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诛杀琦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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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系统的整治虽然还需要假以时日,但查抄几个现成的贪官,打打牙祭还是不难办到的,要不这皇上还能叫皇上吗?
清朝道咸年间的贪官自然是一抓一大把,但真正以贪“名垂清史”的却并不多,因为中国史书自打太史公起就没有给贪官污吏专门立传的习惯。既然如此,兆华只能凭着《清史稿》、《清稗类钞》等野史正史的记载抓几个型贪官了。
但问题又来了,正史和野史之间存在冲突。比如那个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逃跑的两江总督牛鉴。野史上说牛鉴是巨贪,连通敌卖国的钱都敢拿,而且描述的有鼻子有眼“世称牛鉴甫至上海时,即有为英人作说客者许酬以重金,而撤邑淞之防,牛鉴密允之。”再看正史,《清史稿》除了对牛鉴在两江总督任上兵败逃跑有所微词外,其他多是好话比如“甚有政声”这样的描述,尤其一个“甚”字更说明牛鉴是一个非常能干又勤政爱民的好官。对于这样不能确定是好是坏的官吏,兆华只能等以后慢慢调查再说了。至于拿谁来打牙祭,兆华倒是也想到了几个。
咸丰元年五月二十日,早朝,养心殿。
“周学士,琦善的事情你们确实查清楚了吗,打算怎么处理?”兆华正在和刑部尚书周祖培谈关于琦善的案子。案子的经过是这样,琦善于道光二十九年调任陕甘总督,兼署青海办事大臣,率兵进剿雍沙番及黑城撒拉回匪时滥杀无辜,被当地老百姓告了御状,于是革职逮问,一直拖了一年多到现在才审理完毕。
“回皇上话,臣等已经查清。所杀回回人确系良民,按律琦善当受充军戍边之责罚。”周祖培道。
“让他剿匪他却杀害良民,这不是杀良冒功是什么,怎么能只以滥杀之罪论呢?杀良冒功为本朝武将之大忌,琦善虽是文臣出身,但既为总督亦当行武将事。周学士,纵容军士杀良冒功的主将当以何罪论呢?”
周祖培那是比猴子还机灵的一个人,不用点就透,马上高声回答:“按律当斩。”
“朕记得,琦善虽非正途出身但朕之皇考念其有才学、敢任事屡屡委以重任。即便他在道光二十年兵败广东后,皇考为重新起用他,乃以用人不察自责,以为其开脱。可琦善不思悔过,之后驻藏、治蜀皆无功,今又犯此大错。如此不争气的臣子,朕留他何用。”
“皇上息怒!”殿内众军机大臣、御前大臣齐声道。但之后就没人言语了,琦善虽然有罪,但杀几个化外生番这样的罪对于总督级别的官员来说,最多就是官降一级,被皇上数落两句顶天了。但军机、御前两班大臣都不站出来求情,一则是琦善官声不好,而且没有和中枢的大臣们共过事;二来大家都看出兆华是故意要把琦善往死里整,而绝非单纯说气话。此时如果出来给琦善求情,结果只有两个:不是自己下不来台就是让皇上下不来台,而无论那个结果都是自找苦吃。
“载垣,朕记得道光二十一年查抄琦善家产时,抄出数万亩的地契,可有此事吗?”
“回皇上,确有此事。不过后来大行皇帝念他多年在外任事,颇为不易,将查没的田产、宅院都发还给他了。”载垣道。
兆华知道琦善被抄出两万多亩地契,宅院房契一大堆,但却并不知道后来又如数退还给他,这下更坚定了兆华查抄琦善家产的决心。
“虽说琦善当了不少年的封疆大吏,可也不至于聚敛如此多的田产吧。”兆华明知故问了一句。
“据微臣所知琦善官声素来不好,在河南巡抚任上曾经因强夺一处店面而闹出了人命……”周祖培已经看出琦善在劫难逃,干脆顺着兆华的意思来个落井下石,把有关琦善的一些小道消息添油加醋的全说了出来。
这些小道消息兆华也是头一次听说,心中暗想,“看来琦善和这个大清朝一样只会法术而不懂治术,真不知被他冤枉和坑害的好人会有多少。道光这老头也真是有眼无珠,竟然视这等人渣为宝贝,还屡次起用。只是不知道琦善又当了几年的封疆大吏家底是否更厚实了。”
“传旨,琦善以杀良冒功罪斩首,家产充入户部,家眷典卖为奴。”兆华边想,边掷地有声的下了圣旨。
收拾完琦善,兆华心里无比的感慨,总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于是默默的念道:“关天培关大人,陈连升陈大人,虎门炮台上的先烈们,今日小子为你们报仇了,你们的在天之灵好好安息吧。”
以兆华对历史的了解,在晚清的“卖国贼”里,琦善属于比较名副其实的一个。然而若仅依据教科书和电视剧中那些以“合理”想象为基础的脸谱化描述,就得此结论,未免让人贻笑大方。历史上的琦善绝无通敌之举,即便卖国也属无心。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有心还是无心,卖国总归是卖国,这一点是不容置辩的。至于后世有史家为其翻案,实不足取,若足取,民族英雄林文忠公岂非愚忠哉?(注一)
《清史稿》上对琦善的总结是:“罢战言和,始发於琦善,去备媚敌,致败之由。”这句话的前半句没错,而且琦善也没错,因为站在满清统治者的立场上来分析,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琦善所主张的“罢战言和”。但中国是全体中国人的中国,而不是满清的中国。所以琦善所卖并非满清统治者而是中国人民。
鸦片战争归根到底是由鸦片而起,尽管有良知的英国人明白这是伤天害理之举,但在巨额的利润面前,基于新教的伦理价值判断必然促使英国议会通过对华战争的决议。所以由此推论,“主抚”就是对鸦片输入的妥协,对鸦片的妥协不说卖国难道还能说成“理性的外交选择”不成。很多史料表明在鸦片战争前夕,中英双方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对英国报有幻想的“主抚”策略最终的结果或许不用赔款或许不用割地,但都绕不过对中国伤害最大的鸦片问题。(注二)

道光帝不明大势,忽左忽右,结果弄得里外不是人。临到签订南京条约的时候,既对不住他所代表的满清统治阶级,更对不起中国人民。
有为琦善翻案者多攻击“去备媚敌,致败之由”一条,英国方面的资料表明,林则徐走后至战争爆发,广东清军的防御设施有所加强,所以不能说“去备”。且不说资料的可信度如何,琦善仅“媚敌”一条就足以至败,何劳他“去备”。
应该说以当时的情势,若仅考虑双方军队的战力,则清军确实很难获胜,琦善在天津曾“登上夷船”,所以也注意到这一点。但很难获胜并不是“卖国主张”合理化的理由,而且历史的经验也表明,军队的战力并非决定战争胜败的全部因素。
琦善到广东后根本看不起当地的军队,所以即便不“去备”,其对前线军事的支持和关心程度也可想而知。加上清军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总督“媚敌”之下,必使军心动摇,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所以在英军密集的火炮面前清军总是一触即溃。虎门之战中,总兵关天培战死,游击麦廷章亦亡,而手下一万一千人的部队则伤亡轻微,死伤不过三百人;至于战绩则更是可怜,仅击伤英军五人。要知道,三元里的乡民们拿着远不如清军装备的镰刀斧头还打死英军五人,击伤数十人。可以设想,如果林文忠公坐镇广州,军民同心,则即便是败,也不会让英军胜得如此轻松;更何况英军远道而来补给困难,若打持久战则胜败实亦未可知。
既然砍了琦善,兆华接下来关心的就是琦善的家产。琦善自己官运亨通,十八岁那年(1808年)实授五品员外郎,二十九岁就做到河南巡抚,其后虽间或革职,但很快开复。至今琦善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官,而且多是在布政使、巡抚、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的任上,即便敛财能力一般,所获财富估计都是一个不小数目。更何况琦善还有祖上的荫蔽,琦善出生于一个满洲正黄旗世袭一等侯爵的贵族家庭,祖上恩格得理尔,以帅众投附有功,封得一等侯爵。父亲成德,官至热河都统。上百年的家业,几代人积累怕也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到底能搜刮到多少银子,在没抄家之前兆华自然是不清楚,但光那两万多亩地就差不多值四五十万两银子。兆华暗自庆幸直接抓到了这条送上门的大鱼。因为像琦善这样的封疆大吏如果不是出了大错,根本没办法查抄人家的家产。
早朝继续进行,君臣之间又处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兆华看看没什么事了,便说:“吏部尚书贾桢(恭亲王老师)、刑部尚书周祖培两位部堂留下,退朝。”
等其他人都走后,兆华开始慢条斯理的说道:“朕近日收到两道密折,分别是弹劾云南按察使崇纶和湖广总督程矞采的。弹劾崇纶的那道折子言辞中肯,语句缜密不像无中生有、道听途说之辞。贾部堂,你可先以吏部发文书召二人来京,到京城后,即可对崇纶革职交由刑部查办。程矞采到京后等朕召对完后再说。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今日朕查抄琦善家产非出于本心,琦善出为疆吏凡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眼下粤西战事吃紧,朕实在是为军饷所迫而不得不为。你们能明白朕的苦心就行了,退下吧。”
兆华突然在最后说了句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其实并非真的可怜琦善,而是说给周祖培听的。以周祖培的精明,兆华估计不用点透就能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而事后的所作所为确实表明周部堂是一位揣摩圣意的高高手。
当斩首琦善的消息传出后,京城内外大小臣工奔走相告,齐声赞扬。用忠摈奸,是中国传统政治学中最古老且最常青的原则,由此在中国传统历史学中形成了有个固定模式:乱世的基本表征就是奸臣当道,一旦圣主罢斥奸臣,起用忠良,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王朝也会走向中兴。回想起半年前皇帝下诏革职穆彰阿的情景,臣子们不由得再次感受到新君的明察秋毫和果断行事,因此愈加对朝廷充满信心。
注一:近代史大师蒋廷黻曾为琦善翻案,其站英国人的立场上,以今人度古人,观点较偏颇。茅海建教授也否定“琦善卖国说”,但主要是从纯理论的角度来进行实证,而且缩小了“卖国”行为的内涵,所以并不适用于普遍的善恶判断。茅海建教授是当今大陆学术成就极高的近代史专家,他的《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一书以大量史料还原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整个过程,本书后面章节会有所引用。
注二:九哲始终认为在国家利益冲突中,如果迫不得已,领土和金钱都可以用来作为谈判的筹码。唯独毒害人民生命,毁灭民族希望的毒品合法化问题是任何有良知的政府都不能接受的。所以,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最大危害并没有体现在《南京条约》和随后的《虎门条约》上,而是在于清政府对沿海口岸鸦片走私合法化的口头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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