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央洞府
我真是欲哭无泪啊……一边吸鼻子一边继续狂跑，为什么我总是在演这种“来呀来呀来追我呀”的伪言情戏码？就算我跑得快，也不能天下妖兽都来追我呀？看看身后那些妖兽，有的眼睛发红，有的满脸狰狞，有的脸色发青，有的口水直流……而我一边注意着前进路线上的地形，一边闪避着来自天上的攻击，一边思考着脱身之计。现在这些妖兽的速度还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但是谁知道这个鬼地方有没有速度赶上我甚至超过我的妖兽？我虽然跑得快，却也没为这件事自大的失去理智。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这么多变种又变态的妖兽，一不小心我可能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唷~小不点，要不要帮忙？”突然，风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抬头张望，一个黑发少年站在远处，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闲闲的抱着双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很抱歉，我很不喜欢这副说风凉话的样子，以及置身事外还在看热闹的架势。于是天下踏歌瞬间施展到最高，一道淡淡的光影瞬间掠到他身后，妖兽们也很配合的改变了方向，向这个人工太阳一般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男子冲来。
“当然。”我微笑了一下，丢出了一句在这种情况下相当欠扁的话。
黑发少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我的行为而生气，却反手伸到背后拔出了背上背的大剑，稳稳踏前一步，望着急急奔来的大群妖兽，手中大剑向下狠狠一斩！一道半月形的光弧划出，带着呼啸的风雷向前劈去！端得是大气势！
然而，一只妖兽也没有击中。只是在地面上掀起了一大片烟尘而已。
微微发楞的同时，我的手已经被一只温暖的大掌牵住了，“小不点，还不快跑？”之后景色突然变换，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炙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清凉。这是一个充满了钟乳石、洞壁还在渗水的岩洞，头顶上传来轰隆轰隆的践踏声和震动感——那么，是在地下了。是一种挪移的法术吧。
手被松开，而后，我看到一位银白色头发的中年男子紧紧盯着我，身边站着一位同样银白色头发的女子。中年男子开口说话，语气中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欢迎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倒霉的小姑娘。你准备好踏入这个只有真正强者才能生存下来的世界了么？”
没等我回答，男子粗粗的扫把眉缺突兀的一皱，“旋照初期？”语气很是森冷。然后，他再度打量我一眼，冷冷的抛出两个字。“废物。”
眼中蓝芒一绽又再度收敛。我也毫不客气的丢两个字回敬。“蠢才。”
没等他发怒，我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难道你一修真便是现在的水准么？谁不是从辟谷、出世、旋照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虽然你现在明显强于我，但是——”我毫无畏惧的盯住男子怒火焚烧的双眼，一字一顿。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凌驾于你的存在。”
我知道现在激怒他对我毫无好处，说不定我马上就会被丢到遍地妖兽和空气灼热到致人死命的地面上去；我也知道凭我现在的修为和面前在这种恐怖的地方生活过的几个人叫板只有被灭的份；我更知道，如果不依靠着几个人的经验我恐怕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这种地方继续生存下去。但是，他毫不掩饰的蔑视眼神和轻蔑口吻惹起了我的愤怒。
面对强者不可以屈服，不可以低头。这是我的原则。
然而，男子眼中的怒火却在一瞬间消失了，流露出赞赏的神色。他不怒反笑，“好高的境界。抱歉，刚才只是对你的测试。没有坚强的心志、清明的头脑和强绝的实力，在这里，绝对无法生存！”
我很是迷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对面的男子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意外而已。”
带我来的黑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小不点，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吧。”
那位一直没有吭声的女子开口，眉宇间相当严肃。“龙蛇之野，离尘绝地。这里自成一个世界，设有单向禁制，只能入不能出。还有削弱力量的禁制。在龙蛇之野，所有非辅助类的术法（即除步法、挪移、阵法等之外的术法）都会被削弱，等级越高削弱的越厉害，攻击性的术法基本上只能发挥出低等术法的力量。治愈类的术法完全无效，受了伤只能自行让伤口愈合。而修真者会完全失掉辟谷的能力，必须每天寻找食物来补充流失的能量。”
男子补充道，“龙蛇之野上妖兽横行，实力强绝，十分危险。但每天必须去杀死它们来取食。这座地下溶洞还有不少成员，但他们现在都在外觅食。龙蛇之野最危险的是火之本源带来的焚风，不仅灼伤人的身体和元婴、元神，还会迷惑人的心志、扭曲人的性格，把人变成一个狂躁的疯子。所以，当我们发现了这阴凉的地下溶洞时，立刻把这里作为根据地。龙蛇之野上，大大小小的地下溶洞有数千座，但这一座，是最为清凉、面积最大的，洞中套洞，我们称之为离央洞府，用来抵御焚风。流落龙蛇之野的修真者很多，各据一方培育自己的势力，对我们这里虎视眈眈很久了，你在这里还会遇到火并。虽然离央洞府可以抵御普通焚风的影响，可火之本源会在黎明、正午、午夜逡巡，那时的焚风会格外灼热难熬，成为狂暴焚风，即使在地下也会感受到。现在离午夜还有很长时间，你必须学习怎样保护自己。”
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的黑发少年接着说，“我会教你。第一，觅食。第二，抵御焚风。第三，活下去。你觉得我的笑容很温暖吧？”他看了看我，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浓，“但是，训练的时候如果你做不好，我随时会变成凶暴的魔鬼哦。”
我了然的点头。心中不降的预感果然成真。
“林紫霄是怎么活着出去的？”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中年男子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然和萧瑟，“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师尊。”
一旁的女子沉重的叹息。“紫霄是出去了，可她没有活着。她的心，已经死在这里了。”
“这件事之后再谈，当务之急是抵御午夜的狂暴焚风。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子问我。
“萧白夜，旋照。”
“陶尔韶，散仙。”
“沈静冰，分神。”
“帝无忧。魔修。”
魔修？那个总是一脸温煦笑容的少年，是魔修？！
* * * *
地面上，找不到攻击对象的妖兽们各自散开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呐，时间很紧。”帝无忧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和他站在一块巨大的火红岩石上，隐蔽起身形，一同感受着龙蛇之野上灼痛皮肤、还带着隐隐血腥味的焚风。不同的是，帝无忧身上漾着一圈淡蓝色的光环，若隐若现，把焚风带来的伤害阻隔在了外面。我则是完完全全感受到了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灼热像一根根烧热的缝衣针一样，狠狠的捅在自己身上，刀一样刮去皮肤上的水分。因为刚才是在奔跑，带起的风跟现在比算得上凉爽，现在我才感觉到焚风的可怕。不光这样，风里面还带着一种狂乱的呼啸声，使我心里一阵狂躁，不时冒起嗜血的感觉和杀戮的愿望。
“我训练有三个要求。”帝无忧淡淡的说到，丝毫不顾我已经被焚风刮红的肌肤和脸上干裂的表皮。
“不许求饶。不许逃跑。不许哭。”
“我知道。不可以流泪。——眼睛不是用来哭的。也不可以被击倒。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点了点头，我舔了一下干渴的嘴唇。“你要怎样训练我？”
帝无忧温柔的笑了笑，十分柔和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光环，“这是水系和木系的混合术法，大冥界·罔噬之狱，可以抵消一定的焚风伤害。对于旋照期的你来说有点困难。不过不要紧。”他脸上的笑容真得很温柔很温柔，可在我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和冰冷。
“你在这里站上一个时辰吧。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你还没死，我就会教你这个术法。”帝无忧轻轻的说，嘴边的笑容愈发人畜无害，“为了证明你不是会拖累我们的废物。”
嘴角勾起一个同他一样的笑容，我轻轻的说，“我。应。战。”
* * * *
帝无忧扔下一套不会被焚风灼烂以使我免受走光危险的衣物后就走人了。
我站在原地，思考起对策来。
任务内容：一个时辰之内站在这里，在焚风的伤害下存活。
要求：不许求饶，不许逃跑，不许哭。
工具：衣物，沈蓉给的储物手镯，林紫霄给的储物手镯，谢乌灼给的修炼心得，剑渊得到的石剑七杀朱雀。
途径：辟火。
人物实力：旋照初期。
然后我的结论只有两个字：找死。
我试了很多法宝，他们的防护能力被削弱了很多，基本无法抵御焚风带来的难过感觉；修真者们赠送的术法秘籍，低阶的在这里派不上用场，高阶的凭我的能力太勉强——不是说我学不来，而是真元力不够，必须用丹药才能进行补给。然而显然丹药都是限量的，十分宝贵，不可以花在这种“入门等级”的测试上。
就在我进行以上行动的时候，焚风带给我的感觉已经不只是难受了。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已经进入五脏六腑，炙烤着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甚至不敢张嘴呼吸，害怕空气一进入喉咙就会把我整个点燃。干渴的感觉紧紧攥住了喉咙，我有些晕眩。
“告诉你，大部分修真者在地面上的极限都是一个时辰。如果你坚持不了，我是不会救你的，因为你不配和我们并肩战斗。”帝无忧满不在乎的声音又响起来。他站在远处，脸上仍然带着温煦的笑容，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开。
面色不由自主的冷凝。这家伙就这么冷血？在龙蛇之野这样的绝地，修真者们不更应该相互团结、相互帮助、同舟共济么？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帝无忧抿起了线条俊美的薄唇。“在龙蛇之野，在众多妖兽面前，再强的修真都只是弱者而已。所以，只有最强的‘个体’、修真里面的强者才能得以存活。有团体就会有分歧，而离央洞府的众人都只是相互合作的个体。在这里，生存才是第一要义。勾心斗角、阴谋手段，你将来会见到很多。我们需要的，是意志坚强的伙伴，不是累赘。”
忍耐。决心。意志。好，那么我就要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下定决心，我抬起头来，调整了一下站姿，努力把身躯挺得笔直，稳稳站在了狂躁的焚风里。
“如果你死了，记得把衣服还我。”帝无忧轻描淡写的说，转身离开。
这个冷血无情的混蛋，我一定会收拾你的！
* * * *
离央洞府中，帝无忧烦躁的踱来踱去。身为魔修的他生性狠绝冷血，玩世不恭，却总被一脸温煦的笑容掩盖。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毫无来由的担心那个黄毛丫头？看见她一脸倔强、不服输的坚强模样就忍不住拿言语挤兑，想要欺负欺负？是被她毫不畏惧的反诘陶尔韶的眼神所吸引的么？
她才那么一点点，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可以在凶戾灼人的焚风中站上一个时辰么？当初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凭着身为魔修与生俱来的果决与狠辣咬牙坚持了一个时辰，是因为自己是男人！有种！
那样暴虐的焚风……仿佛把地狱的永劫之炎掀到了世间。自己的耳朵可以听见灼热的空气把水分从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中一分一毫的剥离扯去。皮肤会逐渐发红龟裂，浑身上下产生被凌迟的痛感。之后回到离央洞府，轻轻一碰，大片的皮肤崩裂掉下，露出可以看见血管的嫩肉。那种疼痛，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能够忍受的！然而在龙蛇之野，她必须习惯甚至享受这火辣辣的风，才有可能生存下去。——只是“可能”，因为龙蛇之野的危险程度可怕到让人难以理解。
* * * *
一个时辰到了。帝无忧登上地面，远远看到那个娇小的身躯仍然稳稳的站在巨石上，姿势丝毫未变。
“你居然挺过来了？小不点，了不起！”帝无忧心中赞叹。居然挺过来了？
（不许求饶。不许逃跑。不许哭。她做到了。）
（不可以流眼泪。不可以被击倒。萧白夜做到了。）
话一出口，帝无忧已经感觉不对。眼前的小姑娘虽然骄傲的站着，纹丝不动，笔直的迎着焚风灼热的气息，眼神却是空空洞洞，毫无神采，没有了早些时候那逼人的锋芒、灼灼欲燃的神光。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极限啊……缓缓的伸出手去，怕惊醒了她似的轻轻探在鼻端。
眼前嘴角犹带笑容的女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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