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色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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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弥的这位师兄可不是那等寻常和尚,他就是乾隆和嘉庆年间威震武林的高僧,法名澄远。应兴国寺住持之邀,来千佛山讲经已有两月之久,本欲离去,无奈兴国寺主持苦苦挽留,只得再留住一些时日。澄远与李弥早年结识,情投意合,他对李弥的性格了如指掌,知道李弥此次上山必有缘由,所以他开门见山,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方肯罢休。
李弥被澄远追根究底地这么一问,掐中了他的要害,左右为难起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赧然之色,讪讪地笑道:“若说有缘由的话,那也无非是多日未与师兄会面,心中颇为思念,今日来探访,只不过是为了释我心中惦念之苦而矣。”
澄远闻听此言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道:“知李弥者莫若我澄远矣!师弟今日登门定然有事,何不直言相告?我是个痛快人,你如此遮遮掩掩,难道想急死我不成?”
李弥深知澄远生性耿直豪爽,又是个出名的急性子,见他把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只好陪上笑脸,实言相告道:“师兄如今依旧豪爽不减当年,实不相瞒,今日师弟我带来了一个爱徒,想趁师兄尚未离开千佛山之际,让他有幸见识一下师兄的棍法,可又担心师兄不肯,故此难以启齿......”
澄远道:“若是换成外人我自然不会应允,可你我都是自家弟兄,这又另当别论,何必说话变得如此吞吞吐吐,倒显得生分起来。待会儿我先让你见识一样东西,咱们一起喝碗茶聊聊天,然后我再献丑也不迟......”
“那就多多有劳师兄!”李弥欣喜道,“适才我从师兄的笑声中听出,你的底气比以前又浑厚深沉了许多,哪像我,随着身体的衰老,功力也日渐衰退,难道师兄吃了什么仙丹灵药不成?师弟愚钝,不甚了然,还望师兄不吝赐教。”
“师弟果然明察秋毫,不瞒师弟说”,澄远放低声音喜形于色道,“年初,我的叱咤风云掌已练到炉火纯青的火候,功力突然间增加了三成有余,真乃匪夷所思!”
“如此说来这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有道是水到渠成,功夫不负有心人嘛”,李弥道,“师兄偌大年纪,至今依然老骥伏枥,壮志不已,相形之下实在令我自愧不如也......”
二人正交谈间,一个小和尚走进禅房,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山水雕紫竹茶桶,双手递给了澄远。
澄远接过茶桶,对李弥道:“去年我去杭州拜访智远禅师,临别时他赠我这桶绝品香茗,回来后我一直珍藏着,舍不得动用,今日师弟光临,我有意与你共享这天下珍稀之物,在此之前先请师弟一饱眼福......”边说边把茶桶递与李弥。
李弥接过茶桶,打开桶盖,仔细朝桶内观看,但见桶内的茶叶叶面光滑匀称,每一个嫩叶都被折叠成前宽后窄,叶尖分成两叉的板状,板状叶片之间的形状和大小恰似同出一辙,但觉翠绿夺目,巧夺天工。李弥不觉大为惊奇,连声道:“绝品!绝品!真乃天下绝品也......”
澄远道:“师弟可知此香茗的美名?”
李弥脱口而出道:“此板状叶片形状酷似鸟舌,我猜想此香茗可能就是难得一见的雀舌吧?”
“妙哉!妙哉!”澄远道:“师弟果然慧眼不凡,我不妨告诉你,此乃真正的绝品香茗,嫩叶都是在龙井周围采得,极其珍稀,这做工的精细你也亲眼目睹,自然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皆出自未婚女子之手。”

小和尚从方桌上端起一把白底蓝色保相花瓷茶壶,打开壶盖,澄远亲自在茶壶里放上茶叶,冲进热水,然后对李弥道:“智远禅师曾留话与我,这雀舌的饮法是一冲、二观、三品尝,这第一冲的水是要倒掉的,为的是去去灰尘,可我们又不是皇亲国戚,达官贵族,岂能如他们一般暴殄天物?所以这第一冲自然还是喝掉的好。”
说话间,小和尚已在他们的茶碗中斟上茶水,一股幽幽的茶香弥漫开来,李弥顾不得礼节,急不可待地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只觉得一道清香直沁心肺,情不自禁赞道:“妙哉!真是妙哉!”
澄远见状也急忙呷了一口,边品尝边不住地点头,赞叹道:“岂止妙哉?真乃妙不可言也!此正应了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
周雅林见他二人品尝已毕,方端起茶碗轻轻地呷了一口,心中也不由地暗暗叫绝,像这种色泽碧绿,形状精美,香郁甘甜的上等香茗,他虽然身在官邸之中长大也从未见到过,今日有幸看上一眼,品上一口,在他看来实在是人世间难得的享受。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在一旁插言道:“师伯,人道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雀舌自然也就不愧为茶外有茶了,您说是也不是?”
周雅林这一句话,不料逗得澄远前仰后合大笑不已,他万没料到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竟会有如此敏捷的推理能力和滑稽而不无道理的结论,欣喜道:“好一个茶外有茶!真乃恰如其分,恰到好处!师弟,你真是好福气,不知为什么,像你徒弟这等文思过人,聪明透顶的孩子从来都与我无缘,莫说擦肩而过,就是见都未曾见过,真是令我老大徒伤悲。”
李弥闻听不由地暗自窃喜,忙道:“师兄既然看好了我这徒儿,不如你我就平分了吧!”边说边朝周雅林使眼色。
周雅林会意,双膝跪倒在地,实实落落地连叩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澄远遭此突然袭击,一时不知所措,待到明白过来,忙起身把周雅林扶起,道:“贤侄休要行此大礼,这都是你师父耍心眼子,你想他的爱徒怎会肯同他人平分?从今以后,你只要认我这个师伯,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既然受此大礼,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你这就随我来!”
周雅林和李弥跟在澄远的身后,出禅房向右拐至东南角,但见澄远停住脚步,身体突然向上一跃,伸手从屋檐底下抽出一根镔铁棍来,看样子那支镔铁棍足足有四十斤重。
周雅林向抽出镔铁棍的地方仔细端详,发现屋檐下的墙上有一个小洞口,这个小洞口的大小与镔铁棍的粗细相仿,原来镔铁棍就是从这个小洞口里抽出来的。
只听澄远向随后跟来的李弥道:“师弟,请一旁多多指教,我这厢献丑了!”
话音刚落,澄远在原地纵身一跃,飞起在半空之中,离地足有一丈多高,凌空舞动起那根镔铁棍,慢慢向院子中间落去。随着嗖嗖的棍风,地面扬起一阵黄尘,待到澄远双脚着地之后,一时间劈、盖、点、压,如疾风骤雨,撩、拨、架、扫,似电闪雷鸣。练到高深处,只见棍影难见人身,那棍影遍地滚动,掀起一阵又一阵飞沙走石。周雅林一旁只看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一般,猛然间,那条呼啸狂舞的镔铁棍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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