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至亲含泪报仇,惩贪官公私两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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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门生
第一卷:风华初露
第一章:失至亲含泪报仇,惩贪官公私两便
这是乾隆三十九年的秋天,七月七刚过,沧州地界正秋风萧瑟,泛黄的叶子不住地从树上飘落下来。前几天刚下过一阵缠绵细雨,长芦海丰盐场内一片寂静,随处可见杂乱堆放的海盐。工人们暂时无活干,都躲于工房内休息。外头悄然出现了数十个手拿兵刃身形鬼祟的人,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壮汉,他正指使着手下使命地往背后的麻袋内装盐。离此不远处有三人在望风,**着缉盐司兵丁的动静。
在历朝诸代,盐税都是财政中的重中之重,因利润绝高,故盐业都由国家严格控管。清之盐法,设盐区十一,计有:长芦,奉天,山东,两淮,浙江,福建,广东,四川,云南,河东,陕甘,每区皆有盐法道道员或巡盐使为主管官。
其中尤以长芦、两淮、奉天的盐物美价廉,味感好,销路极佳。北盐南运,可获得极高的利润,可谓普天之下利润最高的行业。
因盐业有着丰厚的利润,便让许多人即便面临满门抄斩,也执意铤而走险。这世上于是多了个帮派,名曰盐帮。他们先是勾通官府中人,获得盐引,而后再从盐场中偷得私盐,合法地倒卖起私盐。
此时出现的便是沧州盐帮海丰帮的外二堂堂主段世野,他正带着手下干着偷卖私盐的勾当,把这海丰盐场内的盐装入麻袋内,偷运到外地转卖。只这一倒手,海丰帮便可净赚数百两,每月只要来这么三五次便发达了。
“大伙都装好了没有?”段世野手放于嘴边成个弧形,把声音放出,悄声发问。
“快好了,快好了。头你再多等一会。”手下们忙着往麻袋内塞盐,应的声音也含糊。
“小山,你装满了吧?”段世野热心地问了问紧跟自己的一个小跟班。被段世野唤为小山的是一个仅才14岁的少年,身材矮小,面目普通,十人当中有九人与他同相貌,只那双眸闪着黑而清的目光。他姓卫,其双亲早亡,乃曹州人氏。因家乡受水灾流落至沧州,幸被段世野收留。
卫山年纪虽小,可非常机灵,懂得巴结众人,所以堂内堂外的人无不喜欢这小机灵鬼。因被段世野收留也有三年,二人之间关系颇为密切,卫山于是认了段世野为干爹。
“干爹,我都装满了。”卫山轻声答着。
“很好,今晚我们可以在越天楼大吃一顿了。大伙都加快点,再过一会就要撤了。”段世野打了个手势要求手下加快速度。
本来海丰帮已打通了缉盐司的兵丁,每次来此偷盐也只是过过场而已,那些兵丁拿了盐帮的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一马。
可碰巧今日不对劲,长芦巡盐使高恒今日即将离任,远赴山西接任布政使一职,正陪着续任长芦巡盐使普福巡视这海丰盐场。此次巡视并非事先安排,缉盐司兵丁大小官员都不知情。
当普、高二人来到海丰盐场之际,可把缉盐司的把总陆天给吓坏了。让海丰帮的人私自潜入盐场偷盐,高恒并不知晓,虽然姓高的也收了这盐帮的钱,但那只是卖盐引的钱。万一让他知道自己还收私钱并私底下放人盐场,尤其是与这新任巡盐使普福一同视察的时候,那自己老命可就不保了。
见陪同的把总陆天脸色大变,高恒心里有点疑问。这老陆跟着自己也有几十年了,身体素来强壮,今日何故如此?眼珠子一转,借故来到一个小土坡上登高远眺,这一望望出个名堂来。只见高恒怒气冲冲地训斥紧随其后的陆天道,
“前面盐场中鬼鬼祟祟的都是些什么人?”
普福一听,也登高遥望,看后同样不悦地对着老陆说道,
“陆把总,本官今日刚到任,莫非那些盗匪便给本官来个下马威不成?你们这缉盐司也太差劲了点吧?”
老陆赶紧撇清关系道,
“二位大人,这不关下官的事,都是底下的兵丁放哨打盹,被这些流民给混了进来,他们也只是想抓点盐带走卖掉换口饭吃。”
“你愣在那干么,还不出动弓孥队!一个不留。”高恒吩咐的时候,还目带凶光,十足的豺狼本性。
此时普福反而劝说道,
“高大人,今日毕竟是本官初上任之日,我看就放他们一马吧,也都是些没饭吃的穷百姓而已。”
这巡盐使乃是个美差,短短三年内,自己已经靠着倒卖盐引,就赚了几十万两。一想到这日后要到相对不是好发财的山西就任,捞不着太多的油水之时,高恒就气不打一处来,肥胖的两颊不住地抖动,心痛着往后赚不了银子了。还不是都是这普福,贿赂上司,把自己给调离这肥缺。趁着未接交印信,怎么也得给他点下马威尝尝。
“那怎么行,对付此等奸贼,就需全数歼灭,免得日后危害盐场。我这也是为了高大人着想。”高恒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平时海丰帮的帮众与缉盐司的兵丁们也满熟的,故都没做什么防备。先是望风的三个弟兄被箭矢给洞穿胸口,倒在血泊中,随后更是四周有无数箭雨不断朝段世业处射来,划空发出呜呜声响。
在身边的几个叔叔伯伯捂着被铁箭贯穿的肚子纷纷倒下去后,卫山被这密集而来的箭雨给惊呆,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看卫山行将丧命之刻,一旁的段世野扑了上来,一下子把卫山给按倒在地。可怜了段世野,只短短片刻功夫,他后背上插满了箭矢,箭箭深入肌肉七分。段世野脸上现出苦笑,中气不足地断断续续对着卫山说道,
“小山,我是不行了,你这孩子素来乖巧,等会就装死蒙混过关吧。以后也别在盐帮里再混下去了,毕竟太危险了。我看你是个大富贵之人,往后有机会还是念点书。我屋里还有点银子,你都拿走吧。”
此时段世野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卫山都有点听不清楚了。只见段世野头一斜,终于因伤重毙命而亡。
段世野与卫山已经相处三年,这三年间卫山早已把段世野当亲父看待。眼瞧着亲人离己而去,卫山并没落泪,只双拳紧握,捏得拳骨直作响。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只那眼里冒出团怒火,朝着官兵的方向瞪了十几眼,脑海内只有一个念头,复仇。这高恒要是与卫山对上眼,绝对会被烧化。
人都说仇恨能使人成长,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此时的卫山就如同这般,内心瞬间成熟,人就像个小大人似的,有了使命,有了目标:
要报仇,要赚钱,再也不过那穷日子了。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免得还有那么多人再走上干爹这条不归路。
卫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懂得此刻直接冲杀上去做掉一两个官兵并不顶用,徒费了自己的性命。要留着有用之身,过上十几年,等自己长大了,好好地算这笔帐。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暗中记下那当官的像貌。
在远处,高恒见官兵们已把这些偷溜进盐场的匪徒都杀得精光,不由得格外高兴,拉着普福直往巡视成果。
在段世野的周围躺着数十具死尸,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十几支箭,以段世野为中心,呈扇型倒卧着。高恒见状后,很是自得地踱步来到段世野尸身前,高声问陆天道,
“陆把总,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此人定是首脑了。”
陆天早已是魂飞破散,以为这高大人知晓了自己的收钱之事,脸色苍白地答道,
“是,高大人,此人正是他们的首脑。”
“想来也知道的。哈哈哈。”高恒扬天长笑了几声,吩咐道,
“普大人,陆把总,这可是件大功劳哦,也算我临走前送予你们的。”
普、陆二人不晓得高恒话内之意,一副茫然的样子。
高恒颇为得意地解释道,
“我们可以说这些人俱是潭平岛上的海匪。此次前来海丰盐场打劫的共有四百余人,被我等三人齐心协力对付下来,并毙敌三十余人。这要是呈报给巡抚大人可是大功一件呀。”
陆、普二人眼一亮,这还真是个升官发财的良机。高恒恶狠狠地继续说道,
“像这种匪目,就该悬颅示众,让那些苦力们看看我们当官的手段。免得他们动不动就上告,说我们克扣他们工钱。”
说完,高恒抽出腰间宝剑,朝着段世野的头部便是砍了几剑。这一砍,把段的头颅砍飞出好几米远。大概是要耍耍威风,高恒又在段世野的尸体上又狠戳了十几剑,弄得段世野的尸身上不住冒出细细血丝来。
这高恒的狠劲弄得在场的诸位无不心惊,却也尽收入躺于段世野身边的卫山的眼中,卫山把高恒恨得入骨,暗中发誓定要取其性命以告慰干爹在天之灵。
累了,高恒从怀中拿出一帕白丝巾,擦干剑身之血,还剑归鞘后与那普福、陆天一同离开血腥的现场。众缉盐司兵丁赶紧护驾而行,暂时把这些冤死者都丢于此,准备过会回来收尸。
等官兵们都走光了,卫山从死尸堆里爬了出来,这小小年纪的他,已经从死亡线内走了一圈回来。
卫山打小起便有睚彘必报的缺点,对任何欺负过自己的都牢牢记在心中,此次更是不用多说。他只是又多瞧了几眼高恒远去的身影,仿佛要把他给深深烙印入自己心中似的,然后才偷偷地朝后方跑去,离开这块伤心地。
按着干爹的吩咐,卫山无声无息地跑回海丰帮外二堂,把老爹辛苦存下的三十六两银子收在怀内后,朝着床卫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默念道,
“干爹,你的仇小山一定替你报,这杀你的人是个姓毕的家伙,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先瞑目了。
擦干从眼框中落下的几滴泪水,卫山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家,那瘦小的身躯似乎可以抗得下任何艰难困苦。
在离开总堂时,在门外遇见了外三堂的堂主言无欢。言无欢也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同段世野一样,都很照顾卫山。见卫山一个人回来,不禁开口问道,
“小山,你干爹到哪去了呀,我还想找他去外面喝酒取乐。”
卫山装作没事发生过的,径自走向繁华的大街,边轻描淡写地答道,
“哦,干爹他刚好有事去找一个人,他叫我带上点银子帮他买点东西。”
卫山以一种自己以前都不曾有过的话语答着,即利索又不惹人怀疑。言无欢只是怪怪地自言道,
“今天小山是怎么了,给人感觉有点怪怪的,与从前的小山有点不一样,是不是长大了?”
站立在街中央好一会,卫山在思索着今后的行动。
卫山决定,首先是要让自己富有起来,然后花钱请人把那姓毕的给做掉。再要么便是投靠一个比姓毕的更有势力的官,利用权势把姓毕的给杀掉。
卫山内心中觉得只有这两个方法可行,可要积累原始财富,毕竟自己年纪太小,恐怕会花费较长的光阴,所以最快的方法便是利用机缘投靠官宦世家。卫山定下了方案,便直朝京城而去,打算去那里开创一片天空。卫山是个有恒心之人,自己规划好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在时断时续的阴绵细雨中,卫山专挑山路向北行走,走了近半个月,从河北沧州走到了河间府地界。
这日,来到西兰湖旁,正要坐下休息片刻,从不远处传来撕打声。少年人的好奇心都比较重,卫山于是把大饼弃于一旁,小心摸索着来到湖前。见一艘官船停泊于湖面上,不过这船已经四处起火,甲板上有十余个盗匪与护船的四名保镖正做着殊死搏斗,舱门外还站着一盗匪,可能是看守里面的人质。
卫山已经估量出这群盗匪已经是稳操胜券,那四名镖师被逼得步步后退,而盗匪取得胜利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于是卫山悄然入水,闭气划向官船,深怕被打斗的人给发觉。
卫山自有打算,瞧这官船甚是气派,可能是官家显贵搭乘之船,如果能救出主人的话,便可寻得个靠山。
那看守舱门的盗匪过于专注前方的打斗,浑没注意到临近官船的湖面上起了大波澜,一个瘦小的身体已从湖里跃了上来。卫山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掏了出来,非常小心地一步步轻悄悄地靠近那名盗匪。
一个镖师被两名盗匪在腹部上各捅了一刀,惨叫了一声后,如割断脖子的公鸭,一下没了声息。再被盗匪飞起一脚,尸身扑通一声,跌进了清澈的西兰胡中。刹那间,从湖底冒出大量的血水染红了湖面。
看守者正自高兴,鼓掌叫好时,只觉背心被异物狠狠捅了一下,这两眼不住发黑,脚下一踉跄,便软倒于甲板上。刚想呼唤伙伴时,眼前有个身影在晃动。看守者眼里顿时冒出惧怕的目光,看来来人要杀人灭口了。果然,咽喉处一阵火辣辣的酸痛,被匕首狠狠割了一下。看守者只扭动了几下,彻底无声无息
卫山拿着那把匕尖还在滴血的匕首,胡乱在那盗匪身上擦了几下,便藏于湿漉不堪的衣服内。
推开舱门往里望了望,舱内倒卧着三人,穿着俱是家丁模样,而更里面一点则盘坐着一中年人,面白长须,一副遇事不惊的样子。
就是他了。卫山找到了此行目标,认定此人便是自己要找之人。于是大步流星来到他的身前,用匕首割断捆绑的绳索抓起他的手便朝舱后而去。
把那后舱的舱壁用匕首划了十几下,用脚一踹,便现出个洞来。从洞内钻了出去,来到船舷边,问那中年人道,
“你会不会游水?”
中年人摇了摇头,卫山又安抚说道,
“别怕,我会游,我带你过去。下水之时,你只要踢动双脚,劲量让自己的头浮于水面能呼吸到空气就行了。剩下的就由我把你给带到岸上。”
中年人点了点头。卫山又听了下声音,舱前的打斗还没玩,看来三个镖师命倒满长的。卫山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暗自说道,
“镖师呀镖师,你们可要多坚持一会,我能否救得你们的主子可就全靠你们了。”
卫山带着中年人全力以赴地往岸上游,且还不时注意着盗匪们的打斗。幸好这中年人并不笨,照着卫山的吩咐做,也减轻了卫山的负担。很快,二人来到了岸上,找了个芦苇密集的地方暂做休息之地。
透过芦苇缝隙,卫山已经看到官船上的打斗已经结束,显然那剩余的三个镖师也一起完蛋了,十几名盗匪在船上四处搜寻着。
中年人调整了气息后,平静地对卫山说道,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少侠大名。”
“我叫卫山,没读过多少书,对这文的一套不大感兴趣,你大可叫我小山。我能救了你,也是因我在湖边见到这艘官船起火,便想上得船来看看有何人可以得到救助的。人在江湖,能帮忙则帮忙。”卫山很爽快地说着。卫山知道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要烙在这朱珪的心里才有机会接近他。
朱珪打量了好几下卫山,从他的外表及话语中给出了个初步的印象:
年纪虽小,可胆气过人。遇事不慌乱,能冷静处理。虽然没读多少书,可如果好好调教,也不失为国家一可造的栋梁之材。
“对了,还不知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西兰湖上遭劫!”卫山也非好相处之人,马上开始盘问此人之底细。如果是个官宦之人,那就值得自己追随。
朱珪捋了捋长须,以沉稳的口吻答道,
“老夫乃是前湖北按察使姓朱名珪字石君,此次接到吏部调令,暂代山西巡抚一职。因尚有空余时间,便至这西兰湖游玩一番,而后再直奔太原府,未料突遇盗匪,身边随从尽数遇难。”说到这,朱珪不由颇感伤感,这些下人都跟了自己许久,却未料身死异乡。
“大人,你也别伤心了,我记得那些匪徒样貌,他们日后自会遭受报应的。”
“你只稍微瞧了他们一眼,就把他们的样貌全都记下来了吗?”朱珪也有点吃惊,这少年不可小视,记忆力惊人呀。
“那是自然,我从前跟着干爹做着是私盐买卖,如果不会速记官差的样貌,没把那些沧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差样貌在片刻间认住,他们可会改头换面地专找我们麻烦的。”
经年累月的贩卖私盐,为了保证行动的成功,让卫山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为他自后的官场的勾心斗角提供了很好的发挥余地。
“原来你是贩卖私盐的呀,这生意危险太大了点。你这般年纪便做这勾当,实在是……”朱珪叹息不已,这少年可惜了呀,气质样貌无不是之选,就是出身不太好,妨碍了日后的发展。
“但不知少侠此去何处?”朱珪转换了个话题询问道。
“我无处可去,我的干爹前几日病死了,我也失了业。现在正打算独自去京城投靠干爹的一个旧交,去镖局里干点杂活。”
朱珪本有心收卫山在自己身边,可又有点难以起齿,说话有点吞吞吐吐道,
“这位少侠,你救了我一命,你要我如何报答?”
卫山在盐帮生活了三年,这三年可没白过。单是人也看遍了百种人,这人的心思可是都摸得透透的。要生活,就必须学会各种求生技能。看风使舵,见人识性也是盐帮中人必备的。跟人买卖,就须完全知晓客人需要什么货色的盐,这价格能否涨得高些,都必须从客人的不经意流露出的神色中推断出。再者,这嘴皮子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从前为了能从帮里骗点盐出来,私自卖掉,不晓得卫山编造过多少善意的谎言,还从未被人揭穿过。
卫山单看朱珪的表情,断定其已是对自己很有好感,现在只要自己使出点本领,便可如愿以偿地拜入其门下,为日后的复仇计划打下基础。
“大人。”卫山突然双膝下跪,呜噎地说道,
“与我相依为命的干爹突然离我而去,现在我已是孤身一人,对这生活早已失去信心,本想投靠干爹朋友,浑浊地过了这一生便是。
今碰见大人,那种感觉就如同又见着我干爹似的,大人的音容笑貌都让我不自觉地又想起我那和蔼可亲的干爹来,并让我如心中升起太阳,又有了生的希望。我想拜在大人门下,学些知识,长点见识,就算大人让小的做牛做马我也干愿。如果大人不答应,我就跪死于这西兰湖边。”说着说着,那泪水便像泄了闸的洪水,滚滚而下,越流越多。
朱珪听后大为受用,赶紧把卫山扶起来,亲切地说道,
“好了好了,你就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嘛,快快起来,我答应你便是。”
见已达到目的,卫山也就顺势站立起来。
朱珪摸着卫山的肩膀,发觉其异常的雄壮,那两道目光也是坚定万分,应该不会是那种容易落泪之人,其城府有点不可测知。
朱珪的内心也有点茫然,收了他是对还是错呢?甩了甩头,不想了,收就收下吧,日后的事老天自有定论。且观其样貌,凭借自己数十年的观人术断定,这卫山也不似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远眺了眼官船,朱珪并没说话。卫山知晓他的心思,便开口说道,
“大人,我们还得在这芦萎中再呆上片刻。等那盗匪都走光了,我独自潜上船,把那些家丁的尸体给弄到岸上掩埋掉。”
朱珪见卫山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又对他喜欢上半分,此子端是会揣摩他人心思,以后可以大用呀。
又等上片刻,四周都安静下来之时,卫山重新下湖游向官船。朱珪则目视着卫山,内心期盼着他无事,冥冥之中,朱、卫二人被连在了一起。
还好,此行安然无恙,卫山把挂于官船之后的小木船解开,把朱府家丁的尸体一股脑搬运上去,在临近湖岸处挖了个大坑,把数名死尸全数抛入,盖上土最后完事。这可是件耗体力的大活,而卫山毕竟才十四岁,有点吃力,可他咬着牙把活都干完,没叫半声苦。
朱珪看着卫山独自完成这一切,赞赏他的吃苦耐劳的精神,点点头,出声对卫山说道,
“小山,你休息一会吧,看你也忙得够呛。”
“大人,我们是否要报官?”
“算了,别报了。这河间府哪能管得了这事?河间知府王秉昌曾在湖南做过一任道员,是被我弹劾因贪赃枉法而遭免职。”
“免完职这么快又能做到知府之位?”卫山有点惊讶。
朱珪不无忧虑地说道,
“天下早已是钱的天下,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呢。”
也就是朱珪的这句话,让卫山感到今后定要好好赚钱。他所赚的钱可一点也不比日后权倾天下的和珅少上多少,只是一个是取之有道,一个是贪污腐化而已。
“走吧,我们取道山西吧。”朱、卫二人一脚高一脚低地从芦苇丛中走了出来,转向官道。
从河间府到山西太原的这条官道,虽说宽大,但异常难走,近年来路面到处都是坑洼之地。早已换乘马车的朱珪,这两个月的行程还真是让他吃不消,毕竟年岁渐大,震得老骨酸痛无比。
一入了山西地界,这老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来。朱珪听着车窗外的雨声,捶了捶腰,朝着坐于马夫旁边的卫山说道,
“小山,入了山西地界了吧?”
此时天空与大地早已是水帘一片,卫山抹去脸上的雨水,回答道,
“大人,早已进入山西地界了。我看现在只离寿阳只有四五个时辰的路程了,到了寿阳,再走上一天就能抵达太原。”
卫山见朱珪有点疲倦,又提议说道,
“大人,我看您乘车有点劳累过度,不如在前面的小茶铺休息片刻吧,也顺便避避这雨。”
听着车外密集的雨声,朱珪也有点犯嘀咕,于是答道,
“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片刻功夫,二人从车上撑着伞下来,走进了路边的大茶铺。茶铺外的那豆大的茶字招牌在风雨中摇来晃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因为连日下雨,这茶铺生意也清淡得很,加上朱、卫二人,也才不过八人,分成三桌而坐。
小二很勤劳地端上茶,问道,
“二位爷,你们还需要点什么?”
“我们不要了,你自个忙去吧。”卫山把小二给打发走。”
朱珪恰意地品起了茶来,而卫山则是个粗人一个,哪对茶感兴趣。只往嘴中一倒,一杯茶便给喝光了。这情景看得朱珪直摇头不已,刚想数落他几句时,这耳内便传来邻桌的话语,这些内容倒引起了朱珪的注意:

“老王,你有没听说那运城县现如今已是河水倒灌,县城早已是浸满了水了?”
“听说了呀,运城县的桥梁被洪水都被冲毁了,农田被淹无数,断粮许久了。还亏你回来得早,不然我看就得困死在运城县了,老陈,你好命大呀。”
“可不是呀,与我同时逃离运城县的何止百人?我看过三千总是有的。这水也发了快一个月了,也不见当官的出头救灾。哎!”
“你以为那运城县是干么吃的?他可是龟缩于县衙内,天天听歌吃花酒。你要求他去清理河道,省省吧。”
“莫谈国事,省得惹祸上身。”小二见朱珪与卫山很专心地听这王、陈二人的谈话,便走到王、陈桌边,提醒着说了一句,并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两个茶客也瞧了眼朱珪及卫山,很知趣地把话题离开了那运城的大水灾。
听到这,朱珪眉头不禁皱了皱,这运城县乃是山西所辖之地,却不知省里那些官员是如何做事的,弄得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朱珪朝卫山打了个眼色,卫山心领神会,起身走到王、陈二人桌旁,自个便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王、陈二人被小二提醒了之后,再见卫山无故坐在自己身边,便都有点发毛,对望了两眼,朝着小二喊道,
“结帐,小二。”
“别这么急嘛,我还有些话要问你们。”卫山把二人的手给牢牢抓住不放。二人挣脱了半天甩不掉,脸都吓得苍白苍白。
老王颤抖着说道,
“你,你,你有什么,什么话就,就问吧。”
另一边的老陈额头直冒汗,不住地拿袖管擦拭着。
“很简单,我想问一下那运城县的具体情形及那县令的底细。”卫山稍带恐吓的味道说着。
“运城县连月大雨,早已是水漫县城,沟河倒灌,遍地水深数尺。县里连个救灾的动作都没有,只知向上头要钱要粮。
那里因农田被淹,早已是缺粮之极,逃荒的都有三四千人。”
被卫山紧盯着极不舒服的老陈在旁赶紧补充说道,
“那县令姓毕,叫毕瑞,听说是新任藩台高恒的远亲。”
不听则已,一听到高恒,卫山就火冒三丈,那从眼里射出的目光看得王、陈二人腿肚子直打颤。
啪的一声,卫山重拳击打在桌上,震得整张桌子七摇八晃的。趁着卫山没回过神,王、陈二人赶紧拔脚抹油开溜。
朱珪见卫山素来冷静,今日却一反常态,不由得十分诧异,问道,
“小山,你这是怎么了。”
卫山赶紧调整了心态,恭敬地答道,
“大人,小山实在是听到那运城县令贪没赈灾款项后,气愤不已。朝廷用此官吏,哪能不造成官逼民反的态势呀。”卫山悄悄把毕瑞的罪给坐实了,以让朱珪先入主为见。
听到运城县令居然敢擅自吞没赈灾款项,朱珪额上青筋直冒,平日里最恨的就是这种贪官了,怒说道,
“小山,我们马上赶往运城县,那太原府就先别去了,救灾要紧。”
卫山领命而去,暗自估算那毕瑞离死期不远矣,再经过自己的挑拨,绝对是死字当头。
三人这一行马上从寿阳调头,从阳泉县方向折向运城县。这一走,可算得上是日夜兼程,足足也走了快半个月。
临近运城县,朱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光是沿途见到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就足有过千人,老老少少都滞留于路旁,纷纷支撑起帐篷,暂时过活。有坐于帐前袒胸露乳给小三四个小孩为奶的少妇,有数十个正从山林中捡柴火归来的面黄肌瘦的少儿,也有正自煮着稀粥的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那数十道升起的炊烟,把这里的一切都罩得朦胧不清,看得卫山直掉泪,毕竟自己也是过过穷苦日子的。
朱珪透过车帘,可以看出如今的运城百姓生活是如何的艰辛。长叹了一声后,便让卫山搀扶自己下车。
随便找了个正在劈木柴的壮汉问道,
“这位小哥,请问你们都是运城县人吗?”
壮汉头也不回地答道,
“是又怎样。”
“听说官府不管事,那你们为何不组织起救,疏通河道,以备早日重返家园?”
壮汉听到官府二字便是气往上冒,大声说道,
“官府?也不晓得是做什么事的,只知吃喝玩乐,不顾百姓死活。
我们这本有个带头人,叫王三槐的,他带领着大伙已经开始疏通河道。本来都挺好的,可谁料那狗屁知县突然派人想抓王大哥,原因是王大哥在开通河渠时,碰了他毕家的祖坟。以致王大哥星夜外逃,这治河一事又落了个空。”
朱珪见有此县官,确是百姓之祸,山西之耻辱,于是带着苦涩的表情继续问道,
“那你们运城县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壮汉气愤地说道,
“运城有数十个村庄遭淹没,数万亩良田早成了一片大湖泊,今年可能会颗粒无收。被困于村中的还有数千的乡亲父老,他们都没及时跑出都被困于家中。
而我们这些逃出来的人,他们官府也没个安排,你看看,我们好几千人便扎在这官道旁。”
“听说这毕县令还把朝廷下拨的赈灾款项都给吞了是不是?”朱珪提到关键的问题。此时卫山在旁暗自发笑,这些农民哪会知道有这些事。不过他们也不会给这姓毕的讲什么好话的,正好做实了这罪名。果然,壮汉没好气地说道,
“有没贪这笔钱我是不知道,可他这个官平时就一直在贪了。要真有这笔款,那绝对被他给吃了。”
朱珪打探到这,对这运城县令毕瑞有了个初步的了解,现在要开始着手解决实际的问题了,对壮汉说道,
“这位小哥,我想顶替这王三槐的位置,带领你们去疏通河道,你帮我召集人手如何?”
壮汉瞪了好几眼朱珪,疑心地答道,
“你是何人?凭什么做这事?你就不怕官府说你聚众意图不轨吗?”
“大胆。”卫山在旁出言猛喝了一句,
“你知道这位爷是何人吗?”
壮汉摇着头,直望着卫山,等着他的下文。
“他乃是新任山西迅抚朱珪朱大人。”
这下壮汉下巴差点惊掉了,嘴都合不拢,手颤抖地指着朱珪,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他,他会是巡抚大人?”
朱珪微笑地说着,
“如假包换,假冒巡抚大人可是死罪,我没事去干那?”
“大人,还请您救救运城父老乡亲,我马龙给您跪下了。”
马龙双膝一弯,当真给朱珪跪了下来,朱珪慌忙把马龙给扶了起来,说道,
“我会替你们做这个主的,你先替我召集人吧。”朱珪把袖管往上一绕,看来铁心要大干一番了。
马龙顿时欢天喜地地去叫唤人,而卫山则在旁提醒道,
“大人,这运城县人口多,就算河道疏通完毕,如果不及时分粮赈灾,恐怕还得饿死多人。”
“你说得有道理,我这边派人送信往省城,让他们调拨粮食以解燃眉之急,你先去运城县衙,带上我的巡抚印信,让那狗知县速速开仓赈灾。”
“是,大人。”卫山接过朱珪递来的印信火速直奔运城县城而去。
在马龙的号召下,百姓们又见巡抚大人亲自来到运城,都异常的激动,二日之内,在朱珪身旁便聚集了上万人。他们个个肩扛锄头,手拿铲子,不管男女老弱,都要为自己的家乡出点力。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只短短的几日内,数十条被淤泥堵塞的河流都被疏通,洪水逐渐逐渐地退去,而被困在家中的人也都被一一救出,一时朱珪被老百姓们喊做朱青天。
但是,百姓们家家都被洪水淹没,多数房屋残破不堪,牲畜多被冲走,粮食紧缺。如果不赶紧想办法,这运城一县可能会出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人烟’的状况,朱珪只能盼望卫山能从运城县衙带回点粮食来。
话表两头,卫山急匆匆地赶到了运城县衙门口。刚想直闯而入,却被门口的两个衙差给拦下,大概是见他穿得实在是旧,死也不允许他进去。还指着卫山嘲笑道,
“就你这样子,还敢自称是巡抚大人的亲随?你发疯了吧?”
卫山不与这两个衙差争辩,几步来到擂鼓处,抡起放置于鼓旁的槌,死劲地敲动起来。咚咚咚的声响把整个县衙都惊得个底朝天。
从里面急奔出个师爷扮相的人,那嘴角边的两撇老鼠胡一望便知是个挺狡猾之人。他见卫山还在击鼓,不由大怒,指着那两名衙役破口大骂道,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没看见这个疯子在击鼓吗?还不给我把他拖住。老爷在后堂休息,别把他给惹恼了,不然你们两个可有的受了。
两个衙役对看一眼,赶紧上前把卫山给拦腰抱住。卫山在盐帮可没白呆,功夫好歹也练就了一些,比起这些衙役来好多了。
只见他双臂一震,把衙差给震开好几步。师爷一见卫山敢反抗,不由尖声叫道,
“大胆贼人,敢在县衙口捣乱。快来人呀,抓下这人。”
随着师爷的叫喊,从衙内冲出十余名官差来,个个手提水火棍,直冲卫山而来。
卫山毫不在意,一手扭住师爷的头,一手卡住师爷的脖子,冷笑道,
“你们有胆就放马过来,我让师爷与我一同上路。”
师爷一听,这脸都绿了一半,带着哭意说道,
“这位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
“是不是下有三岁小儿还有待赡养?你这些话我八百年前也说过。”卫山开怀大笑,把那师爷直朝衙差那边方向甩了过去,师爷的身子带倒了一大片人。
卫山拍了拍手,朝着那些官差说道,
“快些带我去见你们的县太爷。”
师爷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对这卫山的行为有点摸不透了。按理说挟持县衙师爷可是个不小的罪名,这人居然不逃,还要面见县太爷?这事透着怪异呀。
师爷身后的众衙役刚想一拥而上擒下这奸人之际,却被师爷给拦住道,
“你们慢些动手,都给我退下去。”
师爷换了张脸孔,一副奸笑地朝卫山说道,
“这位小哥,你找我们县太爷有何事吗?跟我说也一样的。”
“跟你说就是不一样。你是不是还想被我甩一次?”卫山手又比划了一下,师爷怕了,缩到衙役身后,说道,
“那也好,你就在这门口等会,我帮你通报一番。”师爷飞快地转了进去。
当县太爷毕瑞从里走出来之际,这左脸颊上还有个绯红的唇印,衣冠不整,看来是刚从女人堆中爬起来。当全县百姓无家可归之际,这做父母官的居然还能如此玩乐?卫山不住地冷笑着,这姓毕的又多了条罪状。看他吃得肥头大耳的模样,焉能是能为民做主的好官?死有于辜。
“你是何人,在本县衙外击鼓所为何事?”毕瑞端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势。
卫山根本没把毕瑞放在眼里,眼朝上,手背后,同样也打着官腔说道
“毕大人,我乃是新任山西巡抚朱珪朱大人的特使,此次奉朱大人之命,前来贵县办事。这是朱大人交予我的巡抚印信,你仔细看清。”
把印信在毕瑞眼前晃动着,毕瑞一听是巡抚大人的亲随来了,这人早就都快软了下去,六神无主,哪还顾得仔细辨认,只稍微瞄了眼后,便朝着卫山猛作揖说道
“下官运城县令毕瑞参见上差大人,您还请县衙内坐。”毕瑞一边把卫山给迎了进来,一边让师爷赶紧去准备茶水糕点之类的东西。卫山也不客气,直接大摇大摆地进了县衙。来运城一趟,卫山学到了一样知识: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使。
运城县只是听到巡抚这头衔,就吓得差点没躺在地上翻白眼,根本没详细检查一下这印信。万一这印信是假的,那这毕瑞也不会察觉得出。卫山眼里闪过一道旁人不易察觉出的亮光。
卫山也不与毕瑞绕圈子,单刀直入正题说道,
“毕县令,此次我奉朱大人之命前来贵县,是来解决这饥民问题的。”
毕瑞不住地哈腰点头,不吭一声。
“贵县连月暴雨成灾,这百姓已是因缺粮多逃往外地。巡抚大人怕再这么下去,容易引起民变。故特让你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毕瑞不听则已,听完又差点没昏了过去。这粮仓里哪有什么粮食。有都让自己给全数倒卖掉了,这县衙内库房里的银子也已是被自己挪用一空,整个运城县可真谓是钱尽粮绝。
大概是看卫山还比较年轻,一副好对付的模样,毕瑞深深吸了口气,把心情平静了下来,带着暧昧的笑意对卫山说道,
“这位上差,我看您也一路车马劳顿,不如先在鄙县衙休息下来,有何事明日再细细商量。晚上我先安排您去我运城第一楼怡香楼看点节目,那里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也好让您轻松一番。”
这节目不外乎是用女色来打攻坚战。卫山年纪虽小,可这世面没少见。他脸一扳,严肃说道,
“毕县令,我可是奉了巡抚大人的急令,这可耽误不得,你别拿这些来搪塞我。今日事今日办。”
毕瑞见这玩乐这招不管用,马上又来了另一招,靠近卫山,从袖里悄悄塞了张银票过去,小声说道,
“大人,这是一千两银票,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卫山心里一乐,哈,美色不行,又开始用银弹了。本大爷我可是金刚不坏之身,这一千两银子嘛,收就收下了,事可得照样让你做,好让你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卫山心里有这么个观点,只要不危害百姓,不危害国家的利益,这两方都得利的钱为何不收?尤其是这些贪官的钱,更应该收下,有钱好办事嘛。
卫山把银票接后后,马上正颜对毕瑞喝道,
“大胆毕瑞,居然在公堂之上公然行贿本人,我定禀呈巡抚大人知晓。你可知晓公然行贿,可要受何刑罚?”
“大人,大人,这万万不可。是下官一时糊涂,做出此等傻事。”
正以为碰了个大钉子,必被扣上条大罪时,却未料卫山话峰一转,
“既然你知错能改,便不再追究你的行为了。不过无论如何你要在今日之内把粮食及银两备齐,明日在城中赈灾。”
“大人,这粮仓中实在是没粮,而库房中也是无银子可供买粮。”毕瑞一副苦哈哈的样子。
“你运城县库房内如何就没银子了?”卫山追根究底地问。
“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官场上的规矩,历年来每县每府每州每道都有亏空。我这运城县的亏空也是一样。历经几任县令下来,早已是亏空多年。实在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了。”
“那粮仓里的粮呢?”
毕瑞底气不足地说道,
“前几个月都卖光了,谁会料到这次会发如此大的洪水。”
“卖粮的钱又都到哪去了?”
在卫山的追问下,毕瑞的额头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话有点说不出口,总不能直说全进了自己的口袋吧。
卫山也不再追问下去,换了个问题问道,
“你这运城县里哪个富商存粮最多?”
见卫山不再问下去,毕瑞拿出手巾擦拭了下汗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城南的刘远新刘老财的粮最多,不过以他的个性可能不会自动把粮食拿出来分发给那些穷百姓的。”可不是最多嘛,哪经得起毕瑞他把县粮仓里的粮全部都卖给了这刘老财呀。刘老财还四处收集粮草,整个运城,除了刘府有大量存粮外,其他地方根本无存粮了。当然这下刘老财可要囤积居奇好好赚上一大笔。
“那就还请毕知县陪我走一趟刘府,让我已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这刘老财。”
见卫山执意如此,毕瑞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陪着卫山进了城南刘府。
刘老财见知县大人亲自陪同着一个穿着不显眼的小年轻来到自己府第,他不敢怠慢,亲自把二人迎进大厅。三人刚坐定,先由毕瑞给刘老财介绍道,
“刘翁,这位是新任抚台朱大人的特使卫大人,他奉抚台大人的特旨,前来我运城县监督赈灾放粮一事。”
“啊,原来是卫特使,来来,先喝杯茶。”
刘老财不敢小瞧卫山,卫山年纪虽小,可骨子里却透着精明。
“这茶还是不喝了,我有一事要与刘员外密商,方便与否?”
“方便方便。”刘老财哪敢不答应。
二人入了刘老财府里的一个小厢房内,留下毕瑞一人干坐在大厅上,毕瑞此时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卫山有何话需单独与刘老财谈。
进得房内,刘远新坐了下来,问道,
“不知特使大人有何事要说,小人在此洗耳恭听。”
卫山不急不慢地在房内走了一大圈,然后眼睛死盯着刘老财,看得刘老财有点毛骨耸然了。卫山的视线太锐利了,仿佛可以洞穿自己的内心似的。
“刘员外,我听说你现在正在大量收集粮食,对不对呀。”
“是有这么一回事。”刘老财见特使谈到这事,倒也不好回避。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运城县百姓正遭水灾,有过万人无粮可吃。”
“这,这,,我明日就在府外施粥。”刘老财比较狡猾。
“你可知道,你这囤积居奇,趁着天灾发横财,最遭抚台大人的厌了。我临来运城之时,抚台大人就交代道,如果那里有商人敢囤积居奇,倒买倒卖,发难民财的话,可速速通知运城县衙,派兵捉拿下狱,发到省城处斩。”
被卫山一威吓,刘远新有点发怕了。在卫山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刘远新只好求着卫山说道,
“卫大人,您看,我这是乡下土财主,不晓得闯了祸事,还请您支一招半招。”
与毕瑞一样,刘远新也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去给卫山,卫山不客气地收了下来,说道,
“那好吧,看你这人比较心诚,我就告诉你个方法。这方法即能让你赚钱,又能使抚台大人高兴。”
“请大人快快说来。”刘远新有点等不住了。
“本特使回县衙后,严命毕知县在后日之内备齐粮草,否则将严惩不怠,这可迫使毕知县向你购买粮食。那时你就提高价格,不愁他不买。得来的钱则由你、我二人三七分成。当然,前提是你刘府必须把府中所有的余粮全部派发给老百姓,不管那毕知县能否全部买下你的粮食。”
一听还有的赚,刘远新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二人手握到一起。
过了不久见刘、卫二人都是满面春风般回到大厅。毕瑞好奇地打探口风道,
“卫大人,您这是为何事而如此高兴?”
卫山呵呵一笑,对毕瑞说道,
“毕大人呀,我解决了心中的一个难题还要发了点财,当然很高兴了。”
“那刘员外?”毕瑞不解为何二人同时都那么开心。
卫山耸了耸肩,答道,
“这我就不晓得了,毕大人,我们还是回县衙吧。”
卫山一方面可以把毕瑞贪污收刮来的钱财全部榨光,一方面又能让运城的老百姓有饭吃,一方面还能使自己赚上一小笔,一箭三雕,真是一大乐事。
双赢的思想一直贯穿于卫山日后的行动中:
只要于国家有利的事情,就可以去做,至于其中的小节,就不必太拘泥了。若是于己有利,又于国无害,更不亏老百姓的话,那么何乐而不为呢。该是你赚的你就要去赚,千万别客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毕瑞带着疑惑回到了县衙,一到县衙里,卫山的调子大变,朝着毕瑞说道,
“运城县,本特使在与刘员外密谈后,对你的种种恶行有所了解。本来按你这种罪行:收刮民脂民膏,倒卖仓粮,任内亏空,中饱私囊。判你个死罪,抄没全家也不为过。
但念你为官不易,也曾为这运城县做过点贡献,故给你三天期限,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内凑齐救灾的粮食,我就不再上奏给抚台朱大人,而这任内亏空,也既往不咎了。如果你完不成的话,后果你自己想吧。”说完卫山拂袖而出。
卫山的这些话,差点没把毕瑞给打晕过去。眼见卫山很快就消失于县衙,只好垂头丧气地问师爷道,
“师爷呀,你看这下该如何是好?”
师爷摇摇头,无法呀,谁叫官大一级压死人。
“大人,我看只好边凑钱边给您的远亲,藩台高恒毕大人求救了。我是怕抚台这边会来个秋后算帐。”
毕瑞吐出了家中所有的赃物,还东挪西借了一番,总算身边有了一定数量的银钱,可还是不够把刘府的所有粮草都买下。
卫山见从毕瑞身上榨不出任何油水来了,便与刘远新分了钱,把一半的粮食就地分发,押着另一半的粮草去见朱珪。此次运城一行,卫山净赚八千两,可谓是公私两不误。
当朱珪听完卫山的汇报后,确实是高兴得很,这粮草问题解决得很好,虽然还有所不够,可其他地方支援的粮草在几日便可到达,故此行可算是功德圆满。
朱珪夸奖了卫山几句后,便带着刚收下的亲随马龙直奔运城。一到运城,就让衙役把县令打入大牢,表奏朝廷,留待秋后问斩。处理完这些,便拨马朝太原而去。太原城内卫山的死敌高恒正恭侯着代署山西巡抚朱珪的到来。
(注:1、朱珪,字石君,顺天大兴人,乾隆十三年中进士,年甫十八。二十五年,出为福建粮驿道,后擢按察使。四十年,为帝师。五十一年,擢礼部侍郎,五十九年,调广东。寻署两广总督,授左都御史、兵部尚书衔。嘉庆四年,管户部三库,加太子少保,赐第西华门外,嘉庆朝第一红人也。与王杰、董诰同为和珅之死敌。
2、高恆,字立斋,满洲镶黄旗人,大学士高斌子也。乾隆初,以廕生授户部主事,
再迁郎中。出监山海关、淮安、张家口榷税,署长芦盐政、天津总兵。二十二年,
授两淮盐政。
高恆为盐政,陈请预提纲引岁二十万至四十万,得旨允行。复令诸商每引输银
三两为公使钱,因以自私,事皆未报部。三十三年,两淮盐政尤拔世发其弊,上夺高恆官,命江苏巡抚彰宝会尤拔世按治。诸盐商具言频岁上贡及备南巡差共用银四百六十七万馀,诸盐政虽在官久,尚无寄商生息事。上责其未详尽,下刑部鞫实,高恆尝受盐商金,坐诛。普福及盐运使卢见曾等罪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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