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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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邻居一个叫莹的女孩子整天笑盈盈的。一向沉寂的她变得蹦蹦跳跳,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春节好快乐呵!”我说。
“是呀!叔叔给我一百块压岁钱,同学寄来贺年卡,还有一个精美的笔盒。从来没有收到这么多礼物,我高兴得一夜睡不好觉。”她说着欢天喜地的走了。
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遥远的岁月,而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弟弟过春节被冷落的一幕。
我小时候,家境不错。祖父是一个从事外海捕捞的渔民,父亲做着水工活儿生计。在村子里,可算是一户粮草丰足的人家。
每年春节,常来我家做客的是二姑丈[他把表弟寄养在我家里]。他是我家最尊贵的客人,一个唯一吃皇粮的国家职工。我那时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觉得二姑丈比起邻居那些土里土气的亲戚显得有派头,甚至觉得他讲话的声音也比别人多了几分韵味。
每年春节,招待二姑丈的宴席是最丰盛的。美味佳肴,琳琅满目。祖父珍藏着的鱿鱼、麻鱼干、鱼膘,这时最派上了用场。祝福的气氛是浓烈的,欢声笑语洋溢在酒杯间。
每年春节,我们都得到二姑丈崭新的压岁钱。
可是好景不长。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祖母突然患脑溢血病去世了。祖父因为生活上失去依托告别了捕鱼生涯。寄养在我家的表弟也由于缺少了人手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从此以后每年过春节,我家就显出了冷清的气氛。
有一年春节,姑姑带着小表妹回老家来,——在我的印象中有许多年春节不见她回来了。表妹长得白白胖胖,漂亮灵气,是长在城里的孩子的模样。午饭过后,母亲给了表妹几块钱,弟弟眼光灼灼地看着。那年弟弟已满十岁,在乡下人的习惯中可算不是孩子了,压岁钱是可有可无的。但我家他最小,在我们的心中,他仍然是一个孩子。
弟弟默坐着听大人闲谈。外面有同伴呼唤他的声音。他“嗯”了一声,依然坐着。“到外面去玩吧。小孩子,陪大人坐干什么!”母亲催促他。弟弟皱了皱脸,不情愿地走出去了。不过十分钟,他又跑了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弟弟坐着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我听了觉得很吃力,仿佛是渔船上风帆发出的声响。有一次,姑姑抬起两手站了起来,我以为是对弟弟有所表示了,心里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谁知道她只是伸了伸懒腰,看看外面的日头,然后又铜像一般坐下了。

弟弟微微张开的嘴又收拢起来,稚气的脸上两只眼睛如萤火虫闪闪发光。
送别的时候到了。家人簇拥着姑姑出去。弟弟也快速地从床上跳下来,跟在大人的后面,脚步急促而慌乱。只见他趔趄着跨过门槛,快步奔到送别的人们前头。在姑姑回头微笑的答谢中,我多么希望她回光返照地记起什么。然而她终于笑吟吟地转过身去,在弟弟哀愁的眼光注视中消逝在茫茫的远方。
从此以后,每逢春节有客人来,弟弟总是跑到外面去玩得天昏地暗,母亲千呼万唤才回来。即便陪着客人一同吃饭,他小小稚气的脸上也很难露出欢愉的神情。我想,从那个时候起,弟弟已经明白自己对于大人再也没有别的指望了。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弟弟已经长成了大人;为了活命在风里雨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挣钱,两块钱再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快乐的了。也许从那个春节起,童年的时光渐渐在他的心中变得暗淡了。
现在,生活在城里的孩子是幸福的了。他们住在富丽堂皇的楼房里,三顿饭香菜甜;衣服五彩缤纷,娱乐世界令其心醉神迷,可谓真正生活在甜水里。奇怪的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感到生活的快乐。新学期开始,我要求他们写一篇反映春节生活的文章。那知他们个个愁眉苦脸,哀声叹气。说是春节莫非如往年一样在家里看电视,唱卡拉ok,赌钱,或者到外面去溜冰,没有什么可写的。一个同学这样写道:老师叫我写这样的文章,我心里非常难过,像方志敏在狱中写《可爱的中国》一样。
童年的岁月对于我们来说已遥远如天边的浮云,可一些深切的记忆还是令人怀念不已。记得连续有两年天闹饥荒,村里人都吃不饱。那时,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就狂跳着回家寻找食物。拨开土罐,里面必有母亲煮好搁置着的薯饼(用薯粉拌成),一口一口地咽下去,心里是多么的踏实和欢畅。我想,童年的岁月之所以令人怀念,那是因为在成长的日日月月,无不凝聚着母亲的辛劳和关爱,这是一生一世也无法忘怀的。
不同的年代,别样的童年,精彩的记忆往往是一些辛酸的故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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