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在川沙镇的这座宅子虽然比不上法租界的那座精致唯美,却也别具一格,绿树红花,相映成趣.昨日来此已是天黑,众人历经一番激战,哪里还有心情顾得上这些.因为惦念着陆搏要传自己解治酃巁虫之事,李金鑫一大早便起来了.在宅子四周晃了一圈儿,不时碰到几个村农,耳听鸡鸣犬吠,另有一番纯朴宁静的自然美意.
各路豪杰担心事久生变,在吃罢早饭之后纷纷提出告辞.陆搏也知形势严峻,不是待客之时,未敢多留.众人见李金鑫站在门口拱送,个个竖起拇指称赞.李金鑫纵然脸皮较厚,也是渐渐发红.
李逢春与他脾气相投,想及当时情势凶险无比，但这人不怕艰危，挺身而出，足见是个重义轻生的大丈夫、好汉子。心中突然起了一念头.拍拍他的肩,说道:"多宝兄弟,我有个不请之情,兄弟莫要见怪!"
李金鑫慨然答道:"哥哥尽管直说."
李逢春点了下头,说道:"我们东北男儿,个个都是好汉子,说话直接.有幸识得兄弟金面,哥几个对兄弟的见识武功大为钦佩."他身后朱二角,杨国栋齐齐点头.
李逢春又道:"闲话也不说了,兄弟英气逼人,哥哥想与你磕头纳拜,结义金兰.从此祸福所倚,生死与共.如何?"
李金鑫先是一愣,然后心下大喜.他也曾听得江湖上的兄弟传言,说在东北三省提起马侠李逢春那是响当当的人物,领了一帮草莽汉子杀富济贫,落草为寇,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当下说道:"李某能结交哥哥这等英雄好汉,实在是欢喜得紧."二人说到做到,也不准备什么香案,红鸡之类的东西.便在门口跪倒,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各路豪杰面前,义结金兰.
李逢春年长李金鑫九岁,是为大哥.二人相对扶着站起,李金鑫叫道:"大哥."与他对看一眼,齐声大笑.李逢春开心不已,心头升起豪情盛慨,说道:"真想与兄弟喝一回酒.只是大事为重,哥哥这就要回东北了."
李金鑫对他的豪气大为心折,应诺笑道:"好,这边事情一了,兄弟便奔赴东北,与大哥醉它三千场."
李逢春不再多说,拱手作别.一跃上马,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下午无事,众人聚到厅中闲坐叙话.李金鑫得知师父疯蝉打算明日就动身去青城山,依依不舍.疯蝉笑道:"眼下你的武学修为业已逾越为师,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陆兄是我挚生好友,精通各种古学诸子百家,你好好的跟随他学习一段日子,进境定可一日千里."
李金鑫低头应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疯蝉怜爱地看着他,说道:"我可能要一段日子赶不回来,多宝,你以后有何打算?"
李金鑫脸色一红,明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颇不合适宜,思虑再三,终忍不住忸忸怩怩地道:"弟子离家六年有余,每每念及亲恩,心下挂怀."顿了一顿,又道:"这次,这次想带了白燕回家探望……"
白燕正与徐小暖窃窃私语,听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一说,形同于求婚无异.一时大羞,连耳根都红了,急急逃出厅去.徐小暖抿嘴一笑,也跟了出去.身后众人哈哈大笑.
陆搏大笑道:"方今燕子父母已然过世,你二人又情投意合,这门亲事,我便作主允了."
李金鑫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叩头.疯蝉笑道:"燕子女中豪杰,聪慧伶俐,容颜可人,说起来,倒是我徒儿傻人有傻徒,着实高攀了!"
陆搏佯怒道:"说哪里话来?你我一世交情,儿女自有儿女福,咱们除了顺水推舟,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你说我徒儿好,我瞧你徒儿却也不错,哈哈,哈哈."
跟李金鑫说道:"今儿晚上,你来我房里,我传你八卦象数."
到得晚上,月上柳梢.李金鑫依言而至,用人送上茶水.陆博问道:"河北沧州有个武术名家,姓霍名元甲,字俊卿.你可知道他么?"
李金鑫点头道:"多有耳闻,霍家的迷踪拳闻名津门,又叫做燕青拳,听说是梁山好汉卢俊义与燕青所创."
陆博抚须笑道:"这人武功还算过得去.不过另有一番说话,正合老夫心意."
李金鑫沉默不语.霍元甲他也倒见过几面,此人志存高远,胸怀博大.霍家兄弟三人,依他的武艺最为出类拔萃.(后世有传说霍元甲被日本人下毒药害死之后，他的爱徒陈真替他报仇云云,纯属瞎编乱造,历史上并没有陈真这个人物.)
陆博道:"前几年,他收了一名弟子刘振声,是山东人,破了霍家拳传内不传外的祖制.我最为欣赏的便是这一点,于此国难当头之际,我辈习武之人当抛弃门户之见,派别之分.教徒授学,怎可藏私?自达摩东渡以来,武学高手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只是胸怀不广,生怕徒弟强过师父,如此一来,内家高手现今还有几人?倘若还是自扫门前雪,敝帚自珍,难道定要做那亡国奴么?"语音渐渐严历.
又道:"武学一道,半点马虎不得.招式、内力缺一不可.有招式而无内力,只是徒具蛮力罢了.有内力而无招式,便如小儿手握千金,却不知如何使用?就拿最普通的少林罗汉拳里的一招"黑虎掏心"来说,出拳回收,体内内力要源何而发,通过哪几个**位,至何**而止.晓得了这些道理,才能使出它的最大威力.所以说,内力为根基,招式为枝干,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开花散叶.这些,你明白么?"
李金鑫点头,轻声道:"小子明白."
陆搏饮了一口茶,说道:"武功招式,各有千秋.内力一途,却大同小异.师父传徒弟,招式尚可言传身教,内力怎地修练?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靠的只是一个"悟"字.如今你的武功,超出你师父疯蝉甚多,为何?你比他更能领悟修习内力的口诀.技艺有精疏,学业有先进,讲的便是这个道理."
李金鑫恍然大悟,虽觉这话对师傅稍有不敬,说的却是实情.
陆博呵呵一笑,转过话题,说道:"八卦象数,顾名思义,离不开之范畴.它被儒家尊为群经之首,在周朝时流行起来,又称为.讲究天地阴阳、相生相克.古时有"三易之法",不过只是其中之一,更为神秘,更能解释天道的、为天所妒,早已失传.唉,我研习多年,每有不解、疑惑之处总不免伤叹,恨未能生在古时,得那二书一观,死亦足矣!"
递给李金鑫一本发黄的小册子,说道:"这是我多年研习之心得,一些体会,你可拿去观之,若有疑问之处,再来问我."
接下来许多天,李金鑫一头扎在书房,抱了几大摞的之书,认真钻研.整天背诵什么无极生有极，有极是太极，太极生两仪（即阴阳），两仪生四象（即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象演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此为伏羲八卦，也叫先天八卦；以及周文王的乾坤学说，他认为先有天地，天地相交而生成万物，天即干，地即坤，八卦其余六卦皆为其子女：震为长男，坎为中男，艮为少男；巽为长女，离为中女，兑为少女，是为文王八卦，又称后天八卦。八卦，即乾、兑、离、震、巽、坎、艮、坤.象，即八卦之象，与八卦相对应的八种物象，分别是天．泽、火、雷、风、水、山、地。数.古人云：“八卦成列，象在其中”，是说八卦分别代表着上述八类物象。古人又说：“自伏羲画八卦，由数起”等等等等.
为预测学之冠,八卦象数更是天道、物道和人道的缩影，是丰富的天地信息的载体,岂是一朝一夕所能精通的.李金鑫涉猎其中,宛若进了一片新奇的天地,遇上疑难之处,只是死记硬背,不求甚解.读的头昏脑涨,拼命记忆,一日三餐均在房中解决,期间白燕来看过他两次,怕他分心,说上几句贴心话儿,迅速离去.
不一日,难题越来越多,理解却也愈见深刻.更在内心想到:"周易所说,无非就是追求天人合一的一种境界,难道这种道理便不能与武功结合到一处么?终日苦思冥想,记了一大本儿似懂非懂之处,去找陆博求教解惑.陆博对他的苦学态度甚是称赞,说道:"你这次苦读,有若闭关,想来必有所感.不过人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以后时时用心也就是了."
李金鑫笑道:"小子平常性本懒散,不过心中若有所求之事,还算有些毅力."
陆博哈哈大笑:"有些毅力?你这次闭关二十七天有余,比我当年可强多了.嗯,耐得住寂寞,方是成大事之人."
李金鑫心下吃了一惊,山中无岁月,没想到一晃就快一个月了.
一老一少言谈甚佳,陆博将八卦象数倾囊相授,其实八卦象数治病之道理,就是通过默念一组按易医之理排列的八卦象数而达到治病健身目的的一种崭新的内功疗法.古代名医孙思邈曾说道“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针对不同患者病情,排列好不同的八卦象数,默念调节自身的生理状态,使无序变有序,无法变有法,人与自然,与天地谐和,以达强身健体之功效.
(这种八卦象数疗法,今世亦存,其神奇之处令芬兰国技科学院的学者所震惊.)
次日李金鑫苦思良久,针对白尔之女的情形,写出了一组八卦象数,拿与陆博审看.陆博阅之甚详,右手五指随着象数弯曲伸直,默念有声.尔后改动几处,说道:"成了,这法子可保她三年无碍."
李金鑫得到陆博的肯定,大感欣慰.这些日子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连头发都白了几根,害的白燕心疼不已.
"不过,依照你和燕子述说,那女孩子中酃巁虫之患日久,就算能拖得了三年,若无彘雕之内丹,迟早逃不脱一死啊!"
李金鑫听得陆博如此一说,不禁又有些发急.陆博笑道:"时也,命也!我再传你拘魂之法,使其魂魄凝固,愿其能拖得些时日.不过……"
李金鑫说道:"老爷子有话尽管吩咐,小子敢不从命."
陆博叹道:"我有两个儿子,可惜天资不高.欲将心中所学传与燕子,她却对此不感兴趣,学了些微末小技,不堪大用,又是个女儿家……"声音一转,笑道:"难怪燕子总骂你笨,老夫说了这许多,你还不肯喊我一声师傅么?"
李金鑫一怔,师父疯蝉对己能随陆博习艺大为鼓励,陆博又大为欣赏霍元甲破除传内不传外的创举.心下无所忧虑,急忙跪倒磕头,叫道:"师傅在上,徒儿多宝拜见!"
陆博喜笑颜开,待他磕得九下,右手一抖,向上托起.李金鑫顿觉一股内劲自下而上激起,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咋舌道:"师傅好内力,可称天下第一人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陆博数十年内力修为,勤练不辍,也常以自身内力为豪,听得李金鑫衷心夸赞,微微一笑.抚须暗想:"这小子倒会说话.当今天下,论起内力高低,超过我的能有几人?"说道:"你且记住,一个人若是心存正义,有无功夫都能为人所敬.倘若不行善事,为非作歹,功夫越高,祸害越大."话虽严历,声音却愈趋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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