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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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此点也有预料,聂名扬情知已经砸锅,还是在做最后努力,“驱倭杀贼,原就将军本职,何苦为一体之荣而误大事?”
戚继光冷着脸起身,说道:“我可仔细告你,乃木宏结合大小股倭寇一事,你度戚某真是全无所闻?行军作战,敌方动静更在粮食军械之先,乃木宏现在动静正为戚某所知,欲结合大股劫掠,方向乃是台州,亦正合戚某心意,倒解四处扑击之累。你搬戚某军士去剿,私,戚某现下对你厌恶至极,毫无助你之意,公,剿杀此贼,等同坏灭剿倭全局。于公于私,戚某两厢都不得趁你心意。方才你说戚某不得杀你,不过是度在你有海路走私门子眼线探报罢耳,戚某还真使不上这条,再提此事,戚某必叫你知晓我腰间长悬三尺冰胪为何用之。”
歇菜,他是这样想的!聂名扬急道:“但此人结合大小倭股并非为劫掠而事,是否台州与之无关,我敢断言,戚将军在十年内必不见乃木宏倭寇团伙袭扰沿岸。他不来则已,来则必率有与大明官兵战阵相抗之军力!戚将军若是再在此地耽搁十数年,何日才能持戈北境护守国门!?”
戚继光语调阴冷地说道:“容佩瑶,关于那批火器之事,戚某也有耳目线报,但说近日来打探消息毫无进展,原是身为卖方的萧作基被杀,卖家不存,此交易自然断了音讯。此事,无论你是出于私心还公意,结果上对剿倭有利,戚某信是你所为,且记你一功。方才出于私心而搬朝廷军士去助你违法走私,此事,亦够斩你。功过两抵,戚某今日且不与你追究,望你日后好自为之。”话落就走。
蒙炽叫道:“将军且慢!”
“姑娘有何话说。”戚继光看向蒙炽的脸色要和善多了,是因为那首琵琶曲的缘故,不知道她是丈夫还是夫兄正在北方对战蒙古,多年没音信恐怕也就是阵亡了,同为明朝军人,态度上自然要好得多,不比容佩瑶这个既爱国又私心极大的复杂人。
在聂名扬谈崩了的时候自己能插得上点话,也就是蒙炽刚才那么做的目的,当下说道:“将军既是不允得我家主人所求,奴请一事,望将军肯准。”
“但凡无关人节,无关大业,便是依得,姑娘且说与戚某听来。”
蒙炽怀报琵琶施礼,说道:“但请将军勿将今晚与主人厮会一事勿与他人提及,亦不写在任何信扎或留于文字。”
“这是何意?”
蒙炽低头含泪说道:“奴身受主人重恩,只得随行天涯相伴以报万一,但奴在北境军中的家人并不知晓此事,海路行走,多有风浪,为免家人忧心……他们定还活于世上……奴叩谢将军大恩。”说着就是跪下行大礼。
“且住!”戚继光沉声一叹,道:“何须大礼相谢,此事有何不依。还有甚话说?”
蒙炽悲声欲泣,“奴再无它求。”
“那便再会罢,姑娘好生珍重。”铁甲铿锵声中,脚步声越来越远,戚继光带领一众护卫亲兵走了。
蒙炽一直躬身相送,等走远了才直起腰来收了情绪,嘘了口大气说道:“名将就是名将,真不是好忽悠的,没那么容易被忽悠成功,智力上比咱们这两个现代人一点不差。说真的,现在才看见名将的气节和风骨,佩服。”
聂名扬呆坐良久,嘭的用力捶了下地板,恨声骂道:“该死的,戚继光的情报系统也这么发达!要不是他也知道来卫红在到处联合,我就能说服他了!”
“他又不是咱俩,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考虑来卫红的举动,得出这么结论才是正确的。”蒙炽低下身说道:“既然戚继光的兵搬不成,咱们另想办法雇刀手去,或者联系一些仇恨倭寇的练武人士帮咱们一把。”
聂名扬抬头看看圆月,郁闷地说道:“月中了,时间不够。我倒不是担心回去的时间,而是时间拖越长,来卫红造成的影响就越大,对历史的改变也就越大。没时间到处去找刀手,指望许万鑫更不可能,一说这事就露馅,江湖豪杰更是笑话,同样是练武的,但那些鬼子浪人可是长年实战的,就算单打独斗的本事都一样,又上哪儿找几千人去对抗,人少能对抗人多倭寇的只能是穿着盔甲有团队作战力的正规军,还必须得是戚继光或俞大猷练的新军。”
蒙炽问道:“戚继光那边是彻底没指望了?咱们找胡宗宪去。”
聂名扬苦笑着说道:“胡宗宪更难忽悠,咱们玩的都是他玩剩下的,忘记汪直徐海怎么死的了?给他忽悠死的。千万别瞧不起古人,他们在智商情商上甚至要更强于咱们,尤其是胡宗宪。戚继光单是一员武将有多高智商你刚才也看见了,胡宗宪总领几省军政,能是一般人嘛。”
“那怎么办?”
聂名扬说道:“你先下去把那些东西收起来吧,我想想。”
“嗯哪呗。”蒙炽就手解开衣带衣扣脱了长裙和鞋,露出里面穿的黑色鲨鱼皮靠,拉起头罩罩在头发上,抓起聂名扬腿边的酒坛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抽出长剑就冲起两步从桥头鱼跃扎起了江水里,扑通一声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水面,点点浪花才溅起就落下,那跳水动作比专业运动员也差不了多少。
按照来之前对戚继光的性格分析,聂名扬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戚继光会不会立即动手砍人,一旦动手,多半是打不过的,就算打得过也不行,难道还杀了戚继光不成?那对历史的影响恐怕比来卫红更大。所以两人都贴身穿了蒙炽连夜缝制出来在水下保暖的鲨鱼皮靠,只要不对就往江里跳,水下有用十块大石绑上绳索连着十个鱼皮袋子座沉在江底,利用这十块大石和鱼皮袋子潜水逃走,黑夜中视线不良,三江口地形复杂,荒滩边上戚继光也不能及时调动大批军队沿江搜捕,大不了沿江直下,看有多少军队能密布三江边,而且戚继光等十三人身上披挂盔甲,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内跳江就追,会直沉江底淹死的,等有了解盔卸甲再跳水追击这点工夫,两人早不知潜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蒙炽抓着长剑和十个鱼皮袋子再爬上桥来时,正见聂名扬四仰八叉的躺桥板上把酒往嘴巴里直倒的,赶紧一把抢过酒坛,才喝两口就没了,叫道:“自私加缺德啊你,不知道水里冷么?”
聂名扬懒洋洋地说道:“马上就热乎了,不会冷的。”
“琢磨出个什么好辙来了?上哪儿叫人去?”
“已经有了。”聂名扬指指蒙炽,再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本大爷。”
蒙炽瞪直了眼,“就咱们俩!?去三千多海盗的窝里刺杀!?”
聂名扬噌的坐了起来,咧开嘴巴一乐,说道:“特别勤务队的第七项训练就是为这个极端情况而准备的: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既然脑子不好使,就只能咱们自己去动刀子了。”
……
嘉靖四十年一月二十九日;夜;戍时末;韭山列岛;春汛
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南韭山主岛上的灯笼或者篝火光点了,港口码头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船舶黑影都能看见点轮廓,许万鑫在船尾打着哆嗦指挥花巨金才雇来的船工将双桅船靠得再近一点,赶紧再钻回船舱里在隔室的内门前敲了敲,小声说道:“容先生,离得不到二里了,可还要靠近?”
隔室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许万鑫再敲了敲喊一声,还是没听见回答,壮着胆子推开门一看,空荡荡的,没人,就是小桌上留下了那个硕大的蓝布包袱,那两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间地点离开了。许万鑫舒了口大气,心道两个瘟神终归是下去了,现下只是照吩咐去象山港等上数几天便是。
于是许万鑫赶紧回到船尾上命令船工回头,才一出舱门就听见船工低声喊叫倭寇来了!许万鑫一看,一里地左右的海面上,一艘单桅小船正在接近,没亮灯火就只能看得见个大概的黑糊糊轮廓,但这地方除了倭寇就没别人,吓得赶紧叫船工扯帆转舵。
这艘单桅船也的确是倭寇的巡逻船,月底时间月光暗淡得很,在海面上离了几百米就什么看不见,离得很近了才发现好象有艘双桅船的影子,应该不是明军水师哨船,而是想趁今天光线不好冒险通过水域的小型走私船,船上的巡逻小队长认为顺手发笔小财的机会来了,立即命令加速摇橹靠上前去。
船底破水白色浪花中,有只手突地从才经过的船底水下里伸出,抓住了舵叶,随船前进。马上就是一颗脑袋露出水面,黑色不泛亮的鲨鱼皮头罩罩在脑袋上只留了双眼睛和嘴巴在外,要不是水花是白色的,在这黑夜的海面上还真看不见人的存在。
船上面十几个海盗欢呼小叫,兴奋的注意力全在追前面的走私船上去了,丝毫没觉察到自己船上发生了什么问题。聂名扬右手抓紧舵叶半点不敢放松,左手奋力将蒙炽也扯上前来自己抓住了舵叶,再才歇了口气,松开嘴上咬住的雨皮袋子揣回腰间的皮索里,摆摆脑袋示意蒙炽先上。
蒙炽抽出腰间的破狼弓松开整弓状态,肩顶在船尾壁板上双脚踩在聂名扬双肩上先全身站出水面,深呼吸一口就用力向后跳起,后跳同时,左手单持上截将下截冲着斜向后高高翘起的左船尾翘檐甩去,弓铉正中间截在左船尾翘檐上,破狼弓下截在绕过翘檐向下时右手一把抓住,双臂猛拉,弹性极强的弓铉一长一缩,将身体唰地就拉高一米,双手松开弓的两截环手一钩,就十指合扣环住了左翘檐。短短不到两三秒时间,一身黑色鲨鱼皮靠的身体已经成功脱离海面悬空挂在了这艘巡逻船上。
聂名扬抬头看着已经身处自己斜后方的蒙炽,笑了笑,打了个别硬干的手势。
蒙炽回个微笑,表示明白,双臂用力拉上点身体,探出双眼在船沿上看看,正见舵手的背影,离着不过两米多远正在掌舵。
船有十四至十五米长,中间低两头高,福船样式,中间有一间船舱,船舱后面就是桅杆,旗杆上高挂八幡大菩萨的竖直海盗旗,从现在蒙炽的角度只能看见舵手的背影、及船中间两边船沿正在使劲边摇长桨边叫喊的六名橹手,暂时还看不见船头的情况怎么样。
蒙炽给下面聂名扬打手势通知了观察到的情况,就腰腹用力先将双脚勾上了船沿,再整个人翻上了船,收回破狼弓还是分解状态的并截插在后腰上,悄无声息的踮着脚接近到舵手斜右背后,左臂伸长虚抱舵手,右手并掌呈手刀等待。
舵手是个明朝籍子民,正叫完的一句话末尾是个闭嘴音,也正是一个完整意思表达清楚的整句话完毕。蒙炽等舵手的嘴巴才一闭合上,右手手刀挥起回砍,上掌缘砍在舵手喉部右侧,将一个百来斤的身体生生砍得丢了舵轮向斜左后便倒。蒙炽左臂接着舵手身体向下顺势放倒,右手手刀握成拳提起就迅猛下砸,接连两重拳都砸在舵手右太阳穴偏上同一部位,舵手气都没出一下的就昏死过去。
蒙炽左臂抓着舵手的身体放平在舵轮后面的船板上,右手抓住背后的破狼弓死盯着前面六个摇橹倭寇的背影紧张万分,只要有一人人听见了背后的声响,现在聂名扬还没上来,就算自己能全歼这艘船上十几名倭寇,但在格杀过程的耗时中,势必也足够发出警报给南韭山主岛上示警了,三千五百倭寇一被惊动,再想暗杀来卫红是痴人说梦。
还好,海凤、水声、倭寇自己本身的叫嚷,尤其是船是在向前,风就是逆向,这一点点声音没有被仅仅相距数米之遥的六名橹手听见,蒙炽既然是采用的钝打击手法,而不是用破狼弓上的锐器,那也就没有血腥味,不用担心突然的风向回转叫人闻见。
没准下一秒就有人回头了,蒙炽满眼一扫,正有条停泊码头的系船粗缆绳在舵轮边,随手给甩下了船尾。双眼死盯着前面摇橹手的背影,右手伸高掌住舵轮不至于让前面的倭寇察觉有异,左手在舵手的喉部摸索,摸在下巴处反手扣住,移动左膝顶在后颈椎下部,左手猛力回拉,手感上明显感觉到颈椎短裂,舵手永远没机会苏醒过来示警了。
聂名扬轻手轻脚地也上来了,两人对视一眼,感觉上塌实不少,这可不是在水下,万一被发现就没法还手,只能潜水逃走,现在脚踏实地的对付十来个倭寇还真不算什么大问题。蒙炽抽下舵手尸体的腰带固定住舵轮,再抽出破狼弓伸四根手指比了比。聂名扬舔舔嘴唇狞笑,回手比了食中两根手指:留两个就够了。
飞龙枪轻轻扣合成长枪状态,破狼弓还是呈分解状态,两人分别沿船舱两边蹑手蹑脚向正在齐声喊着号子的橹手背后接近,在船舱即将隔离两人互相的视线之前,互相比出三根手指弯曲倒数:三、二、一。上!
聂名扬挺起飞龙枪直一枪正戳进最后橹手的后颈延髓,那橹手摇橹的动作瞬间定格,身体朝船沿侧倒下去,聂名扬收枪用脚尖勾着轻轻放倒,半点没迟疑的用枪再戳进中间橹手的同样部位,中间橹手的喊号声也刹那间断绝。
背后两个人的喊号声停止,长桨也不动了,最前面的橹手反应再迟钝也有所察觉了,停住摇桨动作侧身回头一看,惊恐的神色还没变完,‘哧……’,寒光横掠下皮肉裂开,喉间一条血线立现,噗的喷了船舱老大一片。
就此同时,蒙炽那边也叫起来了,同样是第三个橹手发觉有敌人上了船,狂叫着骂了半声什么个字,听不清楚,发声半截曳然而止,‘扑通’,重物落水的声音,估计是尸体。
这下好,死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摸上船了,船头的还有五名倭寇齐齐回头,眼珠子瞪溜圆地看着背后两边船沿分别各一个全身黑得融入夜色中的水鬼——‘嗖’,一抹白光飞出,破狼弓上截的东北虎牙钉进当先一名倭寇的右眼眶中,再由弓铉的收缩力闪电飞回,蒙炽先动手了。眼珠子在瞬间瞪大再被钉烂的那倭寇疼痛感还没来得及让嘴巴大叫,再也叫不出声了,一截锋利无匹的枪尖从才张开的嘴巴直贯穿出了脑后。
枪尖出脑连带戳推而出的血点喷了后面四个倭寇脸上,凉爽的春夜海风中,腥热的感觉还是很明显能感觉到的,四名倭寇立即就明白了,这是人,不是海里的水鬼!“起苦西呦……!”“敌人!”三把武士剑和一把雁翎刀并举,四名倭寇拔脚就向两个水鬼杀来。
冲向蒙炽的日籍倭寇冲得最快,剑也举得高,于是就不知怎么回事的看见一截黑色的弯棍子飞来,棍子后面带的什么筋条在自己双手手腕打着绕缠了一圈,然后身体突地就被扯过去了。
蒙炽用破狼弓将这倭寇扯得失去平衡扑向自己,利用弓铉拉人时双向的反作用力单脚蹬地跳起前冲,势道比当是自己双腿跳起的更猛,空跳飞膝撞,‘嗵’,右膝飞起结结实实撞在倭寇的鼻梁上,立时撞得身体侧翻摔到在船板上神志昏迷。
聂名扬接战的那个倭寇倒霉,撞上个不需要格斗技巧的,那使的是杆重兵器,明明是步战枪不是骑枪,却当钝打击兵器用,就不是武士剑可以硬挡的了。武士剑才发出右斜下斩的起手势,聂名扬手中长枪也是自右上而左下斜斩,同样是斜斩,武士剑可真比不了这杆当铁棍使的飞龙枪,那不是明卫所军在作坊里生产的劣质长枪可以用武士剑的锋利去削断,‘铛啷’,反将质量中上的武士剑横腰扫断。
倭寇才一愣神,才挥过去的长枪又由左下至右上斜挑了回来,枪尖正挑在右肋下,枪尖深入胸骨直划开条血口,从左肩脱了出来。扑哧声的血花四溅中,被开了膛的倭寇惨叫声都未及发出,身体已经飞龙枪的一挑之力生生挑出了船沿外,扑通落入海中。
还剩下一名明籍倭寇和日籍小队长齐齐停下脚步,被这两个水鬼吓住了。倭寇再怎么残暴也知道撞上比自己更狠的人时应该害怕,应该逃命——‘扑通’,那个明朝籍倭寇对这一点很明白,反应也快,跳下水就逃命,扑腾扑腾地就自由式向一公里外南韭山岛游去。
聂名扬也不继续再杀,提着枪看看还站着的最后一名日籍倭寇的腰间,腰带上插着把折扇,这是倭寇小队长级别头目在和明军作战时使用的指挥用具。抬起视线用日语说道:“足下还举刀干甚么?意欲斩我?”

日籍小队长双手还是高举着武士剑,却一脸恐慌的怎么也不敢再接近两步劈斩下来,反倒是后退两步,可能也想跳海逃命,但一是拉不下脸来,二就是人在水中游泳是怎么也逃不过船的。
蒙炽慢条斯理地掏出担心反光而摘下的铂金扳指戴上,解下腰后的捆,打开油纸的重重包裹,露出里面五十枝箭簇呈绿汪汪的利箭,挑了枝深色野鸡翎作尾翎的破甲箭搭在弓上拉满,指向那名在海水中逃命明籍倭寇,放缓呼吸瞄准几秒,计算海水的上下起伏,‘咻……’,弓上已空,黑海夜幕中的黑羽消失无踪。
‘笃’,应该在海风和浪打船舷声中是听不见的,但日籍小队长却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声箭簇钉进坚硬颅骨的声音,百步开外的海面上,那名明籍部下的四肢已经大张着俯在水面上随波起伏,后脑勺上正钉着那枝黑色羽翎,高高翘着。
海船本身就在浪中起伏,那个明籍部下在海水中游泳,起伏更大,百步开外,一箭毙命,这箭术神乎其技!日籍小队长这下算是彻底没指望了,知道就算是逃得过快船,也逃不过潜水下必须露头上海面换气时的那一神箭,于是将武士剑当啷抛在船板上,双膝跪下头顶地,双手双臂也尽量贴拢身体。本来就只有不足一米六的身高简直缩成球了,日本人传统的下跪求饶姿势,哀求着说道:“请大人饶恕在下的性命吧!”
聂名扬也没空忽悠,提枪刃拍了拍日籍小队长的脸,说道:“饶你性命无妨,可说实话?”
日籍小队长颤声说道:“不敢不说。”倭寇集团本来就不是有信仰的正规军,只是因为利益而聚集的,这些尤其是这些浪人武士,家主死了都不为家主开肚子砍脑袋的,又怎么会为来卫红有什么誓死而终的忠诚,所以明知道是要问情报也答应得爽快。
“你现下先将两具尸身捞上船来。”聂名扬侧头冲蒙炽用日语说道:“看好此獠,如若不轨,切勿过于爽利杀之。”
蒙炽扯掉头罩,用日语回道:“在下明白。”再抓起枝破甲箭在弓上,走去船尾掌舵转向贴进两具还在海面起伏的尸体。现在的海流正向南韭山岛去的,别船还没到来卫红老巢,两具尸体先到了。
聂名扬将飞龙枪卸回三截插在腰后,走向被蒙炽飞膝撞晕的那个倭寇身边,一手捡起脱手的武士剑,一手就揪起月代头的发髻往船舱里拖。舱门关上后,没几秒就传出了惨叫声,没过半分钟,惨叫声更大,半截曳断,估计是嘴巴被堵上了。
日籍小队长听着惨叫声心里直是发颤,加快了打捞尸体的手脚,没一会两具尸体都捞回船上,才完事就见那个身材高大的男水鬼站在舱门命令自己进去,哪儿不敢服从,乖乖进去了。
聂名扬等这日籍小队长进来了、蒙炽固定好风帆和舵轮后也跟了进来之后,命令蒙炽把舱门带好,再才重新打火折子燃起油灯,从怀里掏出张自己绘制的图纸放在小桌上,说道:“你将各处巡逻队,定点哨,岗楼,你等同伴在分别在甚么睡寝,火药仓库,兵器仓库,船只停泊点,掳来百姓关押在何处,各自分散在甚么地点,你这条巡逻船走得什么路线,有无口令,停泊时是在那个泊位,一一说得仔细,必能饶你性命。”
日籍小队长进门就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再一亮灯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就有一大摊血迹,脚边就有两根手指,半个血淋淋的左脚掌!而那个同伴就塞在船舱一角里,身上随便盖着张破帆布,血还从帆布下缓缓淌出。登时就吓得双腿直打颤。
聂名扬提起手中锋利的武士剑在日籍小队长耳边蹭了两下,和善地说道:“土城谦一回答问题过慢,我甚是着恼,吉田君,你若几说?或是不明我所问何意?”
日籍小队长一瞟见武士剑上的丝丝红血就忘记抖了,说,仍然杀死自己的机会的确很大,但不说,就绝对是杀死自己的了,而且是使用很残酷的手段。于是赶紧遵命,上前去指着地图上的地标一一说明,问什么立即回答什么,除了乃木宏下过严令只抢钱财粮食,不反抗便不得杀人掳人,绝对不准掳劫沿海百姓**奴役、韭山列岛上确实没有老百姓之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聂名扬心道抢钱也就算了,老百姓反抗还不准杀人的话,那倭寇就没法管了,在尽可能的条件下不杀不掳掠老百姓,总算是还有一丝良知。最后问道:“乃木宏现在何处?”
日籍小队长答道:“乃木军师寻日里皆在主岛营中,旬月前自来了明智阁下之后,首领也暴病而亡,军师事务繁多,不便上下走动,现下每天都在主岛码头三桅大广舰上歇息。”
“竟然还有三桅广船了,当真势力不小。”聂名扬对这艘大军舰倒也不太放在心上,反正杀了是悄无声息暗杀了来未红就赶紧逃命的,又不跟这艘军舰正面作战。继续问道:“那位明智阁下,是甚么来路?”
日籍小队长说道:“是来自东瀛本土,约莫说是代表朝仓家,与军师所谈谋何事,在下地位低下,确实不清楚。”
“朝仓家?”聂名扬扬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脸色有点变了,问道:“是否越前朝仓家?”
日籍小队长想了一下,说道:“好似确实提过越前字样。”
聂名扬和蒙炽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大麻烦三字。聂名扬扬再一字一顿地沉声问道:“你可说得明细,这位明智阁下全称,明智十兵卫光秀,是也,否也?”
日籍小队长老老实实答道:“这个姓名在下不知,只晓得是唤做明智光秀。”
完蛋,果然是明智光秀!聂名扬心叫这可真是个麻烦了,来卫红已经在开始实际上的计划实施,跟这个日本战国历史上有名的叛徒在勾结,不清楚来卫红跟明智光秀商量什么事情之前,还真不能动手就杀!聂名扬伤神好一会也没个答案,干脆放弃不想,从怀里掏出来另一份同样的手绘地图跟现在这份比较,大体上不差,只是先一份上面沾染了不少血点。“你是个诚实的人,没有说谎,吉田君。”
日籍小队长后退两步跪下磕头如捣蒜,连连说道:“大人答应过在下,只要说出仔细,必能饶得性命。”
聂名扬在对比地图,嘴上说道:“我是答应过。”
日籍小队长再道:“那在下可以回家了?”
聂名扬没工夫搭理,注意力全在对比地图预制战术构想上,随口应道:“是,你可以回家了。”
日籍小队长喜上眉心,再次连磕了几个头下去,抬头说道:“那真是太……”——一根弓铉从背后勒上了脖子,日籍小队长倒是方便,舌头直接就吐了出来,不用再张嘴巴,马上眼珠子都被勒得凸在眼眶外面,双手在弓铉上徒劳的抓来抓去,一点用没有。蒙炽是从整弓状态勒上来的,提起膝盖顶在后颈椎上,双手将破狼弓绞了一整圈,弓铉都绞得嘎吱嘎吱直响的,这种姿势和力道再配合上破狼弓的劲铉,毫无自己解开这绞杀法的余地。
聂名扬连眼睛都没侧一下,只是不耐烦地轻声哼道:“小点儿声音,杀猪呢你?”
蒙炽直到将日籍小队长的脖子勒得细了一半直径才松手,尸体硬邦邦地拍倒在船板上,舌头吐出的舌头都没缩回去,已经成了紫红色。蒙炽提着弓冷声说道:“我没答应过。”
聂名扬已经完全对比过地图,这两个倭寇都没说谎,除了先一个的确是处于倭寇集团最低层,级别实在是太低而不知道来卫红的情况外,提供的情报没有区别。说道:“该死的,完全没法开着这条巡逻船混进营地里去,至少四道交接哨程序,随便一道都得露馅。”
蒙炽疑道:“可现在来卫红并不在南韭山的陆上营地里啊,在码头的船上,不用按咱们原定计划来。”
聂名扬哈哈一笑,说道:“逗你玩呢。可按照这两份情报来说,这条巡逻船也没法靠近岛上让咱们能登岸。”
蒙炽说道:“但只要登岸咱们就有机会能渗透上码头停的那条大船,没说的,这点就得按愿计划来了,发扬你两栖侦察兵的本行特长,潜水登陆。”
聂名扬无奈地说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游过去太消耗体能,这艘船的回港时间是在丑时正,离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就算是算上倭寇的纪律没那么严格得一丝不苟,早半个小时晚半个小时都不算稀罕的宽余,咱们也至多只有两个小时时间除掉来卫红就立即撤离,否则还是叫倭寇发现了,这就没时间让咱们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这点上是个麻烦。”
“那就不废话了,抓紧时间干呗。”
“嗯,你先去把帆和舵固定往象山方向,运气好的话就能直航到象山岸边才停,明军自然会处理这条船的。”聂名扬吹熄了油灯。
……
子时已经过了一半,现在已经是一月三十日了,黑色的天幕变得更阴沉了些,成片的黑云连那本来就够暗淡的月亮给掩盖住了。
港口里停泊了大小船只上百艘,包括那艘可以装上三百人、都算得上是军舰的广式三桅大船就在码头边,船上几个大舱室灯火明亮,女儿墙上还有几名安南还是暹罗籍倭寇在站岗,主副桅杆上硬式风帆没有升起,缆绳密集得有如蜘蛛网,五层楼高的舱楼当真是巍峨高大,在黑暗中老远看来都极有压迫感。
岸滩上倒还是比较热闹,燃起几堆篝火,二十几名浪人围坐饮酒高笑,每堆篝火旁还各有几名身着打卦的歌妓弹奏着十三弦筝或是乐琵琶,不时被身边浪人抱搂搓摸着强灌几口酒还勉强弹奏下去,浪人们更是高兴,放声高歌,唱的是什么就连聂名扬也听不大懂,可能是催马乐。
远处趔趔趄趄走来个身材高大、但现在并不显得高大的倭寇,因为看起来是喝高了,佝偻着个腰,不怎么显身高,否则一米七八的身高,在日本安桃时代男子才一米五多一点的平均身高里也实在是太打眼了点,简直是巨人。包括怀里搂着的歌妓都算是巨人了,那个歌妓身高都在一米七,也是尽量压低了身体。
聂名扬头戴斗笠,穿着千挑万选才从一个倭寇身上扒下来的狩衣,手里抓着瓶清酒不时还仰头灌上两口,嘴里高喊乱唱着自己都不怎么明白意思的胡话乱词,显得实在是喝得很高很高,全仗着怀里脸上被涂成全白都分不清眉眼的蒙炽强架着才倒不下来。
走到一处篝火前的浪人堆边,聂名扬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推开蒙炽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哼哼唧唧地说道:“今天……呃……实在是太冷了啊。”蒙炽老老实实盘腿坐在身后低头不敢看人。
“有酒的日子,再冷的天也是八幡大神的眷顾了吧。”身边一个没歌妓可摸的瘦小浪人淫笑着伸手摸向蒙炽的脸。
聂名扬一把抽出肋差连鞘打在那只手上,骂道:“混蛋!想对我的女人干甚么?”骂骂咧咧地再喝了口酒。
见这家伙块头不小而且喝高了,免得这些专门具体一线抢劫的家伙一怒之下就要决斗,瘦小浪人无奈地收回手去,嘟囔着说道:“自从这个混蛋军师来了以后,下令不准再抢明朝人口,在下就没有见过新鲜的女人啊。”
“花钱去买吧,相信有很多女人是很喜欢钱的吧。”聂名扬将肋差插回腰带,说道:“呃……我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从本土买来的啊。”
瘦小浪人郁闷地说道:“在下是亲卫组,不比你们,不能亲自上去,没有战利分,那里有钱买女人啊。”
聂名扬摇晃着脑袋说道:“真的是很穷苦的人吗?”从怀里掏出块五两重的银锭拍在瘦小浪人手里,说道:“有时候,就是要互相帮助才显得友情的重要啊。”
五两银子足够在琉球或是北海道买个质量不怎么样的土著女人了,虽然质量不是很好,但至少也是女人了。瘦小浪人喜笑颜开,连连说道:“果然就是在前面的人啊,很大方显示友情的人,就是有魄力啊!”
聂名扬贴近点距离嘿嘿笑道:“为甚么不和军师要求呢?在前面真是干得很爽啊,不用每天在这里放哨吹海风,很辛苦啊。”
瘦小浪人赶紧吐苦水,“自从那个明智来了以后,军师都各处抽调人手,那里还能出去。”
聂名扬叹道:“明智果然是个混蛋啊。”
瘦小浪人大是赞同,“非常的混蛋啊!”
聂名扬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似的,一脸好奇地小声笑道:“我听说,军师各处抽人手不是想保护那个混蛋,而是想监视他啊?”
“嘘!”瘦小浪人神情紧张地满处一望,还好,其他亲卫组的浪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在各自找自己的快活,没人听见,甚至连多了两个人都未必知道。“这个话不能说啊,要仔细小心,没有这样的事情,不要说了!”
聂名扬脸上笑容消失,盯着瘦小浪人抓银子的手,郁闷地喃喃说道:“果然还是不能乱交朋友啊,太不真诚了。”
瘦小浪人吞吞口水,害怕这家伙一郁闷就酒醒,酒醒了就后悔,后悔就要收回银子,虽然这可能性不大,但还有可能的。“这个事情……你不要乱说了啊,军师其实不是很信任他的,的确是在提防那个混蛋,否则那个混蛋也有十几个亲随,在营地里也没有敌人,根本不需要亲卫组加人保护。”
“啊,果然是这样的事情啊,传说是真的。”聂名扬灌了口酒,说道:“他们到底商议着甚么事情?”
瘦小浪人面有难色,这话可实在是不好说,但马上又有二三两的碎银子塞在手上,这就能买个质量中等的女人了,所以马上就忘记保密了。说道:“想联合我们回本土去,帮助朝仓家打仗。”
聂名扬低声怒道:“真是个畜生!想陷害我们吗?在海上不好吗,大明国多富饶啊,贫瘠的本土要什么都没有,就算是打赢仗了,也不是我们当大名啊!”
瘦小浪人深有同感地直是点头,“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那军师答应了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在下想肯定会答应的,因为这几天都在彻夜的交谈。”
聂名扬指指几百米外码头边三桅广船五层高的舱楼,“军师平时都是在那个最大的舱室歇息吗?”
“是啊,虽然是在楼梯上都铺了木板当滑道,但高了还是上去不方便吧,就在甲板上的大舱室里安寝。”
“还亮着灯火啊,难道还在和那个畜生谈判吗?”
“是啊,这数天来都是不谈到丑时都没有休息的。”
“该死的畜生,真想现在就去羞辱他一顿。”
“上不去的,连我们外围的亲卫组在不出征的时候,都不能轻易上船,平时的船上是土原阁下率领的上库剑组守卫。”
上库剑组?聂名扬想想在百味居酒楼撞见的那批一流好手,估计就是了。鄙视地说道:“我当然是知道他们了,可是才十几个人吧,能有什么作用呢。”
“他们可都是有名望的武士阶级啊,剑术很厉害的。”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聂名扬歪歪扭扭地在蒙炽的搀扶下起身,说道:“实在是太郁闷了,我一定要去等那个畜生下船出来,看到底是长的甚么私生子的样貌。”
瘦小浪人羡慕地看着那个家伙搂着女人向码头走去,恶毒地诅咒道:“只要是回去了本土打仗,你们这些嚣张的混蛋就都是先死去的吧,那么钱财和女人,就都是我们亲卫组的了吧。”
码头是粗大的原木拼接成桥梁状直直延伸进海里,大中型船只都停泊在两边用缆绳固定,单桅小船这样的都是互相连接成片停在海面,上面留船轮值的倭寇都早已得睡得鼾声大着。
巨舰舱楼朦胧巍峨,小船接连成原,足有三百多艘。聂名扬在码头层叠的船影中拐了几道弯就看不见那些警卫的篝火了,赶紧放开蒙炽,打量着百米开外三桅广船上舱楼顶层的哨兵,说道:“时间不够了,直接上去肯定不行,从那条双桅船上下水,爬锚链上去。”
蒙炽抓起衣服擦掉脸上的白涂料,同时打量下地形和各个条船舶的停靠角度,说道:“我可以就在那条双桅船上等着,七十米左右距离,只要来卫红一出现在舱门口的甲板上,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命中他,只要见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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