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身贱与搏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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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抬头一瞧,原来是救星到了。
来人正是江西巡抚前平叛大元帅王守仁的两位与陆炳早先打过交道的下属武文定知府和张文远参将。
陆炳赶紧站了起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文远和武文定看见陆炳,这才心头舒了一口气。天知道,早在圣驾上船之前,王守仁便郑重告诉二人,一定要保
的陆炳的安全。当时,两人虽说是心有戚戚,但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一下子超出了二人的想象。趁着锦衣缇骑东厂番
子四处走动的时节,王守仁再一次叮嘱一定要保的陆炳的安全,并且司礼监掌印东厂的大督主张永张大公公在旁边也随口提了一句,一定要找回陆炳。
两人四处一看,知道这个时节他们两人那是参与不了那些戚戚之事的,没看到就连王守仁王大人都给下了禁足令嘛。两人私下一合计,还是趁没被番子顶上的时候溜出来,一来保不准可以找到陆炳,二来也算是远离上层的暗流。要知道,两人几乎是经历了宁王朱辰濠之乱的全部过程,什么武夫的粗鄙与愚蠢根本与他们二位不搭边,再说武文定还是江西吉安府的知府,是正德三年的三甲进士及第,并且武文定还做过江苏某地的推官(主管司法)。所以说两人凭借着武夫对危险的直觉,向张公公讨要了两张东厂掌班的牙牌,一路有惊无险的找到陆炳登上的这条船。
看见陆炳,武文定和张文远自觉心里一松,也有一部分找到组织找到领导上司的心理。这二位自从在鄱阳湖对峙时就与陆炳因为借粮打过交道,之后的南京寻找圣驾,一路上都有这位不满弱冠的顶级豪门公子身影。因此,在这二位的心里已将陆炳的智慧或者说心思上升至王守仁稍下一层了。他们二人也不傻,看到王守仁与张永都这么器重这位爷,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会儿外面锦衣缇骑东厂番子四下拿人,虽说他们有牙牌在身,可保不准再出现别的什么乱子。所以,一路细心找来,也有想让陆炳拿个主意的意思。
两人也不藏私,领着陆炳找了一处比较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两人悄悄将外面的情况大致提了提,就等着这位智谋无算的公子“微微一笑,附耳过来”了。
陆炳摩挲着稍稍有了些许胡茬子的下颌,心里也是后悔莫及,早知道这样,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偏偏要来扬州,皇帝么,是远远的只看了几眼,自己什么也没捞着,这会儿到出不去了。就是连扬州抢亲自己也没赶上,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想到抢亲,陆炳却是一下子记起了貌似自己进城的时候护了一把未来的首辅徐玠。却是不知道徐首辅这会儿到哪里去了。不过,以徐玠现阶段的身份不可能进得来这儿的。想到身份,貌似现阶段这条船上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吧。
正在胡乱寻思,就听见耳边有轻柔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小女子祈求公子带我出去。”
陆炳一愣,转过身来一瞧,却是刚才他扶着进来的那位蒙着青纱的姑娘。看着这位语出冒昧的大家摸样的姑娘,陆炳心思一转,低声道:“请问姑娘是什么人?”
那女子倒也聪明,知道自己语出冒昧,陆炳心有怀疑,想探个口风。便轻声道:“小女子世居扬州,家父陈士诏。”
陆炳转头瞧了瞧武文定和张文远两人,武知府到底是读书人,知道陆炳不清楚那位“陈士诏”,便附耳低语:“浙南漕运按察使。”
陆炳心思几转,便对那位自称陈士诏女儿的女子点了点头。
又转头对柳正扬点了点头,示意柳正扬出去打探一番。
就在陆炳寻思怎样脱身的时候,张永领着一帮御林军和东厂厂卫的士兵急匆匆的从正德的行辕里出来,这个时候,皇帝行辕一百米之内早已站满了天家亲军——锦衣卫。就连王守仁这样的陪驾官员也被锦衣卫看护起来,专门留在一条船上。
王守仁在船舱里透过帘子看见张永急匆匆的出来,向着他看不见的某处跑去,又过了一小会儿,护着一位二品大员官服在身的人一路小跑进到行辕里去了。
王守仁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发苦,知道事情恐怕已经朝着陆炳预测的方向发展了。心里既是震怒不已,又是惊异异常,又是后悔不及,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不过,很快王守仁就被刚才进去的那个二品大员的身影吸引了。要知道,在明一朝,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混到二品大员那是绝对不容易得。太祖洪武一朝三大案就将无数的开国功臣斩杀干净,至此之后,大明朝不设宰相,在永乐一朝有了内阁,但那会儿内阁成员大都是六七品,而在仁宣一朝,才将内阁成员的品制升有三品四品。而在景泰一朝才有二品大员出任内阁的先例。那还是于谦,大明朝独一无二的于谦。因为力挽狂澜救国于破灭的大功臣才授封的二品。所以说,大明一朝,二品大员都是比较稀罕的人物。

因此,王守仁才一下子想起那个身影。这个时节,身穿二品官服的除了某人发失心疯之外,朝廷里只有两个人可以。一个是首辅杨廷和,一个是前兵部尚书华现在的英殿大学士兼三边总制的杨一清。
略微一思索,王守仁很快确定那个人的身份。可是新的疑问又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虽说是华英殿大学士内阁成员,可他更是三边总制,驻守边疆才是他的任务。难道说,他身怀圣旨才赶来的?可这也太巧了。或者说,这就是陆炳说的另一场重中之重的重头戏?
王守仁,不用思索了,一会儿就有答案了。
正如王守仁猜测的那般,那位身着二品大员官服在身的就是前兵部尚书现在的华英殿大学士兼三边总制杨一清。
张永听了陆炳和王守仁的劝说便一直不离正德左右,眼见圣上大宴百官乡绅就要平安结束了,正德听了江彬的话,
死活要到前面清江浦钓鱼,把张永给气的。要说早年他们八虎也陪皇上玩,可不带这么玩儿的啊!可是没办法,正德性子他早已摸透,不让他干他就偏偏干。因此,张永连一口鱼汤都没喝便赶紧跟上。
不想,正德到了那地方,心下欢喜,说是要仿效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柳子厚先生横船垂钓,并且不让任何侍卫和宦官靠近,怕打扰了垂钓的雅兴。
他是皇帝他最大,张永便站在岸边看着正德一个人稳坐横船鱼钩打直的垂钓。
站了一会儿,张永见江彬也远远的离开了,心里一松。他着实烦透了这位靠进贡人妻给正德的粗鄙之货。实在是不为人子!
要说人啊,还是陆炳懂事。这位世家公子一点也不端架子,也没有一点读书人的自命清高,并且懂得进退,不错不错。看陆公子的样子也是有意仕途了。张永想着趁着圣上这时候玩的高兴,是不是向圣上美言几句。以后,也算是咱家的门生了。不过,要是这一次把江彬那厮圈在一件什么事那是不可能了,陆炳的心思也算是出了狂言了。要知道,江彬这厮现在圣眷极隆,已经不是谁都可以动的了。不过,事在人为,要是皇上哪一天不高兴了,找个由头,恶心一把江彬也是不错的。
想着想着,张永的心思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周围的锦衣汉子人数似乎在悄悄减少。并且江心的横船的船头上似乎没有了皇上的身影。唯有江心的一片孤舟晃动的同时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张永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陪圣上钓鱼来的,不是来打酱油的。由于秋老虎还有余威,张永身边的心思剔透的小黄门早就搬过来一张黄花梨的大圈椅,张永便坐在岸边的柳树下享受着雨前龙井茶。
回过身来,他看了一眼圣驾的横船,一下子把他吓得跳了起来,我擦,什么情况,圣上呢?
再转头一瞧,周围的锦衣卫少了不少,回过神来一看,身后的两个小黄门都靠着柳树正眯眼来。张永像炸了锅似的冲向岸边,大声喊道:“皇上,皇上……”
张永的小黄门立刻被惊醒了,睁眼一瞧,张公公发了疯的冲向江心。两人对视一眼,头皮一下子麻了。一个稍微机灵一点,颤颤巍巍的跟上了,另一个早就腿软了。
张永本身并不会水,下到江水漫到腰里,由于连惊带怕,再也过不去了。只能一声“来人啊”一声“皇上”的喊着。
要说从张永开始大喊到现在也有一会儿了,可偏偏没有天家亲军锦衣卫出现。只有三三两两的东厂番子和黄门太监跑着来。
张永回身一瞧,知道坏事了。可偏偏这会儿身边连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他到也有急智,知道这会儿千万不能自乱阵脚。便一边指挥会凫水的番子和黄门下到水里去看圣驾可否安好,再一边派了几位亲信出去向陪驾的南京兵部尚书乔宇和扬州守备福王朱厚衍等几位他信得过的官员报信。一边还要吩咐东厂的番子四下打探一番,不得泄密之类的。
场面虽然慌乱异常,可参加过诛杀刘瑾的张永也算的是久经风险,再加上后面赶来不少不知情的锦衣卫,倒也将场面控制了。
回过身来,张永心里一横,便高声喊道:“传咱家令,东厂几位档头亲率士兵守住方圆五里,任何人胆敢靠近或者私下打探,就地格杀。有敢私传着,一概杀之!不听令着,杀!再有高声起哄着,杀!”
就在张永下完命令时,先前的番子和黄门在江心喊道:“公公,找到了,皇上找到了。”
张永心下一松,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看着那几位黄门将船推过来,张永立刻下令道:“将这几个人就地看管起来,将这条船只一并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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