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剑灵怨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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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公子并不晓得崦嵫山究竟是什么地方。”朝云不以为意,笑道,“崦嵫山地处白龙西州以西,方圆千里之内除了从昆仑阊阖门流出的苕水,便只有光秃峰拔的岩石,是比混沌荒原和古战场还要荒凉的地方。而且此处又是崆峒日落之所,昼夜温差之剧远迈天罡原。白日里的温度可熔金铁,自是靠近不得,夜晚便是耐得住严寒,只怕也敌不过那只昼伏夜出凶暴无比的紫乌金鸦。”
“可骧龙翥凤,终究还是被人取走了。”阳清呆呆看着手中长剑,蓦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师父早便知道这一切呢?
见少年盯着骧龙剑打了个寒噤,朝云心下疑惑,却也没问出来,又道:“崆峒境外的炎帝旧部在轩辕氏的夷陵迫害下终于忍无可忍,迎回漂泊东海化身精卫的炎帝幼女,起帜相抗。初时轩辕氏虽掌权大荒,却因治制始建,立足未稳,炎黄二部力量颉颃难下。然炎帝一部骁勇有余,智谋见短,不久便被轩辕黄帝分化瓦解,一触而溃。”
“精卫退至昆仑山下,为龙神先祖所救。此时先祖与妻子羽霓已然陌路多年,单纯无邪的精卫很快便吸引住了龙神先祖。精卫对龙神先祖也是一见倾心,不惜散尽所有法力恢复人形留在崆峒。羽霓本就对先祖抱怨,此时如何能忍受得了,一怒之下逃出崆峒嫁给木神句芒,方才有了弱水青鸟一族。”
“精卫散尽法力,实际上已经等同凡人,是以如今诸天神统之中,最接近凡人的,便是我龙族一脉。龙族因是神与凡人之裔,代代衍合之后血脉中的神性越来越微薄,寿命也越来越短暂,于诸天神统之中逐渐没落下去,却保留了许多龙族先母精卫携取凡界的东西。以此来算,龙族也只能算得半神。”
“直到三千多年前出现了一位景徽大帝,将龙神后裔一分为五,掌立诸方,命五部王室之间数代之后可以互相婚媾,以嗣存龙神先祖的力量。又设黄龙九部及四天二十八宿部拱卫龙畿。改商宿为心宿,取参宿先祖名中一字,希图调和参商二宿部后人的关系,戮力同心,共盛崆峒。无奈两部后人至今依然怨憎频仍,甚至连流传下来的法器也是针锋相对。景徽大帝一生功树颇丰,仅逊龙神先祖。可惜天不假年,筑成钧天台并布好‘天元九阵’后,便在钧天台秘台之中坐化,也是族中迄今为止最后一位能够祭取崆峒印的帝王。”
阳清顿时愣住:“莫非当今崆峒,无人有祭取崆峒印之能为?”
“或许有吧,毕竟四方凶兽的封印已经经过了三千多年。”朝云叹道,“若是他日公子终能祭取崆峒印,婢子也会十分高兴,因为那样一来,就说明公子的修为进境已然超越了三千年前的景徽大帝。”
“修为高低,皆随命数,在下倒也不是十分看重。”阳清摇头苦笑,“只是如今凡界兵连祸结,众生荼毒,哪里还经得起这些拖延。”
朝云亦是默然,片晌叹道:“婢子也知公子胸怀天下,心系万千,但祭取崆峒印本就无异于逆天施为,确是勉强不来的。”见阳清沮颓无话,只得继续讲述族中秘辛,希望可为少年暂遣愁绪,“弱水青鸟一族千万年来顽秉羽霓之怨,对我崆峒虎视鹰睨,是以才有了三千年前那场惨烈的争战。当时崆峒海中尚无‘瀚海波丘’这道屏障,青鸟一族大肆进犯,首取之处便是崦嵫山,妄图夺回羽霓所遗翥凤。族中皆知崦嵫山鬼神难近,便打算放弃抵抗让青鸟一族自取败亡,尽数覆灭于崦嵫山中。然景徽帝心有不忍,况且他本出白龙王室,也不想看到青鸟一族践踏故土,便率五部将青鸟一族阻截在北阴林原西北。那一战双方精锐尽出,景徽帝本也只想劝退外敌,无奈对方骄横之极,毫不理会,以至此战变色天地,争戮极烈,不仅将北阴林原西北一隅夷殆成沙,更生生改易了自白龙西州流出中州的溟水水道,与源出天罡原上的绀水合流,在下游便由吞云峡的地势分为漭夷二水,分别注入中州和南州,始才有了今日中州境内北阴林原以西的古战场遗址。”
“贵族这千万年来的历史,果真让人慨叹不及。”阳清叹息,忽然皱眉道,“令弟当日曾说要率鸱吻部与黄龙九部另一支精锐嘲风部共戍吞云峡,为何在入城那天南楚将军一眼便认出太守身边的亲卫便是嘲风部?”

朝云先时只挂着瑞儿生死,此刻终于想到这一点,面色更加苍白:“莫非……莫非苍王早便要舍弃掉家弟这枚棋子,竟连鸱吻一部的生死都搭进去了么……”
“朝云姑娘不必担心。”阳清忖道,“苍王召回嘲风部让令弟独守吞云峡,或许只是临时起意,如黄龙九部这般的精锐,不是轻易能够弃如敝屣的。”
朝云得少年慰解,稍稍释怀,眉间神情却更加忧虑:“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但百年前舜天叛出,自景徽帝而延的龙族鼎盛之治也一去不返,如今骧龙翥凤重现崆峒,族中本就相传剑中分别蕴有龙神先祖重渊和羽霓的魂识……”
“什么?”青衫磊落的少年猛然起身握住了朝云皓腕,惊问,“骧龙剑中竟有龙神先祖的魂识?”
“不错,族中确有这种传闻……”朝云被少年激烈的反应吓住,却依然忍着腕上因对方不察而抓握过力的疼痛回道,“所以族中才会有人认为骧龙翥凤貌似鸾俦,实则处之不祥……”见对方神思不属,以朝云的温柔解意,如何猜不出对方心思,幽幽叹道,“公子可是想起了令师妹?”
“嗯……噢,朝云姑娘,对不住。”终于觉出自己的失态,急忙放开朝云早已被握出重痕的皓腕,面色尴尬万分,迭声歉道,“都是在下莽撞,朝云姑娘莫要生气。”
“婢子怎会生公子的气。”朝云勉强笑道,“只是朝云当真好奇的很,令师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子,竟能让公子这般挂碍?”
“嘿嘿,不过是个冷腻腻的小丫头罢了,哪里有朝云姑娘这样的闺嫒秀质。”想到那个白衣佩剑的少女,阳清一阵莞尔,却带着朝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眷顾与怜注,“区区口耳之传,倒也不会被在下放在心上,只是师父将师妹交给我照顾,自然对这些事情不能视作等闲。”
“但依公子之前所言,与令师妹似乎相处时日甚少,以令师妹的性情,是否肯终生影随公子?”朝云虽不知道少年其实是因自己的话想起了当日重伤时梦中所见,却也误会了对方所说“照顾”的含意。
阳清看着朝云认真的目光,微微一笑,却掩不住声音中的失落:“朝云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想代家师照顾好师妹,并非是有非分之想,况且以师妹独傲冷兀的性子,哪里会看得上在下。”
可你眼睛里的神色,分明是在告诉别人自己是喜欢她的。朝云强自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楚,笑道:“以公子这般痴情,便如凡界中原之地昔日的杨隋始帝一样,终能打动令师妹的。”
“杨坚?”少年冷笑,“他若当真一生只痴情独孤皇后,又怎会有后来那仙都宫里的宣华夫人,南陈后主的妹妹。”蓦地想到自己在长安帝都时也曾买笑留醉,做足荒唐,不禁自嘲起来。
朝云看他笑得闷涩,只道对方心情不豫,也不由气苦起来:你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师妹,究竟可曾将我容置片刻?当下淡淡道:“婢子仔细整理过小鸢的遗物,其中多有太守平日里赏赐的珠玉锦缎,方才做成了这件嫁衣和这顶凤冠。按龙族历法,今日本是宜丧适葬之期,而照凡界例俗,则是土木嫁娶之日。小鸢姐弟一生孤苦,所经磨难远甚朝云,今日朝云便往丘矶城外居愁岗上瑞儿归葬之处,一来嫁入迟家,二来焚没小鸢遗体,为她指引六道。婢子别无所虑,只望公子莫要相阻,南楚将军那里,也还望公子多多斡旋。”
“今日?”阳清讶然,“朝云姑娘何必这么匆忙,不如先用玄冰将小鸢姑娘遗体保存,来日到达赤龙南州找陵燃大司命为姑娘祛解了阳炎之侵……”
“来日复来日,来日何其多。”朝云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叹道,“既是朝云有负小鸢姐弟,便容不得半点枉纵。况且等到了赤龙南州,难保不会生出诸多变数,是以今日之局,朝云别无选择。”
“那也未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南楚面沉如水,走进来复杂的看了眼朝云,跪礼道,“请郡主恕罪臣僭逾礼数,非是罪臣有意偷听郡主与阳清公子的谈话,只是方才嘲风部在青焰沙海中的斥候急报,‘幕天沙暴’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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