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族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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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歌雄浑苍凉,时而低回悲怆,这一段短短的曲调已不知包含了多少足以载入史诗的过往,那是体内流淌炎黄血液的大汉民族从来未曾流失的,最纯粹的尚武和阳刚!
两百多年前,在九州北面的茫茫草原上,正是这群山海骑的祖辈们高唱着战歌,跃马扬刀,将昔日屠戮汉人,在九州上耀武扬威的蒙古骑兵逐得狼狈逃窜,杀得尸横千里,更将他们可笑的所谓狼图腾狠狠践踏在汉家苍龙的铁蹄下;而两百多年来,在帝都的北大门外,也正是这群山海骑的父辈们一直唱着这首战歌,挥戈奋战,一路砍开无数长着猪尾大辫子的异族头颅,让这些未开化的通古斯野兽始终不敢觊觎汉家的花花江山。
在天下承平日久的年代,这群人浴血沙场方才获得的百战军功,在天下人眼中却永远比不上儒门士子信手挥就的一篇锦绣文章,甚至抵不过道门修真随手涂抹的一帖三清真符,只是,在金瓯有事的时候,首先挥戈奋起的始终是这群人。
而这一刻,双方相距已经不足一里,五千山海骑的冲锋速度此时飙到了极致,杀伐的滔天气势也已然提到了顶峰,阵阵马蹄声中隐约幻化出山崩海啸的澎湃巨响!
他们战旗所指,是一片燃烧着的土地,无数身长十尺,浑身窜着紫焰火苗的狼头妖兽正咆哮着从一片扭曲的烟雾里大步跃出,战阵已经被炸得松散的阿努比斯之子们,如同成千上万炸了窝的黑色蚂蚁在大地上涌动,近乎疯狂地扑向山海骑。
悲壮的歌声吼出最后一个张扬的音符,数息之后,两队国之利器轰然撞在了在一起,上千柄精钢兵刃碰撞的一刹那,万点火星同时在雨幕中绚烂地绽放!
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山海骑战阵的锋矢处是数十骑手持长槊的剽悍骑士,碰撞的一瞬间,他们面前数个最为高大的狼头妖兽便被长槊狠狠刺穿了咽喉,沉重的躯体再顺势被高高挑飞,一声哀鸣之后化作半空中纷纷扬扬的淅沥黄沙,也在同一瞬间,数十个狼头妖兽手中厉芒暴闪的双刃战斧迎风怒斩,登时数个山骑战士连人带甲被劈作两截,热血喷洒,一时血雾爆喷,雨幕尽赤!
那一霎那,两军相接之处枪戟乱横,黄沙纷飞,血雾喷洒!纷乱的战阵整个模糊起来,谁也看不清一瞬间有多少性命埋葬在刀光剑影里。
那些个狼头武士身长十尺,直立起来比骑在马上的山海骑将士还要高出几分,个个力大无匹,凶神恶煞,带着冥神死亡气息的双刃斧挥舞之下,马上骑士一旦格挡不住,转瞬便是被劈作两段的结局,更兼身为域外邪物,除非被抹断咽喉,砍下头颅,否则哪怕是四肢被斩下,转瞬之间都能重新生出,端的诡异非常,难缠之极。
只是偏偏敌逢对手,这些世代镇守辽东山海关的明廷精锐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浴血杀出的虎贲铁骑?人人武艺在九州上都是惊世骇俗,藉着**骏马的冲击之力,那些身披重铠的山骑战士在数息之间已将前方蜂拥而来的狼头武士接连掀翻撞飞,手中长槊矫健如游龙,斧钺沉重如熊罴,每每在狼头武士高举利斧的一瞬从其身边怒冲而过,闪烁着暗黄戊土光华的长兵巨刃顺势在粗硕的项子上狠狠一抹,往往厉芒一闪,人马掠过,身后就是一大片缓缓飘落的黄沙。
两翼跃马狂奔的海骑战士一路紧跟锋矢,手中唐刀蓝光幽幽,活跃的葵水元力恣意流转,漏网的狼头武士被骑士合力挑飞兵刃,马刀划过咽喉,转瞬被冻成冰坨,再被轻骑顺势一带,登时散落成冰渣满地,残酷之极。
但见大地之上,暗黄的光辉狂飙突进,幽蓝的流光流转周旋,将整个荒原照得瑰丽莫测。
然而阿努比斯之子足有三万之众,绵延数里,五千山海骑战士的冲击马势渐渐减慢之后,顿时陷入重重包围!血腥残酷的鏖战当中,血肉绞缠,甲片横飞,妖兽的咆哮啸鸣,战马的长嘶,华族战士的怒吼喊杀,和滂沱大雨中的呼啸风声混为一体,一时间兵马纷乱,看不真切,只有一杆浑厚的黄土丹狨和一杆飘逸的幽蓝旌旗如同中流砥柱,在纷乱的战阵中始终屹立不倒。

铁骑狂突,刀光乱射,厮杀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处是战马嘶鸣,铁血峥嵘!
五千山海骑如同被卷进了一个暴虐汹涌的漩涡,那些力大无穷,不知疲倦,不知恐惧的黑色妖兽如同上足了弦的杀戮机械,疯狂地一层层削下山海骑战阵的血肉,虽然交战前已经蒙受了连弩利箭的攒射,更陷入过佛琅机火枪齐发所成的火海,但士气竟始终不隳,挥舞的战斧依旧灵活有力,山海骑的战阵被一点点蚕食鲸吞,越战越少。
荒原之上狼头武士尸骸所化的黄沙已经成了茫茫沙漠,山海骑战士被埋没的热血和甲胄将这块华族的土地染得斑斑暗红,浑如泥泞,浑身浴血的两千山海骑依旧结成沉稳不乱的鱼丽阵,冷漠面对两万蜂拥而上的阿努比斯之子。以一敌十,他们就像在乌黑色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可能突然倾覆。
刀兵无眼,鏖战激烈,这些九州之上最强悍的华族子孙们始终不曾拥有一个背后的伤口。
又是半个时辰,已经是人困马乏的山海骑仅仅余下七百悍卒,海骑战士大多阵亡,七百战士中大多是身披重铠的山骑战士,他们大多已经失去了心爱的战马,只有七百人手提黯淡无光的卷刃刀锋,在雨中和高擎的战旗一道,岿然立在对手血肉所化的高高沙丘之上!
沙丘之下是不到八千的阿努比斯之子,眼看对手即将全军覆没,这些冥神的后裔齐齐咆哮,发起了最后一轮冲锋。冥神的利斧已经高高扬起,最后一击就要降临在这群强悍凡人的头上。
这一刻,湿墨浓绘的云团在阴沉低矮的天穹下扭曲着积聚成铅色的帷幕,又在空中两头图腾巨兽雷霆的咆哮声中被撕扯出道道深痕,从中喷涌出炽白带着耀眼蓝边的闪电,照亮了大地上拼死厮杀的两国精锐。
猛然之间,沙丘之上,那两杆在刀光剑影之中始终不曾倒下的山海骑大旗,突然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将倾盆而下的大雨转瞬蒸发成沸腾的水汽!“投躯报国土,身死为国殇!”,“投躯报国土,身死为国殇!”接连不断的呐喊声纷纷响起,一身血污黄沙的山海骑战士纷纷解下了身上的铠甲,默默念颂起献祭的禁忌誓言,一层暗淡中锋芒内敛的血色冷焰在他们抽搐的肌肉上升腾起来,怒卷舔绕,渐渐覆盖了全身。
将魂魄的灵力燃烧,换回战士最后一刻的尊严,兵家绝技“身死为国殇”!
在九州的青史上,一千多年前,三万华夏军队深入西域,和十七万阿拉伯大军展开厮杀;纵横东亚百余年的唐朝铁军,在怛罗斯之战最后一次展现它的雄姿;唐军劳师袭远,面对数量六倍于己的圣火台穆斯利战士而不处下风,终因雇佣军反叛,受内外夹击而溃败,在重重包围之下,三千身怀盛唐尚武雄风的战士毅然燃烧了自己的魂魄,在危难之际将十四万穆斯利神驼骑兵杀得仅剩四万,死死扼住了阿拉伯帝国东侵的门户。
五百多年前,也正是在困守无援的钓鱼城下,那些在蒙古苍狼们眼中懦弱胆怯的南宋战士,孤注一掷地再次点燃了自己的灵魂,一支孤军杀进横扫天下的怯薛军大营,在无数萨满炼气士的围攻下,硬生生将蒙古大汗蒙哥击毙!
魂魄燃尽,那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后果,转世轮回,投胎再造都是幻想,平日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这么做,但每一次异族入侵,家国危难的存亡之际,这句视死忽如归的誓言总会在华族战阵前念响,留下一个又一个荡气回肠的结局。
战士的灵魂之火,又一次照亮了越发黯淡的华族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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