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郎大逆不道，竟然杀官造反，公然光天化日之下当街刺杀廖昌杰大人，不仅如此，还敢潜入黑狱将钦命要犯翟让劫了出去，如此胆大妄为，顾家堡的乡亲父老们，我们必须和他划清界限啊！不然，大军一到，堡内众人，无论你姓廖、还是姓顾，皆成齑粉……”
顾全大声喊着，以致嗓子都喊破了。
他停顿片刻，没有听到回应，于是继续喊了下去。
“这一次，还只是县里的县尉大人带着乡兵前来，都是乡里乡亲，自然好说话，只需将顾二郎的余党揪出来便可以交代了，大伙儿若是负隅顽抗，不打开堡门将校尉大人迎进去，惹恼了大人，一会，某也不好为大家说话啊……”
随后，顾全用力挥舞手臂激昂地高声喊道。
“乡亲们，快快打开大门，这一次，校尉大人若是空手而回，下一次，前来拜访各位的就是鹰扬府的府兵了，那些外地人，可不会给大伙儿留情面……想要和朝廷对抗，尔等最好想想后果，小心全族俱灭！”
话音落下，对岸有了回应。
“顾全！”
顾全听得清楚，那是顾三义的声音，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小子，你数典忘祖，日后到了下面可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什么？”
顾全睁圆了眼睛，便要开口说话。
对岸，顾三义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子，莫要欺哄我等，要知道，你投靠半边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顾家堡，前几日，族里在祠堂议事，已经一致决定将你这一系从族谱中去掉……”
“胡说八道！”
顾全彻底恼了，打断了顾三义的话。
“谁说我投靠了半边云，是谁、是谁在那儿胡言乱语……”
顾三义冷笑了几声。
“小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带着马贼前来冒充官兵就可以让我等打开堡门，那你未免太过小看你顾三爷了！”
顾全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把将马肃拉到了身边，指着马肃向对岸喊道。
“这人，你们应该认识吧？”
他用力摇晃着马肃，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是县里的班头马肃，每年都要到顾家堡来征粮，大伙儿应该认识，这是官兵啊！官兵！绝非什么马贼……”
“我呸……”
对岸的城墙上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浑厚了许多，里面充满了怒气。
“马肃这厮吧，化成灰某都认识……”
顾全面露喜色，立刻喊道。
“既然你们认识马班头，当晓得我们不是马贼，而是县里来的官兵，还不快快打开堡门，让县尉大人进去歇息……”
对面传来一阵哄笑。
“正因为认得马肃这厮，我们才知道你们不是官兵，县里的那些土匪哪一个和马肃没有关系？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啊……”
马肃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个衙门班头，要想做好县大爷交代的事情，难免要和那些偷鸡摸狗的家伙打交道，难免要和那些啸傲山林的好汉们拉交情，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公门之人，都免不了要这样，又岂是他一人这样做？
“哼……”
李传宗冷哼了一声。
顾全和马肃忙回过头，见到李传宗脸色不好看，顾全忙笑着赔小心。
“县尉大人，这些刁民不识好歹，某再加把劲……”
李传宗盯着顾全，冷冷说道。
“那些刁民是在耍你，你真以为他们分不清兵贼？无非是找一个借口，一条退路罢了，要想让那些家伙开门，须得断了他们的退路……”
“是，是的，是要断了后路……”
顾全眼珠子一转。
“小的有了一个主意，想要再试一试……”
“嗯！”
李传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顾全继续向对岸喊话，喊话的对象却换了。
“廖家的乡亲父老们，你们是无辜的，顾二郎杀官造反，只和顾家人有牵连，和你们这些姓廖的毫无瓜葛，你们没有必要为顾家人陪葬啊！要知道，顾二郎杀的可是你们姓廖的，是你们廖家的廖昌杰，就在廖昌杰大人被顾二郎杀害之前，他已经被郡守大人任命为了户曹，若是不死，你们廖家未来必定会兴旺发达，而如今，却被顾家人毁了，你们还有必要和他们坐一条船么？”
顾全冷笑两声。
“与其给顾家陪葬，何不奋起一搏，大伙儿只要将顾家人制服，打开堡门，我顾全可以担保，不会损害廖氏一族的一草一木……”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在顾全看来，顾家和廖家本来就矛盾重重，一家兴盛的时候必定会打压另一家，如今，在顾家堡，廖氏一族的日子很难过，自己只要将话挑明，姓廖的必定会沉不住气和顾家起内讧，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他这一番话貌似很有说服力，至少，对岸没人再说话，城墙上，不时有人影晃动，看上去，那些泥腿子似乎有些慌神。
顾三义的确有些不安，他生怕廖家人不稳。
这并非是杞人忧天，顾全那番话的确让某些姓廖的心动。
前段时间，廖小七回到顾家堡，带了数十个少年离开，廖家子弟在里面占了一半，其中，有一些人是自愿的，有一些家伙则是非自愿的，他们都是有产业的廖家子弟，被廖小七强拉而去，有人质的成分在内。
所以，虽然人心不稳，廖家人却没有马上和顾家人作对。
极少数行动派也被族内的保守派拉住了。
就算暴起发难，将堡门打开让官兵进来，那又如何？
官兵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像顾全说的那样，官兵不会侵犯廖家产业。廖家人顺顺利利地借着官兵这把刀将顾家人铲除，难道就能牢牢地守住顾家堡么？
官兵不可能永远留在顾家堡啊！
顾寻已经追随翟让遁入瓦岗为盗匪，若是晓得这里发生的事情，肯定会将那些当做人质的廖氏子弟全部干掉，他既然敢当街刺杀廖昌杰，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一旦他纠众杀回顾家堡，那时候，廖家人能够挡住他么？
恐怕也会步了顾氏后尘，全家死光光吧？
正是有着这样的考虑，廖家人并没有奋起一搏，如此，顾全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也就失败了，等了半晌，等到夕阳西下，对面的顾家堡仍然没有发生内乱。
妈的！
顾全朝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
李传宗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
进攻？
凭借手底下的这一百来号人去攻打这个坞堡，怎么看都不靠谱。
小舟们全都靠在对岸，要想渡过曲溪，就必须砍伐树木编成木筏渡河，不过，就算过了曲溪，面对高墙，也无法可施啊！
强攻不成，唯有将对方逼迫出来才成。
怎么逼迫？
很快，李传宗就有了主意。
他将马肃叫了过来。
“马班头，带着你的人去田里，将田里的庄稼都给我烧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传宗面无表情。
“啊……”
马肃有些惊讶。
这厮真是狠毒啊！
现在是七月，距离秋收也就二三十天，田里的庄稼基本上已经成熟了，这个时候，若是烧个精光，和挖掘别人的祖坟有什么区别啊！
“还不快去……”
李传宗瞪圆了眼睛。
“诺！”
马肃应了一声，带着唐牛和狗蛋等手下离开了。
随后，李传宗亲自来到岸边，轻咳了两声，向着对岸喊道。
“对面的人，你们听着，如今天干物燥，容易起火，须得小心防范才是，尔等若是将堡门打开，迎官兵入内，某自会让小的们帮你们放火防盗，若是不从，我等自然会不闻不问，仔细你们这片村落、这上千亩良田的庄稼被火德星君造访，化为乌有……”
这番话的意思很清楚。
要是不开堡门，就会一把火将庄稼烧个精光、将北岸的这片村落同样烧掉。
城墙上，人声鼓噪，一个个表情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绝户计啊！
绝户计！
“族长，怎么办？”
“是不是将堡门打开？”
“不能开！千万不能开，对方既然能下这样的狠手，他们要是进堡，我们就完蛋了……”
“都是你们姓顾的造的孽啊！”
“闭嘴，这个时候说这些有啥子用……”
……
顾三义闭上眼睛，紧握双拳，全身上下，颤抖不已。
很快，他睁开眼，厉声喝道。
“烧，让他们烧……”
顾三义扭过头，环视众人，厉声喝道。
“谁也不许开门，再言开门者，死……”
说罢，他重重地在墙垛在拍了一下，这会儿，拿出了少年时随军征战的杀气，使得众人沉默不言。
“不管是谁的庄稼被烧了，姓顾的负责赔偿……”
顾三义深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无需多说……”
另一边，马肃也在和他的手下商谈。
“舅爷，我们真的要烧？”
唐牛摸着脑袋说着。
“烧？烧个屁……”
马肃瞪了他一眼。
“装装样子就是了，就算是要烧这些庄稼，也要让姓李的下手，我们要是这样做，也就和顾二郎结了死仇，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拿给他砍？”
“哦！”
唐牛憨厚地笑着。
“班头，李县尉下了令，怎么办？”
狗蛋将流到上嘴皮的鼻涕吸了回去，瞧着马肃说道。
“放心，一切有我……”
在庄稼地里待了片刻，马肃将所有人的火折子都掏了出来，扔进了水田，然后，带着众人施施然回了大部队。
“马班头，火呢？”
李传宗冷冷地盯着他。
马肃满脸是笑。
“李县尉，不好意思啊，兄弟们全都忘了带火折子，要不，你换个人去？”
“嗯……”
李传宗就那样冷冷地看着马肃，没有说话，马肃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他那张马脸的皮子不是一般的厚。
这时，顾全说话了。
“县尉大人，我看，就算将庄稼全烧了，那些家伙恐怕也不会开门，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害怕顾寻，顾寻是杀星，也是他们的依靠，只要顾寻一死，那些家伙失去了依靠，没有了主心骨，也就只能开门投降……”
李传宗笑了，扫了顾全一眼。
“顾寻怎么会死？”
“顾寻当然没死，可是那些刁民不知道啊！”
顾全冷冷一笑。
“我们先歇息一晚，明天，寻一个人砍了脑袋，将他伪装成顾寻的模样，说是顾寻已经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反正隔得远，那些家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之后，一边派人假意去放火，一边说是只诛首恶，其余不论，如此，那些刁民多半就会内讧开门了……”
李传宗盯着顾全，顾全忙低下头。
半晌，他听到李传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好，好计谋，就依你之言……“
李传宗哈哈笑着，来到顾全身旁，用力拍了拍顾全的肩膀。
“你不错，某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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