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园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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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郎,王主亲临斗宿府部,还不出来迎驾!”汐容引着少年走进斗宿府部大门,却见到院中散七杂八地堆着许多木石角料,顿时柳眉倒竖,怒冲冲向花树后的内园里高喊一声。半晌,却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砸声,仿佛便是对她的回应。
院中两人均是一阵默然。汐容叹了口气,向少年欠了欠身,阴沉着脸色走进内园。不多时便听到一声惨叫,一名男子被北天玄龙部的女将揪着耳朵牵了出来。
男子虽然样子狼狈之极,却仍然让人感觉到他清古奇迈,风神疏朗的洒脱之气。却听他不住向汐容抱怨:“阿容,就让我再铆完那几枚钉子,这木隼若是完成了,我就把它送给你还不行?”
“谁稀罕你那些破玩意!”女子见他竟还心心念念着适才手上未完的活计,脸色又冷了几分,“再啰嗦个没完,看我不把你那些东西毁了去!”
“别,别,千万别动它们!”男子像是真怕对方会言出而践,不得已跟着她走向外院,嘴里却还嘀咕,“到底来了哪路神仙,让你这般费心。”
待到男子走近,煌融终于看清男子清瘦的面容,以及两眉间深可见骨的五芒星印,喉中不由哽咽,竟迎着来人跪了下去:“辅叔叔,融儿看您来了!”
男子一愣,终于看清面前跪伏叩首的少年,怔忡片刻,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融儿……果真是融儿?”
“是融儿,就是当初那个牵着您的手学星象命卜,六壬术数的融儿呀!”龙族年轻的王主情绪激荡,抬起头看到男子眉间触目惊心的星痕,双手不觉攥成了拳,“辅叔叔……您额前的印记……可是‘噬灵星印’?”
抬手摸了摸额前早已麻木的伤口,桀辅嘴角牵起苦涩的笑容,转瞬化作了欣悦,上前扶起少年打量半晌,蓦地长笑一声,拍着少年肩头:“好,好,不愧是炼缺的儿子,虽说那家伙让我颇有几分不屑,但这份天资玉华的气度,确是身为王主的标范。”
提及前代王主,自己的父王,煌融眼底的神色便是一黯。汐容看得真切,一掌拍上夫君搭在少年肩头的手,痛得对方立刻缩了回去:“这么大人了,连点礼数都不懂,竟敢如此跟王主讲话?”
“不妨事的,容姨。”煌融微微一笑,“辅叔叔离开黄龙中州之时融儿尚且年幼,若是要他以君臣之礼相持,融儿反倒不习惯了。”
汐容一怔,随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叹道:“看你这样子,哪还有半点五部之主的风神标举。”又扫一眼身旁神情得意的男子,恨恨,“也便宜了这惫懒东西!”
桀辅与煌融闻言对视一眼,相继大笑。蓦地,桀辅像是想到什么,拉起煌融就向内园走去。汐容似是明白夫君想要做什么,摇头苦笑着去了后宅准备酒宴。
“来来来,快来看看我这几年钻营的新学问。”拉着少年来到内园,桀辅拿起石几上一个用木片钉合削刻而成的小巧鹰隼,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拍了拍煌融肩头道,“你且等等。”拿起石几上的工具对着木隼钉凿起来。
煌融看他做得专心,便也不去相扰,自在园里走动开来。内园并不见大,但格局布置精当细琐,便是一草一木也有说不出的妙处,是以竟让人凭自生出一股要烛幽探微的冲动。煌融越走越深,不多时便走到一座两层小楼前。楼板繁花雕刻,梁瓦漆朱染碧,楣槛银锈金箔,竟是造式平朴的斗宿府部中唯一妍华浓丽的去处。

煌融正觉诧异,却见楼门前走出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那女孩先是呆呆盯着檐角随风摆舞的风铃看了好一会儿,蓦地转身跑进小楼,不多时便拉着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那老嬷嬷似乎双眼不太灵便,顺着小女手指的方向看了许久,方才明白她说的原来是挂在楼檐的风铃,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小女孩见状不依,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老嬷嬷劝了半晌,终于不耐烦,一转身自顾进了小楼。小女孩见她如此态度,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煌融看得明白,却不解为何那老嬷嬷竟连个风铃都不肯摘与小女孩。但听那小女孩哭得伤心,也不多想,上前便抬手去摘那风铃。谁知方才触到风铃上系着的线穗,便被一股绝大的力量震了回来。煌融一惊,却见那小女孩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扑闪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你是谁,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是这座宅子主人的朋友,你又是谁?”煌融看她神情天真,眼眸深处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心中惊诧更甚。
“你这人真怪,我既然住在这里,这里自然就是我家,哪有到了我家却不认识我的道理。”小女孩盯着他看,忽然又蹦出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爹爹都好看。”
“你爹爹?你爹爹是谁?”煌融心中一动,正要再问,那嬷嬷又走了出来,看着煌融神色冷淡:“阁下既是府中贵客,还请移步前园,莫要四处流连。”
煌融一愣,却见对方拉起小女孩的手向楼内走去,小女孩还不时回头冲着煌融笑了几下。煌融怔立许久,才想起桀辅尚在前园,又看了眼檐角上招挂的风铃,转身循着来路走去。
“你可算回来了!”桀辅看到煌融从后园方向的花树间兜转出来,眼角不易察觉地一阵抽搐,拉过少年炫耀起手中刚刚完成的东西,“凡人命寿虽短,却也有诸天神统不及之处。自我定居北州以来,便日日钻营机关巧槛,墨家九术。看这满园芳菲,遍府花木,哪一样不是我精心设计。方才看你转了许久才出得林径,便是我结合易卦五行及墨门机关之学小小布置的一方阵势了。你且看好。”男子拉满木隼上的机括,蓦地一放手,木隼便轻轻巧巧飞了起来,在空中飘荡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方才落地。
煌融瞧得惊讶,上前拾起木隼把玩不已,却听桀辅叹道:“以我们龙族术法,自也能轻易做到,但论及个中趣味,却是远不能及了。便是凡人自己,对这些格物致知之学亦视之为奇淫巧计,百般排斥,到最后天下一统,机关尽废,也终究不能长治久安。”
煌融知道对方另有所指,也默然不语。半晌终于开口问起自己在后园所见,对方却遽然变了脸色,支吾着不肯回答。煌融疑窦更增,但对方既不愿说,自己也不好再问。恰好这时有小婢来报酒宴备妥,桀辅方才牵转话头拉着煌融向前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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