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数十步,便见白燕在一个小院门角刻的记号,叫得两声,却是无人应答.心下微觉奇怪,顺手一推,那院门"吱吜"一声开了,只见当院一口天井,井口砌着尺许高的青砖.堂屋门却也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李金鑫更觉不妙,环顾四周,静悄悄地,一丝声息也无.
再叫得几声,仍是不闻人语.心下发慌,急忙入了内室查看,只见各物甚是齐整,板凳桌椅不曾有挪动痕迹,更是不解.一颗心"砰砰"直跳,自己安慰自己,寻思:"依着白燕的武功智谋,以及徐小暖和王照亮在旁辅助,谁人能悄悄地捉了他们三个?说不定,又出去玩儿罢了!"转念想到:"徐小暖虽然贪玩爱闹,但在这种时候,应该不至于有心思玩耍,何况白燕也不会允许她依着性子胡来……"思来想去,实觉这件事里隐隐透着一些诡异.
等了许久,越等越是不安,在房中院里查看了数十回,并未发现任何异状.李金鑫大急,冲着房中一个凳子问道:"你你你……你想急死我啊?快跟我说,他们去哪儿了?"那凳子岂能说话?李金鑫又急又怒,将这凳子当作发泄之物,一脚踢出.天可怜见,那凳子做过什么孽来?直直飞出,撞到院墙之上,摔得粉碎.
李金鑫顺着望去,忽然眼睛一亮,只见一扇门板后面胡乱划了一个"白"字,字体虽然凌乱难看,却正是白燕的笔迹.急忙近前观看,这"白"字上半部那一撇还好,下面的"日"字却只划了个圈儿,中间随手拉了一横,想来定是情势危急,匆匆写就.李金鑫百思不得其解,初还以为是痴蝉等人追到了这里,但细想不像.院中秩序井然,没有打斗痕迹.到底这"白"字代表着什么,他们三人为何人所逼,竟没有还手余地?心中着实是摸不着半点头脑.倘若白燕还在身边,只徐小暖和王照亮为人所掳,二人或可打个商量,琢磨计策.此刻心爱之人也不知所踪,李金鑫便觉如同天要塌了一般,心中空荡荡地难受,直欲抱头痛哭.
无奈走出院子,喊了邻居的两个男子和一个妇女细细盘问.这三人颇是不耐,但李金鑫随手递了几张银票过去,这三人的话匣子便同时打开,且是大开.口水横溅,说道这家主人姓陈,为人老实,会几分木工手艺,靠着给人打家具杂物过活,日子过的倒也安稳富足.今儿一大早,陈家院里就多了三个客人.当中有两个女客,长得那叫一个俊呢!那妇女一个劲儿的"啧啧"称赞,说道:"我想起来娘家三外甥尚未娶亲,就去问老陈是他什么人?街坊邻里都知道,老陈这人不会说谎来的.我问了他半天,他才支支吾吾的说是远房的伯父带着两个女儿来探亲来了.我又问是哪里人?可许了婆家没有?老陈吹牛说是上海的,人家可是大地方来的,又是大门大户,我那三外甥怎么配得上人家……这话听了我可不舒服,我外甥可是十里八乡都数得着的俊俏后生……"
其中四十多岁的男子打断她的话,不服地道:"老陈可没有吹牛.你瞧瞧人家穿的衣服,带的首饰,随便摘一件儿就足够咱们这样的家里花销两年了,怎么不是大户人家?你外甥就是再俊,也得讲究门当户对不是……"
那妇女正欲反驳,李金鑫将手一挥,问道:"后来怎样?"心道:"李某的女人也是你们能想的么?倘使有人敢纠缠于她呀,我一掌便给劈了.一转李某的女人这个念头,登时心中怦怦乱跳,脸上发烧,愈发思念起白燕来."
那妇女答道:"后来老陈嫌我碍手碍脚,就把大门给关了.哼,我还在想呢,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有了个远方富贵亲戚,就学会巴结人了……"
李金鑫听她夹七夹八的说些家短里长,有些发急,道:"后来又怎样?"
那妇女一怔,这次回答的极为简短,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李金鑫气急败坏,说了这么多,怎么到了关键地方反倒不知道了?再问那两个男子,回答也是大同小异,立时显得沮丧无比,忖道:"这可如何是好?"一时心乱如麻,方寸全无.
那妇女看他魂不守舍,丢魂落魄,便如丢到热锅里炸了千百回刚捞上来的蚂蚁一般.嗫嚅着问道:"大兄弟,那女客是你家里人?"
李金鑫点了点头,叹道:"是我妻子."
那妇女大为失望,这下自己外甥算是没指望了,不由得也随着叹了一声.那两名男子心里艳羡之极,只道白燕和徐小暖都是他妻子.均想:"这人倒是有福气得很."
李金鑫振作精神,暗暗下定决心:"我在江湖上寻了白燕六年有余,这一次便不能找到么?便是一时半刻找不到,我二人也是相互守望,不离不弃,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永远不忘."脑中记起南宋赵孟頫纳妾的故事来.宋灭后赵孟頫出任元朝高官，四十载平步青云，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即是翰林院的主管），封为荣禄大夫，为当朝一品。妻子管道升也被封为魏国夫人。他官运亨通，一生得意，年近五十了却慕恋上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当时名士纳妾成风，赵孟頫也不甘寂寞想纳妾,因此做了首曲子给妻子示意：“我学士，尔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我便我娶几个吴姬、越女，也无过分，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意思是说，我为学士，你是夫人。你没听说陶谷先生娶了叫桃叶、桃根的两个小妾吗?苏轼先生也有叫朝云、暮云的两个小妾。我便多娶几个姬妾，也不过分，你年纪已经40多岁了，只管占住正房元配的位子就行了。妻子管道升看后,便写了这一首情深意重,夫妻厮磨的来:"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廖廖七十余字,几成千古绝唱.赵孟頫看到之后，深受感动，遂打消了纳妾的念头，成了一段佳话.
这一首词儿在李金鑫心里翻来覆去,只喃喃的道:"相互守望,不离不弃!"他站起身来,胡乱行走,耳听得身旁唕杂人声,唧唧鸟鸣,蓦然回首,竟不知身在何处?眼望画檐樵楼,寂寂彤云,面上颈中片片冰凉,迷茫仰望,天空阴云如铅,竟落起晶莹美丽的雪花来.
隐隐约约之中,仿佛听到自己旧时读书时的声音:"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独立当街,漫天风雪,竟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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