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昭来到太守府门前抬头望去, 发现府邸的装潢和之前的稍有不同，少了先前的厚重感，却多了几分优雅华贵，看来, 孙策竟然还将它重新翻修了一番。
她深深呼吸着，走上前。
“你是谁？”守门的侍卫上下打量着莫黎昭。
“我有要事，想求见孙策将军。”她恳切地道。
“你是什么人？孙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侍卫白了她一眼，“走开走开。”
“我真的有急事。”莫黎昭几乎是哀求着, “麻烦你通报一声, 让我进去。”
“如果真有事，就去旁边的偏门里找县官，县官会为你们百姓做主。”侍卫摆摆手, “别在这里碍事。”
“可……”
“外面是何人吵闹？”
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个清朗且稍带些雅致的声音，透着些许不悦。
莫黎昭心中一动, 莫非此人就是孙策？
“将军, 是个女子, 说是有要事求见。”侍卫忙禀报道。
“我不是已经对你说过？我在抚琴, 听不得嘈杂。”清朗的男声继续道，“若是百姓有事，且让她去找县官。”
“我已经说过了, 可她执意要见孙将军……”侍卫愁眉苦脸地道。
莫黎昭已等不下去, 打断了那侍卫, 忙冲屋里喊道：“孙将军, 小女子实在有要事相求，请您行个方便。”
屋中那人无奈地叹了一声，许久才道：“……罢了，你进来吧。”
莫黎昭松了口气，再没空管那侍卫，急急向府里迈去。
大厅里果然有个年轻的男人正在抚琴，这人生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身形修长，穿一袭月色上绣金红花纹的长袍。莫黎昭又定睛一看，不禁一惊，这男子抚的琴正是之前她初见诸葛亮时他抚的那把。
只不过，诸葛亮的琴声悲悯而紧迫，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张紧绷的弓，这男子的琴声却是潇洒的，松弛的。
男子皱着眉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莫黎昭略一思考便道：“孙将军，我是先前太守府中的公子诸葛均的朋友，几周前，朱皓为了夺得豫章的统治权而挟持了诸葛均公子，我一直找不到他，很担心他的安危。我听闻孙将军您已经擒住了朱皓，将他囚禁在此，故想请您允许我面见朱皓，问得朋友的下落。”
这番话半真半假，莫黎昭先前已经在心里编了两遍，此时自信不会有什么纰漏。
男子的涵养极好，耐心地听完她说的一大段话，并没有打断。莫黎昭说完后，他忽然动了动嘴角，道：
“我不是孙将军。”
莫黎昭一愣。
“伯符，找你的。”
说罢，男子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转过身，继续端详面前的古琴。
“这……”莫黎昭杵在原地，下一刻，从后堂走出一个银盔银甲的年轻将军，面容坚毅，气宇不凡。
“什么事？”这年轻将军倚在墙边，有些不耐烦地问。
莫黎昭上下瞧了他几眼，相比起那抚琴之人，这人的容貌无论怎么看，都更符合“小霸王”的模样，他应该就是孙策了。而至于那抚琴的男子，想必就是与孙策形影不离的周瑜周公瑾。
莫黎昭忙上前行礼，对孙策把她刚刚与周瑜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孙策听了，似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犹豫地望了望他的身后。
“朱皓是要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只听孙策身后，一个软绵绵、瓮声瓮气的声音道。
“子布先生。”孙策对后面的人略一点头，只见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学士慢慢走出来，上下打量了莫黎昭几眼。
“你是谁？”中年先生问莫黎昭。
“民女只是个普通百姓。”
“撒谎！”
莫黎昭还没说什么，那中年先生忽然一拍桌子，长眉倒竖：“朱皓可是反贼，你想见他，必定是有诈。我看应该把你也关起来！”
“我没有！”莫黎昭急了，“我真的只是想问清朋友的下落。”
她已从孙策对这中年先生的称呼中猜出，他就是孙氏的重臣张昭张子布，张昭一向能言善辩，莫黎昭却也不差，此时略一思考，便冷静地反问：“您说我有诈，可有证据？”
“你不顾规矩硬闯入府内，一看就居心不良，还要什么证据？”张昭斜了斜眼。
“你只是主观臆断，空口无凭，凭什么诬陷人？”
张昭怒目圆睁，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你……”
“罢了罢了。”周瑜站起来，打断了二人，“子布先生，我倒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位女郎即是一心牵挂着朋友，就让她见见朱皓又有何妨？”
说罢，周瑜看了眼孙策：“伯符，你说呢？”
孙策点了点头，似是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即是这样，我就破例让你见见他。”
莫黎昭总算松了口气，欣然道：“多谢将军。”
“但为了防止你耍什么阴谋……”孙策看了看周瑜，道，“公瑾，你陪她走一趟。”
“好。”周瑜颔首，示意莫黎昭，“跟我来。”
要到达地牢，必须经过府邸的回廊，莫黎昭跟在周瑜身后，走在这长长的行廊中。
想了想，莫黎昭还是道：“刚才多谢周将军相助，若非周将军，我恐怕再也见不到我的朋友了。”
周瑜偏了偏头：“你知道我的名字？”
莫黎昭微微一笑：“周郎的大名，天下又谁人不晓。”
周瑜似也没在意这些，又走了几步，忽然道：“对了，你既认识这府中先前的公子诸葛均，又认不认识府里的其他人呢？比如……诸葛均的兄弟？”
莫黎昭陡然一惊。
周瑜的问话看似很随意，但她真的猜不透这话是何意，莫非……他已知道了自己认识诸葛亮？
心里虽是震惊无比，但莫黎昭还是十分沉得住气。为保险起见，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不认识。周将军问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周瑜似叹了口气，“你看见我方才弹得那具琴了么？我听说这琴原先的主人是这府上诸葛玄的二公子，好像叫……诸葛亮。”
莫黎昭沉默着。那琴确实是诸葛亮遗留在那里的。
周瑜有些惋惜地道：“那具琴是万里挑一的好琴，若不具有一双慧眼，必定不能选中它。诸葛亮必定是个颇具灵性的才士，亦是我之知音，我倒很想与他一见。”
莫黎昭怔住。
大千世界，知音难觅，诸葛亮与周瑜互为知己，本是幸事。只可惜二人各为其主，赤壁一战，已成宿敌。
而这座府邸，昔日正是诸葛亮所拥有，如今恰巧被周瑜占据，这是否是一种命运？然则，府邸还是当初的府邸，而诸葛亮却再回不来了。
听周瑜这样一说，莫黎昭也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周瑜牵了牵嘴角。
“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你是说这座府邸吗？”周瑜扬了扬眉，似是笑了一下，“世界本就是这样。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人们四处征战，建立领地，寻求快意而已。没什么好感慨的。”
又过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了地牢。
周瑜开了铁门，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和莫黎昭拾级而下。
四周的光线陡然阴暗，地底下潮湿而寒冷，莫黎昭不禁打了个寒战，周瑜燃起一盏灯，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莫黎昭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只见她两侧紧密地排布着一个个囚笼，囚笼之中，关押着一个或多个衣衫褴褛的犯人，沉重的铁杆栏和铁锁挡住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他们之中，有的人一见周瑜下来，忙扑到栏杆前哀求他放了他们，可更多的，只是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里，竟似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看透了这乱世之中卑微的生命？
对于这些哀求，周瑜一概置之不理，带着莫黎昭径直走到最后一间囚室。
这是一间单人囚室，里面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犯，此刻正背对他们坐着。
“他就是朱皓。”
周瑜指了指面前这人。
听到人声，那男犯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污泥的黑脸，头发和胡子纠缠在一起，几乎覆盖了整张脸，只能隐约见到后面一双布满血丝，闪烁不定的小眼睛。
“这是朱皓？”
莫黎昭吃了一惊，朱皓的面孔她虽已记不太清，但她能想象出他身披战甲，意气风发的模样，谁料如今却已变得这般潦倒。
“不错，我就是朱皓，我就是你朱大将军。”
听到这话，朱皓竟然咯咯笑了起来，凑近栏杆望着莫黎昭，重复道。
莫黎昭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朱皓竟似已疯了。
不过若是换了其他人，一下从位高权重的郡太守变为阶下囚，即是没有发疯，精神也恐怕会变得有些失常。
他恐怕还没有从那“大将军”的梦中醒来。
“他疯了。”一旁的周瑜淡淡地道，“你不用怕，你想问他什么，照常问就是。”
莫黎昭点点头，缓了口气，道：“朱皓，你可还记得诸葛均？”
————————————
以下为番外部分——
“明天，你便要前往江东。”
诸葛亮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却透着些些许许的不舍。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