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明冉到家时,蓝觅正在作画,他耳朵里塞着CD机的耳塞,没有察觉。明冉不动声色站到他身后,看他作画。
蓝觅作画时有一种近乎神圣的,难以捕捉的气质,那双专注画纸的眼,仿佛与周遭世界不产生任何关联的冷漠索然。明冉呆呆凝视他,体会着他如此陌生的一面,坚石般冷硬的姿态。或许,不止作画,蓝觅对待明冉以外的事皆是如此,冷漠到近乎残忍。
蓝觅无意回头,对上明冉,神情瞬间放松,微笑问:“回来了,怎么不出声?”
明冉微愣,这样温柔的蓝觅,与刚才完全不同,却是自己熟悉的他。思忖间,她疑惑,一个人真能将所有感情如此完全倾注于另一人么?
“怎么了?”蓝觅担忧看她。
明冉收回思绪,摇头道,“没事,我只觉自己幸运,有你能爱我。”她抱住蓝觅,让他脑袋倚在自己胸前,“这么爱我。”
“幸运的是我。”蓝觅没有动,任她抱着。
明冉胸口隐隐作痛,她说:“我买来蛋糕,今天你生日,我们一起庆祝。”
“生日?”蓝觅诧异。
“忘记了么?”明冉拿过蛋糕,剪去彩带,“所以上午问你要什么,却只摇头。”
蓝觅望着她,目光闪动:“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只是蛋糕,怎会是最好的礼物?”明冉笑:“真正的礼物一会儿奉上,先等等。”说完转身走去厨房。
待明冉端出一盘东西,仔细辨认才知是煎蛋。
蓝觅笑了,叉一块放进嘴里。
明冉紧张看他。
蓝觅面不改色将盘里火腿及煎蛋全部吃光,然后说:“很好吃。”
明冉目瞪口呆,她是初次下厨,定然好吃不了。
“只是,下次最好不要加味精和醋。”蓝觅唇边漫开一抹微笑:“还有,谢谢。”
明冉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有些失神:“……一定难吃。”
“我觉得很幸福。”蓝觅凝视她,接着从外衣口袋取出一只精巧小礼盒,“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明冉接过来,意外蓝觅也在今天送礼物给她。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对银色戒指。
明冉抬眼望他,胸口如潮水般轻轻涌动,温柔地包裹着她。
银质的戒指,外观上雕着冠蝶形的小花,里侧刻有“Clover-M”的字样,很漂亮。明冉眼里慢慢蓄住泪水。她柔弯了嘴角,慢慢为自己与蓝觅戴上,微侧过身,极温柔地将脑袋倚在他肩窝,声音细微,喃喃自语着,“没有关系,做过什么都没有关系。如果,真的会去地狱,也有我陪你。”
蓝觅听不清明冉呢喃,小心护着她,颈窝里感受到她自然柔滑的长发,淡淡香气糅合她的体香自然散发着独属于她的味道,太阳的味道。

疏朗的云层,半掩着明亮的月,清凉夜风徐徐而来,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咖啡靠窗放着,蒸汽在杯上形成一个圈。朗芬胳膊微微一拂,拿过唇边抿上一口。
“怎么,为那混蛋担心?”朗芬一惊,顿感有如针刺般锐利的视线由后盯上来,她没有回头,停一会才说:“这种事,他丝毫不会在意。”
“那你何必担心?”戴裴自床上坐起,扭亮台灯,冷笑道:“别忘了,他无所不能。”
朗芬不理会他的讽刺,从烟盒里拔出香烟,侧过脸,打火机点燃,略微卷曲的头发遮挡住她脸庞,火光照亮她低垂的睫毛。
“如今他不是一个人,涉及郁明冉,他随时会失控。”
“是啊,他的软肋。”戴裴骇笑一声,饶有兴致问道:“你猜会是谁?将他身世卖给报社,该是狠狠赚一笔。”

“范围太大,父亲去世的突然,孤儿院脱离管理,许多人辞工离开,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有嫌疑。”
“电话来的记者,说是要确认真相。”戴裴也从烟盒抽出香烟,却不吸,放手里把玩,“当时为何不说?最后一样会水落石出,你却还警告他们调查清楚,岂不是自欺欺人?”
朗芬轻缓一笑,没有回答而是牵远话题,“你可知今天什么日子?”
“是他生日,很可笑不是,一个孤儿院的小孩,居然有自己生日。当初,在遗弃他的篮子里,有写着日期的碎布,于是,那日便成了他的生日。他自然不过生日,也未收过礼物,我曾傻傻送过一次,那时还不知他脾性,满以为他会高兴,不想却完全没有,他说那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受难日,即便没有感情,也不需庆祝。从此,我便不再提,可每到这时,总能默默想起,怪了不是?”
戴裴冷笑,点燃手中把玩的香烟:“生日?那种每年一次的节日对我们来说是奢望,而他却能够被你惦记,果然是什么也比不过他。他那样冷血的人,大概从未因缺失母亲而感到难过。”
“你与他不同,戴裴,你一定想念过自己的母亲。”郎芬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在年幼时,在孤独时,在快乐时,在遇困时,人们总会想念母亲,即使被抛弃的孤儿,也无法将她从记忆中抹去。可是,觅不一样,他不会想念,从来就不会。”
“他当然不会,那种冷血动物!”戴裴不屑地吐出一口烟。
朗芬转过身,突然对上他的眼睛:“若蓝觅的心是一片海,那么,这片海只为一个人澎湃,其他的,都是岸上不相干的人,甚至连识水的机会也没有。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永远只爱一人,世上少有人能拥有这力量,因为他们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他们连一点点爱都不分给其他人。”
“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是同类吗?”戴裴冷冷地问。
朗芬低下头,什么也不解释。她清楚自己的心,即使要耗光最后积蓄,只能换得他半张感动眉目,捱多少苦她都愿意。
戴裴顿时神情萎靡,“你们都同样残忍,在**的唆使下,渴求,挣扎,遍体鳞伤,不在乎伤害所有,只为自己可怕的**!”
朗芬轻轻摇头,淡淡说,“不要轻易分析别人,也不要轻易给别人下定论。”
“那你要我怎么理解?”戴裴吼叫起来,“我该说什么?你爱那混蛋,从十岁起就无法停止。我清楚一切却甘愿被你利用。是的,我谁也不怪!都是我自愿!”他心脏剧烈跳动,几近从胸腔跃出,这样的疼痛难忍。
朗芬没有惊讶,她知道他积压很多,她不想说,只是一直沉默。
戴裴逐渐冷静,他坐去床边,将朗芬拉到身前,温声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傻瓜,多的,只是甘心做傻瓜的人”
朗芬双眸和他相触,却仍是半句不吭。
“我太爱你。”戴裴轻声说着,身体细微颤抖,像个无助的孩子。
朗芬慢慢抱住他,她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悲哀的情愫由自己指尖缓缓地延伸过来,很深、很浓。蓦的,一阵令人窒息的心痛朝她袭来,在另一人身上,她真切体会到与自己相同的绝望,那样强烈,来自同病相连的人。而她却只渴望着走到对岸,检视他的苦难,而不是必须与他携手,应对这无法避免的悲痛。
郎芬胸腔里的呼吸,剧烈窜动,似要顶破隔膜,她颤抖着闭上眼,头脑一片寂然。
果然,自己与他是同样残忍的人,不过是换了温柔姿势来伤害。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