身侧飞了出去,那厮在空中翻滚,不停挥舞双手,脸上的表情甚是怪异。那厮飞到了院墙上摆出了一个大字型的姿势趴在上面,最后,缓缓滑下。
翟摩侯猛地回头。
一个巨汉带着一股恶风扑了过来。
什么玩意?
怪物!
有两个手下挡在了他面前,然后,翟摩侯瞧见那个巨汉分别抓住两个手下,他的人就像老鹰爪下的小鸡一样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那个巨汉双手合拢,他的人就撞在了一起,巨汉松开手,两个人像陀螺一般转了半圈,分别倒地。
“你要干啥,我是翟摩侯……“
翟摩侯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不知道的是,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即将要被他人强暴的少女一样惊慌失措,那声音亦是如此。
“肉……肉!”
巨汉望着火堆中的烤羊腿,脸上的表情痛不欲生。
这个巨汉正是大头。
因为身型的关系,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大头并未参加劫狱的行动,他带着陶辉等人埋伏在城外十里的一个山坡后面,负责接应,若是有官兵追出来,就该他们上场狙击,不过,因为行动顺利,他们并未派上用场。
先前,大头也在陶辉他们这群人里面。
可能是吃得太多了,翟摩侯等人进来的时候,他恰好去上茅厕。
等他回来,陶辉等人正好被翟摩侯赶跑,翟摩侯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的烤羊腿,于是,他彻底愤怒了。
一个发狂的大头是无法阻挡的大头。
他根本没有理会翟摩侯的自报家门,猛地伸手向他抓去。
翟摩侯虽然有些胆寒,却不像手下那般失去反抗的勇气。
他伸出左手,挡在大头抓来的那只手,脚跟在地面一蹬,猛地向前冲出半步,挥拳打向大头暴露出来的中路,一拳擂在大头的胸膛上。
当拳头用力打在对方胸前的时候,翟摩侯心中大喜。
然而,下一刻,喜变成了惊。
大头纹丝不动,不曾往后退却半步,脸上的表情同样没有改变,愤怒中流露出一丝狰狞,像是一头怪兽。
他单手抓住了翟摩侯的手臂,然后,猛地将翟摩侯提了起来。
翟摩侯面色急变,人在空中,飞起一腿,踹在大头胸前。大头低吼一声,胸前多了一个脚印,身子只是摇晃了一下,仍然没有后退半步,下一刻,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翟摩侯的大腿。
随后,他将翟摩侯高举过头顶,便要掷出。
“大头,住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声音非常清楚地响起。
那是顾寻的声音。
翟让等人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喧哗,于是,走出屋来想看一个究竟,正好看见大头欺负翟摩侯的那一幕,眼看翟摩侯就要遭受重创,顾寻忙出声阻止。
说到大头对声音的印象,最为深刻的自然是顾寻。
饶是极为暴怒,这一刻,他仍然下意识地停下了后续的动作。
扭头,瞧见顾寻冷冷的目光之后,大头发出一声咆哮。
他将手中的翟摩侯扔了出去。
最初,他想将翟摩侯全力掷出,若是如此,那家伙多半会被丢到院墙外面去,恐怕老命不保。不过,因为顾寻的喝止,他只好轻轻一掷,将翟摩侯向他那群手下丢去,几个人撞在一起,有点像后世的满分保龄球。
一阵天旋地转,半晌,翟摩侯这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恼羞成怒地抽出腰间的横刀,大声喊道。
“好贼子,某要杀了你……”
他正要向大头冲去,却发现挡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家二叔翟让,这会儿,翟让那张蜡黄的脸上就像暴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无比。
“够了!”
翟让低喝一声。
“不要再丢人现眼……”
听到翟让说出这样的话,翟摩侯紧咬牙关,牙齿将下嘴皮咬出了一丝血渍,他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横刀,扭转身向外面跑去。
这会儿,他没脸留在院子里。
翟让向翟摩侯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家伙心领神会,忙跟在翟摩侯身后追了出去。随后,翟让回过头,面带微笑瞧着众人。
“究竟怎么回事?有谁能告诉我……”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翟让摇摇头,他指着一个单家人,让他说话。
翟摩侯和顾寻的人冲突,让翟家人和徐家人来诉说事情经过都不太合适,所以,他指定一个姓单的来诉说,姓单的应该站在中立的立场。
事情很简单,翟摩侯挑衅,顾寻的人退让,不想惹到了大头,大头发狂了,翟摩侯受到了羞辱。
姓单的语言组织得力,很快将经过讲清楚了。
“顾二郎,这事是翟某的侄子不对,某代他向贵属致歉……”
翟让向顾寻抱了抱拳。
“小事而已,翟老大莫要放在心上,说起来,大头这个家伙野性未驯,还请翟老大莫要见怪,某会好好训斥这厮……”
“呵呵……”
翟让笑了笑。
“这家伙就是半边云的大太保吧?果然名不虚传!若是这厮仍然跟着半边云,想要搞定那家伙恐怕要费一番手脚才行,二郎能够降服这厮,果真是少年英雄……”
顾寻浅笑一声,笑得很是谦虚。
单雄信、徐世绩等人也跟着说了几句,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废话。
随后,几个人叮嘱了各自的手下几句,翟让叫其他人吃好喝好,几个人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起回到了木屋,继续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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