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命大, 她两次作为俘虏进入了曹操的大本营，居然都能捡回一条命。
因此，当她再次住进郭嘉的府上时, 感觉还有点像做梦。
她再次问郭嘉：“你们怎会从荆州回到许都？”
郭嘉倒是没有隐瞒, 很直接地道：“在你昏迷的时候，刘备营中来了个自称是从江东来的人, 叫庞统, 极会用兵, 他和诸葛亮联合起来, 我们抵挡不住, 败回了许都。”
原来如此, 士元终于回来了么……莫黎昭心中松了口气，又追问道：“那荆州呢？”
郭嘉淡淡道：“刘琦在从江夏赶来的路上被我军截杀，从此刘表再无继承人，现在刘备已占了荆州。”
一听这句话，莫黎昭的心里一下涌上了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情绪, 她分不清是该哭还是该笑，愣了半晌, 身体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刘琦……死了？”
郭嘉点了点头，后又发现莫黎昭的声音有些不对，忙道：“怎么了？”
“我没事。”她勉强笑道，“只是有些乏了, 想休息一会。”
郭嘉颔首：“好, 那边便是客房你去休息吧。”
莫黎昭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客房, 双膝一软，几乎是跌在了床上。
仰面倒在床上，衣服也没脱，睫毛动了动，两行泪水缓缓从她眼角淌下。
她长叹一声，终于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变成了持刀的刽子手，不断扼杀着阻挡她的敌人，身上的衣襟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她又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锦轩楼门口，刘琬冲她和诸葛亮那深深的一拜，哽咽着恳求道：
“请亮公子挽救刘氏血脉。”
刘琦是刘家最后的希望，也是刘琬的希望，但是她，却亲手阻断了这个希望。
恍惚间，她又想起刘琦那张苍白的脸，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被曹军杀死的模样。
……
不，刘琦必须死！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说着，只有刘琦死了，刘备才能名正言顺地占领荆州！
只有让刘备一步步统一天下，你才能改写这些历史，完成诸葛亮的心愿！
昏迷中，她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她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见郭嘉正在她床边，清亮的眸子里盛着担忧之色：“黎昭，没事吧？”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我在外面听见你叫喊，就进来了。你的头很烫，许是在发烧。”郭嘉道，说罢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不必了。”
莫黎昭喘息了许久，却叫住他。
“……郭奉孝，我杀了刘琦。”
她蜷缩在床榻上，抱着膝头颤声道。
郭嘉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她抬起头。
“是我叫人派兵截杀刘琦的。本来，赵云能够去江夏援救，却因为你故意把他叫到营中，耽误了他的时间，从而使刘琦死在我军之手。”郭嘉淡淡道。
莫黎昭默认了。
“你觉得很愧疚吗？黎昭，这只是第一步。”
“什么第一步？”
郭嘉凝视着她，清冽的瞳仁幽深不见底：“你既入了这场群雄逐鹿之战，以后，你就会杀更多的人。你一样，诸葛孔明也一样。不光是你们，孟德兄和我，也都是一样的。所以，你不必感到惊慌。”
“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时，也曾像你一样良心不安，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郭嘉轻舒了口气。
“这……”
“你间接害死了刘琦，从而令刘备能够名正言顺地接任荆州牧之位，此乃良策。”郭嘉动了动嘴角，“另外，你是以军务之名让赵云去你那一方进行救援，即使刘琦死了，也怪不到你头上。何况，刘备听说刘琦死了，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你？”说道最后，他的笑隐隐带了些嘲弄的意味。
“罢了。”说罢，青衫男子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你好好歇息，明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第二天，莫黎昭和郭嘉来到了许都的郊外。
看着漫山遍野的树林，莫黎昭的心情也终于变得好了一些。
再往深了走，树木愈加茂密，几乎已经没有了路，她本以为这就是森林的尽头，谁知不经意间一瞥，竟发现右边被树丛遮掩的地方，有一个小口子。
“这里还有路！”
莫黎昭拨开树丛，对郭嘉道。
郭嘉之前也来过这里，却从没有发现这片森林间竟然还有隐藏的通道，便和莫黎昭在好奇之下，一同进去了。
通道是曲曲折折的山路，这里的树木更加稀疏，土地也都尚未开垦，唯有飞鸟偶尔在树间停留，一眼望去，竟毫无人类的踪迹。
向东拐去，又有一条羊肠小道。
顺道而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广得望不到边际的绿草地，几只野兔在不远处吃着草，偶尔抬起头惊奇地望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远处，竟然还有一间草房子。
郭嘉和莫黎昭看到这样的景象，都有点发愣。
“许都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只怕连孟德兄也没有发觉。”郭嘉不自觉喃喃脱口而出。
二人又走了片刻，便都有些乏了。
“歇一会儿吧。”郭嘉说着，随意地在草垛上坐了下来。
莫黎昭也就跟着坐了下来。
“喂，你踩到我的兔子窝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甜带着两分蛮横的少女声音传来，莫黎昭讶然抬起头，只见一个看上去比她小两三岁的少女正站在郭嘉面前，叉着腰俯视他。
小仙女。
即使已经穿越到古代很久，莫黎昭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蹦出了这个词。
少女皮肤白皙，明眸皓齿，穿一袭纤尘不染的长裙，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此时她正瞪着郭嘉，清秀的面庞上虽然有些凶巴巴的，却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厌恶，反而将她的小脸衬得极为生动可爱。
郭嘉看着她愣了一下，忽然笑道：“兔子窝？”
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对二人说道：
“不要坐在这里，兔子会被你们吓跑的！”
声音虽然透着不悦，却是清澈稚嫩，宛若一股流淌的清泉。
“可是你这么凶，这里的兔子难道就不会被你吓跑吗？”郭嘉瞧着她，笑吟吟问道。
“你……”
少女举起粉拳，作势就要打他，郭嘉赶忙往旁边移了几步，果然看见草垛下面有一个洞。
他看着少女，连眼里都有了笑意：“好好好，我不坐在这里。”
“哼。”
少女抬了抬下巴，见两个人乖乖移开了地方，才一转身，离开了。
“女郎。”
郭嘉却是叫住了她：“请问可否留下芳名？”
没想到，那少女竟冲他“略”地吐了下舌头，没有回答，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
莫黎昭站在旁边有些发愣，自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子，这少女的年龄看上去也比她小不了几岁，说话的语气却天真得仿佛不谙世事，就像没和人打过交道的小孩子。
“你看她像是什么人？”郭嘉望着少女的背影，问莫黎昭。
莫黎昭摇摇头。
郭嘉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草房子：“这里人迹罕至，那座房子应该就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大概是为躲避战祸而逃到这里的难民，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有再出去过。”
他顿了顿道：“她应该也是一样，从小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和外人打交道的经历，因此她说话的语气才会这样率真。”
莫黎昭点点头：“有道理。”
“这里本是片荒郊野岭，而我们为了散心，才误入了这地方。”郭嘉望着那座草房子，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莫黎昭和郭嘉回到府上，却见荀彧正在厅里等着二人。
“奉孝，你们回来了。”荀彧冲他们点了点头。
郭嘉在榻上随意地坐了下来：“什么事？”
“有件事主公让我告知你。”
荀彧看了看莫黎昭，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主公一直以来在调查的那个司桓，有眉目了。”
“嗯？”
一听这话，莫黎昭“腾”地坐直了：“司桓？什么眉目？”
荀彧缓缓道：“自从那年司桓杀了曹仁将军，又从张绣那里逃走，不知去向后，主公就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他，但却一直查不出结果。”
“按理说，主公的人脉、眼线遍布四海，不会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司桓都查不出来。”荀彧顿了顿，“后来，我们调查了很久，才总算发现有一个人和司桓的行踪相对吻合，但……那人的面貌却和司桓不同。”
“然后呢？”
“我们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荀彧看着二人，沉声道，“那个司桓，为了掩饰他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戴了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从而使我们无法查觉到他的真实样貌。”
一听这话，郭嘉尚且还没反应，莫黎昭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有没有搞错？”
拜托，这个时代哪来的什么□□？
荀彧却没有笑，严肃地看了莫黎昭一眼，道：“这又有何不可能，世界之大，多得是我们尚不知道的东西。”
莫黎昭语塞，却也搞不清这种事情究竟存在与否，只能点了点头。
也许这个时代，还真有什么现代人都没有发现的东西。
“司桓自从宛城逃走后，他那张脸就消失了，他的身份也无处可寻。我们甚至猜想，就连司桓的名字也有可能是个化名。”
莫黎昭回想起自己和诸葛亮那次在荆州见到司桓的场景，她看到的只是司桓的背影，确实没有看见他的脸……
荀彧道：“只是目前为止，我们还未从司桓本人那里查到什么，所以我们打算从人皮面具的线索入手。”
郭嘉这时才说了话：“比如，司桓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得到它的？”
荀彧点了点头：“司桓得到面具的地方，必定是个独立于世、十分隐蔽的地方，否则绝对会被主公的兵力轻易搜查出来。我们只要找到那个地方，问一问那里的人，应该就能得知司桓的真实身份。”
第二天一早，莫黎昭醒来，却发现郭嘉不在府里。
直到下午，郭嘉才回来，青衫上沾了些泥泞。
“去哪儿了？”
莫黎昭直觉他去的不是平常去的地方，否则衣服上怎会有泥土？
郭嘉冲她笑了笑，未答话。
她却已猜出了个大概，颇有深意地笑道：“是不是去昨天那地方了……比如，兔子窝？”
郭嘉冲她眨眨眼睛：“知我者，莫黎昭也。”
他顿了顿，冲她笑着扬了扬眉：“只不过，我还顺便……进了那间草房子。”
莫黎昭来了兴趣，笑着问：“哦，你怎么进去的？那女孩脾气那么大，没把你赶出去么？”
郭嘉笑得淡定自若：“无可奉告，我自有办法。”
莫黎昭摇摇头没再问，继续低头翻看郭嘉的兵书。
青衫男子回身坐在了软榻上，却并没有拿出酒杯，面色隐隐透着一丝凝重。
七日后。
荀彧终于再次带来了消息，说是司桓得到人皮面具的地方查到了。
曹操已经派了夏侯惇前去封锁此地，一定要问出司桓的下落。
郭嘉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扔掉酒杯，连正服也没换就跟着荀彧出了门。
莫黎昭对司桓的事也是颇为牵挂，一心想知道那地方在何处，见没人管她，也跟在郭嘉身后走了出去。
夏侯惇的军队就停在街上。
“元让！”郭嘉一边唤着夏侯惇的字，一边和荀彧上了马。
青衫男子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快走！”
走着走着，莫黎昭已经觉得有点不大对了。这条路，分明是自己和郭嘉出来散心时走的那条……
眼看着道路越来越熟悉，莫黎昭的心逐渐“咚咚”跳起来。
那个荒郊野岭没有别的房屋，有的，只是那个少女的家……
难道，司桓得到□□的地方……竟和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有关？
莫黎昭越想越觉得诧异，直到到达了目的地，她随郭嘉等人一同跳下马，向那草房子奔去。
房门是关着的，莫黎昭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却见几道蜿蜒的血迹，蔓延着渗出了门缝！
郭嘉已猛地推开了门。
屋内却赫然倒着两句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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