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拉开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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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元年五月二十五日,早朝,养心殿。
距离大朝立威已有十天时间,这期间兆华通过对一些日常事务的处理渐渐可以较为稳妥的拿捏事情的分寸,于是兆华决定开始启动他在前世构思已久的政治改革。
“祁大学士,朕昨日让你召集的臣工都到齐了吗?”
“回皇上话,御前大臣三人、军机大臣六人、六部尚书、侍郎、科道九卿衙门有关人员均已到齐。”
兆华稳了稳情绪,开始发话:“今天朕把大家招集在一起是有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第一件是关于六部尚书设置的问题。六部尚书一职设一汉一满为本朝定制,好处是有事大家商量着办比较稳妥,但不好的地方就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承担责任。如果是在承平之世到也无大碍,但如今兵祸连连,四境不平,若中枢各部院继续沿袭推脱的风气,地方官员也上行下效,如此于国家甚为不利。朕以为六部尚书只设一人,无论满汉任人唯贤方为妥当。你们觉得如何,如果拿不定主意可以互相商量一下。?”
兆华说完之后,下面的臣工们开始低声议论,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大臣们基本统一了思想便开始表态。代表御前大臣的载垣首先出班奏道:“皇上圣明,臣等以为可行。”;接着代表军机大臣的祁俊藻也奏道:“皇上明察秋毫革除旧制实乃社稷之福,臣等觉得可行。”;最后代表科道言官的苏廷魁也说:“皇上以任人唯贤为吏治之本必能振奋朝纲,……”
其实这都是兆华提前和祁俊藻、杜受田、载垣他们打过招呼的,所以自然没有太大阻力。既然没有不同意见,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实行了,兆华暗自激动了一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出手改变祖制。
但就在这时,御前大臣中定亲王载铨站了出来,有板有眼的说道:“启禀皇上,六部尚书一职素分满汉,此为本朝定制。其中利弊高宗纯皇帝早先已有过定论,奴才斗胆建议皇上再多征求一下各部院尚书和侍郎们的意见才好。”
定亲王载铨是乾隆第十一子永璜的曾孙子,道光朝袭定郡王爵位,咸丰帝继位后升为亲王。载铨在道光朝就不断结党营私,而且排斥汉人官员,甚为嚣张。道光临死前以他为顾命八大臣之首,所以咸丰继位后更加肆无忌惮。
前几日,在兆华上过大朝之后载铨心里就有些不自在,尤其对兆华给予曾国藩的殊荣和恩遇感到不满。此番对兆华改六部尚书一事他已经提前知道,所以秘密召集党羽做了准备,想在早朝上拿着“祖宗定制”和兆华理论一番,打压一下这个“小皇帝”。
兆华看了载铨一眼,只见载铨镇定自若,不慌不忙,明显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道,看来这六部尚书和侍郎中有不少人要借着载铨的话反对这项改革。于是便决定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不给载铨的党羽们说话。“定亲王,大家的意见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过,你既然说高宗纯皇帝有过定论,朕却不知是何定论?”兆华冲着载铨说道。
其实清朝尚书满汉分设的目的就在于防范汉人,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但谁都不能说破,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兆华拿捏准了载铨不敢挑明说的弱点,所以想逼着载铨不了了之,不再纠缠。
令兆华想不到的是载铨早有准备,他避实就虚,既不点破,而且还把乾隆的原话搬了出来,“回皇上话,高宗纯皇帝固然知道分设满汉尚书之弊端,然高祖爷也说过‘此乃必要之举’的话,请皇上明察。”
这半句话兆华估计是《高宗实录》或者满文朱批上的原话,否则载铨不会如此有恃无恐。而单看这半句话,确实是定论,而且也没点破防备汉人的意思。这下兆华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至此,载铨的计划还是很顺利的。载铨的设想是,兆华会知难而退,说句“高祖爷果然是这么说的?”,然后他就紧跟着来一句“皇上锐意改革实乃社稷之福,但此事恐还需从长计议为好。”接着其党羽纷纷表态。而面对乾隆的定论,那些支持改革的大臣们确实也不好反驳。
事已至此,兆华也感到十分不好办,不过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随口说了句,“高祖爷难道只说了这么半句话呢?”
这下,皮球又踢回给了载铨,而载铨就真的是进退两难了,因为后面的那半句话说不得。载铨也知道若说了后面的半句话,一定会犯众怒,若不说就犯了当面欺君之罪。思考片刻之后,载铨用满语小心翼翼地对兆华说道:“高祖爷的原话是‘此乃必要之举,不如此无以钳制汉臣也’。”
这样的话语就是借给载铨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满朝臣工的面在朝堂底气十足地说出来。别说汉臣不容他,就是亲王大臣们也不愿意看到如此明目张胆得调拨满汉关系。
不过,兆华既然能听到,朝堂上的大部分人也自然也能听到。军机大臣中何汝霖和彭蕴彰是听得懂满语的,所以旁边的人都向他们打听载铨说些什么。一些不识大体的满洲臣工更是把载铨的话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还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而兆华也没想到载铨真敢把事情挑明。众多汉族大臣们此时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兆华觉得他们内心肯定不是滋味。满、汉大臣的斗争从清初到宣统从来没有停止过,只不过历任皇帝在大多数情况下均偏袒满人。
对兆华来说,如果载铨不说破满汉畛域的意思,收回自己的意见,也就不再和他计较了,但载铨竟然把乾隆这个最不要脸的满酋搬出来做靠山,还扔下这么祸乱人心的话,逼得兆华一点退路都没有。“奶奶的,看来你小子今天是铁了心来砸场子的,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啊!”兆华心里暗骂着载铨。
稍微思考了一下,兆华厉声说道:“我大清开国以来,满汉臣工具为一体,此不仅为历代祖宗明文诏诰,而且是显然之理。高宗纯皇帝继位之后违背世宗宪皇帝之遗命,行亲满疏汉之举,本不足道也。然则即便如此高宗纯皇帝在世之时也未尝说过‘不如此无以钳制汉臣’之类违背祖训的话。载铨你身为世袭亲王平日搬弄是非、打压异己,朕并未和你计较。如今竟敢在朝堂之上蓄意挑拨满汉臣僚之关系,谤毁高宗纯皇帝之名誉。如此虚妄、如此嚣张,难道你是想造反不成!”兆华声音洪亮地说出一通豪言壮语,下面大大臣们听后,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再看载铨已经吓出一头的冷汗。虽然他刚才感觉到有些失算,但并没有慌张,所以才会用满语小声说出来。
可他万万没有没有想到兆华会“蛮不讲理”说自己是“谤毁高宗纯皇帝之名誉”。至于兆华揭发他“搬弄是非、打压异己”的罪行,还放出“想要造反不成”的狠话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造反的罪名都出来了,不管是谁都要琢磨琢磨头上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载铨哪里还敢继续咬定“高宗纯皇帝亲口所说”不放,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想等待他同党们伸出援手,给他找个台阶下。可那些平时和他过从密切的狐朋狗友们看到皇上发怒,自知没有载铨那样尊贵的身份,所以谁都不敢贸然给他说情。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载铨也是聪明人,一看等不到援兵了,只好退一步寻求自保。于是赶紧跪地求饶,“奴才胆大妄为,顶撞了皇上,请皇上看在奴才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奴才这一回。”于是又是打自己耳光,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接着又一口一个“奴才不知深浅”、“奴才该死”的嘟囔着。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行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事情到这个份上,但凡不是和载铨关系亲密而且说话有点分量的人绝对不会站出来给他求情。但兆华又不愿意从自己口中说出饶恕他软话。

节骨眼上,倒是御前大臣、蒙古郡王僧格林沁胆子大,给他求了个情:“载铨在朝堂之上满口胡说,谤毁祖宗名誉本是大逆不赦之罪,但请皇上看在他年老体迈又受皇考顾命之托的份上,饶他不死,从轻发落,此后必当谨慎。”
这僧格林沁僧王爷可是历史上的名人,在剿灭捻军和北伐太平军时立了大功,指挥骑兵很有一套。他本是道光帝姐姐下嫁科尔沁蒙古后过继来的孩子,算辈分和咸丰帝、恭亲王他们是姑舅兄弟的关系。兆华还知道,僧格林沁虽是武将出身,但行事极为周密,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亲王,随意出入宫禁和诸位皇子的关系都非常好。
以一句有争议的话将载铨处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僧格林沁非常聪明的先将事情说得严重一些,然后加个从轻发落,这样便给了兆华一个显示宽容大度的机会,也就能让这件事迅速了结。
“看在僧王的面子上,朕且饶你一次。速速滚回家中面壁思过三天,再交宗人府议处。”最后,兆华以一种看似搞笑却又合情合理的方式把事情了结下来。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照顾其他满洲亲王的心理,因为“不如此无以钳制汉臣”这句话不仅有出处而且是一句大实话,只是载铨没分清场合而已。
“虽然这件事通过皇帝的随机应变平熄了下来,可毕竟泛起了波澜,和皇帝平稳改革的初衷相悖。从此之后,皇帝凡涉及变更“祖宗制度”的问题都事先和所有御前王大臣们简单商议,由此也促使以“重用汉人、化除满汉畛域”为施政思路的“肃党”迅速崛起。而皇帝最后以轻描淡写的方式把这件事掩饰过去,无疑使得满汉双方的大臣都感到满意。
汉人军机大臣和那些平时很少得近天颜的科道言官们对皇帝大义凛然,实心平覆满汉畛域的‘高调’言论极为赞赏。这一点,从这件事后来流传的广泛程度以及官修正史中的赞誉之词就能清楚地看出来。
满洲的王公大臣们也对皇帝的表现感到满意和欣慰,因为他很好地掩饰了关于满文朱批中歧视汉族大臣的话。如果他无法很好地掩饰并导致这件事情流传出去,那么有可能会在汉人官僚中掀起一场巨大的反满风波——这对他们的统治是致命的伤害。
总而言之,皇帝在这件事中恩威并施、机智敏捷的表现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和好感。尤其在科道言官中,这种好感表现得更加突出,并直接影响到他们三年之后在“公使驻京”和“觐见礼仪”问题上对皇帝所做的妥协(关于“公使驻京”问题会在后文中予以详细分析)。”【《论咸丰初期的政治势力格局》李三畏哥伦比亚大报1983年第二期】
载铨退下去之后,兆华继续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调换下来的诸位尚书暂时以原有品级到军机大臣上行走,以后有合适的位置再授以实缺。至于具体人员名单朕已有主张,朝会之后军机处直接拟旨就是。”
清代的官位有“缺”和“差”之分,“缺”就是吏部在编,有实权和具体事务的官位,同时享受该官位的待遇和薪俸。“差”属于朝廷委派的一项任务,比如到“军机大臣上行走”、以及常设的各省学政都是差。以咸丰的老师杜受田为例,他在道光十二年时官衔为京官詹事府洗马,拿着这份工资担任山西学政的差事,和现在到地方挂职锻炼有点相似。所以军机大臣并不都是大官,比如咸丰年间走后门上来的穆荫“在军机大臣习行走”时才是个五品官。
“此外各部院侍郎一职相应减为两人,满汉各一人,去职者先在南书房行走,俟后再做安置。至于各衙中,和钱粮无关的堂官也应当事权专一,不论满汉只设一人主事,至于是满缺还是汉缺,你们就看着办吧。”兆华趁着余威得寸进尺多加了一句。
别看多说的这句话,其实很关键,“侍郎减为两人,满汉各一”是对满人官员一种必要妥协。清代六部的领导班子是满汉分开,尚书是满汉各一,侍郎是满汉各二。于是一部就有了六个长官,六部长官就有三十六个。而且每个人都可以单独向皇帝上折子,一部之中,中国尚书不晓得满洲尚书讲些什么话,还有四个副的,也是谁也不知道谁在扯了谁的腿。侍郎减为两人,如果不分满汉必然遭到满人的强烈反感,引起人心不稳。退一步说,即便满汉各一,在一个尚书的领导下,也会使六部事权相对集中,减少扯皮。
另外,京城各个衙门中为保障旗人的就业,很多主事、郎中一类的小官都设满、汉两人或四人。这样的制度主要为了防止贪污舞弊,但时间一长就成了集体贪污、集体舞弊,与其养着四个人倒不如只养一个人,这样即便出了事情也好追查。对于吏治已经滥到极点,矛盾又错综复杂的清王朝来说,兆华只能以多改一点总比少改强,早改一点总比晚改强聊以自慰了。
御前大臣中载垣、端华,以及刑部尚书恒春、侍郎书元等满人官吏他们自然知道这样改必然会侵害到旗人的利益,不过好在兆华裁剪下级官吏只是针对“和钱粮无关”的部门,而他们的孝敬银两大部分是来自管理钱粮的部门,所以也就没吱声。至于兆华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出于对旗人利益的妥协,二来是因为钱粮事关重大,原有制度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贸然改变并不一定就能起到好的效果。
休息了片刻,兆华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是为了稳定各省局势,朕打算暂时停止向各省分发官吏,同时希望在京官员和地方官员暂缓丁忧,一律以夺情例办。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各省官吏早已人满为患,这个大家都知道,停止分发主要损害了吏部的利益,减少了吏部官吏的灰色收入,但吏部尚书和侍郎都没有反对,所以其他大臣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同意见。至于暂缓丁忧分歧就比较大了,那些反对的大臣们所持之论基本上就是引经据典围绕着“孝”字做文章,兆华实在是懒得去听。考虑到这只是权宜之计算不上违背祖制,所以兆华干脆直接下令:“自汉代以来我中华以孝道立国已有千年,朕下令暂缓丁忧实为权宜之计,无乃之举而已。但凡丁忧回籍总要耽搁数年不能为朝廷办事,如此局面之下不啻为国家的一大损失。这件事大家就别在讨论了,以朕的旨意为准,日后待局势转好再改回来就是了。”
兆华这么态度恳切地一说,大家知道皇上主意已定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停止分发的主要目的是使基层的吏员不再加增。到道光年间,由于各全国州县的书吏只增不减,已经大大超编。一个知县到村里去验尸,随行的仵作、书吏、皂隶往往达到一百多人,由此带来的开支都要老百姓承担,于是这就进一步加重了“陋规”的力度,使人民苦不堪言。
至于暂缓丁忧,兆华是出于减少官吏非正常离任的考虑。清代上至总督、下至知县的各级官吏在一个官缺的任上往往干不到五年就被调走,或因丁忧而不得不离任。这就使政策的连续性大大降低。此外一个官员离任,必然要有新的官员上任,期间的权钱交易那是相当的嚣张:藩台明着给离任的官员要钱,新官明着给上司送礼。于是中饱横行,各种各样的敛财手段也层出不穷。
停止分发和暂缓丁忧虽然都是治标不治本的笨办法,但如今的情况,兆华只能做到这些了。接下来的第三件事是要“小耍”一把咸丰的老子道光帝了。(道光:兆华你小子穿越也就穿越吧,可老子尸骨未寒就朝老子我开刀,也太不仁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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