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箭双雕定江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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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伯褒,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想问你,你那么一意孤行、力排众议让大王去截杀窦建德,真的没问题吗?来的可是将近二十万大军啊!”一见到薛收,长孙无忌顾不得礼节,立刻跑上前,急忙问道。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灭窦建德,这是唯一的机会!”薛收的语气极为坚决。
房玄龄站起来,慢慢分析道:“窦建德乃乱世之雄杰,起于河北,兴于河北,百姓拥护,上下一心,士卒彪悍,战力鼎盛。叶茂者必根深。若他居于河北,欲攻之必先毁其民心、断其威望,否则难踏入河北半步,但如果合理、有度、有利,也不是没有连根拔起、一劳永逸的可能,不过概率也不大,而且也不可预知。若他擅出河北之外,虎落平阳,后方无援,克之并非难事,只是要收复河北,怕也要狠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杜如晦听到这里,忙恍然大悟道:“伯褒,难道你的意思是窦建德在河北的民心不可撼动?”
他们都看着薛收,薛收仰天长叹道:“当年我游历河北,适逢当地闹饥荒,窦建德开府赈灾,免徭役、免赋税,与百姓同吃同住,一连数月竟无一人逃亡。我记得当时有一家农户,锅里仅剩了一口粮,可一直迟迟不动,铁了心要交出去,直到窦建德让他看到自己碗里还有粮,他这才把那口粮留给了自己。他们都传着一句民谣‘长乐王不饱,宁死不食’!”那时,窦建德号称“长乐王”。
他们三人皆为之一震,长孙无忌叹道:“能让百姓如此,想必他也定有过人之处吧?”
“那是自然。”薛收继续道,“天下无人不晓,夏王每攻破一城,所有资财全部赏给诸将,自己一无所取。即便未遇灾荒,一日三餐只有菜蔬、脱粟,只要百姓有一人无肉可食,他便终生弃肉。其妻曹氏不施粉黛、不着纨绮,侍婢不过十数人,但凡遇容色姝丽之宫人必遣还归家。不论文武百官还是黎民百姓,皆随其来去,即便是投靠敌方,他也必定赤诚相送并赠衣粮护其出境。仁恭好义,礼贤下士,爱民如子,重信怀诺,颇有文景之风!所以,我当年才劝兄长到河北一试啊,其意也便在于此!”大家突然想起,又一次李世勣父亲不幸陷于窦建德之手,李世勣无奈投诚,后又弃父归唐,窦建德却一直善待其父。
房玄龄叹道:“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我只听说他少时常以助人为乐,且不受任何人之赠,甚为时人所称,却不知他竟能得民心如此!可惜……”房玄龄忽想起一要紧事,反问起薛收:“伯褒,若当时我只身前往河北,你必不会追随,是吧?你当时就已决定要与李家共存亡了吧?”
薛收凄然一笑,眼望远方,似乎又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是!”
房玄龄苦笑一声,自我安慰道:“那你我兄弟岂不是要割袍断义?就像懋功与单雄信一般,生不如死、忠义两难!”
“哎,还是伯褒有远见,我大唐要统一天下,就必得与窦建德来一场硬仗,没在河北境内打真是万幸啊,不然不知要废多少工夫啊!你说对吧,辅机?”杜如晦咳嗽两声,插了一句话。房玄龄才镇定情绪,想起长孙无忌也在场,他暗自庆幸长孙无忌不是那般专擅挑拨的小人。
长孙无忌自然明白杜如晦的意思,笑道:“没错,如晦说得对,还是伯褒有远见啊!谁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巢啊,对不对?没想到现在窦建德自己送上门来,这样的机会只怕难有第二次!自古民心难撼哪!”
“正是!”薛收正色道:“良机难再,绝不能错过了!”
“只是……”长孙无忌又担忧起来,“你们确定,大王此去,真的有胜算吗?”
长孙无忌这一问,房玄龄、杜如晦都愣住不答,只有薛收道:“辅机也不要太过担忧了,窦建德虽然德有余然能不足,又太过自信,尤爱擅作主张,兵卒虽重却也不是铁板一块,不敢说一定有胜算,但大王有敬德他们相护,自保应是无碍。其实战场本就是一场豪赌,选择了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后退就是死亡。我相信大王也不会后悔,而且,你知道,若连半分把握也无,我宁可自己只身犯险也绝不会让大王如此,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对得起大王的知遇之恩……”
薛收又叹气道:“大王说得对,我们应从公心出发,而不是私心……”薛收还告诉他们三人,他还有一个保险,就是很多年前他就已在窦建德身边安插了一个内应,虽无决策之权但里通消息还是可以的,希望现在能发挥一些作用。
长孙无忌不再说话,薛收之言他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祈祷李世民能平安归来。他想起李世民自开始跨上战马的那一刻,几乎每时每刻都是险中求胜,他希望这次也能一样。其实薛收也一样手心冒汗。
“诶,对了,伯褒,你看是不是应该给大王传信,若可能,对窦建德是不是应该尽量活捉?我的意思是,像他这样的人兴许大王可以收归己用呢,大王若得其相助,或许会如虎添翼……”房玄龄突然试探问道,但薛收一口拒绝了:“大敌当前还是不要让大王分心的好,这事以后再说吧。”如此,房玄龄便按下不提。
虎牢关,黄河之南,嵩岳之北,大伾山山腰,汜水、济水环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相传周穆王曾养虎于此,故以此得名。李世民到达虎牢关的时候,窦建德据此还有不到20里。李世民研究军情后,决定要先发制人,给窦建德一个重击,阻其西进。他留下一些人,与王君廓一起固守虎牢关,只带了几百精锐出关,在一必经之路上设伏。
其后,他只与尉迟敬德二人带着几名随从亲自东行,去迎窦建德,他又想故伎重演,以己为饵。届时窦建德正安营扎寨、整顿修养。李世民他们在窦建德军营外来来回回跑了几圈,可夏军仍不为所动,其中还有人去向窦建德报告,说是有六七人人在营前鬼鬼祟祟,好像是唐军。
“六七人?他们能干什么事?刺探军情都做不到!不用理他们,别让他们靠近就行了,其他的随他们去!”窦建德不屑一顾。
可怜李世民骚扰了一阵,就连他亲自上去打招呼,都没一个夏军理会他,开始还有几个冲他笑笑,把他往远处赶,后来夏军见他死不悔改,便都拉下脸,任凭他如何相激,全都当他不存在。
“大王,属下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是有点儿瞧不起你呢?”尉迟敬德摇头晃脑道。
李世民嘟嘟嘴:“哼,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没人敢这么轻视我!”
李世民无奈,径直跑到夏军营前,冲着他们大喊:“我,秦王李世民是也!”
此话一出,夏军顿时骚动起来,马上报告窦建德,窦建德惊道:“什么?李世民?他居然就带了几个人来这儿挑战?会不会唐军的疑阵?”
“大王,臣觉得有几分可信。”凌敬上前道,“世人皆传,秦王李世民最爱做孤胆英雄,常常几人、几十人就敢于百倍于己的敌军对阵,并常常都能一举获胜。前不久,据传他就曾以几十人就大败王世充三万大军……”
窦建德冷笑一声:“这种事也能信?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因为他遇到了王世充那个草包!就王世充那样,什么荒唐的败绩都有可能发生!”窦建德心想,好哇,既然你那么爱做孤胆英雄,那我就成全你,可别怪我以多欺少、倚强凌弱!
言罢,窦建德拨出数千人出营追击李世民,发誓定要将其活捉。而李世民见夏军大举来追,喜出望外,一边命其他人撤退,自己则与尉迟敬德二人殿后。除了他与尉迟敬德二人,其他人忙玩命狂奔,直达唐军设伏处。

当夏军追来,李世民与尉迟敬德,一人拉弓射箭,一人举槊连击,边激战边回逃,竟把夏军连连逼退。而等到自度已把夏军远远甩在身后时,他们二人则主动放慢了马速,像郊游散步一般,边谈笑风生边欣赏起两旁的风景来。李世民还骄傲地向尉迟敬德扬言:“敬德,你说我们,一个擅长射箭远击,一个擅长近身格斗,可说是天下无敌了,就算是百万之众,又能奈我们何!”尉迟敬德越打越起兴,连连称是,还憨笑不止。有时等了很长时间仍不见夏军追来,他们竟调转马头返回去迎。此时,若是旁人在场,定会骂他们“两个大傻蛋”!
就这样,来来回回无数次,李世民和尉迟敬德二人终于不负众望,合力将追来的数千夏军带进了唐军的包围圈。一进包围圈,李世民与尉迟敬德就不再与夏军纠缠,迅速驰奔高地。刹那间,万箭齐发,滚石如雨,夏军遭此偷袭,损失惨重,皆暗叫不好,意欲回撤,但无奈归路被阻,为时已晚。箭雨过后,秦叔宝、程知节、李世勣、孤神庆,以及李世民、尉迟敬德等,纷纷冲将下来,很快就将夏军击溃。
这一战,大长了唐军士气。原先,他们听说窦建德大军逼近,都惶恐不已,没想到初战就能告捷,他们都不禁欢欣鼓舞,更坚定了要打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个个高喊“大唐万岁、大唐万岁”!而窦建德则苦恼不已,他没料到自己首战居然会失利,而且还是被两个人生生把大军给引诱到了伏圈内,一路上几千人都没抓住两个人,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简直是颜面尽失!
不过,正因此战,窦建德不敢再轻视李世民,反正经八百地摆开了阵势,意欲与李世民好好较量一番。然而其后几场小战窦建德依然没占到什么便宜。窦建德知道,虎牢关是通往洛阳的必争之地,他要去援救王世充就必得先拿下虎牢关,而且拿下虎牢关,洛阳被阻的粮道也会连带被疏通,届时王世充恢复了士气,就能与自己两面夹击对付唐军。
但是虎牢关乃是一天然险要之地,窦建德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转眼已到了四月,夏军仍被困在虎牢关之外,无丝毫进展,渐渐将士们都开始发起牢骚来,士气一天天跌落下去。也有人劝窦建德撤回河北,怎奈窦建德心有不甘,遂命在虎牢关外扎营,静待时机。如此,唐、夏两军便一个关内一个关外对峙起来。
此时,远在长安的李渊一听到李世民又再次抗旨,好几天都骂个不停:“好,好,好!真是翅膀硬了,这就敢擅作主张了?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分明是逼宫、逼宫,是藐视朕!”李渊气急败坏,但总归数万大军在外,他又怕真的会生了什么哗变,也不敢强硬相逼。好在不久之后,李世民对夏军的首战之捷传来,李渊才稍稍放宽了心,慢慢不再提撤兵一事。
而在李世民与窦建德对峙期间,王君廓又向李世民汇报了一件事。早些时候,嵩岳少林寺武僧亲自擒了驻守辕州的郑军守将王仁则,并亲自送到唐军军营。李世民听后大赞了一番少林寺武僧,并表示要代他们上表请封。李世民道:“有功者必赏,谁也不能例外!”
平衡不会永远持续,僵局也终会被打破。几天后,唐军终于成功截断了窦建德的粮道,由此,窦建德的近二十万大军彻底失去了后方供给,将成野地孤兽。夏军大怖,一片哗然。在众人的喧闹中,凌敬借机又提出了自己先前被否的建议,再三请求窦建德放弃虎牢关,挥师北进河东,攻战汾阳、太原,联结突厥,如刘武周、宋金刚故事。
凌敬道:“唐军主力精锐都集结在洛阳,河东必定空虚,我军战力尚在,若北进必将如入无人之境,一举逼近潼关,若有幸拿下潼关也不是没可能,一可挫李唐锐气,二也可增我方实力,其次,围魏救赵,还可逼李世民回援,洛阳之围不攻自解!此一举三得,万全之策,大王三思啊!”凌敬跪在地上,激动地浑身颤抖,难以再说出一个字。
窦建德注意到凌敬的神情,他知道这位老先生一直一心一意辅佐他,为他谋划为他着想,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拳拳深恩?窦建德不能不顾,他亲自走下来扶起凌敬:“先生,你一心为寡人,寡人感激莫名,只是,那需要时间啊,就算他李世民肯给那时间,郑王也坚持不到那时啊……”
“大王,当今乱世谁不是各为其主,您应该想的是如何让我大夏越来越强,如何统一天下,您应该想的是您自己啊,何必再想什么郑王呢!大王啊!”凌敬老泪纵横,古有以死进谏,若他一头撞死能让窦建德醒转过来,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撞死,可是,他若一走了之了,还有谁毫无杂念、真心实意的为他的夏王筹谋呢?
“先生!”窦建德吼道,“人无信不立,我既已答应要救郑王,怎么能不管不顾呢?若我真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还值得你这般追随吗?”
凌敬大哭一声,就地跪拜,悲泣道:“大王,臣知罪。但是……臣并非不顾郑王,臣的意思是,只要遣使暗中潜回洛阳,告知郑王,要他务必坚守……只要郑王能了解我们的苦心,臣相信……郑王会明白的……”
“这……要遣使,也得要他的人去才行,可他的人,能明白吗?”窦建德犹豫道,他想起出兵之前长孙安世就反对过这一提议。
凌敬仔细体味窦建德话里的意思,知道窦建德是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只是碍于郑使,当下喜出望外,哭中代笑道:“大王放心,这个……这个,臣去说明,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救下郑王,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臣去说,臣相信臣能说动他们,他们会明白的……大王,请给臣这个机会吧,就让臣去试试吧!”
而且,凌敬还告诉窦建德,他已私自派人前往突厥联结义成公主和颉利可汗,窦建德又惊又怒,凌敬忙跪地磕头,直到额头满是血渍时窦建德终于不忍才把他扶起来。
窦建德思及现在进退两难,也许北进会是突破口。反正眼下也无计可施,虎牢关一时半会儿也难攻下,姑且就让凌敬去试试也无妨。故而便点头应下。谁知他刚点头,凌敬就高兴地像个孩子,口呼万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提着衣袍就小跑着去找长孙安世。
起先,长孙安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的意识里,窦建德与王世充素有牵扯不清的恩怨,他也根本不信窦建德会真的义字为先,若窦建德一旦撤离必定会不管洛阳死活。好在凌敬也算足智多谋,以古鉴今,多方论证,加之雄辩有方,鞭辟入里,又言之虎牢关几无攻破之可能,若再死守夏军还没到洛阳洛阳就已支撑不住,因此倒不如曲线救之,只要郑王能再坚守一些时候,定能逼唐军北援,洛阳之围自解。
在凌敬的轮番辩述下,长孙安世终于被说动,他答应暗中潜回洛阳说服郑王只能坚守切不可投降,他回来之时便是夏军北进之时。凌敬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天终于笑逐颜开,接连与长孙安世对饮了数杯酒,并相互拍掌为誓。长孙安世誓言:“若违此约,他日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谁知世事难料。洛阳四面几乎都已被唐军围堵,唯有其东北处汉魏故城还尚在郑军手中,当时长孙安世就是经此东出向窦建德求援。此时长孙安世欲潜回洛阳,必定仍要经此地。可这次,当他乔装改扮还有数里地之遥时就赫然发现有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正是长孙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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