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局:樊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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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局:樊城5
苍复燃很火大,真的很莫名其妙地火大。
摆在面前这盘棋局,白龙大片地占据着中腹,黑子怪异地分散在四角和边沿低地,想不到的是黑子居然赢了,而更让自己烦躁的是,自己怎么都猜不出之前的下子顺序。
苍复燃早就从手下里听到,那怪异的小孩持黑先下。棋局前面的几十步,似乎是不懂棋理的小儿乱下,而接下来的一百多步,棋风突变得步伐缓慢、迟疑不决犹如年迈力不从心,却出奇地纯粹完美,运棋流畅而圆润,一点之前甘畅淋漓的杀棋影子都没有了。
那个古怪的小孩,风格怎么突变得相差甚远?从前几盘一惯的杀戮之棋,变成这种低地占角坚实的棋风,而且看得出来,他居然运用得非常熟悉透彻,并不是一时兴致所至。
回想自己曾千方百计问师傅那天和小孩的对局,那死老头却只说了“中流砥柱,磐石不移。”八字的评语。据说对方是棋宗允靖修的关门弟子,允家一派以坚守著称,加上老头的评语,小孩的棋风应该是以守为主,可偏偏在棋会这几天下出如狂风暴雨般的杀棋,而现在又变成第三种……
越想越是弄不明白,手下带着不安侍立在一旁,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心中郁闷得连想骂他都好无言,这让他满肚子的火气又开始升起,正想喷火吼人,突然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客栈的小二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说,允墨那小孩有事请自己过去云云。
挥退小二,站起来就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到座位上,手指敲着桌面思索着。
手下的侍卫见苍复燃闻讯本来露出欣喜的神色,可一转身回来,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忍不住上前问道,“主子,不是允小少爷请公子……”
苍复燃白了他一眼,笑得更是奇怪,几分挑拨,几分张扬,“哼,他请我就要去啦?”
侍卫讨好地说着,“这,那公子的意思是不……”去字还没说出口,那边的大爷就意气风发地抢着说道,“不过如果不去,不是让那怪小孩说我小气吗?去,还是要去的,不急。”
侍卫在心里直犯嘀咕,主子您还不算小气吗?上次,就因为那个怪小孩不领情,你还把人家的镖局硬是拆了,自己几个兄弟都挂了一身的彩;再上次船上几个黑衣人偷袭,主子硬是要自己把人引到岸上打,打完后还带着伤赶回船上又给骂了一顿;再再上次……
还没等这位侍卫哀悼完自身悲惨的经历,听见苍复燃说道,“嗯,让人快备上洗澡水,对了,让追电把我那套衣襟上绣着荷叶的衣服找出来,还有,水里滴几滴上次老四送来的凝露……”
侍卫嘴角不由得**着,自己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的主子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可心里是恨不得立刻跑去见那个怪小孩。忽然见苍复燃顿住话没接下去说,脸色变得阴沉不定,侍卫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又要做什么。
“晨凫,樊城这边处理好了?”苍复燃虽笑着,眼睛却盯着手下问道。
那叫晨凫的侍卫忙上前禀报,“处理好了。知事过来说,吕知府已经答应把事情压下来,镖局那边赔点钱也就没再声响,允府那名掌柜也控制住了,至于明天官府的宴会……”他抬起头正好看见苍复燃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一凛,低下头继续说,“陶先生已经去处理了。”
“还有呢?”苍复燃敲着桌面,慢悠悠地说着。
“这……”晨凫小心翼翼地说着,“属下是以镖局名义去的,让允小少爷他明天一早出发,那就参加不了明天午时的宴会,而飞翩和追风会装成镖师随身保护允小少爷。”
“有说让他一早出发的理由吗?”
“说是明天一早有一船货物押运到江夏,到时候会路过江陵,不然的话要等到十天后才有货物送到江陵。允小少爷当面应了下来。”晨凫感觉到从上面传来越来越大的压迫感,想想应该没有让自家主子生气的事情啊,又连忙补充说道,“船上的人都是这附近的船家,货是以镖局名义运的陶先生要的货,允小少爷应该是查不出破绽来。”
“晨凫!你在我手下几年了?”苍复燃带着犀利锋芒的张扬,居高临下地盯着手下,笑了。
“主子……”晨凫一惊,忙跪下。主子年纪虽然不大,不过满有老主人的威严,若自己真是做错了事情,惩罚却是严厉。
苍复燃冷笑,厉声说道,“莫非晨凫忘记这一路下来黑衣人的偷袭了?虽然对方没有杀意,可还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意图之前,你还安排那小子走水路?在陆路上出问题人还能救回来,水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你跳下襄江寻那小子不成?”
“属下思虑欠妥,是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晨凫垂着头。
苍复燃没有回话,反而思索着,手指一声一声敲在桌面上,良久才叹道,“算了,事到如今也不能反悔,明天一早你亲自出马,护着他到江陵。”声音忽得严厉起来,“这次,如若再出错……”
“谢主子,属下会知道该怎么办。”晨凫直接了当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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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苍复燃苍大爷慢悠悠地洗刷换衣服,这边厢客栈的房间,允墨正在灯下捧着一书对着棋盘摆弄着,忽然听见门外数人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撞开,一群人冲了进来。
允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来人
中间一过于俊美接近妖艳的少年带着浓烈的脂粉味,指挥着两个看起来是仆从的把一人扶上允墨的床上。角落里正好是老白临时的窝,闻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又迷起眼睛昏昏睡去了。另有一人捧着衣物和一盆热水进来,那少年卷起衣袖亲自给床上那人擦拭过,又换过贴身的衣服。
忙完,等仆从拿着脏衣服等退去,那少年才轻舒一口气,径自坐在允墨面前,拿起桌面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边喝边说,“公子今晚不知道怎么的心情不好,平时也没见酒量这么浅?得,幸好这回带了小桃一起去,不然的话,都不知道……”
小桃?允墨一挑眉,不落痕迹的打量对方。化着浓妆,显得大了几岁的样子,绣花流于艳丽的稠衣,外罩着一袭明显不适合夜晚穿的轻纱,只有眼睛依然活泼机灵,是鱼静遥那个喜欢处处和主人作对的小童,桃红。的f1
“怎么这会才认出我来呀?”桃红没好气地翻白眼,喘着气喝了口茶又说,“如若不是小桃还要替我家公子应酬那些官老爷,公子哪里需要你这小孩来侍侯?”顿了一下,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对了,我家公子喝醉了喜欢发酒疯,哎,可要说好了,你也得了我家公子不少的恩惠,今晚可要好好看着公子。”
“好。”允墨点头。
桃红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允墨,公子曾非常欣赏对方,在自己面前对小孩推崇备至,那么,交给对方应该能放心吧?现在再看允墨,年纪虽然小,目光沉着冷静,风华内敛,根本不象个普通的小孩子,心里对自家公子的眼光信服了几成。

门外有人敲门显然在催促着,桃红再放不下也只好放下,临走还不忘冲着允墨眨眨眼,“我家公子就拜托允小少爷了。”
等桃红走后,允墨凝视着手上的棋谱,这书硬是看不下去,桌上红烛闪烁,映照着棋盘上原本黑白分明的棋子也晃动起来。
床上那人轻咳一声,允墨放下手上的书走到床边细看。
混杂着酒和脂粉的气息,随着他因酒醉而显得红艳的嘴唇一张一合弥散在空气中,额头上细碎的留海似乎带着微汗,浓密而卷曲的眼睫毛,滟红的脸,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让平凡的面容有种分外妖娆的错觉。的c2
睡梦中,对方似乎不太舒服地舒展一下身体,咽喉里发出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呻吟声。允墨把床上放着的包袱清理到一角,又把压实的被子盖在腋下,放下床边的围帐,就听见门外“咚咚”两声,又是敲门声。
“怎么,约我来又不请我进去?”门外,一脸欠扁的得意洋洋,是好不容易才沐浴更衣完毕的苍复燃苍大爷。
请。允墨无声地让开。
一进房间,苍复燃也不坐下,四周张望。允墨的房间属于中等的客房,接待人的小厅和床位之间只隔了一道纱障,他眼睛利,瞄到放下的围帐和床上似乎躺着一人,收起之前轻松的神情,皱着眉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谁?”
“鱼公子。”允墨没多作解释,坐回椅子,把桌面上的棋子整理整齐。
“他怎么在这里?”苍复燃脸色阴沉,追问道。今晚没发作成功满肚子的火气堵在胸口,偏偏对面那怪小孩依然沉静内敛,一问一答间随遇而安般从容,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给陌生人进房间甚至让他躺在床上是多大的错误。
“看样子是喝醉了。”允墨嘴里不紧不慢应着,给苍复燃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冷茶,“没叫小二拿热水来,反正就一会,将就着喝吧?”
苍复燃被允墨的无动于衷给激怒了,咬牙切齿,喝道,“谁问你他怎么了,我问的是他怎么不睡在他自己的屋子里!”
瞥了瞥面前这意外露出强势的人,年纪不大管得还真多,难道自己真的是太象个不知深浅的小孩,需要别人来提醒自己么?允墨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淡淡地说,“这房间本来就是鱼公子租的。苍公子是不是忘记了?在风林山酒楼上,苍公子不是说两相厌厌,撇开允墨而走,留下的钱,可付不起这家客栈的住宿费。”
苍复燃一滞,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顿住,一跺脚就走,快到门口又停住,转身,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异常的灿烂,“允墨,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没有实力,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话,还是乖乖地回允家去好了。”说完深深看了允墨一眼,快步走开。
连自己也保护不了?允墨凝视着被大力掩上的门,径自喝了一口冷茶,悠然一笑,对方最后一句话,是被自己无动于衷激怒才无意泄露出来的吧?苍家的公子吗,果然不象表露出来的那么骄傲自大、张扬跋扈。
视线流转,掠过一角,放下的围帐在轻风中飘荡着,眼中水波又一沉。
没一会回过神来,再度转回桌面,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捏着棋子一子一子地落在棋盘上,摇晃中的烛光下,少年笑得清清淡淡,从从容容,嘴里轻轻说着,“还想把今天下午下的棋摆给那小子看呢,可惜啊,偏是沉不住气,这可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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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白色的梧桐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梦中,仿佛有人轻轻的叹息,然后身上多了一层暖意,“你就这么相信我么?”轻柔的呢喃声,如同初夏的小雨湿漉漉地环绕着,渐渐萦绕在心神深处,最终归于沉寂。
允墨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个温热的物体紧紧靠近自己,而可以听见窗外翠鸟的鸣叫,卖烙饼小贩的要喝。的da
旁边的是鱼静遥?允墨没有睁开眼睛,鼻端是对方身体上浓郁的香气,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仿佛要蹦出胸膛,熟悉的气息和触感告诉自己,自己和鱼静遥在一张床上。想起来了,昨晚自己排棋谱排累了,估计不知不觉中趴在桌上睡着了。
似乎鱼静遥已经醒过来了?一只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慢慢移下,用手指缓缓抚摸着唇。
“好玩吗?”允墨再也忍不住,终于轻启嘴唇打断对方的举动,睁开眼睛。
果然象自己预想的一样,天早就大白,江面上穿梭着往来的渡船,杨柳柔软的枝条在晚春的风中摇动着,晨光从窗口透入,旁边趴着一人,如流萤般的眼睛蒙着一层妖娆的诡异。
“你醒了……”伴随好听低沉的男性嗓音,优雅而温柔,鱼静遥显然有点愣住了。
费话,再不醒不是让人吃豆腐了吗?再说了,自己的身体才十二岁,十二岁啊,怎么一个两人都象有恋童倾向似的?老天,你就算补偿我那三十年无可奈何的爱,那也别从恋童开始啊!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允墨晃着脑袋说,“呃,下棋吗?”
鱼静遥愣一下还是笑了出来,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说不清的宠溺,“小墨,你脑子里除了下棋还有什么?”手一下收回来也太明显了,所以改为捏着那胖乎乎的脸,嗯,手感不错。
“还没准备好么?”允墨敛眉,推开在自己脸上不安分的手,坐起来,淡淡地说,“别试图做些过于暧昧的举动。”
“呃,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不够漂亮。”允墨嘴角一勾,笑得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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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客栈的大门,门外正阳光灿烂。
“允小少爷?”一个相貌清秀的青衣人无声走过来,躬身低问着,抬头看去,却见苍复燃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小码头,停在江岸边的是一艘搭人的小船。那人再解释着,“小人叫晨凫,是这一趟负责押运的镖师,货都已经装好船了,就等允小少爷。这小船,会带我们去不远处的装货码头……”
“谢了。”允墨一点也不介意对方话里诸多的漏洞,笑了笑,朝苍复燃那边扬扬手表示辞别。
苍复燃的脸上依然没好脸色,臭着脸,看了这边,又转头看了看江面的小船,“哼”一声后,转身走开,好像吃了大亏的人是他似的。
*下一章,开始江陵的故事。
*关于苍复燃手下的取名:
懒得取名,本来想用围棋术语,结果找不到好听好玩的。后来想用马的名字也好,比如说西周穆王的八骏,绿耳赤骥什么的,后来觉得别人用得太多,又找了秦始皇七匹名马的名字:追风,白兔,蹑景,追电,飞翩,铜爵,晨凫。将就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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