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见曾国藩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如果说道光皇帝登基的1820年清帝国已经暮气沉沉,那么31年后的咸丰元年清帝国已经病入膏肓,败像尽显。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帝国就想是一艘破旧的帆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前行。兆华希望在他成为新的船长后,能把这艘船安全地带回家。
坐在上书房那把紫檀木的太师椅上,兆华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开始整理他的思路。兆华虽然自认为对晚清的形势看的比较清楚,但真正做起来,却也并不那么好下手。旗人特权、官民对立、民族纷争再加上士林腐化、鸦片泛滥、军队经商成风、财政入不敷出、英俄等帝国主义势力不断挑衅,这些问题环环相扣,别说处理的力度不好把握,即便是先后顺序出了错,恐怕都要弄巧成拙。
俗话说事分轻重缓急,兆华觉得当下最要紧的不是搞什么改革,而是先稳住船舵,毕竟自己的那套东西都是想当然的,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倘若因为改革不慎把船碰到礁石上,那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按照历史记载,从1837年开始鸦片战争以来,大清国就一直不太平,其中最突出的表现一是洋人,一是匪乱,而且到了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之后有加剧的趋势。1848年二月,上海发生青浦教案。两名英国的传教士在散发福音手册时和漕兵发生争执,随后英国船只封锁上海港,尽管最后通过处死肇事者和增加租界的办法把事情结了。但英中关系更趋紧张,到十二月英国驻沪领事阿礼国上书香港总督文翰,建议对中国再次发动战争,以便获得更多利益。
好在当时印度爆发了锡克战争,英国政府无暇东顾,于是文翰没有听阿礼国那一套,但紧接着葡萄牙和俄国却来了。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二月,葡萄牙澳门总管亚马勒非法宣布澳门为自由港,停征关税,并下令封闭粤海关衙门(粤海关只好搬回广州这是后话)。七月份,沙俄又强占东北黑龙江口庙街,还修建要塞,易名为尼古拉也夫斯克。十一月份,湖南境内又爆发了李沅发起义,新宁县城被攻占。
这个时候,道光皇帝已经快油尽灯枯了,以穆彰阿为首的大臣们实在不想让皇帝上愁,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三(1850年2月),道光帝终于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第二天,还是懵懂少年的咸丰帝便被大臣们拥上了皇位。这位少年天子登基后还算励精图治,用了半年时间,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摆平了湖南的李沅发起义,然而就在这时,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正式爆发了。(虽然之前发生了英夷吊丧事件,但影响不大)
所以到此为止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和洋人的矛盾还只是轻度摩擦,况且英国自己的事情还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不敢轻易言战。到是那位自称天父下凡的广东花县的洪老兄必须要高度重视。说白了,当务之急是要剿灭太平天国,不能给这一近代中国破坏力最强的邪教组织以任何机会。
一杯茶下肚,兆华定了定神,于是开始上早朝。说实话这是兆华回到清朝后第一次和大臣们打交道心中多少有点紧张。
以体仁阁大学士祁俊藻领班的军机大臣们鱼贯而入,然后就昨日奏折上的主要事情的处理结果一件一件向兆华禀报和商议,兆华听了听基本上都是无关紧要或者自己拿不准的一些刑名礼法方面的事情,所以也就一路准奏。不过军机大臣们之间时有争议,兆华懒得听他们唠叨。于是说了句,朕没有明确朱批的事情就按照祁大学士的意思去办就是了,然后就速速退朝了。
祁俊藻是军机处领班,道光皇帝的八位顾命大臣之一,塞尚阿去广西督战后军机处基本由他负责。此人虽然有些迂腐但品行端正,办事牢靠,且了解下情,所以兆华觉得把自己拿不准的事情交给他处理比自己不明就里的随便下决定要好些。
早朝结束后,兆华还是不太饿,于是对崔公公说道:“外面都是谁在候着呢?”
“回皇上话,有郑亲王端华、礼部侍郎曾国藩还有就是膳牌上的两位外官了。”崔公公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按道理,郑亲王端华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应先被召见才是。可兆华一听到曾国藩的名字,出于对曾文正公的仰慕,决定首先召对曾国藩,也好见识见识这位中国近代史上的风云人物。
“礼部侍郎臣曾国藩恭请皇上圣安。”洪亮的嗓门略带湘中方言的语调,兆华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同光明臣的容貌。
他中等身材,身穿石青色朝服,干净利落,头戴起花珊瑚红顶子,脚踏黑缎方口官靴,胸前是一块锦鸡补子。兆华知道这是清代二品文官的正式装束。行完稽首礼,曾国藩走到近前,兆华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这曾国藩的长相确实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不儒不雅,中等身材,宽额头,卧蚕眉,三角眼怎么看都不像成大事业、做大学问的人。
曾国藩在毯子上跪下后把奏折双手奉上,由崔公公递上来。兆华带着一丝激动和紧的心情,翻开了奏折。
“怎么会是这道奏折!”刚看一半,兆华便知道了这折子的全部,心里顿时又喜又忧。忧的是敢情回到清朝头一次上朝就要挨骂;喜的是正可借此机会重用曾文正,并整顿士林风气,给那些满脑子浆糊的朝臣们上一课。
这道奏折便是有名的《敬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后世但凡涉及曾文正的正史野史大都会把这道折子拿出来凉一凉,所以折子的内容兆华非常熟悉。

内容大体是这样,所谓“圣德三端”,只用了寥寥两三句便轻轻带过,接下来长篇大论,全是指责“流弊”。奏折之中,直指皇帝“骄矜”,说朝野上下,俱是“唯阿之风”,“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恶直而好谀”,“是以…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自去岁求言以来,岂无一二嘉谟至计?究其归宿,大抵皆以‘无庸义’三字了之”。此外针对咸丰想出诗集之事,也加以批驳。要皇帝“稍迟数年再行刊印刻”则可“杜文饰之风”。最后还直接指出“诚恐一念自矜,则直言日觉其可憎,佞谀日觉其可亲,流弊将靡所底止。”也就是明白告诉皇帝如果再不注意改正自己,就会变成昏君了。
兆华既得咸丰记忆,批阅奏折不再话下,但毕竟看惯了现代文,对着没有标点的竖排繁体小楷多少有点不适应。一边欣赏曾国藩的书法,兆华一边琢磨着对策。片刻,兆华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朕知道了,曾侍郎跪安吧。”
按照正常的程序,大臣上折后,皇帝要和大臣讨论一下,然后朱批并送军机处办理。倘若涉及到宫廷或者国家机密,也可不送军机处那叫“留中不发”,均为常例。但如果连讨论都不讨论那断然是说不过去的。曾国藩知道这道折子可能伤害到皇帝的自尊心,所以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皇帝好歹一句话不说,反倒搞得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
曾国藩退下后,接着便是要召见端华,端华世袭郑亲王,现任御前大臣,也是八位顾命大臣之一。按理说,亲王可以随便出入宫禁,有事情直接和皇上说就是,根本不用写奏折,更不用赶这早朝的热闹。兆华也不知道郑亲王想干什么,于是开口说道:“郑亲王用汉文写折子让朕看,莫非是近日书法大有长进想朕见识见识?”
“皇上就别骂奴才了,奴才的汉书都是找人代写,这您是知道的。这折子是推荐六弟肃顺的,古人云举贤不避亲,奴才只是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就想一本正经的上道折子。”端华说道。
兆华笑了笑说道:“郑亲王虑事果然周详,朕遇事也要向你学习啊。”
“皇上如此抬举奴才,倒让奴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折子是推荐端华六弟肃顺的,兆华边看边觉得有趣。折子大概意思是说当今朝廷内忧外患,肃顺身为宗室“无一日不思报国而不甘在内廷任事”。然后还列举了肃顺的优点,“状貌魁梧,眉目耸拔”(长得帅),“接人一面,终生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牍,经年能举其词”(记性好)。
历史上,肃顺是咸丰朝最有才干的满洲官员,也是兆华打算重用的人,但此时的肃顺虽已擢升为内阁学士但并没有担任具体职务,只是挂了一个礼部侍郎的虚衔。在这之前,肃顺更是主要在内庭和内务府任事,比如以散秩大臣担任御前侍卫,在内务府以奉宸苑卿主管皇家园林等。像这种保护皇帝安全或者管栽花种草的官职,不遇到特殊情况,很难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和履历,也难怪端华的折子写的短。
端华虽然世袭了郑亲王,并担任相当于现在中央政治局常委级别的御前大臣,但他能力平平,文言文对话和书写水平极其有限,所以急切的希望把才干不凡的肃顺提拔起来辅佐自己。
兆华正还发愁没有合适的理由启用肃顺呢,没想到这郑王爷比自己还着急。不过当皇帝也得有当皇帝的样子,不能让手下轻易揣摩出自己的心思,于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说你们家肃六能干,怎么我听说他整天除了赌钱就是玩女人阿?”
这话如果是跟普通的大臣说,那还不吓得魂不附体。可郑王爷不同,人家是宗室贵胄,跟皇帝那算自家人,所以相互之间说话要随便得多。打个比方,如果说大清国是个股份公司,皇帝是总经理兼董事长的话,那么铁帽子王们没官职的则是股东,有官职的则是董事,总之大小都算是个合伙人,相比那些做高管的大臣们,跟皇帝说话自然也气势一些。
“回皇上话,我们家老六小时候确实不像话,但现在长大了,知道报效皇上为社稷出力才是宗室子弟的志向和责任所在。所以不但结交有学问的读书人,而且还时常给奴才提一些治国安邦的好建议。去年让耆英到大沽口退英夷就是他出的主意。”端华的这番话显然是有备而来。于是兆华也乐得顺水推舟,“嗯,中午吃完饭后你带肃顺来见吧。”
接下来本是要召见外官了,可门禁小太监突然来报说军机大臣何汝霖求见,何汝霖现任礼部尚书,也是道光皇帝的八位顾命大臣之一。兆华掐指一算,何汝霖此时已年届古稀,是朝中的头号寿星,而且咸丰二年也就是明年三月就要命归黄泉了。对这样的老臣即便历史上没什么名气,兆华也不敢怠慢,赶紧传了进来。
何汝霖折子的内容主要是讨论军机处章程的,看看皇上有什么意见没有。其实军机处章程是他协助祁俊藻去年就订好的,一直都实行的好好的,现在拿出来说无非就是表明效果不错,让皇上称赞几句,也好在退休的时候能混和全俸养老。
两人刚开始聊,兆华突然内急,于是匆忙撇下何汝霖上厕所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刻钟,这何汝霖七十来岁的人了,本来腿脚就有毛病,跪着跪着竟突然昏倒在地。等兆华回来时崔公公正忙着给他灌红糖水呢。兆华于是传来御医并把何汝霖安顿到偏殿休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