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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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的老院长孤独离开了人世,他等了七年,盼了七年,终于还是抛下不孝女疲倦地离去。
朗芬身着黑色大衣,佩带白色小花,低头站在亲属的位置。行礼的人却大多不识她,他们悲哀的眼神里藏着疑惑,似乎从不知自己的老友有这样一位亲人。朗芬的母亲早年过世,亲属席除她就剩下长三岁的姐姐。姐姐没有与她说话,陌生人一般对待她,她恨她,怨她,永无法理解她。彼此间长达七年的隔阂,已铸成坚硬堡垒,即便是亲人,也再难化解。
朗芬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棺材,她伏下身,用手指抚摩覆盖在棺材上的玻璃罩面,她的指尖一片冰凉。父亲老了,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他双眼紧闭,面目安详。朗芬将脸贴上去,轻轻地呼唤他,但父亲始终不搭理她,好象狠狠生了她的气。
戴裴走进来关上门,他从后面伸出手扶在朗芬肩上。朗芬感觉到,摊开手指抹掉面上的泪,屏住呼吸,努力不使自己哽咽。
朗芬是该感谢戴裴的,若不是他,自己甚至会错过与父亲最后告别的机会。
清晨,朗芬家中的窗玻璃被飞来的石块击碎,她慌张从床上爬起,跑去阳台向下张望。然后她看到戴裴,他抬起模糊不堪的脸望向朗芬,一言不发,身体隐没在清晨浑暗的气色中。
“你是对的,我终于后悔。”
“……”
“我不能原谅自己。”朗芬喉咙僵硬,“若我早知他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我,我一定不会……”她掩住面,再也说不下去。
戴裴皱眉,毫不留情道:“你不会早知,你只在乎那个混蛋。”
顿感一股寒气升上背脊,朗芬捂嘴哭出声来,抽泣不已。
戴裴立在原处,有点懊悔,却不知如何弥补才好,停顿片刻,心中对朗芬的谴责又回来几分,于是干脆沉默走出去。
守夜之后的凌晨,灰蓝色的天空微微泛白,被冷空气笼罩着。
朗芬的姐姐突然叫住她,冷淡询问是否回家休息,陌生的语气几乎冷朗芬脚下不稳。朗芬慢慢摇头,她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小心闪避着。

姐姐久久注视她,最后长叹一声,声音变得苍白而单薄:“照顾自己。”
朗芬慌忙抬头睇一眼,低声应着。
姐姐没有立刻离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拖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中间停一瞬,最终还是无言离开。
朗芬不愿回家,那个空荡冷清的房间使她害怕,她想见蓝觅,告诉他这一切,又突然感得疲倦。后来,戴裴说可以带她回家,她没有犹豫,她太累了。
戴裴的房子很狭小,床上被褥叠得乱七八糟,墙角堆放空的酒瓶和烟头。空气中搀杂着潮湿的霉菌味道。戴裴有点不好意思,他饶着头,略微整理一下。但朗芬并不介意,她爬到床上,裹起棉被,闭上眼。她很快睡着,沉沉的呼吸,这张散发着微弱汗液与复杂香水味道的床垫此刻却使她无比塌实。
醒来时已是夜晚九点,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新鲜香甜,地板也擦拭干净。戴裴见朗芬醒来,放下手中遥控器,笑说:“我顿了鸡汤,起来喝一碗。”
朗芬点头,心里一阵感动。
戴裴给朗芬盛来热腾腾的鸡汤,像老妈子在旁边絮叨,催促她趁热快喝。然后将床上被单拆下泡在水桶里,换上干净的,说:“很久没洗,睡着肯定难受吧。”
“很舒服。”朗芬慢慢抿着鸡汤。
“那就好!”戴裴笑笑。
朗芬侧头看向他,良久,说:“谢谢你,戴裴。”
戴裴慢慢收敛起笑脸,沉默不语。
朗芬将最后一点鸡汤喝了干净,将空碗递给他,然后起身,拿起自己的挎包:“我该走了,今天谢谢你。”
“不用。”
“再见。”朗芬走到门边,打开门闩。
戴裴突然赶过来,推紧门板。他定定看住朗芬:“你能,不走么?”
朗芬没有一丝惊讶,她垂头沉默,似在思考。然后抬起脸,露出复杂的笑,戴裴听见她用低哑的声音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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