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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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无法习惯侵入睡眠的黑色梦魇,被惊醒时总是不知所措,好半天回不过神,挣扎良久,神志才能从梦魇中彻底剥离,而一旦剥离,梦中的痛楚便更加明晰。只得一刻一刻挨着时光,让碎了心的感觉一点一点复原。她不愿再倾诉那些故事,噩梦永远都是同一种版本。自己总陷落在年少时的那段时光里,瘦弱,孤立,惶恐,防备,总是被各种人等排次或同情,人们碎碎地讨论或追根地询问。那时,她总是心虚,羞耻和害怕,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行路路塌,过桥桥跨,天空从未晴朗。
那些多年来不间断的噩梦因是真实具有高度的杀伤力,当时当刻心脏就会发生绞疼,手脚冰凉。真实的噩梦,它可以轻易穿越现实的阻隔,复述与再现那时的恐惧之感,直接打击到致命要害,在这样的梦里,她如从前般无法保护自己,即使粉饰了白昼的时光,也无法在黑夜延续良好的愿望。表面看来已成为过去的岁月,其实早已在人生路上牢牢盘踞,它们被注入血液里,被刻进NDI里,这样根生地固,到底要多少快乐的滗析才得以救赎?
再次于深夜被惊醒,泪眼朦胧之际,明冉惊讶地发现紧紧拥着她的蓝觅,身体瞬间僵硬。蓝觅此刻已睡熟,他眉峰紧蹙,面上留有潮湿泪痕,他竟也哭了?为什么,莫非也是恶梦扰的?明冉伸出手,轻轻擦拭那些未干痕迹,突然间却心痛起来。她开始有不真切的错觉,身边人的体温使她感到安心,似乎能忘记一切安然入睡,在他怀里自己如初婴般被包容爱护。她久望蓝觅,轻轻搂住了他,让身体更与他贴近一些。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是同病相连的亲切?或是渴望?自己渴望着这个人除美术以外的别得什么?明冉不知道,她被噩梦搅和的疲惫,故又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明冉翻过身,发现身边躺着桐桐。小女孩也醒来,揉着惺忪睡眼,问她是否好些。
明冉勉强点头,坐起身,环视一眼房间,没有作声。

“在看什么?”桐桐冲明冉眨眼。
“蓝觅呢。”明冉顿了顿,“送我回来的人呢。”
“清早时离开了。”
明冉点一下头,不再说什么,伸手从矮桌上拿过烟来。
“啊!”桐桐忽然大叫一声,跑进里屋又迅速出来,塞给明冉一张便条,扁嘴到,“又给忘了!”
明冉展开来看,笑了。
这便条是上次从芯子手里救下蓝觅后所写,那时她给了芯子一些钱,次日有事早走,便将账记在便条上让桐桐交给他,算是借条。后来发生那些事,给出的钱芯子也还回来。这欠条就算是作废了。
桐桐两手撑住下巴,呐呐道:“一次两次的,老给忘了。”
“没关系,这便条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
明冉吐出一口烟,慢慢道:“他还过了,不欠我了。”
“姐,我觉得,”桐桐微顿,脸猛一红,却还是继续说到,“我觉得,那个人他喜欢你,他爱你!”
明冉看着她,有点惊讶,然后轻笑了,良久才说:“真好,你懂得说爱。”
桐桐不懂明冉的话,但还是不好意思的饶头,也笑了。
明冉起身披上外套,走去里屋。
门开着,就在她准备将门带上,余光却瞥到一副画。
她的眼睛逐渐睁大,那是副图巴尔的画,她一眼便认出。这应该是蓝觅凌晨所作,画中的女孩正是自己,她的眼睛安详地微闭,背后伸出一对宽厚丰盈的翅膀,将她紧紧包裹。画上未施任何色彩,这是一幅素描,图巴尔从不画素描,所有人都知道。
除了画,蓝觅未留下只字片语。但明冉了解,他想告诉她,他的世界只向她敞开,他要用自己残缺双眼与她看到相同事物,他要将自己真实一面示她,只有素描才是他真正作品,只有铅笔与白纸才是他对这世界唯一坦露。
明冉走近,轻轻将画抱入怀,眼角的泪润湿在画上,留下如昨夜蓝觅面上般清晰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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