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法老丰碑下,依稀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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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座渐渐在虚空中浮现的金黄色巨塔仅仅悬浮在两人七里之外,先是模糊磅礴的轮廓,然后是风霜满布的表面。两座巨塔在两人视线中愈来愈清晰,就如同刚从四野苍茫的狂沙风暴中一步一步踏出来的两头沉默巨兽一般,每一丝鳞爪都变得历历可见。
那些在沙漠上被狂沙尘土击打拂拭了数千年的巨砖条石,凹凸不平的粗糙表面浸透了无数岁月的风霜,每一块巨石上都闪耀着数十个黄光荧荧的古朴象形图文,或为虫鱼鸟兽,或为人物器具,满目琳琅,望之使人顿生博大无穷,无限浩渺之感。
此刻,两座如同巨丘的高塔上,数以亿万计的象形图文同时闪耀,黄光迸射万丈,两座巨塔居然隐隐散发出只属于王道的无上威严!而片刻之前还笼罩荒原的浓厚水雾,此刻已是消散一空,高悬在当空的烈日毫无遮挡地直照而下,强烈无比的阳光在那倾斜如‘金’字的巨塔侧面上折射开来,一时间,那两座巨塔巨塔倒真如同镀上了一层厚厚金箔,如成千上万面光镜同时反照,道不尽的华光万丈,璀璨辉煌!
无限金光反照在依旧笼罩周围十数里地方的浓厚水雾上,顿时整个云梦泽大岛上空七彩横生,亿万道水汽折射的光彩在阳光下变幻莫测,如万道彩绸当空飞舞,瑰丽无比。
纵然文采斐然,此刻姬琅亦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情此景,空中是两座壮阔的巨丘高悬,将数里方圆的荒原都笼罩在阴暗里,地上是万马千军正在列阵,这些具有人形的石偶妖兽,身上虽然毫无生人气息,战阵中渐次迸发的杀伐气势却迫人心魄。
不过片刻,那绵延数里的雄浑军阵竟已集结完毕,在战阵两翼,那些狼头人身的黑色妖兽约莫有三万,每个都有足足十尺高,身上披挂雕琢精美的黄金片甲,大片黝黑坚实的肌肉裸露在外,手中雪亮锋芒闪耀的长柄双刃战斧低垂向地,战阵前列站立数千足有一丈高的石偶,皆是面容冷峻,形容肃穆,苍凉和肃杀之气弥漫其间。
夏语冰自然未曾见过这等奇异场面,不过毕竟心思伶俐,问道:“这便是域外的修士么?好生古怪。”
姬琅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喃喃道:“死神殿前战士、尼罗河守卫...居然还派出了‘奥西里斯之殿’,好大的手笔...”不等夏语冰接话,他便默念法诀,登时足下青光闪耀,一朵飘渺青云已悄然浮现,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姬琅一把握住夏语冰的皓腕,驾云腾然而起,低声道:“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先回镇龙台。”那晶莹剔透的银魄双翅一闪,已落在姬琅肩上。
夏语冰被他握住手腕,面上红晕一现,也不道破,只是低声道:“姬...大哥,我想...先去看看那域外风物。可以么?”
姬琅双眉一蹙,心下暗道:“大小姐,你当这法老护卫是善类么,任你来看?”正要婉拒,却见夏语冰一双剪水瞳正凝望自己,水光潋滟,心中又不由叹了一叹:“罢了罢了,亏欠她已良多,再见到她哭我怕是立时会生出心魔...舍命护得她周全便是。”于是强颜笑道:“那好罢,我亦有此意。”
言罢云头一转,那朵缥缈绚丽的青色云朵在晴朗的天穹中划出一道水汽淋漓的弧线,不过十数息时间已经飞到那浩大军阵百丈上空,百丈外,两座巨塔上不断走出的白衣修士已是丝缕可见。
直到此刻,两人的震撼之意已是难以言表,面对那顶天立地的两座擎天支柱,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如同被打乱的幻象,巨塔的表面如水波荡漾,一处殿门在空气的扭曲中浮现,数以百计的白袍祭司从中走出,在巨塔自上到下的一层层石阶上伫立,每个祭司都身着白纱,样式精美之极,手中所持的黄金权杖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数十个女性祭司曼声长歌,曲调婉转缱绻不失悠扬,虽然轻灵却似乎能够穿透万物,词句拗口,更添玄妙,罗袖舞动,带着浓厚的异国风情。

夏语冰修为还未到超然外物的反虚之境,当下便已沉浸在这曼妙动听的歌声里,她轻启檀口,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姬大哥,你道她们唱的是甚么?”
姬琅似乎清楚地知道那歌词之意,当下便毫无生涩地诵道:“尼罗河上沧浪,依稀是汝容颜,我曾游历光阴,卷走它的尘埃,而汝不变,奥西里斯,奥西里斯,创造光阴,却超越光阴;汝通过大门,将夜关于门外,使沉沦之魂魄笑逐颜开;诚者,静者,起来饮汝之光彩,斯芬克思,汝之容颜可凝固流光,黯淡弦柱上闪着古老忧伤,漠漠黄沙里低哑歌吹回环复唱:天神阶梯,是汝金字高塔,法老丰碑,过往荣耀永存,因果往事,咫尺天涯......”
不知为何,姬琅的声音先前起承转合,后来却越来越低,诵读之声更变得带上了一丝嘶哑和沧桑。
一听这歌词,夏语冰眼前就如同瞬间浮现一条浩浩长河日夜奔流的壮阔景象!眼前仿佛是浩瀚绿洲,万里长空之下,无数宁静如沉默巨兽般的金光巨塔之傍,那条波光粼粼的宽阔大河奔腾不息,在金色的阳光下反射着无限辉煌的银光!十几艘巨木打造的古老战船正扬帆远航,锋锐的船头划开如堆雪般的浪涛,一条浑身银鳞的大鱼腾跃出水,波涛清亮,几头慵懒的巨鳄匍匐在沙滩之上,无数高大的棕榈树洒下浓浓荫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子在河滩上辛勤劳作,直到长河落日圆!
那在歌声中浮现的古老岁月,浮现的恢弘壮丽的异国景象,几乎让夏语冰想永远流连其中,一时间更是忘了询问她的姬大哥如何会懂得这域外言语,不知不觉间,两人更是贴得越来越紧,那一朵青云更是飘得离那巨塔愈来愈近。
姬琅望着那阳光下显得无比神圣的巨塔,眼神更是复杂,一缕浩气凝在手心,输进了夏语冰后背,清凉而带一丝寒意的气息瞬间击碎了夏语冰眼前的幻象。
绝色的少女似乎刚刚回过神来,讶然道:“这歌声真个不可思议,如同唤出了我们在极东大洋上所见的海市蜃景一般!”眼见得夏语冰眼神无邪,姬琅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道:“二流幻术罢了,却是比不得酆都那些幽冥仙子们的摄魂魔音...”话没说完,臂上已被羞恼的少女重重一拧,怒嗔道:“姬公子还真是见识广博,连这等风流事都了若指掌...你道我初到中土,甚么都不知道,哼...那些全身上下只有三两片薄纱的女人,也当叫作仙子么..?”
夏语冰语含讥意,却未曾听见姬琅发一语,又感觉到他轻抚在自己玉肩上的手也已变得僵硬冰凉,还道自己惹恼了他,少女惴惴不安地抬头,却见得姬琅眼神如同凝固,直直盯着
那群白衣祭司,眼神中带上了一点她一时看不懂的东西。
夏语冰顺着姬琅的眼神望去,也不由一惊!
那是一个女子,姬琅望的,也只能是那个女子,因为即使在一群人中,她也像静水中的芙蕖,浊世中的佳人,翩然独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更因为,这一群人中,也只有她在望着天边的这一朵青云!
青云愈飘愈近,夏语冰已经能够看到她的倾城容颜,她鼻梁挺秀,眉目和中原女子迥然相异,容颜中那异国风情却是美得动人心魄,她肌肤胜雪,不理发髻,金色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刘海如裁,堪堪遮住额头,黛色眼瞳中竟带上了一丝无比深邃的淡金!眼底旖旎如海般幽深,似乎只要她的一屡流光、一个顾盼,就能让世间最坚的磐石融化成泥。
云梦泽的微风吹拂而过,她的祭司白袍缓缓飘动,轻纱包裹的身姿越发袅袅婷婷,但见她一双纤手死死握着宝光莹莹的黄金法杖,手背已变得苍白,显然内心已是激动之至。
夏语冰凝望着如此动人容色,心神一时间竟也恍惚起来,隐约间,只听得身边清俊少年一声悠然叹息。
“东风吹碧草,年华换、行客老沧洲...久违了,奥奈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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