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二章 把它们送回坟墓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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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前办公的小楼截然不同的是,这栋洋房的建筑规格会更显气派。从格局上来看就能很明显地把它和一般居民的宅邸区分开来。
洋房只有三层,但占地面积十分之大。沿街的一头是整座屋子最小的一面,因而在街上看,这间屋子的大小并不起眼,可一旦通过与之相邻的房屋间的小巷子穿过这栋洋房的侧面,从后院的方向往回看,便能见识到它的实际大小。
总的来说,地基的形状是一个不标准的“凸”形,小的那面沿街,大的、带院子的那面朝向视野开阔的地方。
院子里除了栽种着一些四季常青的观赏类植物外,遮雨棚下叠得密密麻麻的木箱、木桶也同样引人注目。
昆跟着德萨的脚步,一路来到了位于洋房三层的一个独立房间。房间很大,可能是整栋楼除了一层的集会厅外最大的一个。通畅的阳台开在院子的方向,视野极佳。
昆首先在客座上安静地就坐。德萨走到壁炉边拍了拍手,印在壁炉上的魔法刻印便闪烁了一下,干燥的柴堆上随即燃起悠悠的火光,很快温暖了整间屋子。
他在炉子前选了一些茶叶,不紧不慢地塞进茶包中然后放回炉子里煎煮。在等待茶叶煮开的时间里,德萨把玩着摆放在壁炉上的小工艺品。有木雕、有瓷器,也有像是钩锁一样的实用品。
昆环视着房间的角角落落,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奢华”二字丝毫不为过。
他摘掉自己的手套,摸索着木椅光滑的把手。椅子由一整块陈年木材雕刻而成,加工难度远在拼接之上。凡是手指能触碰到的表面皆是细腻如丝,这不是漆料能够模仿的触感,而是由匠人经过反复打磨才能达到的程度。木纹清晰,彼此间还夹带着淡淡的金色纹路,褐红的整体色调更是彰显着沉稳的贵气。和某些张扬的贵族动不动就给椅子镀上金的做法相比,这种精雕细琢,将材质与生俱来的优秀触感最大限度开发出来的追求,才是真正“创造艺术品”的态度。
不仅仅是椅子而已,房间里的一切都与之呼应。由一整块大理石接合而成的会客桌同样惊艳。虽然它看起来朴实无华,没有多余的人工修饰,四只桌腿使用的木材与椅子相同,但上面却镶嵌着蕴含魔力的矿石。即使在昏沉沉的夜晚,也会像萤火虫一样发散出淡淡的光芒。犹如微光穿透晶莹剔透的琥珀,将矿石中的杂质、裂隙投射在绒制的地毯上,令人仿佛置身秘境。
墙壁上挂下的数面旗帜也各不相同,没有任何一面旗帜的纹徽与其它重复。旗帜的颜色微微发暗,年代感和岁月感又让这间房间的氛围厚重了不少。
德萨拿起小铁锥,敲了敲滚烫的金属壶,传出了令他满意的音色。他套着厚厚的手套提起热气腾腾的茶壶回到了昆的面前。
“这里面煮的虽然不是名贵的茶叶,但却是我很喜欢的一种。哼,尝尝看吧。”
德萨顺手从桌上摸出两只木质的茶杯,沏上茶,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到了昆的手里。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陈茶厚重的气息,和现代世界里的铁观音、普洱茶、红袍茶等都有明显的不同。
“有一点苦,但回甘很足,能从舌根感受到清凉的甜味,我不讨厌这种风味……”
昆放下茶杯,如实说道。他看见德萨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与此同时,他也端起自己的茶杯开始品味了起来。
“哈哈,那还真是不错,可不要为了顾及的我感受说些好话哦。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喝酒,却对茶不屑一顾。”
“那我应该不算是年轻人。”昆接话接得很快,引得德萨笑得像个抱着孙子的花甲老人。
“哈哈,和我比当然算是年轻人了。年轻人呀,是个极端的群体。它们之中的一部分,拥有我们这些老头望尘莫及的本事,就像格罗或者是你……”
德萨又沏了一杯茶,目光转向了挂在墙壁上的一排旗帜中的一面。
“虽然被大家叫做‘商会’,但实际上,这是由许多优秀的商会共同组成的一个团体。看,那就是代表‘格罗商会’的旗帜。旁边那面是北方商会‘庞克雷塞商会’的旗帜,还有那面,是‘韦尔恩商会’……他们都是令我印象深刻的年轻人,我在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还为了交货奔走在荒野恶林里呢,真是不堪。”
说到这里,德萨的嗓子干咳了几声,昆大概知道他接下来会往哪里讲。尤其是商人,他们从不会浪费时间。
“但有的年轻人,怎么说呢,应该还是不够成熟吧。或许等他再年长一些,考虑的事情会变得全面起来。成长就是在不断得到的同时,放下那些应该舍弃的东西。不停不停地得到,又不停不停地放下。让自己每时每刻都保持对新事物的接纳,最后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爱不释手的东西。人的一生都在为了更了解自己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而孩子们也总有一天会懂得‘甄选’的意义。”

——选出最好的,就意味着可以舍弃其它所有。
“你说的年轻人是‘伯伦·修瓦里埃’吧?虽然我不喜欢贵族,但像他这样任性的确实少见。”
“不,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有一些事情改变了他,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包括对猎人们的厌恶么?”
德萨点了点头,将杯中凉下来的茶水慢慢饮尽。
“再这样拖下去,对伯伦和镇里的居民都没好处。我想早点解决这件事,为这场闹剧划上句号。”
“正合我意,还有决斗没分出结果呢。那个小子想堂堂正正地为自己的姑娘洗去麻烦,这需要一个结果。”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下,都是明白人。
“你单独邀请我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当然,来,看看这个。”德萨说道,顺手就从身后的木架下取出了一个被帆布包裹着的物件,细细长长块头不小。
他慢慢揭开帆布,弓的一头便裸露在了外面,弦的两条分别挂着两只滑轮。制成工艺比起之前的那把试作品可谓进步明显。
昆将帆布完全揭掉,将弓完全握在手里,然后拉满弦。
“嗯……比之前那把要重一些,但弓臂的弹性和弦的手感都要好得多。”
“这算是正式版本吧,刚才我让格罗安排了龙人族的赏金猎人进行试射,评价貌似不错。”
龙人族的赏金猎人?昆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脑袋里浮现出一张傀儡一般冷漠的面孔。这完全是前脚出后脚进的节奏啊,看来谁都没有闲下来,也许只有巴克一个补觉成功的。
在拉弓的时候,昆注意到,弓臂的下方已经被刻上了纹徽,正是“格罗商会”的纹徽。看来这些富有头脑的商人已经准备和商会品牌捆绑销售了,也许以后他还能在更偏远的地方看见印有“庞克雷塞”和“韦尔恩”纹徽的弓箭在贩卖。
“那么,贵商会打算以多少的价格出售呢?”
“分为三档吧。如果只是简单的滑轮改装,只收取15枚银币的改装费;如果是全新的中号弓,附加精制的箭筒,应该卖到35枚银币。”
听到这儿,昆又拉了拉手上这把做工精良的弓,弓臂的材质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木材,而是类似于骨骼的某种材质,但却富有韧性。
“我手上的这把应该会比35枚银币更贵吧?一般大弓的售价大概在40枚银币上下,做工却比不上这个。”
“你说的不错,这把弓的弓臂是用糜制骨加工成的,韧性更好,弦也是用长须鱼的触须做的,它的售价在1枚新制金币。”
“那还真是有点昂贵了,不过据我所知,喜欢收集高价武器的赏金猎人也不在少数。”
昆放下弓箭,把它重新埋进了帆布中。
“格罗说,奥维耶的援助最迟到在今天清晨就能抵达,我打算早点做个了断。伯伦刚才激动的说,要集结人手主动迎击,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这么做。人类在夜晚究竟有多脆弱,我们这些经历旅行生涯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那关于弓箭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在这个镇子完全封闭的情况下,短时间内产能是不可能上去的,想要让先头猎人全部装备应该做不到。”
壶中的茶水已经凉去,德萨摸了摸胡子,轻轻言到:
“能者为先。”
……
在昆和巴克离开后不久,格罗也前来拜访,邀请她去试射一种新设计的弓箭。在那之后,诺依菈回到自己的营帐。她完成了这个时间最后的日记,便躺在临时铺开的床垫上闭目养神。
她的日记摊在桌上,比起之前又多了几行。
她不在乎自己的日记是否合上或是收起,因为这里没人能读懂猎龙一族的文字。
没人能读懂的文字,没人能理解的孤独。就算翻译成白话,大多数人也摸不清头脑:
·“……许多年过去了,他没有解脱,我也是一样。他选择了固执己见,而我选择了逃避;那是我的生父,但看起来却更像是他的父亲。人很容易迷失,但龙也会;他想让我们的‘父’解脱,而我没有勇气……所以,我选择让‘人’解脱……”
·“……把‘它们’送回坟墓,愿迷失者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
最后,也是结尾的部分,十分简短:
·“……愿我们解脱,‘父’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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