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天昏地暗, 月亮仿若也隐去了光辉。
而后便是血。
面对那深邃如渊的狭长眸子, 那一刻她竟有些眩晕。
莫黎昭几乎记不起她是怎样回到成都的。
她只记得曹操那冷冽决绝的眼神, 隐隐刺痛着她的心脏。
她脑中一片昏沉，四周血色弥漫, 耳边充斥着诸葛亮和赵云焦急的呐喊。
不过，经过那夜血战，曹军的将士们战力不敌刘军，汶山，终归是被刘备所占据了。
战后, 诸葛亮一行人回了成都。
治府议事厅堂。
诸葛亮在汶山的战斗中负了伤，莫黎昭正帮他换药包扎，刘备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虽是夺了汶山，但仍抵不过前几场战争的失败，尤其是如今汉中的西北部已经全归了曹操，若是曹操从北长趋而下，汉中这块地方, 他们便难以再进行争夺。
正在这时, 一个斥候“蹬蹬”地进入了厅堂。
插手施礼, 急切地禀报：
“启禀主公，据我们汉中的探报说，张鲁已经决意投降曹操了！”
“什么？”
刘备闻言, 大步走上前, 握住了双拳。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 如今曹操势力这样大，张鲁有意投降他也在意料之中。
诸葛亮思索片刻，偏头问了一句：
“他何时下的决定？曹操现在已经到了汉中吗？”
“回军师，只是听探报说，近日张鲁投降曹操的心意越来越浓，只是，此时曹操尚未前往汉中，他与曹操，也还没有进行印信兵符的交接。”
诸葛亮点了点头，轻轻舒了口气：“那便来得及。”
“孔明，这该如何是好？”
刘备几步走到他身边，蹙眉问道。
“看来，需要去汉中走一趟了。”
诸葛亮凝神答着。
“你有伤在身，不如等养好伤再去吧。”莫黎昭劝道。
“不必。”诸葛亮笑笑，“这次出去，并不是出征。”
“那是去做什么？”她问。
诸葛亮悠然答道：“去说降张鲁。”
没过几天，诸葛亮便带人赶到了汉中南鄚，与他同行的，还有张飞。
几个人赶到目的地，没来得及去驿馆暂歇，直接派人通禀了张鲁。
彼时，张鲁正在府中闭目养神。
他已经决意投靠曹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他再也不想再纠结任何有关汉中之事。
退一万步讲，不管汉中保得住保不住，能把自己的命保住就行。
这时，忽然有人禀报：
“禀师君，刘备派使者来求见。”
“使者？”
张鲁皱了皱眉：“是来劝降的吧。”
随后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不见，把人打发回去吧。”
“可……那使者一定要见您，我们拦不住了……”
小厮结结巴巴，面有为难之色。
“什么？”
张鲁一个翻身坐起来。
还没等穿靴子，便听得府外一个雷霆般地吼声——
“张鲁呢？他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语气虽然是在疑问，可那不容置疑的怒吼，分明表明了一件事：你若是不见，便有你好受的。
张鲁不自禁打了个寒战，无奈地一叹：
“快请吧。”
这怒吼之人自然就是张飞。
张鲁请从人为使者开门，便见有三个人同时跨入厅间。
当中一人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清朗如月，手持羽扇；右边的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也极为年轻；左边则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手持丈八蛇矛——刚才那声怒吼就是他发出来的。
张鲁见了三人，连忙端起一副客气的笑脸给三人赐座。
诸葛亮和莫黎昭还好，都回礼坐下了，倒是张飞一个没忍住，直接走到了张鲁面前，气哼哼地看着他。
莫黎昭心中暗笑，这种时刻，不论是赵云还是关羽都没用，就得带上张飞。
张鲁望着张飞的表情，勉强一笑：“三位使者有何贵干？”
说罢，似是想给自己壮胆，硬了语气道：“若是来劝降的，我看大可不必。”
张飞一听张鲁这话，直接把丈八蛇矛一横，冷冷地逼视着他，张鲁刚攒起来的气势又瞬间泄了下去。
诸葛亮微笑道：“不瞒将军，我们正是来劝降的。”
张鲁咳了一声，道：“我已经决定投靠曹司空，不知几位又有何理由让我归顺刘备将军？”
诸葛亮徐徐说着：“将军归顺我家主公的理由，我看一共有三。”
“请先生明说。”
“第一，益州前主刘璋曾杀尽将军的家室，然而，我家主公进蜀后灭了刘璋，对你有替你报仇之恩，将军作为报答，于道义，理应归顺我家主公。”
张鲁沉吟着，捻了捻胡子。
诸葛亮说得不错，刘璋确实和他有过杀尽家人的深仇大恨，然而，报恩不过乃是表面之词，并不是能够打动他的理由。
其实这些东西，倒是他完全不顾忌的。
诸葛亮见他不答，又道：“第二，我主公刘皇叔贵为帝室之胄，曹操名为汉司空，实为汉贼。你若投靠了我家主公，才是名正言顺，回归正统。”
张鲁又没说话。
如今汉家天子早已是名存实亡，所谓名正言顺，不过是强者为正，弱者为邪，这种名义，他更是觉得无所谓。
张鲁冷笑了一声：“若先生就是以这些理由来劝降的，还是请回吧。”
“是么？”
诸葛亮却并未起身，轻轻吐出两个字，而后悠然道：
“那么将军，可还记得昔日荆州牧刘琮之结局？”
张鲁霍然倒抽了口冷气。
刘琮！
这个名字卡在他喉咙里，他长了张嘴，怔怔地望着诸葛亮。
诸葛亮微微一笑。
“当年刘琮投降曹操，曹操曾许诺其永为荆州主，然而却反悔将其发配到青州，途中杀害。而刘琬小姐自投降我家主公，我家主公对其从来都是以礼相待。”顿了顿，他又道，“何况，当年曹操与宫女红嫣在江面约事，将江东还给汉献帝，却并未食言，过后，反而将汉献帝囚禁。”
说着，他放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凝视着张鲁道：
“曹操连皇帝都敢囚，岂囚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张将军？”
张鲁怔了怔，“蹬蹬蹬”倒退三步，深深地蹙眉思索起来。
实际上，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既然汉中反正都不保了，自己的性命自然是最重要的问题。
确实，曹操在那封劝降书上曾许诺过自己永为汉中主，可是，曹操将刘琮发配青州……这事他之前还真没想到。
那么，他若真归顺了曹操，是不是也会落得跟刘琮一样的结局？
张鲁犹豫了。
诸葛亮看着他的脸色，心下已明白了大半。
他抓紧了时机，摇着羽扇轻轻笑道：“若将军归降我家主公，亮保证主公会厚待于你，而且也会在主公面前替将军说话，谋个好职位。”
正在这时，张飞手持着丈八蛇矛，步步逼近了张鲁，冷冽的矛尖几乎要抵到他身上。
那威严的气势顿时令府中所有人都震住了，刹那间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帮张鲁抵挡张飞的逼迫。
堂堂汉中主，就这样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
张鲁不自禁后退了一步，脑门上渗出汗来——这哪里是在谈判？这张飞，简直就是强盗啊，这是在逼他做决定啊！
半晌，张鲁抬头望着诸葛亮，犹豫着道：“先生这话……有保证吗？”
“那是自然。”
白衣男子笑得人畜无害。
“……好，我便投降你们！”
随后，张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启禀司空，张鲁投降刘备了！”
武都的府上，一阵风从门外吹来，斥候飞快地跑进了堂屋。
曹操正微合着双眼，坐在桌案后揉着太阳穴，自汶山一战，他的头疾似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时，几乎疼得他夜不能寐。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暂时命军队在武都休整，没有继续深入汉中。
闻得禀报，曹操蹙着眉睁开双眼，微微叹了一声。
一刹那间，他竟是生出了搬师回许都的想法。
“刘备、诸葛亮……”他缓缓吟着这两个名字，带了些许的恨意。
“无妨。”
郭嘉却是霍然站起身，“再给我些时间，我必能让张鲁重新归顺孟德兄。”
“奉孝，不可。”
一旁的贾诩搭了话：“你的身体……现在撑不到那个时候。”
他叹了一声，摇摇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服用了多少药？”
郭嘉怔住了。
“主公，依我看，我们不如先回许都暂歇。”
说着，贾诩转向曹操。
“哦？”
曹操没抬眼，仍然揉着额角。
贾诩微微一笑：
“文若已经派人从许都发来书信，主公要找的那个人，终于找到了。”
许都。
府门前的台阶上，一个身穿黑衫的男子被人押下了马车，五花大绑着来到了门口，在他身旁，还跟着个面容清秀俊俏、书童模样的少年。
黑衫男子踉踉跄跄地，被曹操的士兵抵着后背，押上了台阶。
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他偏开头，避过直射的阳光，眯着眼睛望着府上那块黑金泥匾——司空府。
他暗暗咬紧了牙关。
自己躲藏多年，终于还是被曹操给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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