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丘矶城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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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矶城地处黄龙中州西南偏南,虽然毗邻气候恶劣的青焰沙海,却因为以中州境内最大的河流漭水为水源依凭使城郭内外草木丰美。加之以漭水为介,丘矶城与白龙西州素来往贸频繁。丘矶城守子纠知治十余年,颇晓仕进之道,与轩辕宫中许多朝臣过从甚密,每每于苍王的施政大有臂助,是以得朝中护持良多。子纠性情狡狯多诈,为人贪财好色,骄横狂慢,城中住民虽然对他怒恨之极,但碍于苍王袒护,也是无可奈何。
南州郡主仪驾临城何等盛浩,立时将这座沙漠边缘的重城搅得沸沸扬扬。赤龙南州的小郡主与当今王主是表兄妹,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况且近来又有传闻说丹霞郡主即将立主中宫,母仪崆峒,众人自然都想来看看龙族五部未来的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哼,还真看不出来,襄子纠那老色鬼还有几分治城薄才。”火红裙衫的少女骑在雪龙驹上张望着宽阔的街衢,路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只是比起我南州的风物,还是差了老大一截。”
“那是自然。”延昭驱骑小心陪护在旁,看了一眼笑意浅浅的南楚,斟酌道,“末将以为,郡主何等身份,还是下了雪龙驹进车里的好,莫要让这些闲杂人等平白污了郡主清颜……”
“延昭校尉这是什么话。”炅薇冷冷瞥他一眼,“本郡主在南州出行也不曾微服,龙族五部本是同宗,难不成我堂堂一个郡主,在南州时见得人,在这里便见不得人了?”见龙鳞轻铠的少年尴尬了脸色,也不再理会他,抬头看向前方,傲然笑道,“况且我赤龙南州民风剽悍尚武,女子从小不仅修炼术法,更习骑射百刃,我身为一部郡主,自当表现出些与其他四部女子不同的风神来。”
“郡主聪颖慧心,见地卓然,却是末将愚陋了。”延昭进献殷勤不成反遭贬斥,一时好不懊恼,见少女神色傲岸,忙补言弥过。
炅薇本就懒得理会延昭,只自左顾右盼,将街衢两旁惊艳的目光看在眼里,心中好不得意。
却听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那便是南天赤龙部的小郡主?似乎比传闻中年长几岁,不过当真是个美人,而且似乎有些眼熟……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郡主何等身份,能跟你相熟?”
“不错,论及容貌,只怕比之五部中以貌美遐迩的北天玄龙部女子亦不遑多让。但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又是谁,莫非是王主?”
“别瞎说。现任王主是苍王嫡孙,那小子哪里长得像苍王?再说王主与丹霞郡主互有婚娶之事尚属传闻,这样青天白日公然同承,成何体统?我说那少年多半是郡主的近卫。”
“你又知道什么,郡主与自己的近卫共乘并驷便成体统了?你看仪行前面那匹雪龙驹,就是放诸盛产龙驹的白龙西州也是极难得的珍品,或许……”
开始炅薇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美貌心中得意,接而听出对方称赞的竟然不是自己,勃然恚恼。蓦地回首,便见阳清正掀开锦幔与朝云对着街衢人群说笑。朝云虽然面色苍白,但见阳清来到热闹的地方随意指点,谈吐风流,不觉也忘了身世伤感,只是痴痴看着少年目转神驰,意兴飞扬,苍白的两颊晕起淡淡红霞,于病色中更添妩媚。
炅薇越看越恼,但大庭广众之下偏又发作不得,这时又听下面有人议道:“那雪龙驹如此神俊,恐该是郡主的坐骑。龙驹上的红衫女子看去颇显稚气,分明是个黄毛丫头,但能骑在这匹雪龙驹上,想必也是郡主跟前极得宠的侍女。”
众人听他说得中肯,纷纷点头附和,却着实气坏了火红裙衫的少女,忽地低声冷笑。南楚在旁看到,浓眉一锁,正要出手阻止,少女指诀已然捏就,便见方才对炅薇评头论足的那人衣衫下摆突然着火,惊呼不迭,旁边的人上去帮忙扑救,立时乱成一团。
炅薇看得解气,掩唇窃笑,南楚却在旁苦笑摇头。延昭回头看到后面车驷里犹自谈笑的男女,心下恍然,上前对炅薇低声道:“郡主,那两人如此招摇,不如让末将过去教训他们几下。”

“他们招摇,与你何干?”炅薇细眉一抖,淡然看向龙鳞轻铠的校尉,“延昭,你何时这般僭越了,竟连本郡主的朋友也敢数落?”
“朋友?”延昭愕然,“可是他们……”
“可是什么?”炅薇冷笑,“本郡主向来恩怨分明,朝云之事,本就是我不对。我只是气不过,凉瑶姐姐方才离开几日,阳清这小子就开始拈花惹草。若非看在姐姐份上,再加上这小子旧伤未愈,本郡主哪里会轻饶了这小淫贼!”
少女虽然恨得咬牙切齿,身旁延昭却看得酸溜溜,嘀咕道:“郡主也是有姐姐的,怎地却对那个萍水相逢的凡人女子这般亲近。”
“嘿嘿,延昭校尉,这话该我来问你呀。”炅薇促狭一笑,“魅姐姐那般喜欢你,你怎么就不解风情?如今朱雀七宿俊彦辈出,翼宿一部虽是部中椽梁之柱,校尉也是声名鹊起,但他日南楚叔叔解甲屏退,七部之首,将军之任,却也未必归属校尉。若是校尉能娶到魅姐姐,当可对你的仕途颇有助益……”
火红裙衫的少女看到对方越来越阴沉的面色,眼中笑意愈浓,一旁的南楚却蹙起了眉宇,盯着延昭若有所思。
“哎呀呀,老夫真是上了年纪,耳目都不聪灵了,竟不知郡主和南楚将军仪幸丘矶城,有失迎迓,恕罪,恕罪。”前方忽然夔鼓分道,犀角罗宣,一名五旬上下的老者笑着走了过来,身后蓦地现出两队精强的侍卫将道旁人群与炅薇一行隔开。南楚一惊,扫了一眼兵卫的甲胄:“太守大人,这是……”
老者看他神色,微微一笑,回道:“不错,正是黄龙九部中的嘲风一部。说来惭愧,老夫久安于此,不乐仕进,于朝堂社稷并无尺寸之功,却忝受苍王拔擢信重,宠眷优渥,竟派给老夫这九部精锐之一。郡主身份尊贵,自当以此王命之师迎接。”
“太守真是好心思,总是记得苍王诸般好处。”炅薇本就对子纠殊无好感,此时见他绝口不提煌融,立刻柳眉倒竖,冷笑,“恕本郡主愚钝,不知当今崆峒,却是谁主天下?”
“这个……嘿嘿……”老者不防少女突然如此诘问,顿时窘迫万分,掩饰道,“王主年少俊卓,英仁机略,自是我等标范。老夫只是觉得……觉得苍王乃是王主长辈,对王主颇有督教之功,王主的意思,多半也是苍王的意思,故而口角舛误,郡主莫怪,莫怪。”
炅薇见他舌绽春莲,遍处逢迎,心中不屑,轻哼一声扭过脸去。南楚见状忙驱骑上前,抱拳礼道:“南楚甲胄在身,不便下骑。郡主自离轩辕宫,一路舟车劳顿,须寻驿馆休息……”
“应当,应当的。”老者见南楚出来解围,终于松了口气,不敢再去看面色冷峭的红衫少女,对南楚笑道,“城中驿馆都是陋舍寒居,哪里配的上郡主。老夫府上虽非堂皇巨雅,却总算过得去,若是郡主和将军不弃……”
“好,本郡主就住你府上了。”火红裙衫的少女听到对方的邀请忽然一笑,“久闻丘矶城乃中州膏腴之地,繁富糜华,太守于敛财搜刮一道更是个中翘楚,本郡主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五部宫禁富丽呢,还是你的销金窟更华焕?”
话音方落,街衢两旁的人群中便有低声的议论扩散开来,老者的脸立时青白阴沉。南楚看了看犹自圈臂谑笑的炅薇,略一沉吟,笑道:“郡主心直口快,太守莫怪。既然太守盛情款款,我们也不好推辞,只是要搅扰府上了。”
“哪里哪里,该是老夫蓬荜生辉才是。”子纠毕竟纵横多年,渊深老辣,立刻换上笑脸,转身便要着侍卫护引开路,却听炅薇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娇怯怯的声音。
“敢问太守大人,瑞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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