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工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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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工艺学》整整讲了四个学期。.大概是各门课程中讲授时间最长的一门。当时全国四所财经院校在培养目标上是有所分工的。我们学院在工业统计方面是重工业金属加工领域的统计工作者。这可能跟东北是重工业基地有关;掌握金属工艺学知识显然是非常必要。贸易统计的技术课是商品学,农业统计专业学的什么,没太注意。
我们学校所开的《金属工艺学》是一门概念性、走马观花式的学科。从采矿开始一直学到金属加工工艺,蜻蜓点水,面面俱到,参加工作之后,深感受益匪浅。在整个的授课期间,一部分时间在课堂听讲,大部分时间到现场观察和简单的动手操作。下工厂,我的热情极高,亲手操作,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体验采矿,没有去鞍山或本溪看铁矿山,而是到抚顺参观了西露天矿。早晨,我们工统一、二班的同学坐火车到了抚顺。然后步行去西露天矿。露天矿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矿区的铁道比火车站里还要密集,路基上竖着像杖杆子一样多(夸张了一点)的电线杆比比皆是。轨道上空,电线纵横交错。电机车穿行其中。
我边走边看,在头脑中形成一个幻觉:啊!五线谱!五线谱一下子闪现在眼前。如果矿区的天是一张记录乐谱的纸,连接电线杆的条条电线就是五线谱,电线杆、电线之间的各种连接件就是五线谱上的各种符号,符头、符干、符尾一应俱全。啊呀!想不到煤矿的设计师们竟然是音乐家!(从西露天矿回来之后的一个星期天,在百鸟公园我和孙殿卿回忆露天矿的情景,我说:“我要是肖邦,就地就能够弹出一部钢琴协奏曲!”孙殿卿:“可惜,你选错了专业。”“等待来世再脱生吧。”“再脱生?那你还得生在钢琴世家。”)
走到发电厂跟前,突然“下雨”了。
杞芳:“怎么回事?响晴的天,也没有云彩呀!”
家住抚顺的严家政:“不必大惊小怪,几乎天天如此!刮南风,北边下雨,刮北风,南边下雨。”
春山:“都是发电厂的那两个大冷却塔在作怪。”
大王:“好雨!但愿此雨漫天下,放眼座座冷却塔!”
杞芳:“诗情画意呀!”
我:“如此这般,列宁的苏维埃加电气化的就要实现了!”
周易:“天方夜谭!”
站在露天矿边上,眼望如此巨大的人工挖掘的天坑,为之震撼!一层层贴在坑边的铁道线从坑底一直绕到坑外。运煤的一串串电机车,像小孩玩具似的,缓慢地行驶在矿坑周边的台阶上。
杞芳望着对面的工作面,问道,“你说,往左走的,还是往右走的,是重载?”
我:“当然顺时针的车是空车,逆时针走的是重车了。”
春山:“未必。”
老师:“静一静!现在请矿里的工程师给我们讲课。大家欢迎!”
煤矿工程师讲解了露天矿的开采状况,面积,煤层深度,剥岩量,采煤量,电铲的吨位,电机车的运输能力,煤炭的品质等等;同时又讲了讲西露天矿的开发历史。
就寝前。
大王:“挖了四、五十年,挖了这么大一个天坑,煤矿工人真是了不起。”
杞芳:“四、五十年就挖这么大一个坑,再挖四、五十年,这个坑的煤挖了了怎么办?抚顺的煤挖了了怎么办?”
小王:“杞人忧天!党和政府肯定是有办法的。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再挖几百个、几万个大炕,也不会把煤挖光。”
周易:“你以为像《松花江上》唱的那样呢!我们有‘无尽的宝藏’啊!”
春山:“资源是有限的。不过,科学技术是无限的。煤没有了,还有其他可以提供热能的物质嘛。”
我:“什么时候海水能够燃烧就好了。”
周易:“你的梦话太多了。”
生活委员在宿舍门外喊道:“梦话就不要说了!睡觉!”
讲完了采矿,自然要讲冶炼了。有色金属冶炼主要讲了铜、铝、铅锌的一般冶炼知识。参观了沈阳冶炼厂,一百多米的大烟囱,大概是沈阳烟囱之最。从进入厂区,我就觉得喘气困难,强忍着观看到完毕,走出冶炼厂大门,总算是敢喘上几口大气,尽管铁西的空气是那么龌浊。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冶炼课的重点。铁矿石粉碎、磁选、浮选、烧结,炼铁,炼钢,铸锭,粗轧、精轧,最后出来板材,管材,线材,重轨,工、槽、角、圆等型材;烧结机、高炉、平炉、转炉、轧钢机等冶炼设备;工艺流程,技术指标,检测工具及方法,等等,统统做了雨过地皮湿式的讲解。虽然鞍钢距离我们学校只有一百公里,院里并没有让我们去体会体会钢铁的热度。在讲到钢锭的时候,上课之前,老师让我们买一根含糖量低的冰棍儿,以此让我们理解钢锭的内部结构。尽管是蜻蜓点水,对于毕业后分配到鞍山工作的我来说,这些知识确确实实是我工作的有利资本。
授课时间最长的是金属加工。加工工艺,冷加工、热加工讲了;加工设备,冲天炉、锻锤、水压机,车、钻、铣、刨、镗各种机床的工作原理、用途、操作方法等不仅课堂讲,同时,用了大量时间到市里的工厂、到东北工学院的实习工厂进行实际操作。
走进东工的实习工厂,我的心情十分高兴。展现在我面前的工作台、各种工具、各种机床……忽然忆起在黑台羡慕不已的王三的洋铁铺,那个时侯如果有眼前这番景象,我怎么会想要当一个洋铁匠呢!
在东工实习,老师让我们操作的第一个工种,就是钳工。钳工是一个技术复杂、种类繁多的工种。实习老师对我们说,“今天实习的科目,是使用锉刀。如果你们把锉刀摆弄好了,钳工就有了半拉架了。这是一个体力活,又是一个精细的活。今天发给每一个同学一段圆钢,直径20毫米,长102毫米。要求在圆钢上锉成100毫米长,宽15毫米的一个矩形平面。通过用大锉锉出一个长方形平面来掌握使用锉刀的技巧。对锉成的长方形有两项要求,第一是精度和平整度,精度要求误差不大于正负2毫米,平整度高低误差不大于1毫米。同时要学会使用卡尺(游标尺)和千分尺度量加工件的方法,学会使用水平尺、塞尺检测平整度的方法。第二项,同学们自己划线,掌握简单的划线方法。”
实习老师讲完了之后,拿了一段圆钢,夹到台虎钳上,给大家做示范。我一边看老师操作,一边迫不及待地把圆钢夹到自己的台虎钳上;拿起划针和拐尺,按照老师的动作,比量起来。
老师在圆钢上有节奏地锉了几下,作出示范,之后说道:“我们今天使用的锉刀是方锉。拿锉刀的方法是右手握住锉把,左手握住锉的前端。怎样使用锉刀才能把工件加工好呢!记住掌握三个要点:一是端平,让锉刀在工件上保持前后水平运动状态;二是锉刀向前推时用力,往后拉回时稍微抬起,避免磨损刀刃和划伤已经加工过的表面;三是两只手要有分工,一只手用力前推锉刀,另一只手控制锉刀,保持锉刀运动平稳,每前推一次,两只手都有一次功能变换,也就是,距被加工工件近的那只手用力,距加工工件远的那只手掌舵;锉刀前推一次,大概是零点几秒,靠大脑下命令,赶趟吗?这就要依靠悟性,凭借技术熟练程度。锉削面的好坏怎么判定?看纹路,纹路要清晰、方向一致。还要不断地做好测量。我们今天使用的大锉是粗纹锉,用它,主要是掌握使用锉刀的基本方法。根据工件加工精度的要求应该选择不同规格的粗细刀纹的锉刀。一般讲,粗加工用粗纹锉,半精加工用中粗和细纹锉,精加工用细纹和油光锉。我们今天做的活,是粗活,用粗锉。不要以为粗锉就可以很快地锉掉加工的余量,要有耐心,一刀一刀锉,力量也不要用得过大。使用粗锉不能粗心,要特别细心,粗锉刃比较长、锋利,不注意,就会啃伤加工面,痕迹太深了,半精加工和精加工就很难去掉粗加工的那个刀痕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段圆钢,锉出一个平面,谈何容易!整整干了一天,总算在下课之前把活干完了。当然还有周易等几位同学没有锉出要求的平面。也有女同学和长期不用手干活(娇生惯养)的男同学的手掌磨出了血泡。
下课时,老师说,下一个钳工实习课程是使用刮刀。
就寝前,大王我问,“你干过铁活?”
我:“没有。小时侯好鼓捣,钉一个冰爬犁,锉个冰镩子,淘气而已。”
周易:“陈放校长不是不让你们做一个光荣的园丁吗!锉锉铁,画画线,就能够成为统计专家?”

我:“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统计是认识社会的有力武器,统计专家是干什么的?不知道。拿起大锉,老师指点指点,就能够把铁棍锉平,这就叫锯响就有末。”
周易:“成不了大器!”
小王:“学点工业技术知识,做工业统计也是必要的嘛。”
杞芳:“不管怎么说,上工厂实际操作操作,比憋在课堂里听讲强。”
春山:“知识不是仅仅是写在书本上那些,书本完了,不会做,你还是没有知识。当然,不能说锉锉铁,就掌握了钳工的知识。”
《金属工艺学》的实习课,有实际操作,也有参观浏览。比如,龙门刨、大型车床、水压机、锻锤、自动机床、精密仪器就只能是看一看工人师傅操作,听一听工程技术人员讲解。
通过自己操作见到成果的实习,至今仍还有一些印象。
焊接是金属加工中重要工艺。我们学习的主要内容是熔焊和压焊。实习的重点是熔焊,熔焊操作的是电弧焊。主要是让我们体会电弧焊的基本过程和要领。实习科目是在地上一块几米长的厚钢板上画出30厘米左右长的一条焊缝。
电弧焊的安全措施,以及前期的各项准备工作,老师讲了之后,跟着实习的工人师傅都替我们做好了。
对于第一次拿起焊枪的我们来说,第一个难题就是拉弧。防护罩扣到脸上,眼前一片漆黑,我小心翼翼地把焊条杵向钢板,“刺啦”一声,白光闪过,焊条牢牢地粘到钢板上,左晃右晃,费了半天劲,总算拽了下来。同时进行电焊的同学不是拉不出电弧,就是把焊条粘到钢板上。实习老师并不在意,他不断地喊道,“没关系!再试!”
我心里想,这是一个凭感觉去干的活,只能反复地试了。……突然拉出电弧,移动焊枪,开始运条,看见钢板上出现一段红色焊缝,心情豁然开朗。弧光闪烁,随着刺刺啦啦的声响,焊缝一点点一点点地堆积,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稍微一直腰,弧光熄灭了。“没关系!再试。”
没有一个同学焊出了一条像样的的焊缝;如果不是这样,岂不怪哉!
二氧化碳保护焊是数年前苏联新出现的提高焊接质量的新技术;东工实习工厂新近从捷克进口的点焊机、条焊机是先进的压焊设备,我们也只能参观参观,赞叹一番罢了。
在普通车床上,同学们总算做出了一个有形的成果。普通车床的操作部件主要是床头箱的卡盘、走刀箱、溜板箱、尾架顶尖。我们的实习任务是车一个长150毫米、直径35毫米的圆柱体。误差正负10道。
上床子之前,老师和工人师傅一再强调,必须依照操作规程操作,不得马虎。大家统统换上三紧工作服,带上眼镜,我们班的团支书和二班的一个女同学梳辫子,让工人师傅给盘到头上,藏到帽子里。老师还特别强调一点,不准戴手套。工人师傅事先把毛坯件、车刀、卡尺、扳手都给准备停当。
我怀着极其兴奋的心情,走到床子边上,查看一下床子的各个部位,然后按动了启动开关,主轴转动正常,又关闭;这是必须的操作程序。按照老师的讲解、模仿工人师傅的动作,我开始把毛坯件往卡盘上固定,确认安装牢固之后,又把车刀夹到刀架上。这时,我握住溜板箱操作手柄,横向滑动溜板箱,当刀尖靠近工件,又做纵向进给,把刀尖贴在工件上,测出切削量,把车刀横向拉开,准备车削。
当铁屑从工件上一圈圈、一层层脱落下来,车刀刀尖平稳地从右向左滑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成功感,冲击全身。
同学们把车好了的工件送去检测的时候,看得出来,每一个人的脸上,成功的喜悦溢于言表;虽然周易把圆柱体工件车成一圈圈深沟,也毫无逊色地交上去让人家品评。奇怪的是,从东工回来,直到晚饭,他的脸上始终面带笑容。
宿舍里,杞芳开玩笑,问周易,“你使了什么魔法,能够把那个铁棒给啃出一圈一圈的深沟?”
周易:“用不着大惊小怪,车刀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小王:“缺乏工人阶级的组织性、纪律性。工厂的工人都像你这样,还怎么样完成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
我:“不要小题大做。”
大王:“如果不是故意,尚可原谅。”
春山:“不管干什么,还是认真一点的好。”
杞芳:“本人声明!退出讨论。”
并不是所有的实习都是太太平平。讲完了铸造课,我们到大东的一个技工学校的铸造车间劳动一个礼拜。铸造是一个又脏又累又危险的工种;当然,木型工除外。
这是一个很大的车间。尽东头是一个高出房盖的冲天炉,中间是浇注场地。这一次实习和以前不一样,不是仅仅为了加深对学过的知识的再认识,而是实地参加生产劳动。第一天的工作是造型捣砂。每一组都有车间里的工人师傅带领,同学们在他的指导下干活。首要的问题仍然是安全。车间给我们每一个操作人员穿上硬包头工作鞋,要求捣锤不要捣在脚上,捣固时保持精神集中,避免人身事故。同样重要的是保证砂型质量,捣固时捣锤锤干要保持垂直,也就是锤面要做到水平下落,做到砂型疏密一致,不散落。捣锤不准砸到箱边、箱带、浇口及出气口上,等等。一个上午下来,同学们各个都是黑脸张飞一般,尤其是女同学更是可笑,究竟是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这个铸造车间生产的都是较小的铸件,基本采用手工操作。浇注的活,并不是谁都能够干,老师和车间主任商量之后,选定几对体力强、干活有准儿的同学担当。我和杞芳一副架,在工人师傅指导下,抬着由两根长铁管固定的一个盛铁水的坩埚,在冲天炉的铁水出口接满红亮的铁水,小心翼翼地、尽量保持平稳、快速地走到沙箱,在工人师傅协助下,缓慢地把铁水倒进沙箱浇口。反复三趟,早已汗流浃背,由于是几个坩埚同时轮流浇注,我和杞芳也只轮到三次。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干这种活,也是最后一次干这种活。我想,这种浇注方法大概现在的铸造车间已经不再应用了。
把铸件从沙箱取出来,铲除毛刺,比较起来,技术含量就更低了。当然,这也是一个力气活,锤子砸破手的情况也是屡屡发生。从捣固砂型到铲除毛刺,铸造工艺的全过程大体算是体验了一遍。
不料,实习的最后一天,冲天炉发生了铁水外泄事故。下午,同学们在车间西头收拾整理沙箱。突然,冲天炉那边有人高声喊叫,“不好了!跑铁了!”闻声望去,冲天炉出铁口处的铁水喷涌而出,顿时,红光闪耀,热浪扑面而来。车间主任从流淌铁水的那边从容镇静地向我们快步走来,边走边喊,“同学们!不要慌!快往院子里跑!”春山、大王和杨书记指挥着我们,喊道,“镇静!镇静!注意脚下!”他们三个最后走出车间。这时,一炉铁水已经流淌殆尽,靠近冲天炉的半边车间地上一片火红,两根枕木和一些木箱燃烧的火焰正浓。值得庆幸的是几个氧气瓶都在西头。这是学习《金属工艺学》实习中惊险的一幕。
就寝前,杞芳发出感叹,“关键时刻看到了最可爱的人的可爱之处!”
大王:“大家表现的都不错,越是危险的时候越应该沉着冷静。”
我:“厂子可能损失不小。”
周易:“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伤着人,特别是没有伤着我们这些祖国的宝贵财富。”
小王:“车间主任严重失职!应该追究事故责任。”
很少插言的黄道初:“出了事故,不追究责任就够难过的了,……”
春山:“应该查找原因,总结经验教训。当然,直接责任人也应该受到处分。”
财经专业学习《金属工艺学》的意义,对于我这样一个被分配到重工业城市、恰恰又做工业统计工作的学生来说,真有如虎添翼的感觉。而与我同班的另一个同学做了贸易统计,实际工作中很少涉及工业生产,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谈及金属工艺方面与他现实工作有关系的事情。听后来毕业的学弟学妹们讲,他们大概都没有学习过类似的课程。不过,至今,我仍然认为,财经专业的学生学习掌握一些工业、农业、商业、交通运输、建筑等部门的技术知识还是十分必须的。
(2010年7月20日11: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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