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别君无语看春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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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里阴风阵阵,冷如冬霜,单雄信站在牢里,面对着墙壁,想起过往一切,包括所有人、所有事,不知是该悲叹还是懊悔,正踌躇间,忽听“桄榔”一声牢门打开,他猛地回身,便看到了一脸沧桑和痛苦无奈的李世勣。李世勣始终难忘兄弟之情,稍一醒转便一路踉跄着来到牢中探望单雄信,想着纵然救他不得也要送上一送。
到底是兄弟连心,单雄信一见李世勣如此便已知自己必死无疑,他闭上眼,仰天长叹,这样的结果他早该料到,也早已做好了该有心理准备,可当事实传来时还是不免心有不甘。
李世勣“扑通”一跪,叩头以拜,声泪俱下,凄声动天:“单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能救得了你……大王他……他……”说到最后,哽咽无语。
单雄信坐在李世勣对面,深吸了一口气,斥道:“我早就知道你什么也做不成……”
听到单雄信这句斥责,原本极为内疚自责的李世勣忽然有了那么一丝释然,当下即明白兄长之意:既已无法改变,与其苦苦抗争,倒不如慨然接受,人生总有一死,无论是谁,到头来都是黄土一杯,又有何惧,又有何憾?
过了一会儿,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也都提了酒食过来。那天,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一个劲儿地吃菜喝酒,直到都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在牢里睡了个通宵,第二天醒来还头脑肿胀、一阵昏沉昏沉的。此情此景,看守牢狱的狱卒也都被感染地差点儿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朝阳殿、则天门正被一把大火侵掠,高墙砖瓦顷刻倒塌,雄雄火势直冲九天,端门的门楼也正在一点点地拆除。昔日固若金汤的洛阳城正在自己裂出口子。
这天,尉迟敬德正在端门指挥拆除工作,忽然有一个年近四旬的书生打扮的文士缓缓走来。这位文士尽管瘦弱但却无比精神,尤其是双眼始终炯炯奔放,荡漾着活泼热烈的光芒,好像就算是千年寒冰也能瞬间融化一般。他挨近尉迟敬德身边,推推尉迟敬德,堆着笑脸弯腰欠身道:“将军,将军,您好!请问你们这是……难道是打得太激烈把这端门都给打废了?失敬,失敬,你们就是厉害,厉害!失敬!”他边说还边竖起大拇指。
可惜尉迟敬德从来都没有那般耐心,用余光扫了一下,发现不认识,便一把推开他,眯着眼不屑道:“去,去,去,你谁呀你?和你有关吗?多管闲事!没看到这乱糟糟的?要进城从别的门绕吧,别在这儿耽误事儿!去!去!”
“嘿!”尉迟敬德的态度瞬间就把这位文士的心头火给点燃了,他也是个性子极烈的,当下更是当仁不让,不仅没有后退,反强行推开尉迟敬德,站定身,欲骂回去,他相信只要拿出一分墨水就能把眼前几个字不识的大将给骂倒下。然而,正当他刚张开口时,就忽听旁边传来一声“臭石头”,最后还拐个语调,几分惊奇几分怀疑。
尉迟敬德和那位文士转身一看,发现不是别人正是罗士信。只见罗士信三步并两步跑来,一下就把那位文士连拖带拽地给拉走了,还一个劲儿地给尉迟敬德打招呼:“莫怪,莫怪,这我老家的一块‘臭石头’,又臭又硬,脾气大,没人喜欢他,别介意,我帮你教训他!”
尉迟敬德见是罗士信的朋友,便也立刻消了气,他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但嘴上仍不依不挠:“就这人?半点儿规矩都不懂,你好好教训他!我看你面上不跟他一般见识!诶?怎么了?不服气?还瞪眼?你再瞪瞪试试?”就在尉迟敬德刚要走过来时,罗士信及时地挡在了中间,一边把尉迟敬德推开,一边急忙拉着那位文士离去,只留下尉迟敬德的谩骂声:“切!不识抬举!文人都一个德行,茅坑里的苍蝇,不拉屎还都撵不走!”尉迟敬德忽然想起了让他讨厌的房玄龄,遂一并骂了。
罗士信先把这位文士安顿在自己的房里,然后又去找了秦叔宝和程知节,强行把他俩给领了来。秦叔宝和程知节一见这位文士都倏然一惊,程知节直呼几声“臭石头”,而秦叔宝则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双手行礼,喊了一声“魏大哥”。
原来,这位文士正是瓦岗寨曾经的文胆智囊,姓魏名征字玄成。早年,魏征家贫,不得已出家做了道士。隋大业十三年,魏征终于在武阳郡丞元宝藏手下谋了一份差事。正当他高兴自己时来运转时,瓦岗军风生水起,元宝藏降了瓦岗军。李密听闻魏征有才,便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面对李密的器重,魏征感激之余马上考察瓦岗的方方面面,亲自向李密献上壮大瓦岗十计,奈何李密虽重之却不用。后李密兵败投唐,魏征也一并投了去,并毛遂自荐成功说服了李世勣降唐。李渊见其有些才干便欲重用,怎奈天不遂人愿,窦建德偷袭大唐边境,魏征、李世勣等一并成了窦建德的俘虏。
再后来,李世勣寻机逃回大唐,而魏征则留在了窦建德处,并接受了窦建德赐予的官职“起居舍人”,竟一心一意为窦建德出谋划策、做起事来,河北的实力越来越强,这里面也有魏征的一分功劳。谁想到,窦建德来救王世充,一战即败,成了阶下囚。
消息传到河北,百官震惊,有不服的,有不相信的,也有跃跃一试欲讨回公道的,更有树倒猢狲散趁机溜之大吉的……可魏征,一听此事,直称“意料之中”,再听洛阳投降,魏征又拍手叫好,当下即收拾行李直奔洛阳而来,速度快地像是遇到了喜事一般。别人问起,他说:“群雄并起,山头有的是,这个倒了我再换一个就是,凭什么要‘从一而终’啊!”

魏征“哼”了一声,冷漠地各望了程知节和罗士信一眼,冲着秦叔宝点头道:“还是叔宝懂事!看看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很显然,他不喜欢“臭石头”这个绰号,那是在瓦岗时因他总爱给人挑错,故罗士信便给他起了这个绰号,不想很快传遍瓦岗。程知节听后撅噘嘴但眼里却放着喜光,罗士信则吐吐舌头,冲着魏征做了个鬼脸。
秦叔宝笑笑,郑重对魏征道:“早听闻魏大哥已身在大唐,我们兄弟几个还想着若来了长安兴许还能有机会与魏大哥团聚,谁曾想我们兄弟来了之后魏大哥却已身陷河北,只得叹一声无缘了!”
四人聚在一起又聊起了一些当年瓦岗的旧事,皆唏嘘长叹,都道万事不由人。当秦叔宝他们三人又问起魏征今来洛阳意欲何为时,魏征告诉他们他想与秦王见上一面。秦叔宝他们听得明白,那言外之意就是魏征想投靠李世民,于此他们自然兴奋异常。
“诶,我说,这洛阳你们是怎么打下来的?”两句过半,魏征神秘地问了这个问题,但秦叔宝他们还未回答,魏征就自己答道:“是不是深沟高垒,占据险要,围城打援,待其粮尽而迫降?”
闻此,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三人都不情愿地点点头,魏征立刻一拍桌子大声道:“我就猜到是这样!洛阳城固若金汤,要拿下它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怎么样?都服不服,嗯?当年我就劝魏公,哦,就那个李密,打洛阳就应该这么打,结果呢?都说我是老生常谈,这是老生常谈吗?明明是奇谋深策!哼!不听我的!怎么样?打了一辈子洛阳,没打下来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身首异处了吧?”
“是,是,魏大哥眼界深远,我辈不及。”秦叔宝谦虚说道。程知节和罗士信虽不服,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得不冲着魏征竖起大拇指,连声称“好”。
谁知魏征喝了一口茶润润了嗓子,又接着拍桌子道:“真是气人!还有那个窦建德,在他出兵之前我就建议他要兵出井陉,直捣长安,可是呢?他全当我是废话!行,他有能耐,又不听我的!不听我的也就罢了,连凌敬的也不听,结果怎样?成阶下囚了吧?哎,你们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真的是实实在在、掏心掏肺地为他们谋划、为他们想这想那,可是呢,都认为我有异心,没一个信我,我说什么做什么都白搭!哎,我到底是犯了什么冲,倒了什么血霉了我!”
“哼,你还不知道为什么?”程知节突然冲着魏征半吼道,“你这块‘臭石头’,眼里心里看到的都是别人怎么怎么不好,见谁就讽谁,谁愿意跟你待一块儿啊?当年在瓦岗寨大家都是躲着你、绕着你走,你还死不悔改。哎,也就我们兄弟几个看你可怜,不然你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魏征刚想反驳,罗士信就捂住了他的嘴,抢着说道:“好了,‘臭石头’,他说的没错,你这个脾气啊,是得改改,不然哪你的霉运还得继续!别的不说,这秦王啊跟你一样,也是个两句话不到就能窜上去的人,有时候呀比你还厉害,你们两个要凑一块,我真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样子!”罗士信一幻想起李世民和魏征在一起的情景,不禁直摇头。
“你们……”魏征又想反驳,却又再一次地被秦叔宝截住。只听秦叔宝道:“魏大哥,他们二位虽然话糙但理不糙,希望你深思一二。不过,其实叔宝担心的是,魏大哥你毕竟曾经那么卖力地为窦建德做事,先不说秦王,就说我们的陛下,真的能包容这个吗?我们想,为保险起见,魏大哥还是早些想些措辞的好,您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口才也好,叔宝相信您一定能妥善应付的,是不是?”
“还想什么措辞?我看你是死定了!”罗士信直接判了魏征“死刑”,“你这块‘臭石头’也真是的,明明都已经在大唐立足了,被俘虏就被俘虏了吧,还那么专心地为窦建德做事,这下好了,又想回来,你不想想,你这么朝三暮四,陛下能收吗?”
程知节也附和道:“就是,你看看人家懋功,自己跑了回来,你倒好,在那儿赖着不说,还一个劲儿地出谋划策。幸好窦建德没听,不然我看你还有没有脸站在这里!”
魏征猛一拍桌子,终于让他们三人都住了口,他清了清嗓子,几乎是吼道:“我怎么没脸了?我能跟懋功比吗我?人家什么武艺,我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我怎么跑回来?既然已经留那儿了,我凭什么不做事?光拿俸禄不干活,那是渎职!渎职!什么叫做‘能收吗’?为什么不能收?我这样的人才哪儿找去?我就不信,堂堂大唐就忍心一直晾着我!哼!”
魏征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与他们纠缠,既然他们提起了李世勣,他也就顺着问道:“咦?对了,懋功哪儿去了,我听说他的功劳还不小呢,虎牢关就是他拿下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净听你们三个在这儿叽叽喳喳,连他半个影子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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