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事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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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呢?”柳欣轻言细语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女性的柔情。
“梁爽读高中时,我们就认识了。”夏晨溪缓缓地回答,声音低沉而富有温情。
“在学校时,你们仅仅只是认识,还是已经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柳欣问得一点也不含糊。
沉默有顷,夏晨溪才简洁作答:“开始时,是梁爽对我有那样一种感情。”
“你呢?你对她呢?当你发现她对你有那样一种感情时,你对她就没有特别的感情么?”柳欣非常明白“那样一种感情”指的是什么,但她觉得夏晨溪说出的话,关键之处意思表达不尽清晰,难以准确解读,于是柳欣干脆将自己的关注点直接挑明,并要夏晨溪拿话来说。
“怎么说呢。”夏晨溪面有难色地说。
“实话实说。”柳欣已经感觉到夏晨溪有疑难情绪,却并未照顾他的情绪,柳欣深知此时若要照顾夏晨溪的情绪,就照顾不了自己的一颗好奇心。
“我对梁爽有好感是肯定的,但她上高中时我从没打过她的主意,绝对没有。”夏晨溪说话的时候,回忆犹如山谷中鸟儿的啁啾声,正由远而近地飘来。
“她是你的同学么?”柳欣想当然地问道。
“不,她是我的学生。”夏晨溪这次回答得相当快捷,快得像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
“哇噻!你好大的胆,手执教鞭的你,竟敢追本校的学生!”夏晨溪的话,让柳欣着实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夏晨溪没有刻意隐瞒这个本可轻易藏掖的背景材料,让柳欣感觉他是一个值得依赖的诚实男人。
“嗨,哪是我胆大,梁爽才胆大哩,她胆大得让人想都想不到。”
“此话怎讲?”
“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太书生气,在爱情面前是个十足的胆小鬼,脸皮薄薄的,从来没有追过女人,也没有谈过恋爱。在学生中梁爽最懂礼貌,也最活泼可爱,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位,但也只是悄悄地喜欢,顶多……”夏晨溪欲言又止,心思曲曲折折的,他很清楚继续说下去会涉及到自己更多的个人**,但就此闭嘴或转移话题,明知又过不了柳欣这一关,难以违拗她的意愿,还会冲淡她正浓的兴致。夏晨溪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别支支唔唔的,你就敞开说好了。”柳欣这话与其说是在鼓励夏晨溪,不如说是在对他发出指令。
“顶多只是……只是在想象中,和她会有亲热一点的接触。”此话一说出口,夏晨溪便感觉头皮发麻,耳根像被点燃似的发烧发烫。
“说说,怎么个亲热法?想象达到了怎样的程度?”柳欣俏皮地问道,脸上写着带了点揶揄的微笑。这时柳欣的脑里弹入了“反击”这个词,她觉得今天对话的主导权已经落入到自己的手中,她要保持这种优势,把夏晨溪也逼到墙角。
“还能怎样?只能是比平常亲热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不会太过分的。比如说,我会想象我们可以靠得近一些,让我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感受到她的气息,也就这些了,能有这样的想象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然而当我在梁爽面前时,我会格外注意隐藏自己喜欢她的心思,连多看她几眼的**我都会尽量压制,一点也不敢放纵。”
“真的这样规矩?”
“真的,只能是规规矩矩的,再怎么说我是一个老师,老师的形象还是需要维持的。”不想说出的话,终究说了出来,夏晨溪心里反倒坦然了许多。
“你那时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一个啥事都不懂的小屁孩,在个人感情上,你就这么单纯?”柳欣将心里的疑惑明确道出。
“单纯说不上,过去我虽然胆小,脸皮薄,但我的心并不单纯,或者说还相当的复杂,也相当的敏感。”夏晨溪用了短短几句话,速写了一张青年时代的自画像。
“能让我好好地感觉感觉你有多么的复杂么?”柳欣好想更多地感受夏晨溪感情世界的丰富性。
“读大学时,我曾经有过暗恋的经历,我喜欢同班的一个女同学,但却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等到参加工作后想和人家加强联系,把心里话全都写在了信里,却连寄信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被人家拒绝。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躺在床上下了很大决心,发誓第二天一早就把已经封口并贴上了邮票的信投进邮筒里,然后听天由命。可一觉醒来还是怕这怕哪的,胆怯得不行。机会就这样一次次地失去了,直到永远失去,因为没过多久我就得到了一个准确消息,她已经恋爱了。”夏晨溪自嘲似地笑了笑:“没办法,我这人那时有点自闭,也太怕受到挫折,缺乏追女孩的天赋的胆量。”
“好奇怪,你说的是你自己么?今天的夏晨溪好像变得很厉害哟,变得和你所说的过去的夏晨溪,已经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了。眼下你这人呀,让我怎么说呢,嗯,感觉挺健谈的,也挺大方,当然胆一定也够大的了,没觉得你脸皮薄啊,更没觉得你会害怕女人啊。”柳欣的目光里多了一层透视性,她想把夏晨溪内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人,都是会变的,也许是我的这个大胆的学生改变了我的性格,也许是时间和我的经历在起作用。”
“按照你这说法,你俩的恋爱你是被动的一方喽?”
“在最初的阶段的确是这样的,信不信,由你啦。”
“要让我相信,你就得把过程交待得清楚一些。女追男如隔山,难度好大,她是怎么克服困难追求你的呢?最好把你们初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坦白交待。”柳欣用故作轻俏的口气说。
“你怎么左一个交待右一个交待的,嘿,你是在审讯犯人呀。”夏晨溪以恢谐的态度还以颜色。
“哈哈,你好敏感,好好好,不是交待,是叙述,这样说够客气的吧。说,说呀。”柳欣的眼睛里闪出了一道犀利的光亮,似要将自己尚未弄明的事情统统照亮。
“说来话就长了,还是不说为好。”夏晨溪又一次犹豫起来,他知道有的事情藏在心里头和说出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和感受。
“不要紧,今晚我们两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呵呵,你说是吧。”柳欣抿了抿嘴,似在鼓励夏晨溪快些说。
“你呀你,缠人有一整套,真拿你没办法。”夏晨溪端起杯喝了口茶,借此动作将回忆稍作梳理,随后便讲述开来:“那是夏季里的一天,学校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毕业典礼,典礼上已经考上了重庆当地一所大学的梁爽,显得心事重重的。”
“你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梁爽在我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我自然会关注她。毕业典礼结束后,她独自一人早早跑到学校食门口,为的就是等我,她知道我的生活习惯,不大喜欢外出,一日三餐必去食,而且总是去得很早以免排队。见到我后,她冲我一笑,什么都没说,大大方方地往我手中塞了一个信封,眨了眨眼睛,然后向我挥了挥手就转身消失了。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短短的几秒钟。”

“为什么你也没有说话?”柳欣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也很关键的细节。香港人喜欢说魔鬼在细节,柳欣很欣赏这句话,她觉得透过细节,可以把人和事物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很重要么?”
“很重要,说明你的确很在意她,心里也的确藏有害怕自己心思暴光的想法,所以你当时有些心虚。”柳欣眼里,透视的光芒在迅速增强。
“是,我喜欢她,也很在意她,我无法不喜欢她。她太优秀了,太能打动人心了。但我要强调的是,我只是暗暗的喜欢她,只是心里常常装着她,除了喜欢和想象,我没有过极端的想法和行为,顶多也就是在课上寻找机会多看她几眼,能够看到她的身影我就很满足了,就像美国散文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所写的那样,‘只管欣赏大地,可不要想去占有。’她就是我心中的大地,我从无占有她的想法。我当时的心情真是这样的,够纯洁的了,我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有过出格的表现,也没有过任何的暗示,如果我要那样做,我自己也认为是不道德的。”
“但是我想,你对她应该有过性幻想。”柳欣道出了自己的臆断。
“是,是有过,这我承认,可就是连性幻想我也没有出格。太过想入非非的念头我有过,但是在滋生的那一瞬间就缩回去了,就消退了。梁爽那时还不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孩,她太小了,太圣洁娇嫩了,圣洁得就像一朵莲花,我连对她胡思乱想都不忍心,都觉得那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夏晨溪心绪泰然地说着,他觉得自己陈述的是绝对事实,没掺半点水分。
“信封里装着一封情书,是不是?”柳欣用手柔捏着自己的下巴问道,揆情度理,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那倒没有,是一张便条,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但写得工工整整的,看得出梁爽写这张便条动了不少心思。”柳欣的动作,让夏晨溪联想到梁爽那光润的下巴,曾经,他好喜欢用手指和掌心摩挲梁爽的那个部位。
“便条的内容,你不会忘记吧。”柳欣闪动着清亮的眼睛瞅了夏晨溪一眼。
“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这张便条我现在还保存着,会跟随我一生一世,便条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能背出来,每一个字的一笔一划是怎么写的,全都在我的脑里装着,装得牢牢实实的。”说到这里,夏晨溪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又沉溺在回忆的漩涡中,满脸的深情表露无遗。
“能说说吗?说说便条的内容。”柳欣将话放得很轻,她不忍心打断夏晨溪的回忆,但又不情愿今天的对话到此为止。
夏晨溪轻咳了一下,暗自鼓励了自己一回——“说吧,说吧,不就是自己的一点个人**么,而**之所以能成为**,不就是因为**天然有着真实的印记么。”
经过这么一鼓励,夏晨溪完全想开了,于是他将记忆长河中的甜水又掬出了一捧:“便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老师,我就要离开学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同学,更舍不得老师你。老师,在即将离别之际,你能接受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吗?我好想请你看场电影,以表达我对你的谢意,你会去吗?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去啊!票我已经买好,你的这张票我沾在了便条后面,不管你去不去,我都会在电影院里等你,我将在那里一直期盼着。”叙述中夏晨溪动了真情,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这些?”柳欣听得出了神,冥冥之中,耳边仿佛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回荡着,清纯得像空谷中的一曲桃花水,那是她想象中梁爽的声音。
“就这些,一个字我都没有忘记,她的心很细,便条上没有落名,电影票倒真是有一张,我看了看,是当天晚上的票,票的座位是在楼上。”
“是在楼上的最后一排吧?”柳欣心有灵犀地问道,眸里闪动着聪颖的目光。
“嗯。”夏晨溪点了点头说。
“好一个浪漫多情的高中生,好一个热情似火的女孩,真的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柳欣感慨地自言自语,从梁爽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上高中时,柳欣也曾暗恋过一个年轻的数学老师,她狂热地喜欢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每一抹微笑,每一身穿着……当数学老师在联欢会上拉起手风琴唱着巴西民歌《在路旁》时,她想的是如果是他拉手风琴,自己唱歌,放声高唱“在路旁啊在路旁有个树林,孤孤单单人们叫它撒力登,在那里面住着一个美丽的姑娘,我一见她就神魂飘荡……”该有多爽……她也不知有多少次浪漫地畅想着,自己和数学老师单独约会时的幸福情境,包括紧紧地相拥,长时间地亲吻……只是她没有梁爽的胆大,将这份情感一直深藏在了心里,没有对任何人吐露。
“那天晚上,你去了吗?”
“还用问吗?”夏晨溪语气似乎在道出这样一层意思——“你柳欣不至于这么弱智吧。”
“哦,我忘记了,你是男人。”柳欣不失时机幽了夏晨溪一默。紧接着,柳欣又问道:“去了,关系就明朗化了吧。”
“哪有那么简单,太艰难了,要想过她的家庭关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在电影院里,是她主动将手伸到我的手心里的,我当时一个激灵,吓了一大跳,心都倒提起来了。”夏晨溪长舒了一口气,似要舒缓内心的不平静,仿佛那久远的一幕就发生在刚才。
“你会这么沉不住气么?”柳欣心里想说的是:“大老爷们的,不至于吧。”
夏晨溪听懂了柳欣话中的弦外之音,便解释了几句:“我当时的确很紧张,紧张得连气都有些喘不匀,毕竟我的身份和她不一样嘛,这是我不能不考虑的。但她是那么的大方,那么的坦然,轻轻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什么也不顾及,仿佛整个电影院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她的大方和坦然化解了我的紧张和顾虑,我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反反复复地**着她的手指。感觉,她的手就像刚刚才洗过菜淘过米,湿润润的,水滑滑的。”
“手一握上,就松不开了吧。”柳欣的眼睛注视着夏晨溪,那目光正扫描着他的心灵。
“是,直到电影结束。”夏晨溪没有隐瞒这个细节。
柳欣用纤软的手指头轻弹着茶几说:“好死你了,她那么小就**似的。”
听了柳欣的话,夏晨溪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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