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痛并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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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欣不紧不慢地看完几篇稿件后,尚无丁点困乏的感觉,反而觉得精力出乎意料的旺盛,心中有股子抑制不住的兴奋情绪在久久地倒腾着。
柳欣习惯于站在编辑和读者双重的角度来审稿。柳欣觉得夏晨溪的来稿尽管就文字本身而言,未见有特别突出之处,能挑出毛病的地方并不鲜见,但她同时又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夏晨溪写东西很有定力,他能深入观察现实世界中被学者遗忘的角落,对社会边缘人中的女性下足了研究的功夫,对她们的描述也确有独到之处。
柳欣的心一直在默默地自语着——“看得出,夏晨溪十分了解她们的内心世界,而他手中的笔又能忠于自己的心迹,他是怀着一颗同情心在深入生活和收集素材,同时严格依照自己内心的声音和独立的视角在创作,不戴有色眼镜却又落笔谨慎,没有人云亦云的痕迹,也没将笔下的人物简单化脸谱化,更没有矮化和丑化。尤其难得的是,文稿中描写了不少边缘女性的生活细节,还有许多能恰如其分地凸现出人物个性的对话,这些细节和对话看上去既真实,又鲜活,读起来有滋有味,有声有色,富有质感和立体感。”
柳欣还敏锐地觉察到,夏晨溪虽然是在现实社会浓雾迷漫的一角寻找原始材料,但他写出的文章却染有微亮的曙色,有了这抹暖色调,文章就有温度。好明显,夏晨溪在作品中寄托了自己的一份热情,一点希望。这些热情和希望,既是倾注给边缘女性的,也是赠予社会的。
凭着直觉,柳欣相信这种娱乐性和严肃性兼而有之的稿件,不仅可读性强,还能引人思考,在香港**读者中应该不乏市场。
稿件读来有味,柳欣一时竟然忘记了时间,她不愿分神,想一鼓作气阅读下去的欲念变得格外强烈,连电话铃声响了也懒得理睬,直到铃声响了十来遍,都成了干扰自己阅稿的噪音,柳欣才十分勉强地抓过话筒,用极不耐烦的口吻不冷不热地问道:“喂,哪位?”
“嘿,原来你在家呀,好大的架子。哪位?还哪位哩,老朋友!”电话里,传来的是男人熟悉的声音,嗓音富有磁性,含裹着一股爽气。
“哈,是老夏吧。”柳欣乐了。夏晨溪说出“老朋友”这一词儿,让柳欣听起来热乎乎的,她仿佛感受到了发自男人身上那一股股暖融融的气息,身体有了一点异样的变化。柳欣当然知道,体会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然而让她相当费解的是,和夏晨溪相处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天,可自己心里竟已装满了他,也完全接纳了他,对他没有一丝一毫戒备之心和提防之意,有的只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亲切感和厚重的安全感。
“呵呵,还行,没把我的声音忘了,够朋友。”夏晨溪笑嘻嘻地说。
对方好听的声音刺激着柳欣的神经,诱导她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话匣子:“别猫朋友狗朋友的,这个时候来电话,是想问我收到阁下的稿子没有吧,已经收到了,正忙着看呢。阁下能够兑现自己的承诺,不错,像个男人的样子,这一点我好喜欢。”柳欣借夏晨溪的一句“够朋友”,有所发挥地开了个小玩笑。
“稿子收到了也不来个电话知会一声,连伊妹儿都不发一封,这就不大够朋友了,你也太大套了点吧。”男人的话似在责备对方,但语气却很平缓,听不出丁点责怪的味儿。
“哈,正忙着,我还没时间呢。做你的朋友,真没劲!我上班时,你不发稿子来,非要等到周未才发,一发就像打批发一样,总共发来了几十篇,多得吓人,害得我连公休日都休息不好,只能呆在公寓里挣表现,一大早就起来加班加点看你的作品。得,今天我连早餐都没吃,头也没梳,一直坐到现在,坐得腰酸背痛的,骨头都快累散架了,我的态度够端正了。你没有放我的鸽子,我总不能贻慢你吧,今天我本来应该去报社打一头,上会儿班,就为了看你的破稿,专门请了假,我准备利用周六和周日,关在家里把阁下的大作通看一遍。看完后,这稿子能不能用我也就心中有数了。要是能用,我会在第一时间发稿,版面可以多给你一些,但估计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发完,因为我不可能天天都发阁下的稿,还是悠着点发比较好。怎么样,哥们,我没有踩假水吧,够意思了。”柳欣的声音中,有一点嗲声嗲气,还隐隐有些暧昧的味儿。对此,夏晨溪已听出来了,但柳欣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你急啥呀,我又没有催你发稿,你可以慢慢看慢慢审嘛,公休日,别人马照跑,你也可以舞照跳,让男人端端你的轻重,想干啥还干啥,没人能够影响你。”柳欣一会将夏晨溪的文稿说成是破稿,一会又说是大作,夏晨溪听来感到很有意思,也很愉悦。夏晨溪觉得,这正好说明柳欣对自己的态度是越来越随便了。
男女之间,彼此随便,关系就错不了。夏晨溪就是这么看的,所以他说出的话也随便了许多。
“可你是一个魔鬼!你知道吗,你的这些稿子,写法鬼得很,抓得住人,让人读开后,觉得还能读下去,不想停下来,这不,我正读得起劲呢。”
“读得起劲?没有骗我吧。”
“实话。骗你是小狗。嘿,说到狗呀,我可有话要说了,刚刚看过的那篇稿子,好有意思哟。感觉呀,你把那只小狗写绝了,写得就像是男人中的一个,哈哈。”
“嗬,你看得好快,都看完五六篇了。”
“我还想一下子全看完呢,你的稿子有些独特,文字吗,不是我对你泼冷水,一般般啦,说不上有多好,但反映出的东东不少,让人感觉挺那个的。”
“那个?哪个呀?”
“稀奇,里面讲的故事很多,而且是平时不大容易听到的故事,描绘的人物也不少,还都是一些让人觉得了解不深看不大透的人,所以我想先浏览一遍再说,等有了一个初步印象,再细细拜读。”
“拜读?怎么变得酸言酸语的了,这可不像是你柳欣说的话。”夏晨溪讽了柳欣一句。
“我是拉稿的嘛,有求于你们这些笔杆子,为了工作顺利,偶尔还是有必要拍拍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的马屁,是吧。不过我今天好倒霉,明明拍的是马**,怎么像是拍在了马脚杆上,没有讨到一句好话不说,连我诚心诚意的态度都遭到了别人的怀疑,冤,冤死我了。看来一厢情愿的事情,真的不值得做喔。不过话说回来,你观察事物很细仔,包括对那只小狗的观察,有很独特的一面,好有意思,我好喜欢。”和夏晨溪聊天,柳欣觉得趣味十足,她原本一心想要抓紧读稿的意念,在这一刻竟然被冲淡了。
“那不过是意外收获,是我顺手牵羊捡来的素材。客观点说,是那位发廊女老板观察能力了得,联想能力超强。我写出的那些话,都是当事人的原话,是女老板亲口对我说的,算得上是原生态材料,我只是发挥自己的记忆能力还过得去的优势,当了一回MP3,把女老板的话尽可能祥细地记下来,将她对事物的观察作好客观记录,如此而已。我不否认,女老板在观察中得出的体验和感想,确有独到之处。”
“呃,对了,你怎么不使用MP3呢?那不是要方便很多吗。”柳欣关心地询问道。
“有好多对话是前些年积累下来的素材,那时MP3还没有流行开,加上我又是个老土,对时髦产品不敏感,所以很吃亏。现在MP3倒是普及了,但我的工作重点已经转移到了整理素材和完成作品上,MP3派不上用场了。”
“哦,是这样啊。还是继续说说女老板吧,我觉得她的思维很奇怪,总是把小狗的行为和人的行为进行比较,在比较中不断地发表自己稀奇古怪的看法。”
“那是因为女老板始终不忘观察男人,读懂男人,她对男人有着深刻的洞察力,所以在观察小狗时,男人的影子会在她的心里浮现。说到底,女老板是在拿小狗说男人,当然喽,也可以理解为她不仅仅是在说男人,而是在说人,说的是人追求享受贪图舒服是一种本能,一种共性。这种本能和共性在人们的身上客观存在着,不可否认,也不必否认,你们香港歌星陈慧琳唱的那首流行歌曲,就真实地反映出了这一点。那首流行歌曲叫什么呢?对不起,那歌我不会唱,没把歌名记住,但我在电视里多次听过她演唱,所以我有印象。”
“是《不如跳舞》吧?”柳欣的大脑经过一阵快速搜索后,作出了猜测。
“好像是吧。”夏晨溪一时还拿不大准,无法肯定。
“这样吧,我唱上几句,你听一听,看是不是这首歌。”很快,柳欣的话语变成了欢快的歌声,她对着电话轻松地哼了起来,哼得很投入,很自如,很有味:“不如跳舞,聊天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首歌。”歌声中那跳跃轻快的旋律让夏晨溪的记忆一下子来电了。
“哈哈哈……”一串笑声从柳欣嘴里爆发出来:“夏晨溪呀夏晨溪,你可真是个鬼东东,够鬼的了,你有阴谋!你想拿这首歌来为你们男人寻欢作乐开脱,把这歌当作你们男人搞搞震的一块遮羞布。”柳欣本想把笑声压住,她一度还咬了咬嘴唇,但无济于事。

夏晨溪激烈反驳道:“没有的事,你想到哪去了,我倒觉得,这首歌虽说唱出了人的本能的一面,但也不应忽视事物的另一面,并非人的所有舒服的兑现,都是无代价的,都是有意义的。事实上,人要享受舒服,有时不仅要付出代价,而且所付代价还相当高,高到让人承受不了。”夏晨溪在说话时,没有忘记展开想象的翅膀,他想象着柳欣大笑起时那迷人的嘴唇是怎么地哆嗦着,浑圆的肩膀是如何地耸动着,乌亮的眼睛里充满的是怎样的神彩。
“说得这么玄乎干啥子哟,就不能简单一些看这个问题吗,既然追求舒服是人的本能,是人的天赋,社会应该与时俱进,为人们追求舒服大开绿灯才对,而不应该限制这限制那的,这样才算是顺应了以人为本的思想嘛。如果人们需要花费很大的代价才能换来舒服,这社会是不是不太人道?不太厚道?人类就不能创造出一个更加宽松更加包容的环境,求得二者之间的平衡吗?就不能让人们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便可以获得无限大的舒服吗?”一连串的问,像潺潺溪水从柳欣的嘴里流出。
“呵呵,我怎么觉得,你柳欣好像是在帮我们男人说话。”柳欣的话,让夏晨溪听不出她的真实想法,以为柳欣是在反话正说,他甚至以为柳欣的话里有陷井,是想套出自己赞同的意见后,再杀一个回马枪,把自己批驳一阵,挖苦一通。
在语言和思维的角力中,男人和女人都想站在制高点上,谁都不想轻易输给对方。
“哈?是吗?你搞错没有,别自作多情啊,我只是想和你顶顶牛,我才不会翻错眼皮表错情,花力气费口舌的为你们男人辩护,犯不着。”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代表男士感谢你,谢谢你有一个美好的愿望,可惜你那想要追求舒服而又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愿望,才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只能是一个动听的童话,是不现实的。”
“真的就不可能实现吗?真的就找不到一个平衡点吗?柳欣像是在问夏晨溪,更像是在问自己。”
“你还记得央视主持人白岩松的那句话吗?”夏晨溪猛地问道。
“痛,并快乐着——是这句话吗?”柳欣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你好聪明。”夏晨溪由衷地夸道。
“过奖,他的话,我就记住了这一句。”柳欣道出了实情,她并没有看过白主持写的那本《痛并快乐着》的书,但她看到书店卖过那书,她对书名有印象。
“这话要是反过来理解,也合符逻辑。”
“快乐着,并痛?”
“嗯,没错。就收获和代价而言,一般性的快乐和痛苦,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极度的快乐和极度的痛苦,往往会产生出极度的收获,也需要付出极度的代价。”
“有点意思,讲下去!”柳欣打起精神细细地听着,她的头脑像默默吸水的海绵,想把夏晨溪的话尽可能多地记住。
“生小孩要承受极度的痛苦,对吧?十月怀胎,时间够长的了,这个漫长的过程打乱了孕妇的生活规律,给孕妇制造了相当的不便和痛苦。临盆之时,孕妇还得遭受巨烈的折磨,那样的痛苦更是难以比拟。可是伴随着怀胎的痛苦和临盆时的痛苦,女人收获的却是一生的快乐,那就是当上母亲的快乐,是心中有了崭新期待的快乐,这种快乐对女性来说,是无与伦比的,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一个男人,对女人怀孕和生产的现象观察如此之细,体会如此之深,很难得啊,女人自己恐怕都做不到。”柳欣静静地思考着。
“吸毒能让人产生出颠狂般的快感,然而需要付出的却是失去控制力的痛苦,还有就是缩短生命的痛苦。人若是失去了控制力,剩下的还有什么?和动物还有区别么?行尸走肉而已,随之相伴的,还有人格被自我贬低和人性遭到自我泯灭的痛苦。赌博也一样,人若纵欲无度,赌红了眼,同样会丧失控制力,现金赌完赌存款,存款赌完赌借款,借款赌完赌房产……界时,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必然是灾难性的后果。”
“是的,是这样,说下去!”
“你们香港人发明了一个绝妙无比的词,把没有自控能力的赌徒称之为病态赌徒或者问题赌徒,形容得惟妙惟肖,可谓入木三分啊。人涉赌并不可怕,搓搓小麻将,斗斗小“地主”,来点小刺激,有点小意思,那不过是对生活的一种调剂,不碍大事。这就像我们重庆老家流行的那句顺口溜一样,八小时外,吃点麻辣烫,打点小麻将,看点歪录象,都是正常人的正常选择,这些不过是人们生活方式中的小夜曲,应该以平常心看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怕就怕人在赌起来后拿捏不住自己,丧尽了理智,失去了对家庭和对自己的那份责任心,形成了一种病态的表现,这就很难医治了。所以说啊,凡事都得有一个度的把握。作为一个人,对人对事如何把握度,能否把握住度,是最为紧要的。”夏晨溪将自己的看法,有条理的、极富感染力的娓娓道出。
“凡事,你都看重度的把握吗?你都在掂量着度的把握吗?”柳欣插了一问。
“这涉及到人的控制力,不可轻视,更无法回避。”夏晨溪一字一句地回答。
“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上,你准备如何把握这个度呢?”冷不防,柳欣抛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柳欣说这话时,声音很放松,似在无意之间说了一句玩笑话,一点也不显得紧张。
“这个?这个——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措手不及的夏晨溪和柳欣刚好相反,心儿一下子绷得紧紧的,急剧地跳动着,声音也有些发颤。
“看你,回答得好慢,好不自然,把你给吓住了吧。哈哈哈哈。”柳欣那银铃般的笑声,把夏晨溪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响,回音延续了好一阵子。
“不,我可没被吓住,倒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夏晨溪加速的心跳,在柳欣的笑声中渐渐恢复了正常,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别甜言蜜语的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柳欣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是真话。你呀,让我怎么说才好呢,你说起话来,你笑起来,让我觉得好熟悉。总感觉,我和你已经相识相处很久很久了,你就像我的一个知己,一个永远也无法忘却的知己。”夏晨溪说得极为诚恳。
“你又走火着魔了吧。”柳欣突然出手,果断地将夏晨溪说在兴头上的话及时掐断。她明白夏晨溪正在情不自禁地滑向回忆之中,她不愿在这个时候自己成了一个可怜的替身。
“啥?”夏晨溪有些发懵,不太明白柳欣话里的意思。
“你又把我当作她了吧,是不是?”柳欣把话一竿子插到底,她要让夏晨溪在这事上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此时,柳欣的心里涌现出了一股莫明其妙的烦躁。
“也许吧。”夏晨溪明白了柳欣话里的意思,也领会到了柳欣话里的情绪。夏晨溪是个不善于说谎的男人,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下来。
……
“怎么不说话了?‘夏晨溪见电话那头长时间没了说话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觉得,我们聊的时间够长了吗,我该看稿子了。”夏晨溪的话,在柳欣的心中引发出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柳欣的声音失去了轻快与活泼,变得有些滞重,她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寂寥如蛇一般缠住了她的灵魂。
夏晨溪意识到柳欣已没有聊下去的情绪,只好知趣地说:“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都十一点了,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干工作犯不着太亡命,千万别看稿子看得连吃饭都忘了,记住啊,什么都能亏,就是不能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的胃。”
“放心,我不会饿着肚子闹革命的,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伙食吧,单身汉,吃好点啊。”柳欣的心里荡过一阵暖意,她好喜欢夏晨溪对自己的关心,她好在意夏晨溪话里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份真情。
电话结束后,柳欣心头浮涌的烦躁一时还没有完全消退,她不甘被突如其来的纷乱心绪攫住,索性暂时丢下稿子,干起了零零碎碎的琐事俗务,让整个人淹没在繁忙之中。
柳欣用拖把将地板清洁了一遍,然后给公寓裙楼内的一家茶餐厅打了个电话,让餐厅在中午十二点钟和晚上六点半钟准时送便当到她的房间。中餐要的是黑椒牛柳饭和陈皮罗汉果炖瘦肉汤,晚餐要的是炒意粉,外加一份罗宋汤,一个糯米糍。
把哄眼皮和哄肚皮的一大堆穷事安排妥当,柳欣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了几口,乘着嘴里吐出淡淡烟雾的时候,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顿觉好受了一些,工作热情疾速得以聚集。于是,闲不住的柳欣又匆匆回到书桌前,开始阅读稿件,并将中断了的回忆重新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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