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龙蛇之野
众人看着眼前身材一大一小、衣服一白一黑两位女子，竟恍然生出了对镜而照的感慨。
虽然一位脸上淡然静默，一位眉宇间总是挂着笑容，双方的眼底却都带着淡淡的戏谑和疏离，对世事的满不在乎，以及对自以为是者的嘲讽，真是无比相似的神情。
林紫霄自从自龙蛇之野回到掌剑宗后，性格就变得孤傲疯癫、喜怒无常，谁也不敢问她是怎样出来的、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个地方太恐怖，堪称自杀胜地。只听说她自己曾经对沐兰婷提到过，在那里和某个人一度翻脸，立下了和他“八不见”的誓言，所以从那里出来再不回去（听她的意思好像龙蛇之野是她家后院可以随便进出一样，但每个人都知道那不可能，即使是林紫霄）。那之后她便成为了仙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而眼下，小小的女孩子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林紫霄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平静与赞赏。
“丫头，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林紫霄问道，指尖的雷光仍然习惯性的噼啪作响。
我轻轻缩了缩脖子，“……”扁扁嘴，眼睛瞟了瞟痕晓章。
林紫霄的嘴角微微勾起，转向痕晓章。痕晓章被她的目光扫到，浑身一颤，悄悄的向后退去。说是悄悄的，那是他自己认为的。
林紫霄抬起左手捋了下头发，“小章子，为什么欺负我徒弟？”原来他们倒也认识，不用说，痕晓章那嚣张的性格肯定曾惹到过林紫霄。
痕晓章干笑了几声，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打击老是跟自己过不去、抢了自己风头的寒舒逸，却没料到那个臭丫头的后台这么硬。“林……林前辈，我，我只是想跟萧师妹开个玩笑而已，想……想不到她竟然当真了。您看在和我爷爷同为剑门七老的分上，就，就饶了晚辈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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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霄抬头望天，沉默了一阵，神情很是落寞。“想当年我们七人是何等交好！现如今只剩我、小兰儿还有柳承之那家伙了……剑门七老，谭赤癸、柳承之、慕容湟、殷碧、痕青咎、沐兰亭、林紫霄，呵，赤橙黄绿青蓝紫，当年我修为最末，现在赤青飞升，黄绿神灭，橙醉生梦死，蓝心有魔障。而紫……哼哼。”
我看着痕晓章窃喜的脸色，知道他认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心中暗笑。我和林紫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的性格我多少也有些了解。果然，林紫霄接下来话锋一转，“跟我有交情的是你爷爷又不是你。你欺负我徒弟，我凭什么饶你？”
痕晓章的脸色大变，没等接话，林紫霄的雷法已然出手——
“大雷琅寂灭书·白雷吼！”
我浑身一抖，一阵难言的恐惧感觉瞬间弥漫全身，这种恐惧感甚至压过了看见痕晓章化为天边一个小黑点时的喜悦感。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在林紫霄门下呆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因为“害怕雷击”这种理由逃掉了——虽然大多数人害怕林紫霄也是这个理由，但我的程度以及性质和他们不同。
林紫霄接着转向我，我竭力克制着还停留在雷法效果中的颤抖。她嘴角冷凝的翘起，丢给我一个储物手镯，“都是好东西，算是见面礼。我也懒得问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以后，我罩着你。”
在场的人都颇为欣慰的露出了笑容——有了这么一个师尊，单纯的大灰狼恐怕再也不会受到欺负了。
然而，我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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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此起彼伏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嘶嘶”声。这小姑娘不要命了吗？居然在林大魔女面前这样拒绝她！凌九霄和其他的长老全都不敢插言——魔女面前，他们都不过是怕雷劈的阿猫阿狗。寒舒逸拼命朝我打眼色，浑然不顾他的脸上早没了“冰公子”的冷峻。
林紫霄却并未动怒，反而扬了扬眉毛，“好，我不喜欢乖孩子。你想怎样？”
我吸了一口气，把胸口涌动的情绪统统压了下去，开口道，“你当初给我大琅环令，是否代表你认可了我？”
林紫霄撇嘴，“这个自然，我现在是越来越认可你了。”
“那好。”我往前迈出一步，毫不畏惧直视她的双眼，即使那里面翻腾着疯狂的倨傲的冷寂的光，说出了一句连我自己都认为是在找死的话——
“你也要给出让我认可你的理由。”
大殿上沉默的气氛令人窒息，一股冰冷的气息环绕在众人的口鼻尖。魔女的愤怒，这个小姑娘能承受得了么？
林紫霄沉默半晌，指尖噼啪作声的雷光渐渐安静下来，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生不见。死不见。喜不见。怒不见。天上不见。地下不见。今生不见。来世不见。”
平静的语调淡然的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这是我和此生最爱之人立下的誓约，我们被迫决裂。我对自己够狠，这个资格，够做你师尊么？”
众人讶然，这小丫头竟然让林紫霄重视若此，对她忤逆的话语不加责备，反而提起自己在意的私事？说起来，林紫霄似乎是第一次在沐兰婷之外的人面前说起那个“八不见”。对于那段往事，沐兰婷知道的也不甚详细。但从这“不见”的誓言里，众人分明听出了林紫霄的冷寂与决绝。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被迫决裂？“无法逃离规则，所以想要推翻规则？这就是你无视常规、不按常理处牌、总是出人意表、任意妄为的原因吧。”
林紫霄眸光一深，“丫头，不要得寸进尺。你妄想揣度我的心么？”语气中已有愤怒。话音未落，指尖重新缠绕上了雷光，比刚才的要更强烈、颜色更炽。
我忍住目眩，“不敢。”看来这段往事是她的逆鳞。龙之颈下有逆鳞，触之必怒。然而，会生气就代表在乎，在乎了就有弱点。这就是人心啊。
“你的师尊我做定了。”林紫霄把玩着手中的雷光，漫不经心的说。让我胆战心惊的雷光在她的轻抚之下，温顺的像绕着主人打转的小狗。“如何？”口气简直像逼良为娼。
“我要和你比赛。”我说。
“比什么？”
“比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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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可怕的沉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团和轰飞痕晓章的雷光一模一样的雷球已经出现在了林紫霄的手中。只不过，刚才那团雷光是白颜色的，而这一团，是青色。林紫霄绝学——大雷琅寂灭书·雷吼！共有四重，分别是白雷吼，赤雷吼，青雷吼，紫雷吼，威力逐渐递增。大雷琅寂灭书·青雷吼的威力，那些被劈过的人很是清楚——根本不可能反抗！身体会在一瞬间被麻痹，然后不断承受雷击的痛苦。那种痛苦令人颤抖，可麻痹的效果让人根本颤抖不出来！很多人中了这一招只能一边流泪一边挨雷劈，然后，下一次再看见林紫霄的第一秒，能跑多远跑多远。况且点攻击的威力大于面攻击，体积越小威力越大。这团雷光很是浓缩，甚至没有人看见林紫霄是如何捏了法诀的——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用法诀。
林紫霄狂怒的咆哮响起，“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然后，三个声音同时喊了出来。
“大雷琅寂灭书·青雷吼！”
“意转五行大挪移！”
“住手！”
掌剑宗近万年历史的正殿在一片耀眼的雷光中震颤许久，然后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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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灰头土脸的站在正殿里。虽然大家都及时撑开了防御法阵，却还是被殿里落下的石块和灰尘搞得很是狼狈。
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亡。甚至没有人被雷劈到——
原来我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林紫霄恢复了冷静，讪讪的缩回了手。指尖萦绕的雷光熄灭。“刚才谁用的意转五行大挪移？”她问道，语调很是赞赏，“用得好。还好我没失手伤了我徒弟。”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适应了她的喜怒无常。
林紫霄望向凌九霄，后者一反常态的微微颤抖着，一宗之主的威严消失无踪。“小凌子，是你吧？不用害怕，我看到了。做得好。”
然而，那位执掌了天下第一宗近三百年之久的现任宗主仍然刷白了脸，打了卷的胡子梢扑棱扑棱的抖着。
“那么，你把她传去了哪？”林紫霄和颜悦色地问道。“虽然没到随心而动，你还是可以知道受术人的去向吧？”
凌九霄不答话。寒舒逸心中突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你、把、她、传、去、了、哪？”林紫霄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眼睛也不悦的眯起。
好半天，才听见凌九霄嘶哑而颤抖的声音。
“龙……龙蛇……之野。”
掌剑宗近万年历史的正殿再一次在一片耀眼的雷光中震颤许久，然后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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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之野。万年以来被人称为修真者自杀胜地。所有已知进入龙蛇之野的人，只有林紫霄一个活着回来。据人分析，应该是有单向的出入禁制，可惜没人敢问林紫霄，也没人敢去证实。龙蛇之野的范围很广，里面高等兽类云集。奇怪的是，里面的兽类全部发生变异，而且凶暴嗜杀、性格残忍，但是正因为如此，里面妖兽、魔兽等兽类的内丹以及身上的天材地宝也更为珍贵，更有使用价值，传说那里还存在着珍奇无比的火之本源。所以，尽管龙蛇之野是如此危险的地方，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前去，然后被困死在那里。还有传闻说，龙蛇之野还会影响人的性格、扭曲人的心态，让人变得疯狂暴力——这一点是从林紫霄身上推断出来的。
总之，龙蛇之野是一个极端恐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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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又是哪里……我还等着正式步入修真生涯在门派里大展宏图从此成为拉风的主角，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种鬼地方来？
触目所及全是一片血红，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连心情也不受控制的变得狂躁起来。而且，这个地方给人以灼热的感觉，连吹来的风都不是清凉的，而是带着一股焦炙的味道。抬头望天，有不知名的大鸟在飞翔，凭我的目力，能看见它长了一嘴的锋利牙齿。而起伏不定的平原上，大大小小无数妖兽在活动，时不时一只妖兽扑倒另一只，把它撕成碎片。风中隐隐飘来血腥味，妖兽的残肢四处都是。
我脑中一片漆黑，七个红光闪闪的大字出现：
爱丽丝梦游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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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我面前的是什么东西？
两头妖猪——准确地说是一头妖猪，因为它们的尾巴是连在一起的——站在我的面前，锋利的獠牙憨戳戳的翘着，从它们的嘴里各流下了一条亮晶晶的长长口水。而它们身后，是一群傻笑着站立的山猪。我毫不怀疑，只要那连尾猪一声令下，这群猪就会扑上来嗷嗷狂吃——等等，连尾猪？！不就是林紫霄搞出来的那种生物么？想到她之前发飙的样子，我打了一个寒颤，迅速站起身来……天下踏歌！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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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之野，地下溶洞。
感受着头顶上大地的震颤，看着面前的茶杯涌出一圈圈涟漪，散仙陶尔韶的眉头不悦的皱了起来。身旁的道侣沈静冰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坐在一旁的黑发少年帝无忧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上去看看。那群妖兽怎么了，又在发疯？”
等帝无忧上到了地面，纵使沉稳如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合不拢嘴——
大批的妖兽排成一队，混乱的绕着圈在转。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让地面不断的震颤，天上飞的妖兽还不断的朝地下俯冲，作出攻击。一圈又一圈，很显然，这一大堆妖兽是在追什么东西。队伍的最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跑动着，黑发在空中飞扬舞动。
是一个女孩子。虽然脸色像发霉的香菇，她的嘴角还是噙着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继续带着那一堆可以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妖兽绕圈。
又一个……帝无忧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而且看起来，是很有趣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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